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日记里的记述更接近于真相。”
“为什么这么认为?”
“季隐对张挽宁可能真的没那方面感情。如果换作是我的话,给媳妇儿留言肯定都要加个亲亲宝贝儿之类的称呼,最后再画个小爰心什么的。别忘了,他们两个可是新婚不久啊,还在甜蜜期呢,说话怎么会这么冷淡。”
江倦顿觉恶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这人怎么这么恶心……”
“什么?!恶心?我吗??!”萧始一脸难以置信,“你不喜欢我叫你亲亲宝贝儿吗?那还是叫倦崽吧,倦毛也行~”
江倦反胃得直翻白眼,“别说了,去现场看看。案卷记录季隐是在浴室割腕自杀的,尸体靠在浴缸外,受伤的手腕浸在热水里,因为地漏堵塞,从浴缸漫出来的血水覆盖了整个浴室的地面,在刚被发现的时候,场面还是相当骇人的。”
“嗯?你说刚被发现,不是尸体刚被发现?”萧始注意到了重点。
江倦点头道:“因为被发现的时候,季隐还没死,第一发现者是张挽宁和叶明宵,在发现他出事后第一时间就报了警,他是在送医过程中咽气的。据说,他死在了叶明宵怀里。”
今日得知的一切让萧始对叶明宵的印象彻底改观,听闻这样的遭遇,不免生出了同情。
“别想太多,还是先做正事。”江倦拉开浴室的门,点了灯示意萧始进来,“开始吧。”
两人在室内所有可见的位置都喷了鲁米诺试剂,当关上灯的那一瞬间,眼前的景象简直能用壮观二字形容。
整个浴室包括浴缸在内的地面都散发着大片幽蓝色的荧光,如此梦幻的场景却是鲜血染就的,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了。
“有蹊跷。”
黑暗中,江倦的声音带着回响。
“什么?”
“血迹形态不对。”
江倦指着墙壁瓷砖上格外耀眼的一片血迹说道,“这个现场的血迹形态很复杂,浴缸和地面的稀释血迹就不说了,这一行喷溅血迹呈长条状,一端细小狭长,另一端膨大且边缘光滑,是在存在开放性创口,动脉出血,并且具有一定血压的情况下形成的,这个位置的高度可以认定为是季隐的桡动脉或尺动脉受伤时形成的。但是这行喷溅血迹却很细长,并且是留在墙壁上的,夹角大概在……”
“15度左右。”萧始说道,“夹角为15度时,喷溅血迹的形状最细长。”
“15度,那也就证明,他的手腕基本是贴在墙壁上的。”
江倦把手贴近墙壁,弓着手腕迎合着血迹推断着血液喷溅的源头位置。
当预测的轨迹基本与血迹重合时,江倦抬眼看向萧始,“正常人会用这个姿势割腕吗?”
萧始打开灯,看清了江倦略显曲,背部紧贴着墙壁,却举起左腕贴近墙壁的姿势。
“应该说,正常人就不会割腕。他是被害的。”
江倦一抬下巴,示意萧始再次关灯,往后退了几步,露出了喷溅血迹下方模糊一片的蓝色痕迹。
萧始说:“这里是擦拭血迹,沾血的物体擦碰载体就会形成,形态差异会受物体形态、血量、载体形态、血迹形成方式、部位,还有接触方式等多种因素影响。像眼前这个能明显看出手指印和转痕迹的,应该就是受害者在挣扎反抗的过程中留下的。”
江倦开了手电筒,把光线聚焦到一点,仔细观察着那片擦拭血迹。
“……可惜了,没有留下血指纹和掌纹,凶手应该戴了手套。时间过了这么久,也很难提取到关键证据了……辖区派出所那帮人到底在做什么?但凡有人觉察到异样多调查一下,也不会有这样的冤假错案。”
他也明白,辖区派出所有失职,但问题也不能全部归结在办案民警头上。
凶手在行凶之后,一定会对整个现场进行清理,像这行留在墙壁上的血迹经过擦拭清洗,不使用特殊方法是不会显现出来的。况且现场的
情况看上去就是自杀未遂,办案人员先入为主,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也是……
“等等。”
惊觉不对的萧始一语打破沉寂,又一次点亮了灯。
江倦一脸愕然,两人对视的那一眼就知道彼此想的正是同一件事。
“不对,不对不对,”萧始指着墙上的血迹一拍大腿,“至少得是血迹凝固后再进行擦拭,经过鲁米诺的氧化反应才能呈现出完整的形态,难道这个凶手在割伤季隐后并没有立刻离开现场,而是一直在这里等到血迹干涸才清理了他杀痕迹,慢悠悠逃离现场的吗?”
江倦眉头蹙得愈发紧了,短暂的犹疑后点破了玄机,“又或者,清理现场的并不是凶手。再或者,凶手行凶后离开现场,又再次回到了现场。”
这话和点名叶明宵或是张挽宁行凶杀人无异。
关键在于他们并没有主动检举对方有可疑行为,甚至有可能两人是同伙。
“不对,还是不对。”萧始扭着太阳穴说道,“先不考虑两人是同伙的可能,首先,张挽宁应该知道叶明宵的真实为人,所以两人才会一起发现还剩一口气的季隐,如果张挽宁像传言说的那样反感对丈夫‘实施恶行’的叶明宵,两人压根儿就不会有结伴一起发现季隐的可能,对吧?”
江倦觉着有理,点了点头。
“但他们的关系应该也没好到可以合谋杀死季隐的程度,那假设是他们其中一个人杀了季隐,他事后和对方一起回到现场是要冒被有可能还有意识的季隐认出来,还有清理现场被对方发现这双重危险的,感觉没必要啊,还不如在行凶之后清理呢。”
“当时没清理可能有两种情况,不能清理,或者不想清理。”
江倦倏然顿了一下,蓦地想起什么,再一次关了灯察看墙上的血迹,“不对,还有一种可能,血迹是在凶手离开现场后才留下的。”
“那岂不是……”
“季隐自己留下的,甚至可能是伪造的。”江倦疑惑道:“可是这样也很奇怪,不管擦拭血迹是不是季隐可以留下的,喷溅血迹是一定没有办法伪造的,所以凶手其实还是留下了这一行季隐被割腕的喷溅血迹,等于间接证明,季隐是被害的。”
萧始眨了眨眼,又一巴掌拍开了灯,四下找着案发时可能留下的痕迹,问道:“辖区派出所的现场勘验报告里有提到打斗痕迹吗?”
“没有。整个浴室很整洁,基本没有杂物摆在明面上,就算有人在这个贴着瓷砖,都是柔物的浴室里打斗,也很难留下痕迹。”江倦说。
“那季隐的尸检报告呢?伤口的照片有吗?”
江倦翻出电子案卷里的照片递给他。
“左侧尺动脉被竖着割伤,伤口杂乱,浅痕很多,最致命的伤口不是一道,而是延着血管割下来的数道切痕,从手腕到臂弯,这么长的伤口,就是送到医院,也未必救得回来。”
萧始沉叹一声,扭了扭眼睛。
江倦问:“有什么发现吗?”
“凶器当时留在现场了吗?”
“有,是一片剃须刀里的刀片,勘验现场时就沉在地漏附近。”
“那我觉得,季隐果然还是……自杀。”
江倦微微睁大了眼,复又垂眸望着满地狼藉,“……果然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