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华不再扬(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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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陆宴洲认为我耍手段怀上了他的孩子,一怒之下抛下我们母子远走国外。

六年后,他终于回国了。

知道他不喜欢我们母子,我主动向他提出了离婚。

他却不答应了。

1

放学回家的路上,陆子朗小朋友的嘴巴一直紧抿着。

明天伯翰小学举办校运会,刚上一年级的陆子朗将会参加 100 米短跑。

沈远刚打电话过来说明天可能赶不回来看他比赛,小家伙不开心了。

到了家门口,我拉开门,低着头在玄关换鞋。

「其他同学都说到时候他们的爸爸妈妈都会来,舅舅真的不能来吗?」小家伙委屈地看着我。

一股酸胀的感觉涌上我的心头。

之前他跟我说过所有参赛的学生都可以邀请自己的爸爸妈妈来给他们加油打气。

每当这种时候,我都对陆子朗特别的愧疚。

因为六岁的陆子朗从没见过自己的爸爸。

从幼儿园到小学,凡是需要爸爸妈妈出席的活动,他永远都是妈妈和舅舅出席。

在他的印象里,舅舅就等于爸爸。

可是这一次,沈远因为有事也无法到场。

我正要回答他的时候,忽地听到他惊讶的声音:「你是谁!怎么进来我们家的!」

顺着他小手所指的方向,一抬头,我愣住了。

眼前的男人身着一袭笔挺的黑色西装,一手拿着水杯,另一只手插在裤袋里,静静地看着陆子朗。

一别六年,陆宴洲经过岁月的沉淀,比昔日更加成熟清冷。

他沉着脸,薄唇紧闭,眼神无波无澜,我无法从他的神情中判断他对陆子朗的感情。

只是本能地将小家伙拉到我的身后。

「妈妈,他是谁?」陆子朗从我身后探出头。

陆宴洲放下水杯,双手插进裤兜:「我是你爸爸。」

陆子朗瞪大眼睛看着我,我无奈地点了点头:「是的,他是你爸爸。」

陆子朗愣在原地,陆宴洲也不说话,我只好打破沉默:「那个,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陆宴洲淡淡地扫了我一眼:「这是我的房子,我不能回?」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国外的事情都忙完了,以后我就留在国内。」陆宴洲不疾不徐地说道。

「那明天你是不是可以去学校看我比赛了?」陆子朗蓦然出声。

他歪着头,用那双水灵的大眼睛盯着陆宴洲,目光中夹杂着一丝不安。

「其他同学的爸爸妈妈都会去,如果你是我爸爸,那你明天可不可以跟妈妈一起去看我比赛?」

看着眉头微皱的陆宴洲,小家伙声音越来越没底气:「上午是初赛,下午三点决赛。我一定能进决赛,你到时候只需要来看我决赛就行。」

我内心忐忑不已,生怕他说出一些难听的话让陆子朗难堪,毕竟他以前对我有过不少冷嘲热讽。

出乎我的意料,他点了点头:「好,不过明天我有点事,要晚点再去。」

陆子朗兴奋地乱蹦起来:「真的吗!太好了!妈妈,你没骗我,我也是有爸爸的!」

我眼眶微微发热。

陆子朗读幼儿园的时候,曾经因为一个小朋友嘲笑他没有爸爸,回家后偷偷躲在房间里哭。

尽管后来我多次解释说爸爸是去了国外工作,不是不要他,但陆子朗依然认为我是骗他的。自从那次之后,他就没再提起爸爸这两个字。

陆宴洲原本平静的双眸里划过一丝愧色,转瞬即逝,但我还是捕捉到了。

因为讨厌我,陆宴洲连带着不喜欢陆子朗。

我生产那天,陆宴洲没出现,直到陆子朗出生一周后才回来看了陆子朗一眼。

也就一眼,隔天他就出国了,这一走就是六年。

我早已对这个人不抱希望,只是,陆子朗需要父爱。

「那个,我准备做饭了,你吃了没,要不……」话没说完,我都自嘲地顿住。

真是多此一问,陆宴洲怎么会跟我们吃饭,六年前,他就是因为不想看到我们母子俩才出的国。

「好,我还没吃。」低沉的声音传来。

我惊讶地看着他,陆宴洲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陆子朗回房间写作业后,陆宴洲清冽的嗓音幽幽响起:「都是为了孩子,别多想。」

我自嘲地笑了声,是他,这才是我认识的陆宴洲。

2

校运会当天,伯翰小学彩旗飘扬,热闹非凡。

开幕式上,家长被安排站在孩子所属班级队伍的最后方。

一位领导讲话完毕,主持人说道:「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的集团总裁陆宴洲先生为我们致辞。」

听到陆宴洲三个字我倏地抬起头,一道挺拔的身影撞入眼帘。

他似乎刚从别的地方赶过来,正大步流星地从舞台下面走上台。

他走到演讲台前,将台上的话筒往上拉了拉。

「老师们,同学们,大家上午好。」低沉清冷的声音响起,原本还有些许吵杂的运动场瞬间安静下来。

陆宴洲一身高贵典雅的西装,冷峻的面容在阳光的打落下轮廓分明。

我望着台上耀眼的男人,恍如隔世。

刚上大一那年,大三的陆宴洲作为学生代表在台上发表讲话。

少年笔直地站在立麦前,洁白的衬衫和黑色的西裤勾勒出清瘦颀长的身姿,加上长相帅气,一上台就引起现场一阵哗然。

面对现场一万多的师生,少年从容自信,全程没有看过手里的演讲稿,举手投足散发着超乎同龄人傲气与张扬。

那一刻,我心动了。

但很快,我就知道他不是我能肖想的。

回到宿舍后,室友苏柯冉骄傲地跟我说,今天台上演讲的学生代表是她的未婚夫。

俩人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双方母亲是闺蜜,一早就为他们定下婚事。

我对陆宴洲刚萌起的爱慕,从此压在心底不见天日。

陆子朗从小特别能跑,毫无悬念,轻松进入决赛。

决赛即将开始,跑道两旁被围得水泄不通,我被撞向旁边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

忽然背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我还没死呢,就这么迫不及待向别的男人投怀送抱?」

我回头看了一眼,陆宴洲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

早在六年前我就习惯了他各种尖锐的话语,此刻也懒得反驳。

我尴尬地向那男人道歉后,继续站在跑道旁等待陆子朗比赛。

陆子朗看到站在我旁边的陆宴洲,眼睛里顿时有了光芒。

然而小家伙最后跑了第二,没能获得金牌,有些沮丧。

陆宴洲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安慰他:「有时候并非一定要争个输赢,要学会享受比赛。每个比赛都是一个历练的过程,在比赛过程中发现自己的不足,下次注意就行。」

那温柔平和的神情跟刚才和我说话的样子判若两人,陆子朗失落的双眸瞬间恢复神采。

领奖的时候,有领导知道陆子朗是陆宴洲的儿子,张罗着给我们仨拍了张照片。

陆子朗很开心,终于有了一张跟爸爸的合照。

比赛结束后,他带着我和陆宴洲参观伯翰小学。

「谢梓昱!」陆子朗忽然叫住一个同学,高傲地朝他抬起小下巴:「这是我爸爸!我是有爸爸的!不要再说我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

我和陆宴洲都怔了一下,随后陆宴洲眼尾微微泛红。

3

周六上午我带着陆子朗去探望我的姐姐沈慧。

姐姐一见到我就问陆宴洲回来的事:「他回来有没有为难你?」

「还好,跟之前一样,偶尔几句冷言冷语。」

「那你怎么想的,还喜欢他吗?」

「早就不喜欢了。」

这是真话,本来我对陆宴洲也只是崇拜的感觉,也许夹杂着一点点的喜欢。

但经过婚后他对我的冷嘲热讽和出国这六年的不闻不问,那点浅薄的喜欢早被消磨殆尽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就这样吧,先等孩子长大一点。」

陆子朗那么喜欢陆宴洲,我不忍心让他们再次分离。

下午把陆子朗送去跆拳道培训班之后,我回到家里开始大扫除。

陆宴洲回来的时候我正弯着腰拖地。

他挑起眉,嗤笑了一声:「沈宁,你费尽心思爬上我的床就为了给我家当保姆的?」

我平静地注视着他:「我不习惯家里有外人。」

因为小时候发生的一些事,我不喜欢有陌生人进入家里,所以都是自己做饭和打扫卫生。

至于他话里的前半句,以前跟他解释过很多遍,但他始终认为我是处心积虑怀上陆子朗的。

事情的确发生了,我也无法拿出实际的证据为自己辩解,也就只能默默承受他各种尖锐刺耳的话。

「随你。」陆宴洲冷冷地扔下两个字后,大步走进自己的房间。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哪里又惹着他了。

我看着玄关镜子里面的女人,素面朝天,头发用鲨鱼夹夹起,穿着围裙,戴着手套,确实挺像保姆的。

也许是因为我没有苏柯冉那样的漂亮优雅,不配当他的妻子吧。

4

因为陆宴洲回来了,陆母林漫叫我们一家三口回陆宅吃晚饭。

林漫原本也不喜欢我,后来她身体不舒服住院,是我忙前忙后在照顾她。为此,我们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吃饭的时候,林漫说她有个朋友的游乐园开业,送了她三张门票,问我和陆宴洲明天要不要带陆子朗去玩一下。

陆子朗一听到游乐园,眼睛都亮了,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们俩。

以前我带他去玩,因为我胆子小,只会陪他玩一些类似碰碰车、旋转木马之类温和型的机动游戏,小家伙总是意犹未尽。

但这次陆子朗玩得很尽兴,因为陆宴洲还陪他尝试了很多以前没玩过的稍微有点刺激的项目。

这让我真切地感受到一个父亲对于一个孩子的成长是多么的重要。

我不奢望陆宴洲和他的关系能有多亲密,只要不像讨厌我一样抗拒陆子朗,愿意和他和睦相处,这就足够了。

最后陆子朗拉着我们一起玩了鬼屋探险。

鬼屋里面阴森可怖,陆宴洲在前面带着陆子朗走,我牵着陆子朗的手走在他俩身后。

走了没多久,小家伙便不怎么害怕。

他把我的手放到陆宴洲手心里:「爸爸,我可以自己走。我把妈妈交给你,你保护好她。」

知道陆宴洲不喜欢,我触电般地迅速抽回了手。

昏暗的灯光下,我仍能清晰地看到陆子朗双眸瞬间黯淡了几分。

正想着怎么跟他解释,我的手再次被一只温暖的大手包裹住。

陆宴洲低头看着陆子朗,眼角带着一丝宠溺:「放心,爸爸会保护妈妈。」

陆宴洲掌心的热度传来,我的手变得有些僵硬。

陆宴洲也察觉了,他低声说:「不想让孩子失望,就表现得自然一点。」

想到陆子朗,我便尽量让自己放松一些。

这是继七年前那次之后,第一次跟陆宴洲有身体上的接触。

但此刻我生不出任何旖旎的心思,只想快点走出去。

迎面飞来一块骷髅头,吓得我一激灵,紧紧地回握住他的手。

陆宴洲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害怕就闭上眼睛。」

他的嗓音清冷又凉薄,但那一刻却让我无端的安心。

自那天回来后,陆宴洲对我的态度柔和了很多。

他说为了让陆子朗在一个有爱的家庭中成长,可以不计前嫌,和我维持明面上的和谐。

5

天越集团周年庆,作为总裁夫人,我陪陆宴洲参加了公司晚上举办的酒会。

酒会邀请了不少社会名流和陆宴洲这个圈子里的人,毫不意外,我看到了七年未见的苏柯冉。

她也注意到了我和陆宴洲,微笑着朝我们走来。

她身穿白色抹胸长裙,裙摆上点缀着几根羽毛,像一只高贵的白天鹅。

而我,就是那只丑小鸭。

不想碍他们的眼,我自觉地走开了。

里边空气太闷,我去阳台透气,一出来就听到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跟陆总说话的那个女的是谁,看起来挺般配的。」

「是昀创集团的大小姐,听说她和陆总本来有婚约的,结果被自己的闺蜜,也就是现在的陆太太从中作梗给破坏了。」

「对,我也听说了。就是可惜了陆总,被一个出身低、手段腌臜的女人给缠住了。」

这几年,类似的话,我明里暗里都听过不少。

最开始听到会很难过,后来听多了,也就麻木了。

没有理会他们,我走到阳台的另一边。

我抬头望着夜幕中的那轮明月,很圆,一如七年前陆宴洲生日的那个晚上。

如果要问我人生中做过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那就是七年前我参加了陆宴洲的生日会。

苏柯冉是我大学室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性格开朗,心地善良,身上完全没有富家大小姐的骄纵,经常带我出席她朋友的聚会。

渐渐地,我跟陆宴洲也熟悉起来。

大三那年,陆宴洲邀请我参加他的生日会。

宴会期间我忽然头晕,浑身发热,一位工作人员便带我去了客房休息。

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陆宴洲,他身上传来一股很浓的酒味。

后面发生什么我不记得了。

再次醒来,入眼的是陆宴洲阴沉的脸色和苏柯冉通红的双眸。

我惊慌地意识到我和陆宴洲之间发生了一些不该发生的事。

苏柯冉伤心欲绝,跟陆宴洲分手后,也搬离了宿舍,和我断绝了联系。

曾经最好的朋友,如今形同陌路。

一阵凉风吹来,有点冷,我裹紧了身上的披肩。

出来时间有点长,也差不多该进去了。

刚转身我就定住了,陆宴洲站在我身后不远处,修长的身影在清冷的月色下,显得疏离而遥远。

他面容冷淡,直直地凝视着我,仿佛要将我看穿。

「外边冷,进去吧。」他突然启唇,语气竟是未曾有过的温柔。

经过他身旁的时候,我的手被握住。

我惊讶地抬眸,撞上他灼热深邃的目光。

他牵着我往酒会大厅里走,经过一个房间的时候,里面传出说话的声音:「沈宁呀,上不了台面。」

陆宴洲双眸顿时沉了下来,脸色十分难看。

「不过人家聪明,懂得攀高枝儿。」

里面的话再次响起,陆宴洲一脚踢开虚掩的门,压着怒火道:「马上给我滚!」

这里面是陆宴洲的几个发小,我曾经也见过。

他们面面相觑,最后有人圆场:「别这样,开个玩笑而已。」

陆宴洲瞳孔微眯,原本就冷峻的脸庞像是被覆上一层薄霜,冰冷骇人:「要我说第二次?」

他们离开后,陆宴洲神色很快恢复正常,继续游刃有余地跟各位来宾应酬交际。

只是一直到酒会结束都没松开过我的手。

6

母亲忌日,我买了些水果和鲜花,准备带陆子朗去墓园拜祭她。

陆宴洲听到陆子朗说去看望外婆,递给我一些补品。

他脸上挂着一丝不自在:「这个吃了有助于提升免疫力,可以带点给你妈。」

「爸爸,外婆在下面怎么吃这个?」陆子朗歪头看着那几盒人参和冬虫夏草。

陆宴洲闻言诧异了一下,继而一脸愧疚地说了声抱歉。

我摇了摇头,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我不怪他。

当年那件事发生之后没多久,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我知道这个孩子不适合生下来,没有告诉任何人,打算自己偷偷去医院把他流掉。

结果我母亲发现了,她以为是陆家人逼我打掉的。

我的母亲性子较烈,一怒之下,趁陆家举办宴席,拿着我的孕检报告单上门,当众逼得陆宴洲不得不娶我。

陆家人因此记恨上她,后来她去世的事,我也就没跟他们提起过,陆宴洲不知道很正常。

他方才让我送补品,我很是感激,说明他愿意放下对我母亲的芥蒂。

他提出和我们一同去拜祭,想到沈远也在,他对陆宴洲颇有怨言,我便婉言拒绝了。

站在母亲墓碑前,我陷入深深的自责。

我从小喜欢写作,前几年尝试写了几本言情小说,没什么大的水花,但也积累了一小部分读者。

我的读者发现有个作者抄袭了我的一本小说,在网上发了调色盘。

然而那个作者是具有一定知名度的网文大神月光鱼,背后还有资本撑腰。

他们查到我和陆宴洲的事,全网发通稿说我当小三插足闺蜜的感情,人品有问题。

舆论很快就一边倒,网友忽视抄袭的问题,转而对我进行各种人身攻击和谩骂。

甚至有网友扒到我的姐姐开了一家面馆,三天两头来我姐店里搞破坏。

我的母亲气不过,和他们吵了起来。

在争吵的过程中,母亲因为情绪激动导致脑溢血,不久后便去世了。

我一直很内疚,如果不是我,她就不会离开。

拜祭完之后,我想留下来多陪陪母亲,便让姐姐和沈远将陆子朗送回去。

他们走后,我再也抑压不住内心的悲痛,泪水从眼眶汹涌而出,我捂着脸痛哭起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忽然一个温暖的怀抱将我包裹住。

鼻端闻到熟悉的气息,我止住哭泣,轻轻推开了他。

「你怎么来了?」我用手抹了下眼泪。

「陆子朗说你还没走,担心你有事。」陆宴洲声音带着点不同往常的低哑。

「我没事。」避开他炽热的视线,我低头收拾地上的祭品。

「沈宁,我为我以前对你的态度道歉。当年我还不够成熟,没有处理好那件事,让你和陆子朗受尽委屈。」陆宴洲蓦然出声。

我刚止住泪水的眼睛再次浮上一层水雾。

当年那件事,其实稍微细想一下就会发现疑点重重,为什么我会突然不舒服,为什么我会被带到陆宴洲的房间,为什么陆宴洲没喝多少酒就醉了。

可是当时陆宴洲恼羞成怒,不顾我的解释,坚定地认为是我策划了这件事。

加上后来我母亲上门的事,更是对我恨之入骨。

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自己不那么在乎了。可是听到他的道歉,我的心泛起一股密密麻麻的酸胀。

但他和苏柯冉又何尝不是无辜的呢,他们三年的感情因为我而结束。

「不用跟我道歉。」我淡淡地回道:「我也对不住你们。」

7

晚上陆宴洲陪着陆子朗在客厅看电视,期间他手机铃响,我余光瞥到上面显示的是苏柯冉的小名:小冉。

他拿起电话,直到走进阳台才按了接听。

透过阳台推拉门的玻璃,我看到陆宴洲身体僵了一下,而后神情凝重,眉头紧锁。

他很快就挂掉电话,进来和我们说:「有点急事,我出去一趟。」

留下这么一句话后,他急匆匆出门,直到第二天早上也没回来。

我和陆子朗在家里吃早餐,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弹出一个新闻标题:昀创集团董事长病逝。

我点进去才知道,原来苏柯冉的父亲苏远桥昨晚去世了,难怪陆宴洲形色匆忙。

他们两个除了曾经是情侣关系,还有快三十年青梅竹马的情分,想必陆宴洲一整晚都陪着苏柯冉。

经历过亲人的去世,我很理解苏柯冉此刻的感受,我很是担心。

虽然她不再与我联系,但在我心里她依然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她一切都好。

终于等到陆宴洲回来,他的样子有点憔悴。

「柯冉还好吗?」我迎上去轻轻地问。

陆宴洲低落地摇了下头:「不太好。」

许是看到我脸上的关心,他简短地向我解释:「付铭延接近小冉,是为了报复苏叔叔当年害死他的父母。他设套令昀创集团欠下巨债,苏叔叔知道后心脏病发去世。小冉受到多重打击,情绪很不稳定。」

我知道付铭延,苏柯冉自从大二那年认识了他之后,经常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话里行间很欣赏他。

后来听说她跟陆宴洲分手后不久,就和付铭延在一起。

原来付铭延是原华睿集团董事长的儿子,只是这家企业在十几年前就开始走下坡路,后来被昀创集团吞并了。

万万没想到付铭延是这个目的,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家和苏家关系亲密,苏家有事,我不能袖手旁观,所以接下来,我可能会很忙。」陆宴洲满脸歉意地对我说。

我点了下头,表示理解。

他为难地看了我一眼,嘴唇翕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猜他是担心陆子朗敏感,会乱想,我让他放心:「没事,朗朗那边我会跟他说的。」

陆子朗从小懂事乖巧,一听说陆宴洲工作忙,拍了拍小胸脯向我保证会体谅爸爸,不去打扰他。

后面的日子,也正如陆宴洲所言,他很忙,一开始每天早出晚归,后来更是经常一整晚都不回。

陆子朗难免有些失落,耷拉着脑袋问我:「爸爸还要忙多久?」

其实我心里也没底,我从不过问陆宴洲的事,他每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我都不清楚。

两周过去后,苏柯冉用短信发了我一张十指相扣的照片。

我认出其中一只是陆宴洲的手,但我的注意力却在另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上,这应该是苏柯冉的,只是袖口上的条纹像是医院的病员服。

苏柯冉生病了?我不禁疑问。

没过多久,苏柯冉打了电话过来,她的语气带着点恳求:「宁宁,你应该听说过我家的事,我什么都没有了。宴洲这段时间一直陪着我,他对我还有感觉。他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责任,你和他离婚,把他还给我吧。」

我沉默了一会儿,想到陆子朗,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沈宁,当初如果不是你,我和宴洲不会分手,我就不会和付铭延在一起。我现在一无所有,都是因为你。」苏柯冉声音提高了点,激动的语气中夹着点哽咽。

我的心口颤了下,苦涩地回道:「好,我会和他离婚。」

挂掉电话后,我自嘲地笑了,其实我很早就想过离婚的事。

当初我母亲闹事之后,我深知陆宴洲不喜欢我,所以仍坚持把孩子打掉。

但发生那样的丑闻,天越集团股票大跌,陆宴洲很不情愿地找到我,称只有我们结婚才能挽回集团声誉。

我不想陆家因为我受到影响,也就答应了。

我们结婚实属无奈之举,我原本打算等公司运行正常之后,再跟他离婚,我自己带着孩子离开。

结果他后来出国了,我连他的人都联系不上,更别提找他离婚。

前段时间他回来,我也想过跟他说这事。

只是没想到陆子朗这么喜欢他,他们的关系也越来越好,我不忍心让小家伙失望,也就放下了这个念头。

但是现在,这个婚不得不离了。

只是一想到陆子朗要再次失去父爱,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刺痛。

8

我拨打了从未拨出过的电话号码,叫陆宴洲晚上回来。

回家后,我跟他说了离婚的事。

陆宴洲定定地直视着我,良久,他哑声说道:「我不同意。」

想到苏柯冉,我摇了摇头:「柯冉需要你。」

他的眸光随即凌厉了几分:「小冉需要我,那你们就不需要我了吗?」

他一步步向我靠近,我被迫后退,直至背抵着墙。

被陆宴洲强大的气场包裹着,我的语气顿时弱了下来:「陆子朗需要你,如果你愿意,还要麻烦你偶尔抽空陪陪他。」

「那你呢?你不需要我了吗?」他垂首凑近我,温热的吐息扑向我的脸颊:「可我需要你。」

话毕,不待我反应,陆宴洲的吻便凶狠地落了下来。

他的吻霸道又强势,我毫无反抗之力。直到察觉我喘不上气,他才停了下来。

他的眼底情绪翻涌:「以后不要再说那两个字。」

他解释说苏柯冉身体不舒服,不肯吃药打针,只有他在的时候,才会听话,所以他忙完工作就在医院陪着她。

那张照片应该是他累得坐在病床旁睡着了的时候,苏柯冉握住他的手拍的。

他叫我给他时间,他会处理好跟苏柯冉的关系,之后对离婚一事避而不谈。

睡觉之前,想起他今晚说的一句话,我苦笑了一声。陆宴洲,这六年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呢?

自那天之后,陆宴洲回家的时间早了很多,陆子朗很开心。

只是昨晚陆子朗睡觉前他都没回来。

次日放学,陆子朗红着眼睛问我:「妈妈,你和爸爸会不会离婚?」

我感到奇怪:「为什么这么说?」

陆子朗委屈地说:「有同学说他妈妈看到新闻,说爸爸昨晚和其他女人在一起。」

我有点疑惑,今天并没有看到新闻上有出现陆宴洲的消息。

后来问了姐姐沈慧,她发了我一张照片。

照片上陆宴洲搂着苏柯冉肩膀走进一个小区。

姐姐说她昨晚比较晚睡,刚好刷到一则新闻,里面报道了天越集团总裁抛售千亿资产替旧爱还债,两人疑似旧情复燃的内容。

照片是她从新闻上保存下来的。

但是这条新闻发布后很快就被删了,所以很少人看到。

陆子朗回家后一直躲在房间里,晚饭也不愿吃。

睡觉前,他问我:「妈妈,爸爸会不会不要我们了。」

我正要回答,陆宴洲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不会。」

了解了陆子朗为什么这样问之后,他解释道:「他们说的那个阿姨,和爸爸从小一起长大,就像爸爸的妹妹一样,是爸爸的亲人。昨天她不舒服,走路不太稳,爸爸扶着她送她回家之后,就回来了。」

我回想起昨晚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确实是听到房间外传来一些声响。

陆宴洲继续说:「很抱歉让你在同学面前难堪,爸爸已经让人发了声明,澄清了这件事,以后不会有人在你面前乱说。」

陆子朗听了后,不再难过,很快就睡着了。

想起陆宴洲两次提到苏柯冉不舒服,我担心地问他:「柯冉哪里不舒服?」

他顿了一下:「医生说她有狂躁抑郁症,也就是躁郁症。」

听到抑郁症三个字,我恍惚了一下,脑海里掠过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最近她的情绪稳定了不少,只是昨天付铭延找过她之后,她一个人在外面喝得大醉。昨晚酒吧的人通知我送她回去。」

「今天清醒后,她找我说有些话要亲口跟你说,想约你见面。当然,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帮你回绝她。」

我最后答应了。一方面是担忧苏柯冉的情况,想亲眼看看她,另一方面也想知道她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9

隔日陆宴洲带着我去了苏柯冉家。

看到她的那一刻,我的心像被猛地一下撕扯开,猝不及防的疼痛席卷全身。

我不敢置信面前这个面无血色、瘦骨嶙峋的人和上次酒会那个高贵如白天鹅的女人是同一个人。

苏柯冉目光呆滞,全身散发出一股颓唐的气息,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直到看见我之后,她的眼睛才浮现一丝光亮。

苏柯冉走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她哭着对我说:「宁宁,对不起……」

我不明所以,看了一眼陆宴洲,他眉头紧蹙,似乎也不明白苏柯冉这声对不起为的是何事。

她抽噎着说:「是付铭延,当年的事是他做的,他都向我承认了,我错怪你了,对不起……」

她的话宛若晴天霹雳,我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大脑一片空白。

「你说什么?」陆宴洲声音骤然狠戾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苏柯冉看着陆宴洲:「昨天付铭延找我,我们争吵的时候他说了出来,当年他哄我说服你让他参加生日会,为的是可以在你们的杯中下药,只有我和你分手,他才有机会接近我……」

「宁宁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才会被人冤枉这么多年,我之前还对你说那样的话,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还没待我回答,她又呢喃道:「不,你不用原谅我,你不原谅我也是应该的,我是罪人……」

苏柯冉情绪忽地激动起来,像受到什么刺激一样,双手捂着耳朵,身体渐渐往下蹲,双目空洞地喃喃自语:「都是我的错,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苏家不会破产,爸爸不会死,宁宁不会受到伤害,都是因为我……」

看到她这副模样我心疼不已,我扶她起来后紧紧抱着她,一下一下轻抚她的后背:「我不怪你,不是你的错……」

在我说了许多安慰的话之后,她的情绪渐渐平稳了下来。

我还是不太放心,晚上便留下来陪她。

我们像曾经在宿舍那样,亲密无间地睡在同一张床。

睡觉前,她向我解释了之前照片的事。

苏柯冉的母亲前几年因病去世,后来父亲也不在了,加上苏家垮了之后所有亲戚都断绝了和她的联系,陆宴洲便成了她最亲的人。

当时那样做不是因为喜欢陆宴洲,只是太害怕孤苦无依的感觉,陆宴洲是她在这世间的最后一根浮木,所以她迫不及待想要留住他,也因此生出那样龌蹉的心思。

陆宴洲也理解她的做法,所以当时并没有责怪她。

她还说她和陆宴洲以前也并非真实的恋爱关系,只是为了应付双方家长而对外宣称在一起,两人实际上一直以兄妹的方式相处。

当年那件事之后,她之所以和我断绝联系,是以为我在他俩明面还是情侣的时候就介入他们的感情,不拿她当好朋友,对我很失望。

10

第二天我陪苏柯冉去医院精神科复诊,在医院走廊碰见付铭延。

他脸上挂着伤,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被陆宴洲揍的。

陆宴洲昨天自从知道真相之后,便一直沉着脸,待苏柯冉稍冷静了点,他便急着离开。

付铭延怔怔凝视着苏柯冉,苏柯冉一脸沉静地从他身侧经过。我回头,看到付铭延惨然一笑。

苏柯冉不太愿意提起付铭延,我也就没问她关于他们的事。

「沈宁。」付铭延蓦地叫住了我:「对不起。」

我没有回应,因为我无法原谅他。

随后的日子里,我代替了陆宴洲照顾苏柯冉。苏柯冉积极治疗,慢慢地走出了抑郁症。

她决定离开这个伤心地,换个地方生活。

我和陆宴洲送她去机场,跟她道别后我再次看到付铭延,他站在一个较为隐秘的角落,直直地看着苏柯冉远去的背影。

时间很快来到了年底,陆子朗小朋友第一次和爸爸跨年,想要跟以往有不一样的体验,陆宴洲提出去 A 市,他有个朋友在那里有个度假村。

飞机上有个很可爱的小宝宝,我看着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个弧度。

「朗朗小时候乖吗?」陆宴洲问我。

想到了陆子朗小时候的模样,我摇了摇头,不禁笑出声:「他是个小魔王,可把我折腾坏了。」

陆子朗出生后,陆母林漫提出给我请个保姆。因为不信任陌生人,所以我拒绝了。

当时我是全母乳喂养,晚上两个小时就要喂一次,睡眠时间不够。陆子朗又特别闹腾,白天做各种家务的同时又要哄着他逗他玩,我无法休息,导致经常头晕头疼。

另一方面又担心林漫觉得我不是个称职的妈妈,会把孩子抢走。身体和心理双重压力压得我差点崩溃。

我看着陆宴洲旁熟睡的陆子朗,不禁莞尔,还好,都熬过来了。

许是我从没用过这种轻松的语气跟他说过话,陆宴洲有一瞬间的错愕。

我反应过来后,也有一丝不自在,便不再说话。

陆宴洲看着我,喉结滚了滚,声音变得艰涩:「对不起。」

「你生朗朗的那天,我刚好在出差,那个项目很重要,加上那时候对你有误会,所以没赶回来。」

「后来出国是因为要去国外进修,我意识到自己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所以计划出国学习两年。计划是一早就确定好的,只是那时候我天真的认为你和陆子朗还没有重要到可以让我改变行程。」

「两年学习结束后,我爸决定让我留在那边拓展海外市场,现在那边的发展基本成熟,所以我回来了。」

「那时候的我性格冲动,考虑不周全,没有站在你的角度思考,让你独自承受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对不起。」

我静静地听他说完,内心毫无波澜。

在我受尽谩骂、身心疲惫的日子里,我恨过他的狠心,也期待过他会突然心软,回来护着我们母子。

只是当我重新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不要对那些与你生命没有关系的人有任何期待,没有人来救赎你,那便自己一步一步地从深渊里爬出来。

重生一回,我的内心也似乎有了屏蔽功能。任何于我无关紧要的人,他们所做的事、所说的话,再也无法引起我内心的任何触动。

我语气平淡地回了一句:「都过去了。」

11

度假村晚上举办倒数活动,跨入新年的那一刻,无数烟花腾空而起,将漆黑的夜空照得绚丽多彩。

不少旅客向着璀璨的烟花许愿。

「妈妈,我也要许愿。」陆子朗兴奋地做出许愿的动作,闭着眼睛说道:「我希望妈妈可以再给我生个妹妹。」

说完便睁开眼睛抬头望着我:「妈妈,我的新年愿望能实现吗?」

我一时语塞,犹豫着要怎么回答。

陆宴洲看了我一眼,随后低头跟陆子朗说:「爸爸会努力让它实现的。」

我不好说一些让陆子朗难过的话,便沉默着。

度假村很大,陆宴洲朋友给我们安排的是独栋庭院,里面有两个房间。

晚上陆子朗和我一起睡,陆宴洲睡在另外一个房间。

由于昨天睡得比较晚,陆子朗小朋友在新年的第一天睡了个懒觉,早上八点多还没起,我便独自在庭院里的恒温泳池游泳。

很久没有游泳了,我像一只自由自在的鱼儿在水里畅快地游了几圈。直到累得停下来的时候,才注意到站在泳池旁的陆宴洲。

我顿时没有继续游的兴趣,便上岸往房间里走。

经过他的时候,他倏然从身后拉住我的手,我回头,他沉默着一言未发,但那过于直白的眼神已经彰显了他的心思。

陆宴洲皮肤白皙,五官俊美,此时穿着白色休闲服,尽管年近三十,仍然少年感十足。

可我不再是当年的我,我的心脏依然平稳地跳动着。

被他灼热滚烫的目光注视着,我意识到有些话必需要跟他说清楚。

我轻轻甩开他的手,问他:「陆宴洲,你喜欢我?」

不待他回答,我又说道:「很抱歉,我不喜欢你了。」

忽略他骤然变得黯淡无光的眼神,我继续说:「为了陆子朗,我可以和你像朋友一样相处,但如果你想要有更进一步的关系,那对不起,我不愿意。」

话说开后,元旦假期这三天,我和陆宴洲在 A 市友好有分寸的相处着。

陆子朗这三天玩的很开心,陆宴洲给他拍了很多照片。到家后,陆子朗想挑选一些好看的照片打印出来,陆宴洲叫我帮他一起选,告诉我手机密码之后,他就去洗澡了。

我打开陆宴洲的手机相册,翻看完所有元旦那几天的照片之后,发现陆宴洲手机里还有不少陆子朗六岁以前的照片和视频。

陆子朗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喜,从我手里拿过手机,一张张照片往回翻。一些视频里出现陆母的声音,应该是她来看望陆子朗的时候拍的。

我以为陆宴洲之前毫不在乎陆子朗,原来他一直都关注着他,这点倒是出乎我的意外。

陆子朗继续往前翻,直到看到一张照片上面有一个女生,女生闭着眼靠在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肩膀上,像是睡着了。

陆子朗眼睛一亮:「妈妈,这是你吗?」

陆宴洲正好洗完澡出来,看到屏幕上的照片,尴尬地看了我一眼,脸色赧然道:「对,这是妈妈。」

陆子朗睡着后,我问他那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因为我没有印象。

他说是我大二那年,有一次跟他们一起出去玩,我喝醉了,苏柯冉让他送我回宿舍的时候,他在车上拍的。

我记起来了,那时候我还感到奇怪,为什么苏柯冉要让自己的男朋友送我回去,而陆宴洲也不在意她跟付铭延后来继续去了别的地方玩。

「那时为什么要偷拍我。」我皱了下眉,忽地想到一个可能:「你那时候就喜欢我?」

他点了下头,承认了:「是,我很早就喜欢你,我也知道你喜欢我,原本打算解除婚约之后再向你表白。只是后来发生那样的事,我以为你和我之前认识的一些女生一样,都是爱慕虚荣之人,所以我很生气。」

「在国外时间越长,我就越惦记你和朗朗,但又拉不下脸来找你,我就让我妈多拍一些你们的照片发我。这些年,我都很想你们,回来之后我想好好补偿你们。」

我平静地问他:「然后呢?补偿之后,你希望我会给你什么样的回应?哭着对你说谢谢你,我原谅你了,然后像没事发生一样做一对恩爱的夫妻?」

陆宴洲嘴巴张了张,又无声地合上了。

我原以为他对我的感情只是一时的冲动,会随着时间慢慢消失,没想到他竟然喜欢我那么久。

可笑的是,他喜欢我,却对国内的我和陆子朗不闻不问。

事情不是往我设想的那个方向发展,我顿时感到一阵疲惫。

我觉得我们继续这样相处下去,我和言情小说里的那些渣男没什么区别。

我无力地说:「陆宴洲,我们离婚吧。」

陆宴洲脸色旋即变得煞白。

「如果我们不离婚,会给你一种错觉,以为我总有一天会重新喜欢上你。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不会有那一天。既然我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爱上你,那也没必要吊着你,给你希望。」

「我们分开吧,陆子朗那边我会安抚他。」我说完就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背后脚步声匆匆响起,陆宴洲追了上来,从背后抱着我,把头埋在我肩窝:「不要,不要离婚,我不同意。」

陆宴洲将我抱得越来越紧,我感觉我的肩膀上湿了一块。

「陆宴洲,既然不爱了,我不应该跟你纠缠在一起,我不能霸占着陆太太的位置,妨碍你遇到更好的人。」

12

我们离婚我最担心的是陆子朗,我跟他说了之后,小家伙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只是很平静地问我:「那我以后还能见爸爸吗?」

「当然可以,你和爸爸随时都可以见面。」

「好的,我知道了。」

他的懂事让我感到心疼,我的眼睛止不住泛热。

「妈妈,别哭。我知道你和爸爸之前是因为我才没有分开,现在一定是你不开心了,才会想要分开。」

「对不起,妈妈实现不了你想要妹妹的愿望。」

「没关系,比起要妹妹,我更希望妈妈开心。」

小家伙的安慰打开了我泪水的阀门,积蓄在眼眶的泪水源源不断地滑落下来。

陆宴洲还是不同意离婚,我不想跟他继续耗着,带着陆子朗搬到了姐姐家里住。

陆宴洲无法说服我搬回去,便每天晚饭之后来姐姐家里,一直逗留到陆子朗睡觉后才离开。他说要陪陆子朗,我也就不好阻止他。

一天他回去的时候,我刚好要去楼下便利店买点东西,就和他一起下去。

出了小区门口,正好碰到出差一个多月的沈远。

沈远知道我想离婚的事,也知道陆宴洲这段时间经常过来,原本我还庆幸沈远出差了。因为我,他对陆宴洲积怨已久,如果见面了,少不了要跟陆宴洲发生肢体冲突。

果不其然,沈远一看到陆宴洲就怒气冲冲地朝他挥了一拳。陆宴洲猝不及防挨了一下,嘴角溢出血。

我连忙挡在陆宴洲前面阻止沈远。

「姐,你还护着他!忘记他怎么对你的吗!」

担心沈远继续做出不理智的事,我急忙说:「都过去了!」

「我过不去!」沈远怒吼道。

陆宴洲抹掉嘴角的血,将我拉到他的身后:「我承认我对不起沈宁,所以未来的时间里我会好好弥补她。」

沈远听完更加愤怒,对着他又是一拳,陆宴洲没有还手。

沈远眼底赤红,狠狠说道:「你现在一句对不起就能抹掉以前发生的事了吗!」

「她被你的朋友欺负的时候你在哪!她被全网谩骂的时候你在哪!她绝望到吃安眠药的时候你在哪!我姐放下了,我放不下!只要有我一天,你都别想靠近她!要真想补偿,就跟她离婚,放过她!我姐以后会有自己的幸福,但她的幸福不会跟你有任何关系!」

「沈远!」我厉声喝住了他,想让他冷静一点。

沈远猛地瞪着我,目光里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气愤:「姐!你不会还想回头吧?」

我无奈:「都熬过来了,干嘛还要回头?」

我看了眼陆宴洲,对沈远说道:「你先回去,他受伤了,我陪他看完医生就回来。」

沈远走后,我才慢慢靠近陆宴洲。

沈远下手很重,陆宴洲脸部左侧淤肿了一块,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痛,整个人有些愣怔,他的眼神很复杂,有迷茫,有愧疚,又夹杂着深深的痛苦和自责。

「去医院吧。」我轻声对他说。

从去医院的路上到看完医生,陆宴洲都沉默着,一言未发。

直到回去的路上,他问我沈远说的是怎么回事。

原本不想再提起过去的事,只是陆宴洲一副我不说不肯罢休的样子,我无奈向他解释了下:「沈远说的欺负,应该是指我每次出席一些宴会时,少不了要被你的一些朋友嘲讽的事。这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他们几句话影响不了我什么。」

我也把之前被月光鱼抄袭并且引导舆论向我人身攻击的事说了。

「还有吃安眠药是怎么回事?」陆宴洲双眼通红地看着我。

我轻轻叹了口气。

当时被网暴加上母亲去世,我得了抑郁症。

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我绝望地看不到头。

似乎我永远也摆脱不了耍心机抢走闺蜜男友这个标签,无论我做什么,哪怕我明明没有错,但因为这个标签,我永远都是被指责的那个。

更何况,因为我的这个标签,我身边最亲的人都受到了牵连。

陆子朗因为我从小缺失父爱,被同学嘲笑没有爸爸;姐姐的面馆因为我,无法正常营业;妈妈因为我去世。

我的这个标签会伴随我一生,就算我什么都不做,我的继续存在就是一个错误,我会连累他们一生。

只有我不在了,他们才能过上正常的生活。

那天是星期五,我交代了姐姐帮我接陆子朗放学后,服了一瓶安眠药。

在我渐渐感到困的时候,收到了幼儿园老师在群里发来的一个视频。上面是陆子朗班里所有同学对妈妈的母亲节祝福。

原来过两天就是母亲节了。

我看着视频,终于等到画面上出现陆子朗,小家伙稚嫩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妈妈,我希望你永远开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妈妈,我爱你。」

我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是啊,我还有陆子朗,陆子朗没有我怎么办,他已经没有爸爸了,不能再没有妈妈了。

在我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我强撑着拨打了急救电话。

陆宴洲听我说完,偏过头望着窗外。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紧握着的拳头青筋尽显,似乎隐忍着某种情绪。

我再次叹了一声,重复那句说了很多遍的话:「都过去了。你也不用内疚,我现在很好。」

13

陆宴洲接下来几天都没有出现,直到一天我收到他的电话,他说同意离婚,约我在民政局见面。

几天不见,陆宴洲憔悴了很多。

「对不起。」他对我说:「我知道这三字很无力,但我还是要对你说。沈远说得对,我对你最好的补偿就是放你走,我让你受尽委屈,不配再继续挽留你。」

他努力扯出一抹笑容:「希望你离开我之后,可以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

我们提交了离婚申请,30 天后再领取离婚证。

陆宴洲说离婚后会把我们住的房子留给我,他已经搬走了,叫我和陆子朗搬回去住。

因为那个房子离陆子朗的学校近,加上住了这么多年有感情,我也就同意了。

离婚后,除了那套房子,我不想接受陆宴洲其他任何财产,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想要。

这些年我靠着在各种平台发表文章也有了一定的收入,虽说给不了陆子朗大富大贵的生活,但也能让他衣食无忧。

只是陆宴洲坚决在离婚协议上列明他名下一半财产都归我,并且承诺每个月会支付我一笔不菲的赡养费。

陆家那边知道我们离婚后,不同意让陆子朗跟着我,最后不知道陆宴洲用什么方法说服了他们。

提交离婚后,我和陆宴洲的关系不再像前段时间那么冷淡,春节期间我们也很和谐地吃了顿饭。

陆子朗寒假还没结束,心血来潮地提出要去看看陆宴洲工作的地方,陆宴洲叫我带他过去。

我们在陆宴洲助理的带领下直接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里面有一位同事在跟他汇报工作,但陆宴洲看到我们来了,就中断了汇报。

那位同事正要出去,看到我的时候,他顿住了。

「宁宁?」他的眼睛倏然一亮。

我定定地看着他,觉得面前这人很熟悉。

回忆了一下,我惊喜地喊:「禹行哥!」

我们是同乡,从小一起长大,只是我初中的时候就搬走了,有十几年没见了。

「好久不见。」他笑着对我说:「你们还好吗?」

「挺好的。」我犹豫着想问他一些事,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也许看出我的欲言又止,他看了陆宴洲一眼,说:「我先出去工作了,改天请你们吃饭再聊。」

他走后,我问陆宴洲:「你知道禹行哥他现在是不是单身吗?」

陆宴洲睨了我一眼,淡淡地说:「我没兴趣了解员工的私事。」

我一时无语,感觉他忽然变得不太高兴。

「妈妈,我想起来了,那个叔叔是大姨手机里的那一个叔叔,对不对?」陆子朗说。

我摸摸他的头:「是啊,你大姨天天想着他呢。」

姐姐沈慧和梁禹行从小学到初中一直都是同学,高中也在同一个学校,彼此都有好感,俩人打算高考结束之后就在一起。可惜后来爷爷奶奶去世后,母亲就带着我们搬到了另外一个城市,他们也因此失去了联系。

姐姐毕业后原本在一家外企工作,可是有一天突然辞职开了一家面馆,只因梁禹行曾经很喜欢她做的面。她说不管他还记不记得她,她还想继续做面给他吃。

我无奈地说:「你大姨等了他好多年了,也不知道那个叔叔结婚了没。」

「他单身。」陆宴洲清冷的声音蓦地响起。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不自在地避开了我的视线。

我原打算带陆子朗过来就离开,但陆子朗叫我留下来陪他。

陆宴洲带着我们母子参观他的公司,这架势像是带着领导来巡视一样,所到之处都有无数好奇的目光投向我们,我有点不好意思。

但陆宴洲像丝毫不察觉一样,面不改色地向陆子朗介绍每个部门的作用。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以为陆宴洲会带我们去他的专用房间,结果他和我们去了员工食堂,说是要让陆子朗全方面地感受一下工作的氛围。

陆宴洲让我和陆子朗坐着,他亲自帮我们打饭,我看到周围的员工早已目瞪口呆。

吃饭中途我上了趟卫生间,听到隔间外面有两个员工在说话。

「不是说陆总不喜欢他的太太和儿子的吗?我看陆总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可是把他们当宝贝供着呢。」

「可不是嘛,前几天我们公司中断了跟几家企业的合作,据说是因为那几家企业的负责人曾经得罪过陆太太。」

「陆总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14

说话声越来越小,她们边说边笑地离开了。

他们的话让我想到了昨天的事,昨天我刷微博的时候看到一个出现爆字的词条:月光鱼承认抄袭。我点开里面的内容,月光鱼承认她那部大火的小说是抄袭了我的作品,并向我道歉。我问了陆宴洲,他承认这事是他做的,他希望为我讨回公道。

我很意外陆宴洲为我做了这些事,可惜已经太迟了,如果再早几年,我或许会很感动。

领取离婚证的前一晚,陆宴洲来找我。

我一打开门就闻到一股很重的酒味,陆宴洲佝偻着背,眼睛布满红血丝。

他的状态很不对劲,我让他进屋休息下。

陆宴洲一进门就对我说:「梁禹行和我说了你小时候的事。」

他的脸上露出无助和悔恨的神情:「我在想,如果你换灯泡、修电器的时候,我帮一下你,是不是也不至于我在你心中一点好印象也没有。」

我顿了一下,猜想梁禹行应该是跟他说了我父亲的事。

在我小学的时候,家里的空调坏了,父亲叫人上门维修。结果父亲撞见那个维修师傅偷他房间里的现金和金器,双方争执之下,维修师傅误杀了父亲。当时年仅六岁的我,目睹了整个过程,因此在心理留下了很深阴影,害怕陌生人进入家里。

嫁给陆宴洲之后,依然对家里有陌生人感到不安,所以一直没有请保姆。甚至很多时候电器坏了,我都是自己根据网上的视频摸索着维修。

有一次陆宴洲看见我在换灯泡,嘲笑我不仅给他家当保姆,还承包了维修师傅的工作。

当时我觉得他说得并没有错,事实确实是这样,也就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不曾想他还记得。

「这些天我每想起过去的一件事,就多厌恶自己一分。那时候的我怎么那么混蛋,让你独自面对流言蜚语,让你受那么多的委屈。特别是想到你一个人承受抑郁症的折磨,我恨不得将那样的痛苦乘以万倍还在我身上。」

「我好想弥补过去,可是你已经不需要我了。一想到你要离开我,我的心像被撕碎一样难受。」

「我知道我是自作自受,我没有资格说这些,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陆宴洲此刻的模样就像一只可怜的小狗,看着这样的陆宴洲,我的心底划过一阵心疼。只是比起这些年的心碎, 这点心疼微不足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陆宴洲,我早就放下了, 你也不要再执着于过去了, 我们之间的事就到这里吧。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 会有全新的生活, 朝前看吧。」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再纠结也没有任何意义。

我们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我们的婚姻是硬凑在一起的,现在分开, 不过是结束这七年的荒唐, 让我们彼此回到各自的生活罢了。

次日我们准时到达民政局。

走出民政局门口的时候,迎面一阵微风吹来, 我闭上眼,45 度仰起头,缓缓深呼吸了一口。

是自由的味道。

七年之后, 我终于做回了那个自由自在的沈宁了。

离婚后不久,网络上出现一则讲述我终于被陆宴洲抛弃的新闻,不少网友指责我活该。

但很快, 一则天越集团的总裁声明上了热搜:

「本人在此澄清, 此前网络上关于沈宁女士插足闺蜜感情一事的所有谣言皆为子虚乌有。其次, 沈宁女士与本人离婚是因本人并未履行好一个丈夫的职责, 令沈宁女士对我们的婚姻失望, 一切皆是本人的过错。请所有散播谣言的个人和平台删除并停止传播不实内容,否则本人团队将会采取法律行动追究其责任。最后, 本人在此声明,陆宴洲太太的位置永远只为沈宁女士留着。」

(完)

作者:蜗牛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