看见。
令景然背对着唐苏颐独自生火熬药时,那时唐苏颐的目光其实是落在他身上的。
唐苏颐对什么都是吊儿郎当的态度,从不曾有过现在这般认真的样子,祝卿卿这丫头,若是为了别的负心汉而死,他肯定早就将那人千刀万剐了,可偏偏就是他,偏偏就是这个让自己一度心心念念的令景然,唐苏颐越想越烦,他看着令景然为自己煮药的背影,竟有些鼻子发酸,究竟是为何,一时半刻他也说不清楚。
“唐苏颐,”半晌令景然端着碗药蹲到唐苏颐身边,“喝了。”
“……”唐苏颐难受得紧,头重的犹如千斤,但还是死撑着不吭声。
令景然腾出一只手捏住唐苏颐的下巴,动作强柔可说出的话又像是在哄孩子般温柔,“听话点喝了就不难受了。”
唐苏颐憋红了脸总算将这苦的要命的药给喝下大半碗,喝完后脸色比药更苦,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喝完剩下半碗,只道,“你可知道我是哪里难受。”
“我当然知道,”令景然低下头,轻声道,“我跟你难受的地方一样。”
唐苏颐讪笑几声,“骗谁啊你。”
令景然兀自换了个话题,“迟礼已经带兵进宫了,你这些日子别乱跑。”
“什么意思?”
“他会杀你。”
“那关你什么事,”唐苏颐偏着头故意问,“你不是也要杀我吗?哦,我忘了你们是同伙。”
“病了就少贫点吧。”
唐苏颐还想说,肚子却不安分的叫唤了,令景然顿了顿,拿了东西递给他吃,“吃饱了再杀。”
唐苏颐知道令景然觉得愧对自己所以放低了姿态来对他好,而且也是真没打算对自己怎样,可唐苏颐明白自己终究是无法原谅他的,这就像打开门希望他能进来对方却不理睬,然而不小心将门反锁后那人后悔了,于是门里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中间隔着一扇门怎么也撬不开。
情深无措,进退两难。
也许是太累了,令景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唐苏颐看着身边蹙眉闭眼的人,终是忍不下去捂住嘴巴大哭起来却又丝毫不敢漏出一丁点儿声音。
[二十]
大约挨到三四更的样子,令景然睁开眼,坐了起来。
要说起来他也只睡了一两个时辰,之后全是假寐,夏日多蚊虫,身边的人不安分的动了动,令景然听着唐苏颐平稳的呼女干声,探过手去将他散在颈间的发丝给理开,好凉快点。
等习惯了周围的黑暗后令景然才起身,这是潜进宫里行刺的好时机,完事后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听见皇帝驾鹤的消息。
可刚站起来就被一只手给拉住了。
令景然回头,看见唐苏颐哑着嗓子道,“好难受。”
“哪里不舒服?”令景然又回到身边。
唐苏颐迷迷糊糊的说着,“头痛,全身也痛。”
令景然伸手抚向他的额头,还烫着,暗自后悔自己当时非得强上他,这下大概是受了凉,于是耐着性子安慰道,“不想就不痛了,我去给你煮点药。”
“不想喝。”唐苏颐果真烧坏了头似的,竟像个孩子一般无理取闹起来,“你来给我按按头。”
“……”虽说无奈,令景然还是重新坐下,唐苏颐将头枕在他的腿上,任由他来回按摩着太阳穴。
“太重了,轻一些。”
“嗯。”手上的力度减小了些,又问道,“这样如何?”
“可以。”
其实令景然看他这样是有点小开心的,毕竟前一秒这人还拿着刀刺向自己,而现在大概是因为没睡醒,这闹着别撒着娇让令景然觉得莫名宽心。
扭扭捏捏的眼见时间一点点过去,躺在腿上的人丝毫不愿再睡,令景然哄道,“快睡吧,一觉醒来病就好了。”
“我又不是小孩,”唐苏颐道,“你把我弄成这
样的不该负责?”
“你要怎么负责,”令景然有些焦躁,又不得不应付眼前这位难打发的主,“你别说胡话了好好休息,醒了我就娶你。”
“别扯谎。”
“没扯谎,给我闭眼。”
唐苏颐似笑非笑,“我怎么也睡不着。”
“……”
“真的睡不着。”
“不行。”
“为什么不行,睡意又强迫不来的。”
令景然和他一言一语的打着言语官司,最终还是妥协,“算了,那就别睡了。”
“嗯。”
“……”
“怎么?”
“唐苏颐,你是真醒了还是在梦游。”令景然不放心的问了句。
“不知道。”复又加了句,“为什么这么问。”
“随便问问。”
“哦。”
之后唐苏颐也不多话,就这么枕着令景然的腿,睁着眼四chu乱看,目之所及全是一片黑压压的,有些无聊。
而令景然想要推开他却又不知该不该这么做,他恼自己的犹豫,为了这个人,已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了例,这么想着就越发焦急。
“外面有月光。”唐苏颐懒懒开口。
“嗯。”令景然闲闲答了句。
“去外面看看吧?”
“看什么?”
“还有什么,月亮啊。”
“更深露重,你这身子不想好了?”
“那就别好了,我想看。”
拗不过他,令景然抱着他坐在门槛边,口中还叮嘱道,“就看一会,你得乖乖去休息。”
唐苏颐装聋,半晌自言自语道,“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真遥远。”
令景然看着天边皎皎明月,“求不得的东西莫要强求。”
——求不得,莫强求。
这话虽是对唐苏颐说,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自己都做不到,更不要去规劝别人。
这时唐苏颐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让令景然拿个碗盛满水来,令景然说了句“你就不能消停点”遂去取来东西。
装满水的碗端来后,唐苏颐将碗捧在手里,慢慢道,“这样不就得到了么,可以捧在手心里,这么近。”
令景然坐近了看见碗里倒映的影子,果真荡漾着一个小小的月亮,就这样被唐苏颐捧在了手里。
“但太近了也不好,”唐苏颐将手指探进水中,指尖刚触及就搅起涟漪,搅碎了那白月光,“容易碎。”
令景然看着他,“不碰的好。”
“是啊。”
不碰的好,不接近就不会互相伤害,远远看着就行了。
唐苏颐说着若无其事的话,心里却像是淌过了这碗中冰凉的水,他看着令景然依旧坐在自己身边,只是这次他却感觉就算触摸到了,也只是那水中月镜中花,全是虚的。
这晚令景然就陪着唐苏颐看了一夜月亮,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令景然骂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却没有发现唐苏颐轻蔑的勾起嘴角。
令景然,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而后就再无别的动作,取而代之的是猛烈袭来的睡意。
唐苏颐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