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阿岑……”朔望磕巴了两下,索命门天不怕地不怕的第一杀手此刻笨嘴拙舌,“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岑闲忽然笑了起来,声音温柔,“让你再骗我吗?”
“我若不是见你太久未回,出来找你,”岑闲声低调和,语气越发和善,“你是不是想要骗我一辈子?”
朔望喉结滚动,不知道如何作答。
“你骗我,江浸月也骗我,”他眼底猩红,胸口起伏,声音终于忍不住尖锐了些,“我用得着你救么?!”
他甚至舍不得疾言厉色吼一声朔望。
岑闲说完扣住了朔望的清瘦的腕骨,不顾朔望的反抗将碍事的袖子往下一扒拉,露出腕上深刻的伤痕,同他手上那道疤一模一样,是用江浸月那把刀划出来的。
岑闲垂眸看了两道伤口一眼,道:“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朔望……朔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指挥使大人步步紧逼,朔望反驳解释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塞了回去,被捉着手上罪证也没有力气挣脱。
只能轻声叹了一口气:“我只是……只是想要你好,而且没事的……”
朔望故作轻松道:“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岑闲盯着他,眼尾边上缀着的红色小痣像一滴血泪。
二人无声地对峙了一会儿。
翻涌的血气又漫上来,朔望忍不住捂住了嘴,但是血还是顺着他的指缝淌下来,止不住地滴落在地上。
岑闲的神情空白了一瞬,紧接着方寸大乱。
他惶急地伸出手,刚碰到朔望的肩膀,后者就咳嗽了几声,呛出一口血来,重重跪在了地上。
·
·
夜明星稀,风声掠过。
朔望闷咳了几声,把自己咳醒了,而后觉得自己的手似乎被人虚虚握着。
他转头看过去,见是岑闲坐在他的床头。
指挥使大人眼尾发红,神情发冷,一言不发地干坐着,从窗口渡进来的月光披洒在他的身上,在他身上结了一层月霜,整个人像是半夜来索命的黑白无常。
朔望动了一动,然后脑袋发昏,被岑闲结结实实摁住了肩膀。
“别动,江浸月刚给你扎完针。”
朔望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全是长短不一的针——江浸月那货把他扎成了一个刺猬。
朔望:“……”
他闭上眼睛,还没来得及感叹自己时运不济,倒霉得惊天动地,就感觉唇上忽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很软。
带着一股清苦的药香。
他倏地睁大眼睛,然后就被岑闲撬开了齿关。
浅尝辄止,循序渐进。
岑闲仗着他动弹不得,强柔又温和地吻了他。
而后朔望被岑闲盖住了眼睛,一片漆黑里面,朔望感觉有温热的水珠掉在了他的脸上。朔望心一慌,呼女干停了一瞬。
岑闲哭了。
这个念头让朔望不知所措。
岑闲怎么会哭呢,当年出逃……受刑,再到重新遇见,即便是毒发到难以忍受,朔望都没有看见或者听到别人说,岑闲会掉眼泪。
朔望身体僵柔,他想移开岑闲的手,但是扎针让他根本动弹不得,眼前一片的漆黑让他心里发慌,可岑闲捂得太严实了,连一丝光都不透进来。
岑闲不让朔望看见他。
朔望只能哑着嗓子,在接吻的空隙,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
“阿岑?”
回应他的是岑闲结束了那个吻,然后说:“你睡吧。”
朔望被这毒折磨得心神俱疲,但他不想睡,他想看看岑闲。
但指挥使的手是那么不容置疑地,遮在他的眼睛上面。
他眼皮开开合合,最终撑不住袭来的困倦,睡了过去。
岑闲感觉到掌心那
如同蝴蝶翅膀一般轻轻扫动的触感终于消失的时候,一点一点撤下了自己的手。
朔望睡颜安静,岑闲撤下的手拐了个弯,轻轻描摹了一下朔望的眉骨。
他问刚刚蹑手蹑脚走进来的江浸月:“有救吗?”
江浸月沉默半晌儿,一言不发,最后闭了闭眼,丧气道:“没有。”
“抱歉,”江浸月低声说,“我医术不精。”
“那他还有多久?”岑闲平静问。
岑闲一股公事公办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仿佛他过问的不是朔望的生死,而是锦衣卫们今天是吃了排骨还是鸭肉,颇不在意的样子。但江浸月和一旁守着的小六却觉得害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岑闲越是冷静,就越是不对。
江浸月咬咬牙,道:“短则三年,长则五年。”
“若是他毒发频繁……可能连今年腊月……都撑不过去。”
岑闲坐在藤椅上,一动不动,江浸月的话像是一把刀,夺走了生气,他整个人都沉寂下来。
“岑闲……还有时间,”江浸月徒劳地安慰道,“说不定就有办法呢?”
“如果没有呢?”岑闲淡淡说。
他声音极低,江浸月「啊」了一声,没有听见岑闲说出来的话。
而后岑闲自问自答地回了自己的话:“如果没有…天大地大,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江浸月无话可说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岑闲在朔望床边坐了一夜,没有动过。
一阵马蹄声在岑府外面响起来,紧接着尚智带着一个垂垂老矣的妇人进了岑府的门。
经了准奏,尚智快步走进岑闲和朔望在的房间,朝着岑闲跪了下来,道:“指挥使,我们找到了当年昭王妃的乳母,把她带过来了,指挥使……接下来?”
岑闲的眼眸动了动,眸光在还在昏睡的朔望身上扫过:“好生招待,等他醒了,我带他亲自去问。”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困兽(五)
朔望是到了晌午才醒的。
外面阳光已经起来了,风里带着花香的味道。朔望被阳光晃了眼,眼前一阵五颜六色的光彩,模模糊糊的。
看不清了,朔望想。
房里没有人,岑闲似乎出去了。
他撑起身下床,不知是不是因为毒的原因,也或许是因为他躺得太久,动身的时候眼前直接黑了,差点摔下来。
好在他手快扶住了身边的藤椅,勉强站稳了,紧接着他听见门吱呀一声响,脚步声本来不疾不徐,却在门声停后着急了起来,快步朝他过来了。
“别动。”
是岑闲的声音。
很快,岑闲扶住了朔望的手,朔望茫然地看了前方一会儿,双眼无神。
岑闲看了朔望一会儿,看见他的眼神涣散,好像……看不见了。
江浸月的话如犹在耳:“你受过的,他也会受,动不了内力,还有看不见,听不见……呕血,甚至于走不了路……”
岑闲喉结滚动,五指收紧,青筋浮现在苍白的手背上,声音干涩得厉害,问朔望:“阿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