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远方璀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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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考上清华那天,养父母和亲生父母挤在我家院子里。

双方为了当我的父母,大打出手,出尽洋相。

我挣脱他们的手,笑了笑,「抱歉啊,你们的女儿早就死了。」

1

二十五岁生日的前一天,我接到我亲弟的电话。

「姐,你快回家吧,妈今天下地干活突然晕过去了,医生说她快要不行了。」

我犹豫后还是跟厂里请假连夜回到村里。

大巴凌晨四点到镇上,我走两小时的路才回到村里。

离家七年后我又踏入这个小山村。

六点的天灰蒙蒙的,偶尔有几声激烈的狗吠,试图吓退着我这个进村人。

「大妞,你回来了。」

到家时我已被冻得牙齿发颤,不清楚我是怎么进的门,不知道我手里怎么多了一碗温水。

晕倒之前,我才发觉不对劲,怎么弟弟口中晕倒在床的妈妈六点就起来做饭了。

2

再睁眼,我手脚被捆的死死的。

「阿钰啊,你也别怪妈。」亲妈坐在我床边拭了拭眼角。

「你弟个混账的搞大了人家女娃的肚子,人家爸妈要十万彩礼不然就报警抓你弟。」

「你弟可还小着,怎么能进牢里呢。」

她说着说着悲伤突然一扫而尽,浑浊眼眸亮起来,语气得意。

「还好那女娃家里有个哥哥,脑子有些钝,三十多了还没讨到婆娘。我们就说要你送给她哥当老婆,那女娃的父母立马就答应不报警还把她送给你弟当老婆。」

「还不要彩礼呢。」

我如坠冰窟。

脑子有点钝,那不就是傻子吗。

好半晌我才意识回笼,浑身发冷,「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是周兴宗弄出来的祸事,为什么要牺牲我?」

亲妈的眼神沉了下去。

「你弟要是进去了,我和你爸怎么办?白养你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为我们考虑!」

我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妈,妈,我也能养你们啊!明明我每个月给你和爸的钱比周兴宗多很多,家里的房子也是我出……」

她猛打断我的话,呸了两声。

「你咒我们干嘛,不知好歹,谁要你一个女娃养啊。前几年介绍人跟你结婚你不结,还逃出去打工。现在好了吧,不能挑了。」

「你弟已经通知人家了。不管你同不同意,等会天一亮他们家就来人把你接回去。」

她说完起身毫不犹豫走了出去,锁上了门。

有了我之前逃跑的经历,这次他们绑我的绳子都绑得十分结实,我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天光一点点地透过墙缝进来。

此刻分明白昼,我却如坠深渊。

回想我的前半生,曾经在养父母家待了十四年,后来被扔回亲生父母身边。

被迫辍学,远赴外省打工,本以为能够重获新生,却终究逃脱不了宿命。

绝望的裹挟之下,我哭干了泪,沉沉睡去……

3

一睁眼,我又回到了被养父母送回亲生父母家那天。

头脑里还残留着被那傻子抓着脖子往墙上撞的无助,还有剧痛。

「你女就是个白眼狼的,养了十年了都养不熟,我们养不起!」

院子里,养母和生母正吵得不可开交。

养母气势汹汹,食指差点戳到生母的鼻尖。

「我们也不跟你要十年的抚养费了,就当我们给我们儿子攒福德。」

生母把我推过去,「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家哪里有女儿。」

我夹在中间被她们推来推去,身上被藤条打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我渐渐记起来这是什么时候了。

我十四岁那年,养父母打算让我辍学,把我嫁给隔壁村一个男人收彩礼。

可我不想结婚,更别说是和一个三十多少的人结婚。

班主任发现我学习不再心思,在她再三询问下我把养父母想让我辍学结婚的事告诉了她。

议亲那天,也就是今天。

妇联的人上门警告了养父母,说他们这样是要被抓进牢的。

妇联的阿姨们走后,养母当场给了我一个巴掌,骂我是白眼狼。

两人抓着藤条一路就这样把我打到了我亲生父母家。

4

上辈子我最后晕了过去,一醒来就对上了生母的冷脸。

想来是养母吵赢了生母,把我留了下来。

若是无意外,这次我应该还是会回到我亲生父母身边。

可是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我稳住身形,抹去脸上之前的泪。

哑着声坚定开口,声音不大但也够他们听清了。

「我不要跟你们过,我有自己的去处。」

我对上四双目光闪烁并带着审视嫌弃的眼睛。

莫名的,我觉得他们更想我现在去跳河。

我望向我的养父母,脱下我的外衣,露出身上被打出来的红条血痕,还有曾经的旧伤,一并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风吹过来带起血痕上丝丝能让人上瘾的痛。

养父母眼里闪过一丝心虚,记起刚刚气在上头下手狠了没轻重。

「看在我也在你们家住了十四年的份上,我就不去告你们虐待我了。你们就当我在你们家做了十年工,没收养过我这个女儿。」

养父母色变,但更多是松了口气。

「至于你们……」

我望向亲生父母,沉默。

有那么一刻,我想质问他们,质问为什么不论我如何出色、对他们好,他们眼里都只有不成器的弟弟。

「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说的。生恩,我在上辈子,还过你们了。」

这话一落,生母生父一愣,眼里陡然生出诧异和慌张。

两人同时厉声开口。

「你在说什么?」

「你本来就不是我们生的!」

我不理会他们,穿上衣服转身离开这个地方。

村子笼于夜色下像隐在黑暗中噬人妖怪,吞了上辈子的我。

5

走了两个小时的路,我撑着一口气来到镇上。

旧巷里昏黄的灯光下,写着「收废品」三字的纸牌在风中摇晃。

一个老人坐在院里乘凉。

我看到他,他也看到我。

他:「你是……」

我径直走到老人面前,跪下去,磕头,「大伯,你能不能收养我,我以后给你养老。」

6

大伯抓着躺椅扶手站起来,眯着独眼疑惑望着我。

「你是我哪个侄女?你爸妈呢,怎么回事?」

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唯独隐瞒了我重生的事情。

他沉吟不语。

说实话我也拿不准大伯是否会收留我。

大伯早年当过兵,在战场伤了左眼。

回到家后因为独眼加上一身伤病,一直没讨到老婆,他就在镇上开了一家废品收购站,勉强养活自己度日。

上辈子我和大伯交流不多,但他帮过我两次。

第一次是我中考结束后,生父他们已经决定不供我上高中。

遇上村里修祠,大伯回村偶然听到我的初中成绩,竟上门劝生父让我继续读高中,学费由他来出。

我这才得以读完高中三年。

第二次是我十八岁那年偷听到生母要以五万块把我卖给村里的鳏夫后,我逃出了家。

在镇上碰到了大伯,他了解事情后托人把我带去 C 省,还给我安排了电子厂的工作。

按说我不应该去找大伯,我对于他来说实在是一个累赘。

可我实在无路可去。

这么多年对我好过的人也只有他和老师了。

我目前才十四岁,镇上也没有孤儿院之类的地方,我无处可栖身。

若是不行,我只能在镇上求老师帮忙找洗碗之类的活干,慢慢谋出路。

但那样很难看到出路。

大伯是好人,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想算计他。

在他低头沉思的功夫,我放任自己的虚弱疼痛,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是在镇上的卫生院。

大伯没说什么,我出院后就带我去买了毛巾牙刷之类的东西。

「你自己有什么安排?」

「我想继续读书。」

「行,读书好。」大伯嗒嗒嘴,认同地点点头。

我后来才知道,在我昏迷躺在医院时,大伯去了一趟生父生母家。

从生父生母家出来,大伯又去了我的养父养母家。

两边人都极力否认我的存在。

7

为了防止大伯后悔,我以中考需要户口本报名的理由,让他把我纳入他的户口。

好在现在是九零年代,对于户口方面的管理还是挺松懈的。

我举起户口本看了又看。

周钰,这是我的名字。

阳光落在那张薄薄的户口页,光芒莹莹却照得我眼睛干涩。

说来荒谬,上辈子我直到死时都是黑户。

养父母没有给我办户口的意识,对待我便如同一个暂住的外人一样。

到了生父生母家,生父他们早就给弟弟入了户。

当时生育政策还是一胎,要是给我入户那必然被计生办抓到他们超生。

怕计生办的追究交罚款,他们就一直忽略这件事。

我能参加中考还是学校校长往教育局跑了好几趟才弄妥的。

甚至就连后面去 C 省的电子厂打工,我用的还是别人的身份证。

「这辈子我也算有个身份了。」

我回头朝大伯笑了笑。

他蹲在石阶上拧眉嗒嗒抽着烟。

看见我朝他笑,他也挤出一个皱巴巴的笑。

8

我的到来给大伯带来了烦恼。

他之前都是得过且过,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

可他最近总是在抽烟时不自觉拧眉。

我还听到他问邻居的阿姨婆婆们怎么养孩子。

张阿姨说我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要吃肉长身体的。

大伯他就顿顿买肉。

肉不多,比我的拳头还小一点,跟他在院里种的菜花一炒就端上了桌。

他也不吃,配着菜花抿完他的小半碗酒,之后再用菜汤拌饭。

一两次还好,多了我也开始不夹肉。

他开始骂我挑食,长不高,在学校这么矮会被人欺负的。

不过他骂了两句语气便缓和下来,「要不我给你煎个鸡蛋?」

我把装肉的盆推到他碗前,「你不吃我也不吃。」

「我牙都松完了,嚼不动肉喽。」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伸出筷子夹了一片肉。

大伯是开心的,我能感受的。

9

上辈子我的中考成绩比镇上高中的分数线高,但达不到免学费的程度。

生父在饭桌上说了句「女娃读什么书」,就轻飘飘把我插进地里整天干农活。

若不是后来大伯帮我出学费,让我得以在高中里学到更多知识,在老师口中见识了外面更广阔的天地。

我可能就乖乖在十八岁就嫁给村里一个四十多岁鳏夫,连反抗生父生母、逃离他们的勇气都没有。

知识呀,它让我升起「叛逆」之心。

我回了养父母家一趟。

「你回来干什么?」

养母正在院里砍猪草,看见我过来立马就把院门给关了。

她隔着门对我翻白眼。

「我家可进不来你这尊大神,竟然敢去举报我们,白眼狼!」

我:「我来拿我的书。那是学校免费发的,不花你们的钱。」

养母嗤笑一声,「什么书?早被扔灶里烧火了。」

我缓缓压住心里的气,转身就离开。

在村口的大树下,养父养母的儿子杨瑞看到了我。

「喂,杨钰你死哪去了?快点过来背我的书包。」

妈的,我本来就在气头上,他还撞过来。

杨瑞以前仗着养父母疼他,经常指使我帮他干活,还偷养父的钱反过来污蔑是我偷的。

「行。」

我走过去接过他的书包,然后拉开拉链。

「你干什么?」

杨瑞冲过来想拦我,但被我一把推倒坐在地上。

「嘶拉……」我拿出一本书撕开。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既然养父母烧了我的书,那我就撕烂他们儿子的书。

撕完我就立马逃之夭夭。

没多久就远远听到养母愤怒叫喊。

「天杀的,杨钰你给我站住!」

傻子才站住给她打。

10

「书呢?」

我沉默几秒,声音里流露出几点委屈,「被他们当柴火烧了。」

大伯思考了一会,起身走到废纸堆里,拉出一袋废纸倒出来。

「你在这找找,看有没有你用到的书。」

我们找了个晚上,脖子手臂和腿上都是蚊子叮出的包,才找齐初一到初三的书。

第二天去上学时,在校门口班主任惊喜地拉着我的手。

「杨钰,老师以为你不来读书了。」

我欢喜地朝老师弯眉微笑,「老师,我还来读书,我还会一直读下去。」

我告诉老师我改名了,现在我是周钰。

老师微微诧异,但没有多问,只是叮嘱我要是有不开心的事一定要告诉她。

回到已然陌生的教室里,我抚摸桌面上的纹路,百感交集。

或许我没有重生,那些痛苦经历只是一场噩梦。

不过不要紧了。

我已经明晰我的目标。

11

上辈子刚到电子厂打工的那半年,我过的很痛苦。

厂里打工的生活一眼就能望到底。

每天七点上班一直干活,中午吃完饭继续干活,下午五点下班,一堆人挤着吃饭洗澡,躺在坚硬的床板上腰酸背痛地睡着,睡醒继续工作……

那是一潭死水的日子。

我长的不丑,厂里追我的人也有好几个。

在那段浑噩的日子里,我甚至还萌生出随便答应一个追求者的心思。

甚至还有想过放弃,回家乖乖听父母的安排嫁人。

不管是什么,只要能让我这一潭死水的人生起一点波澜就好。

好在某一天。

我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我不能这样放任地堕落,浑浑噩噩。

我若是不反抗,便将永远陷在这里。

没有具体的目标,我下意识跟高中一样想捧起书本了解更多的知识。

通过打听,我知道市里的图书馆可以免费借阅书籍。

我开始每个月都会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去市图书馆借书来看。

我看了很多很多书。

记忆中,夏天很炎热。

汗一直流,黏糊糊地沾在身上。

我站在窗前对着光小声地念着书上的英文句子,身后是舍友们大声讥讽的声音。

「If I were a boy again, I would cultivate courage.」

「Nothing is so mild and gentle as courage, nothing so cruel and pitiless as cowardice……」

12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都在很努力的重新学习初中的知识。

文科类的,比如英语、语文我还算游刃有余。

但物化生重新学起来就比较困难了。

每天下午吃完饭,我就搬凳子在院子里写练习。

大伯会默默点好蚊香放在我一旁。

周末或者假期,大伯出去收废品我也会跟着出去搭把手。

有一次在街上碰到老师,她还把我们领进学校,将办公室里废纸免费给了我们。

大半年就这么过去了,没有不相干的人来打扰过我。

新年前,大伯带我回村过年。

他跟村里的长辈们商量好,在族谱上把我添到了他的名下。

年前那几天,屋外都是小孩玩炮的声响。

在屋里待着写了几天的试卷,大伯催我出去玩。

我摇摇头,「不好玩。」

以前在养母家,就算是新年这几天我也是要忙来忙去帮干活的。

当时是没选择,现在有选择我更愿意用这些时间来学习。

我和大伯刚回村那天,就听到有人在笑大伯傻,说他既然要领养为什么不领养一个儿子。

那些人谈论时也没有避着我。

我心里憋着一股气。

13

上山祭拜祖宗那一天。

生母走进厨房,上下打量了几眼我的新衣,自然而然朝我伸出手掌。

「阿钰,你红包呢?给妈帮你保管,以后你大了再给你?」

我惊讶地看着她,仍是有些震惊她的脸皮。

「我的红包自然是给大伯保管的。」

她脸色变了,直接出手往我额头戳了又戳,「你怎么把红包给外人……」

「大伯不是外人,你们才是外人。」我拍开她的手,冷着脸打断她的话。

「你……」

许是顾忌着厨房外的其他人,生母只是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把头一扭不甘心地离开。

有些祖宗住在很远的山上。

大伯担心山路太陡峭容易发生意外,就没有让我跟着他去。

我祭祖祭到一半就返回家。

没想到周兴宗竟然把我拦在路上。

「我妈说了,你是我姐,你的东西都是我的。」

「你把你红包给我,我要去买炮。」

才十三岁的他已经跟成年后一样厚颜无耻了。

「好狗不挡道。」我烦躁地瞪他,向前走绕开他。

「啪!」我脚边猛然一声炸响。

我心头一颤。

周兴宗把点燃的响炮扔到我脚边试图吓唬我。

「你要是不给我钱我就把炮扔到你脸上,让你的脸开花。」

我还没有找他算上辈子的账,他这辈子就先过来惹我来。

「啪!」

我回头一兜子拍在他头上。

不等他反应,我一脚又踹上他膝盖。

之后一连串的拳头砸向他。

「你凭什么!就凭你是个男的?你也不撒泡尿照一下,看看自己有多废物……」

14

「你敢打我儿子!」

生母是一路尖叫地冲过来的。

我打周兴宗时不往脸上打,没留下痕迹。

因此几位姑婆听了我解释很快就相信是周兴宗调皮先动手。

这会她们拦着生母护在我面前,说着「新年不打小孩」场面话。

不过我还是被生母打了一掌,又掐了好几下。

「你弟你都打,心毒哦……」

等大伯他们回来时,已经是午后。

他不知从哪听到我被打了。

「打痛吗?」

「还好。」我摸了摸左脸,不怎么疼了,红肿应该差不多消下去了。

大伯沉默了几秒。

他伸出手拍了拍我的头,声音有些无奈,「你妈妈是我弟媳,我不能帮你打回去。」

「嗯。」

我说不上失望。

我很早就明白,不是我受的打最后都能打回去的。

大伯转身离开,我继续在厨房里帮忙。

「啊!」

陆陆续续又传来好几声惨叫。

厨房里炒菜的几位姑婆下意识跑出去看是发生什么事。

「声音是周博家传来的。」不知谁咕哝出声。

周博,那是生父的名字。

怀着某种不能明说的恶意,我也跟着跑出去看热闹。

院门是关着的。

但低矮的围墙连我这个身高不用踮脚就能把里头的情况看着一清二楚。

一边是单只脚扶墙痛得吸冷气的生父。

另一边是被大伯拿着细竹条抽着嗷嗷叫、试图躲避挨打的周兴宗。

周兴宗又试图逃跑,直接给大伯一脚踹地上又打了两下。

半个村都充满了他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大伯长的比较凶,以前在战场上是杀过敌的,一般人都有些怕他。

生母这会似乎就躲在屋里头,连她儿子被打得嗷嗷叫也没探个头出来。

15

打完人大伯开始讲道理。

他抽着烟,手里握着竹条。

隔着烟雾,那只完好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我的生父。

生父抬头跟他对视一眼,又缩缩头避开视线。

「你儿子跟你媳妇一起打我女,这事不能轻易就这么算了。」

「刚刚我打你那两下就是你替你媳妇受的。」

「还有你儿子。养这么大都不知道尊重他堂姐,也该打。我是他大伯,你教不好就由我来教。」

我定定地看着大伯。

我自己有些无措。

同时心里还酸酸涩涩的,很难受。

大伯走过来,「你要你婶给你道歉吗?」

我摇摇头,我不需要生母的道歉。

周围的人还以为我是想给生父他们家留点面子。

她们不知道,我是真的不需要生母、生父还有周兴宗的道歉。

那没有意义。

今年这一大家子的年夜饭吃的有些冷淡。

吃完饭我想出去走走。

大伯:「你要出去?」

我:「嗯,我出去散散步。」

村里水渠旁有一块地是生母的。

我要出去拔几颗她种的菜。

不能以牙还牙,那就用她新种的几颗的菜苗来抵。

打不得,打不过,我还可以使阴招。

虽然大伯觉得这些上不得台面,但他也没反对我。

16

年后很快就到上学的时间了。

中考在即。

第一次模拟考,我离高中三年全免学费的分数还差了三十分。

坐在收废品的小车后面,我遇见了出来买菜的英语老师。

老师喜笑颜开地向大伯夸我,「周钰进步很大,特别是英语……」

这次模拟考,英语满分一百五十,我考了一百四十八。

我的试卷还被老师拿去在其他班传阅了好几次。

上辈子我在图书馆借了好多本学习英语的书,按着书上的要求多记多读。

我认真学了两年。

之后厂里接到一个外国的大单子,我主动出面申请跟那边来考察产品的负责人人对接的。

那次对接成功后我就升职了。

升职不到一年,我转回去的工资就让生父拿去盖了一座房子。

当时我内心虽有成就感,但实在也没有多开心。

可现在。

我抬头望着大伯。

即便老师夸赞的是我,可大伯就跟吃了一勺甜蜜一样,开心得嘴角都快咧向耳后根了。

我下意识弯唇也跟着他笑。

17

不论是生父生母,还是养父养母,她们都想让我早早嫁人。

只有大伯是第一个告诉我,女孩子能读书就要去读书。

临近六月,我们这边气温已经很折磨人了。

中午我在房间写作业也不走动,就这样额头都热到冒出汗。

大伯拿着回收回来的坏风扇去找人修。

有一个被修回来了,插电还能吹,就是声音嘎嘎巨响。

他把那个风扇装在了我屋子里。

一边调风力,一边问我:「这声音有没有吵到你写作业。」

我摇头,「吵不到我,我写作业很专心的。」

他说:「我们先用这个,等之后我再买一个新的回来。」

「好。」

他摇着手上的蒲扇离开我的房间。

嘎嘎风扇里吹出来的风散走我心里的燥热。

我低头继续跟物理题较劲。

这些题就算再难,也难不过我上辈子的生活。

18

七月,我经历了中考。

考完试,我把班里同学不想要的书本试卷收集起来,把它们背到校门口放到大伯的小车上。

弄完这些,我又去其他教室捡别人扔在地上的试卷报纸和旧练习本。

中考成绩出来的前一天,镇上高中的校长来我家拜访。

他告诉我们,我的中考成绩是全区的第二名。

大伯当时握着校长激动得手热泪盈眶。

如果我报考镇上的高中,高中三年的学费、资料费、住宿费和高考报名费都由学校出。

除了贫困补助,每个月我还有三百块的奖学金可以拿。

校长走后,我和大伯第一次产生了分歧。

我不想去市里,市离我们镇太远了。

我可以上市里最好的公办高中,但他们不会给我免资料费和高考报名费,也不会每个月给我奖学金。

住宿在校又要花一笔钱。

可大伯认为市里的高中老师更厉害,我应该去接受最好的教学资源。

我们谁也没说服谁。

不过那天傍晚,大伯还是开心地喝了半瓶米酒。

喝完红着脸,一家一家地去串门。

19

报名时间越来越近。

大伯给自己买了新衣服,想在报名那天带我去市里一中报名。

镇上的高中报名时间比市里早两天。

瞒着大伯,我偷偷去镇里的高中找校长,告诉他我想在这个学校读书。

我先斩后奏,大伯知道后气得半天不跟我说话。

不过开学报道那天,他还是穿上了他的新衣喜气洋洋地陪我去报道。

我在我所在班级的报道表里看到了周兴宗。

一看家庭地址,我确定了他是我那个同血缘的弟弟。

我还碰到了一个女生,我总觉得她挺眼熟的,但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见过她。

九月,天气炎热。

我拿着暑假帮人串珠子赚来的钱,买了一个新风扇装在了大伯的房间。

20

开学第一天,新生大会上我被邀请上主席台讲话。

回到班上,班主任安排我当学习委员。

放学人少的时候,周兴宗突然在我下楼梯时蹿出来在我背后推了我一把。

我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带着他一起滚下楼梯,清醒过来后来不及感受疼痛就抡起拳头往他脸上砸。

不同于我,周兴宗中考成绩没到学校的分数线,还是生父他找关系出了钱才塞进来的。

总之,这场架我打赢了。

他知道我不好惹,开始避着我了。

21

周兴宗在家里被宠得无法无天。

开学没多久,他就恢复本性在班上欺负起了同学。

「你哥哥是傻子,你肯定也是傻子!」

周兴宗为首几个男生围着教室角落的一个位置,大声嘲笑。

我皱眉回头望

那是沈琳的位置。

班上一位声音很小,存在感很低的女生。

不过我总觉得沈琳很眼熟,只是实在记不起我在哪里看见过她。

「你还来上学啊,不天天跟着你那智障哥哥了?」

「哥哥?傻子?」

我倏地睁大眼。

是她,我想起来了。

在我死前,那个傻子的妹妹,沈琳,也就是被周兴宗欺负的那个女孩,曾趁房间里没人时偷偷解开了我的绳子。

可惜屋外人太多,没有逃跑的机会,我还是被她父亲发现了。

我意识迷糊时,屋外还响着她父母打骂她的声音。

那会沈琳进来解开我绳子,没说一句话也一直低着头,我没有看清她的脸。

我抓起一本书朝周兴宗砸去。

「闭上你的臭嘴!」

「你、你干嘛?」周兴宗回头,看见是我,得意丑恶的嘴脸扭曲一瞬。

我冷冷地望着他们一干人,「再让我知道你们欺负沈琳,我砸烂你的牙。」

沈琳抬头怯怯地望了我一眼。

她有一双黑亮的大眼睛。

「谢谢。」

放学后我找班主任,拜托她几天后换座位时让我和沈琳当同桌。

22

我和沈琳慢慢熟悉起来。

我开始试探地询问起她脸上的伤。

很多次,沈琳脸上带着清淤来上学。

「这是我哥打的。」沈琳接过我递给她的鸡蛋,慢慢地滚在她额头的肿块上。

鸡蛋是学校允许我在食堂领的免费早餐之一。

沈琳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

「我哥发病后经常打人。他打不过我爸,就会打我和我妈。」

我张了张嘴,又沉默下去。

我要说什么,我该怎么说。沈琳的情况比我自己的还要艰难。

「我爸妈经常跟我说……」

沈琳声音停顿,似在犹豫要不要说下去。

「如果不是生下你钱被罚光了,我们早就带你哥去看病了。你看你把你哥耽误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以后一定要养你哥。」

「可其实不是这样的。」

沈琳转着她黝黑的眸子,声音沉下去。

「在知道哥哥脑子有问题后,他们才怀了我。村里的赤脚医生说我是男孩,他们才生下我。」

可沈琳是一个女孩。

生下她后,家里的东西被计生局的人全拉走,她的妈妈也被带去上了环。

沈琳沉默了一会。

她不再继续说下去,打开她的练习本开始写练习。

沈琳学习很努力。

她在拼命汲取知识,迫切得似乎下一秒就会被剥夺上学学习的机会。

她说她的爸妈不太想让读高中,在她苦苦哀求后才勉为其难地同意,让她暑假在镇上的饭店洗碗赚学费。

因为只有她一个正常的孩子,她的父母死死地想把她咬住。

如果她长出翅膀,也拼命想把她的翅膀折断。

23

回家的路上,碰到大伯骑着小车回来。

「太阳这么大,也不撑个伞。」

我要骑车载他,他不同意把我赶到车尾坐。

车子骑的很慢。

我扭头看着他明显弯驼后背,轻声喊他,「大伯?」

「什么事?」

我清了清嗓子,有些艰难又害羞地告诉他,「我很开心遇见你。」

我以为他没有听见。

大伯没出声,只是抬手擦了擦汗。

24

沈琳在某些方面很像上辈子的我,但又没有我上辈子好运,她完全只能靠自己。

「你爸妈生了你,你以后可以赡养孝顺他们,也可以照顾你哥哥。但这有很多种方式,比如你可以花钱请人去照顾他们。」

「不一定要你牺牲读书学习的机会,永远留在这个地方……」

我清楚沈琳是憧憬着大学的。

教学楼一楼的走廊上挂着大学名校的介绍牌子。

她每次经过视线都会流连在上面。

「你要装着不经意地给他们画大饼。」

「说你大学后工作得的钱更多,说你工作有钱要给家里建楼房。不断地暗示他们,你很感恩他们,而且以后一定养你的哥哥。」

我知道我在跟沈琳说什么。

在家里她爸妈给她洗脑,在学校里我也在给她「洗脑」。

我在教唆她,教唆她离开这里去上大学。

我也在悄悄地暗示她:这一切都是她爸妈的不对,他们把他们的错误和责任都强压在她身上。

沈琳的眼眸越来越亮。

25

高一下学期,要分文理科。

我选了理科,沈琳也是。

我们幸运地分在同一个班,后面又去向老师申请继续当同桌。

学校发的练习册我做完了。

我就用平时挤时间串珠子赚的钱和大伯给的零花钱在书店里买练习册回来写。

我用铅笔在习题上写字。

写完了用橡皮擦干净给沈琳,她接着写。

之后再分享彼此的做题心得。

不久后沈琳说服她爸妈转了内宿,还在饭店里找了个洗碗拖地的短工。

中午、下午,还有周末她都会去干活。

她报给她爸妈的时薪比实际的少了两块钱。

饭店老板在沈琳的妈妈过来询问时,说的时薪也比真实的少两块钱。

沈琳把那些钱攒下来,攒够了就去书店买我没买过的习题册。

像我一样,她用铅笔写完再擦干净给我。

我们就这样,在高考前把书店里相关的练习册都做过了。

那两年,我们如同一块生铁在一次又一次的痛苦熔化、锤炼中慢慢蜕变成利剑

26

时间行走匆忙。

高考前,大伯专门去当地的观音庙里里给我求了一个运气符。

「我还求了签,是上上签。你这次一定考的非常好,不要紧张。」

大伯他以前对这些一向是不屑一顾。

灯光下,蛛网上的飞虫竭力挣扎,最终挣断蛛丝远远飞离。

「嗯,我不紧张。」我低头握住手里的运气符。

27

离高考还有四天,学校给我们放了两天的假。

短暂的假期结束后,我们就要做大巴去市里的一中。

一中是高考考点。

我们学校的学生被安排到那里考试。

「沈琳还没有来?」

我心里浮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沈琳的舍友说沈琳昨晚还没回校。

可两天前沈琳告诉我她会在昨天回校。

我匆忙赶去她的家。

七月地里的农活很多,各家的劳动力都会派去田里。

沈琳家的大门关得紧紧的。

我绕到屋后,看准一个小窗紧闭的房间。

「沈琳?」

屋里安静,下一秒窗子被里面的人猛的打开。

沈琳肿着眼睛悲喜交加地看着我。

「哇,周钰……」

「他、他们、不让我去高考,把我关起来……」她泪流满面,哭哑着声委屈绝望地向我倾诉。

「呜,钥匙他们拿走了,我出不去……」

我隔着木栅栏看着被关着屋子里的沈琳。

就像看上辈子的我。

我拿下书包,从里头拿出一把柴刀。

沈琳一愣,哭声下意识止住。

我示意她退后,举起刀就往粗壮的窗栏上砍。

「咔、咔……」

刀柄震得我虎口生疼得厉害。

有那么一瞬间,我劈的不是窗栏,是上辈子绑住我的绳索,也是缠住沈琳的蛛丝。

我想沈琳也是这样认为。

「快出来。」不等我说完,沈琳已经从窗里钻出半个身了。

出来的时候,她脸上还挂着泪珠,但眼神已是一派坚毅。

「我们走。」

我们同时拉住对方的手,两人一起拼命地朝村口跑。

风卷着暑气向我们扑面而来,热烈而自由。

28

我雇了一辆三轮车在村口等我们。

沈琳的爸妈不知道从哪得到消息,在我们爬上三轮车时就远远朝着村口跑来了。

车轮飞扬尘土,把他们嘶吼的声音远远甩开。

一到镇上,我就找大伯让他带着沈琳去市里。

大伯知道情况,立马动身带沈琳去车站。

我回学校跟老师说明情况。

我和沈琳常年霸着年级前二。老师们听到沈琳的父母不想让她去高考都愤怒起来。

不出我所料,大巴出发前沈琳父母赶来了学校,闹着要把她带走。

之前在村口我们距离很远,他们认不得我。

找不到沈琳,他们就在学校闹起来,很快被老师、保安们赶走了。

我冷眼瞧着这一切。

沈琳顺利高考。

高考完沈琳并没有回家,她和饭店老板商量,在饭店住了下来,白天继续打工洗碗。

她的爸妈来闹过一次,但高考已成定局,见沈琳还是把工资上交,就也没再继续闹了。

他们也不敢弄的太过,生怕沈琳恨上她们,以后不给他们养老、照顾她哥。

29

这会还是估分填报志愿。

填志愿的前一晚,我睡不着,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填了清华。

沈琳也同样顶了黑眼圈过来,填了 R 大,她说她以后想成为一名律师。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学校就放了很久的鞭炮。

我全省第八,沈琳全省第十三。

说来有些小丢人,那天我们在学校的电脑室抱着对方嚎啕大哭。

30

校长亲自把录取通知书送到我的手。

除了录取通知书,还有一块红牌子,牌上写着「10 万块」。

那是镇政府和学校奖励我考上清华的奖励金。

鞭炮、响锣震天响。

小巷子第一次这么热闹,挤满了好奇的人。

清华呀,梦在我面前变成了现实。

录取通知书摆在我面前,我没敢接。

「拿着呀,啊钰。」大伯满脸灿烂催着我。

我偏过脸看他,眼睛瞬间酸起来,忍了几秒,没克制住还是哭了起来。

泪珠嗒嗒地滚下来。

「哇……」

我哭着抱住了大伯,嚎啕大哭。

大伯手足无措地看着我,蹙着眉给我擦眼泪,「别哭别哭,这是好事……」

31

我红着眼眶,和大伯满脸笑容地送走校长老师。

等老师们走远,我正欲关门。

一帮人冲出来抵住门。

「阿钰啊,我听说你得了十万块钱。」

钱的影子都没看到,消息也才传出去不到一小时,有些人就已经闻着味过来了。

我拦不住他们,被他们一群人挤了进来。

一进门,生母就谄媚地握住了大伯的手,「孩子大伯,真是麻烦你养了阿钰这么久了。」

「之前是我们不好,我们现在也知道错了,想补偿阿钰……」

大伯一把甩开了她的手。

生母脸色怏怏,但又很快堆出笑将目标转向我。

养母这时冲出来一屁股把生母挤开,热情抓住我的手,摸了摸,「阿钰长大了,又高又好看了。」

「妈刚刚让爸去买了几身新衣服给你,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你。」

养母转头,一把把杨瑞拉过来,「小瑞你不是说很久没看到姐姐了嘛,快,快叫姐姐。」

生母冲上来猛推了养母一把,横眉竖眼,「呸,我生下来的女儿,你有个屁脸在这里说是我女儿的妈。」

养母一个踉跄,反应过来不甘示弱冲上来推了生母一把。

「呦呦,你真是不要一点脸皮。一天没养过阿钰,就敢在这满口喷粪。」

不到两分钟,两人就扯头发掐脸地打了起来。

我冷着眼神扫了正硬着头皮跟大伯说好话的生父一眼。

「你们从我家滚出去!」

「阿钰,我可是你妈呀。」

两人迅速放下掐着对方头发的手。

生父也凑了过来,一脸痛苦,「阿钰,我知道你心里怨着我们,可爸妈也不容易……」

「闭嘴。」我怒吼地打断他的话。

「滚,从我家滚出去。」

养母一脸愤愤,「阿钰你怎么回事,你就算再怨我们,我们也养了你十四你。」

「你也叫了我们十四年的爸妈,可不像旁边的两人,没养过你一天。」

「所以呢?你过来干什么?」

见我语气软和了一些,养母舔着笑凑过来,「我听说你考了一个好学校,被奖励了十万块钱。」

她搓了搓手掌,「我们怎么说也养了你十四年,你也该拿几万来报答我们吧。」

生母突然一把扯住养母的头发,一巴掌抡了过去。

「就凭你也想要我们的钱!」

她们口口声声说是我的父母,却句句不离钱。

32

最后是大伯拎着柴刀把她们给赶走。

我沉着脸坐在院子里。

「大伯,那十万块钱都是你的。」

大伯哼了一声,「我要那钱干嘛,没用。」

有些人出尽丑相大打出手只为得到我的钱,有的人却对它不屑一顾。

大伯走进屋里,拉着电线和风扇出来。

风扇对着我嘎嘎地吹起来。

大伯:「你不是想给钱你养母吗。」

我的确想给钱养父养母他们,但不是现在。

反正他们也乐于我给他们几万,把那十四年的情分买断。

「我以后可以赚钱给他们,现在的钱是你。」

如果没有大伯,我不可能考上清华。

大伯有些不高兴,「你以为我是想要你的钱?」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解释了很久,但大伯还是不太高兴。

他说要把那钱留着我以后上大学花。

33

第二天生父又上门,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借个八万块钱建房子。

他被大伯拿着扁担打了出去。

第三天生母带着周兴宗上门,我没开门。

她们就在门外哀求哭嚎,目的让我出钱给周兴宗上民办大学。

见我不出声,她又劝我把上清华的名额让给周兴宗。

呵,她当清华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去读呢。

我抄起洗碗盆就往门外泼。

见我油盐不进,生父生母他们气急败坏就在村里骂我是白眼狼,说我狼心狗肺不念生恩,揣着十万块钱一分都不想给亲生父母。

我对这些一点都不在意。

倒是大伯知道后气得回村拿竹条抽了生父一顿。

34

在家里办谢师宴和升学宴那天。

生母和生父带着周兴宗又阴魂不散地上门来。

当着满屋的老师、邻里街坊,众目睽睽之下生母在地上撒泼打滚,尖着嗓子大骂我没良心。

「……我要去你学校告你,你这种不认父母的白眼狼怎么可以去上大学。」

「还有你们这些老师,怎么教的学生,交出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学生!」

我攥紧手掌,指尖生生在掌心抠出红印。

我为什么要摊上这些的父母?就这样见不得我好。

「啪!」

大伯从屋里冲出来拿着户口本甩在生母脸上。

「你看清楚,户口本上写的清清楚楚,周钰是我的女儿!」

初中的老师也走了出来,她扫了一圈参加我升学宴的邻里街坊,高声道:「我教了周钰三年,我的学生人品如何我还是知道的。」

「周钰学习认真,尊敬师长,友爱同学,不上学时会和她爸爸一起收废品,拿院子里种的菜出来卖……」

「她做的这些我都看在眼里,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你口中狼心狗肺的人。」

高中的老师们也纷纷出声替我解释,声讨我生母。

「这位家长如果你真的为周钰好,那你就不应该在周玥的升学宴上这样闹……」

「清华大学是明事理的……」

邻居张阿姨也开嗓子,「小钰平时可有礼貌了,上次我摔折手了都是她每天来帮我做饭的……」

「对、对,她平时跟我学串珠子赚的钱都是用来买菜和买书。」

「报警让警察来把他们拖走吧,吵死人了。」

我张开手遮住眼睛,任凭眼泪湿润掌心。

35

众人声讨声中,生母他们灰溜溜离开了。

之后他们也还不死心上门打扰过我几次,不是被大伯打走就是被巷子里的阿姨、婆婆给骂走。

我开始改口喊大伯「爸」。

相比于生父他们,养母养父也惦记我那笔钱,但他们没有生母生父那样无耻。

几次上门都带着家里种的菜,我不收,他们也没有气急败坏。

在他们第三次上门时,我拿出四万递给他们。

「就当我在你们家生活十四年的费用,叔叔阿姨你们以后别过来了。」

钱「情」两讫。

养父养母笑呵呵地接了过去,把带来的菜留了下来,便再也没有过来了。

36

沈琳也有十万块的奖励。

不过她那笔钱被她父母拿了,代价是沈琳可以去上大学。

她没有一点的不舍和怨恨。

她眼里没有那些钱。

她跟我说,「我不会停在这里,周钰,我要去更远的地方,什么都不能阻拦我。」

对!什么都不能阻拦我。

37

开学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我拖着行李和爸不舍的告别,在他的目送下踏上驶向远方的火车。

我已看清我的远方,也知道我要走的路有它自己的意义和价值。

在大学里,我认识了很多志同道合的同学。

在大学里,我在进行学业的同时还选择了创业,利用前世了解到的一些信息赚了一大笔钱。

毕业后,我那个小公司也发展起来了。

几年后,我给爸在北京里买了一套房子,把他接来北京住。

小镇上的家还在,爸偶尔还会回来住一段时间。我们都很喜欢那个家。

平时闲得时候,我会和爸商量去那里旅游。

他起初还不乐意,觉得窝在家里最好。

后来他自己倒是上瘾了,好几次都不带着我自己说走就走,到的地方比我多还多。

38

今年年回家祭祖时,生母他们竟然没有凑过来骚扰我和爸。

一打听才知道,半个月前周兴宗和别人打架把人捅伤了,这会正在牢里蹲。

生父生母哪舍得他们的宝贝儿子蹲大牢,就去派出所里闹,不知怎么还和警察动了手,就被拘留了十天。

三人今年都不能在家里过年了。

39

烟花在黑夜中绚烂耀眼。

屋里春晚节目的小品正放映着,爸在沙发上看得聚精会神。

沈琳刚打电话过来祝我们新年快乐。

她的父母现在也不敢对她指手画脚,生怕她一个不开心就不给他们养老。

她前两年还成为了她所在律所的金牌律师。

前途一片光明。

璀璨夜空下,我端起酒杯朝夜空高举。

「周钰。」

我笑了笑。

「敬没有认命的你。」

(全文完)

作者:朝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