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阳光沐浴大地，黄浦江上波光粼粼，船只如梭，外滩大街金色铺道，车水马龙。

大上海的早晨好一派生机盎然。

欧阳功名盖着毛毯躺在松软的沙发上酣睡，明媚的朝阳照在屋里、照在他古铜色的脸上，泛青的胡茬、俊俏的脸颊即使睡梦里依然张扬男人的威武和气派。

胡莲香没有贪睡，闹铃准点叫醒了她。她不是爱早起的女人，丰富的夜生活让她养成晚睡晚起的习惯，一觉到中午，然后懒洋洋在床上享受着午后的阳光，等女佣打扫完卫生，做好饭，她才慢吞吞起床。

欧阳功名的到来改变了她的生活习惯，桥野龙一不允许她再雇人，原先女佣的工作现在都要她亲历亲为。她不喜欢外人住在她家，尤其是一个陌生男人，只是她无法拒绝桥野龙一的要求，得罪帝国军人的后果不是她这样一个女人所能担当的。

欧阳功名被响动惊醒，伸了个懒腰，掀开毯子坐起，一看摆钟已经九点，连忙起来收拾，叠好毯子，连同枕头一起放进壁橱，回到沙发前蹲下，认真检查有没有毛发掉落在沙发、地毯。

听到动静，胡莲香从卫生间探出头，“你醒了？”她打着招呼。

“嗯。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他带着歉意，态度温文尔雅。

胡莲香有些诧异，这个男人一夜之间由老虎蜕变成猫，跨度实在是太大，再看男人动作，正检查有没有掉落的毛发。她心里一动，感觉男人不像想象中那么混蛋。

她缩回去，卫生间传来她的说话声，“我马上就洗完。”

欧阳功名打扫完来到窗旁，推开一道缝，贪婪地呼吸着清凉的空气，任阳光洒在身上，遥望黄浦江上的来往船只，享受大上海早晨的惬意时光。

“牛奶没了，我这就去买。”胡莲香从卫生间走出。

欧阳功名关上窗户，“我去，你的脚还不大方便。”他来到卫生间，洗漱、刮胡子、梳理头发。最后，他没有忘记将掉在洗手池上的头发捡起，并扔在抽水马桶里冲掉。正要出门，一愣，胡莲香叼着烟站在门外看着他。

“怎么啦？”他有些惊讶。

“谢谢你。”

欧阳功名有些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我说的话。”她轻轻吐出一口烟，比划下头发，又指着抽水马桶。

欧阳功名这才明白对方意思，微微一笑，“忘了告诉你，其实我也有洁癖。”他去壁橱拿外衣、外裤，回到卫生间更衣。

胡莲香知道不想接受她的谢意，忽然感觉这个男人与自己很相像，都是那种天生就带着傲骨、极度好强的人。她来到冰箱旁，拿出食物，“下楼后出门往左走二十几步就是一个小卖部，去那买牛奶。”

欧阳功名从五楼坐电梯下到一楼，刚走出电梯间，从公寓楼门外迎面走来两个身穿黑色风衣，头戴礼帽的男人。双方相互看了眼，来人中的一个体型稍胖男子站住，问，“你是王先生吗？”

“我是王酒先。”

“真巧啊，我叫黄嘉熙，这位姓张，我们奉沈处长命令专程来请。”

“哪位沈处长？”

“沈亦宣沈处长。”张姓男子回答道。

“二位怎么会知道我姓王？”

“我是沈处长的司机，昨晚有幸见到王先生和王太太的跳舞。”黄嘉熙一口浓浓的上海腔，说话时还带出一个酒窝，“王先生酒量也叫人佩服，我们处长夸你一路，说酒仙压倒了酒缸。”

“哪里，哪里，献丑了。”欧阳功名基本确定这是沈亦宣派人来请，非常奇怪，他和沈素昧平生，对方没有理由一大早派人来情。“沈处长找我什么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

“黄先生，我太太还等着我买牛奶，我也没吃早餐，二位请先回，一会儿我和我太太自行登门拜访。”

黄嘉熙客客气气解释着，“沈处长让我转告，他有一非常紧急事情要向王先生请教，时间不会太长，车就在门口。”

欧阳功名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儿，自己公开身份是导演，沈亦宣是特务机关的人，他能有什么紧急事情请教，就算有，也不一定大早就派人来，何况姓黄的说话时，张姓男子悄悄站在他身后，这分明是文请不成就改武请。

他暗暗冷笑，心想，“七十六号虽说是汪伪特工总部，却也在梅机关的领导下工作，此趟来沪，桥野龙一已和梅机关打过招呼，沈亦宣当然不知道，这家伙是日本人的狗，必要时只要亮出底牌，他绝对不敢为难。”想到这，决定走一趟。

不到半小时，欧阳功名坐在沈亦宣办公室。

办公室没人，一个身材姣好的女内勤给欧阳功名端上水，退出后轻轻把门带上。

十分钟过去，沈亦宣还没露面，欧阳功名有些不耐烦，见办公桌有两部电话机，心想应该给胡莲香打电话通知一声。刚站起，门被推开，沈亦宣走进。

“对不起，王先生，有事耽搁了一会儿，让你久等。来来来，这边坐。”沈亦宣把欧阳功名往沙发上让，并拿起烟递给欧阳功名，给对方点上后又给自己点上，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王先生一定奇怪为什么这么早被请来吧？”

“沈处长召唤，我哪敢不来。”

“你的一位老朋友想见你。”

“我有很多朋友，不知道沈处长说的是哪位。”

“是你军统的朋友。”沈亦宣漫不经心说着。

欧阳功名一愣，接着摇头，“沈处长在开玩笑吧，什么军统，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沈亦宣似笑非笑，忽然冲着门口叫道：“进来吧，老尹。”

门口走进一位戴着鸭舌帽的男人。

欧阳功名回头瞟了眼，旋即又转回，平静地对沈亦宣道：“你说的是他？我不认识。”

“会认识的。”尹强边说边来到欧阳功名旁边，打量着欧阳功名，感叹道：“六年了，你还是那么英俊，昨晚你和胡小姐在百乐门跳舞，我一眼就认出你。”他惋惜地说道：“你真不该当特工，明星或许更适合你，可惜啊，偏偏让我撞上。唉，也许这就是命。”他的表情如同看到一个行将就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