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君子开口坦荡荡
“加强干部队伍的道德建设”的专题讲座上,秦慧楠首先播放了2011年发生在广东佛山的碾压女童的“小悦悦事件”。她说这个轰动全国的事件,拷问着所有人的良心,挑战了整个社会的道德底线。
太惨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当大家看到当时的画面,依然扼腕叹息,有些人甚至不忍心看大屏幕,过脸去。
秦慧楠环视现场,语气沉重:“第一辆车撞倒小悦悦之后,七分钟内路过十八个人,如果有一个人出手救了孩子,那么就不会有后面的二次碾压,也许孩子的生命就能保住。”
虽然很多人看过这视频,但在场的人都再次感受到了强烈的震撼。秦慧楠目光犀利,再次环视着会场。她轻轻敲敲桌子,提高了语调:“同志们,回到我们今天的话题。干部的官德十分重要,一个人的道德水准,决定这个人的官德水准的高低。干部没有官德,怎么能够获得老百姓信任,又怎么能期待他给老百姓带来福祉呢?不要看我们抓了多少贪官,惩治了多少腐败,打了多少‘老虎’,拍了多少‘苍蝇’,这是被动的结果,重要的是抓源头。用人之初我们有没有重视被提拔、被任用者的道德水准。有一些是带病提拔,教训深刻。党内那些道貌岸然的两面人,其实是我们最危险的敌人!”
大家一边咀嚼着秦慧楠话语的意味,一边报以更热烈的掌声。只有崔思康一个人神情黯淡地坐在位子上,与现场激动人心的场面显得格格不入,似乎他与众人不在同一个时空。
秦慧楠也留意到了崔思康的异常,但这并不能阻断她继续慷慨激昂地演讲,接近尾声时,她语重心长地提醒道:“走好为官之路,官德是最根本的保障,好官德是好官运的前提。对社会公认的道德底线,我们必须严防死守。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秦慧楠结束了演讲,有人情绪激动地表态:“秦部长说得对,一个人的道德水准决定这个人官德水准的高低。”
戴国权紧接着表态:“当前干部道德缺失的现象,必须引起我们高度重视!今天上午,在我县小王庄就发生了一件让人不能容忍的事件。小王庄有个菜农王长根,雨天不慎摔倒,突发脑溢血,生命垂危。有一辆红旗轿车正好路过,置呼救于不顾,扬长而去。患者因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现在仍chu于昏迷之中。医生说,也许他永远不会醒过来,成为植物人,这对患者及家属精神和经济上的伤害是巨大的。”
这番话无疑是火上浇油,众人刚燃烧起来的情绪找到了发泄的出口:“这是个什么人,道德水准如此低下?老戴,你是抓宣传的,一定要让这种人曝光,先接受社会道德法庭的审判!”
戴国权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情绪,双眼似乎冒火地对崔思康说:“思康同志,我建议把这个见死不救的家伙查出来,让他向患者道歉,向社会道歉!”
秦慧楠一直暗暗观察着崔思康,只见崔思康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内疚、掩饰和尴尬。面对戴国权的愤怒和提议,他毫不犹豫地表态:“我同意,一定要调查,严肃chu理!”
会后,几名记者要见秦慧楠,她敏感地想到这关系到崔思康“见死不救”的传闻。任大年建议她暂时回避一下,秦慧楠说,这种事不能捂,越捂猜疑越多,流言越多。她说:“大年同志,我有两个不信:不信共产党人怕群众,不信共产党人怕媒体。”
说话间,两人一起走进了接待室。这时,已经有十多名记者到场了,早架起了长枪短炮与摄像机。秦慧楠向众人举手示意,她环视了一下会场,每个人表情各自不同。她心想,这些记者是谁叫来的?是不是有人要把事闹大?
一名记者站起身来问:“今天的会议,原本宣布新县委书记的任命,为什么改变了主题?”
秦慧楠不慌不忙地说:“计划也有变化,工作内容的临时调整是很正常的。”
另一名记者提问:“秦部长,今天你没有宣布任命,改成官德讲座,是不是跟刚发生在小王庄的见死不救的事件有关?”
记者们果然就是冲着“见死不救”这事来的,任大年为秦慧楠捏了一把汗。如回答有误,被媒体抓住话柄可就被动了。
面对异常严肃的场面,秦慧楠没有丝毫慌乱,她直视那名记者:“讲道德、遵道德、守道德,首先要抓官德。我们的干部是社会建设的领军人,是群众的带头人。如果干部守不住底线,整个社会的道德建设无从谈起。刚刚发生的‘见死不救’事件,是挑战社会公德底线的突发事件,让人震惊。因此今天的官德讲座更重要,更具有针对性。”
秦慧楠一番言辞并未让记者们满意,但是信息量很大,足以让他们思考和揣摩的了。刚才还无比紧张的任大年从心里佩服秦慧楠的答记者问,暗暗叹道,这口才是有政治智慧的。
崔思康坐在办公室里怅然若失,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响个不停,都是询问他任命及祝贺电话,他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一气之下扯断了电话线,冷静地梳理着紊乱的思绪。种种迹象表明,县委书记的任职又出幺蛾子了。问题出在秦慧楠途中抢救的病人?对,肯定是,但是怎么又和广东佛山的“小悦悦事件”扯上了呢?
手机又响起来,崔思康打开手机说“对不起,无可奉告”。谁知这电话是老婆打来的,问他:“什么无可奉告?我是你老婆,打什么官腔?情况如何,宣布了吗?”
崔思康实在不愿再回答诸如此类的问题,包括范琳琳。他急中生智,拿着手机,忽远忽近忽左忽右地移动着说:“喂……信号不好……听不清……”干脆,他卸掉了手机电池,所有杂音、纷扰,退出了他的世界。他无力地靠在沙发上,像精疲力竭的战士斜靠在战壕里,抓紧时间喘息一下,因为战斗随时会再次打响。
赵恒儒推门走进来,急切地说:“引水工程指挥部总工潘凯报告,龙门隧道严重渗水!”
“啊!”崔思康瞬间从沙发上坐起来,“我这就去现场!”
赵恒儒说:“你不能走,任部长通知说,过一会儿秦部长找你谈话。”
“谈什么话?”崔思康不以为然地说,“还有比隧道严重渗水更重要的吗?”
赵恒儒知道,崔思康对工作上的事从来不马虎,何况是隧道严重渗水事故。但是相比之下,他任职县委书记也是头等大事,也不能有丝毫疏忽。他说:“你任职县委书记的红头文件我看到了,就在任部长的皮包里。也许,下午找你谈话,当面宣布你的任命。”
崔思康有些意外,也有些犹豫,他站起身来徘徊了两步,口中喃喃自语着:“不行,我还是得去!龙门隧道地形特殊,大量渗水会使隧道坍塌,重建费用好几个亿。这个大工程要是出事了,我就算已经任命县委书记也得给撸下来,说不定还要被铐进去!”
“就是去,你也要和秦部长打个招呼吧?”赵恒儒考虑的是崔思康和秦慧楠的关系,在这关键时刻,崔思康必须chuchu小心。
“好吧,我去请假。”崔思康正说着,电话又响了,总工程师潘凯说隧道又发现一chu渗水,情况紧急!
崔思康一阵风似的收拾完桌上的文件,快步离去,这时戴国权又从后面追上来问:“思康,任命会改成讲座会,怎么回事?总得有个解释吧?”
“你问我,我问谁?”崔思康并未停下脚步,“顺其自然吧。”
戴国权说:“你倒淡定,我们可为你捏着一把汗。”
面对戴国权的关心,崔思康心情有些复杂,随口说了句“皇帝不急太监急”,随即又问:“秦部长救人的事上电视了,这马屁你拍得很及时,拍到点子上了。”
“哪里,始作俑者是你老婆。”戴国权仿佛没有察觉到崔思康略带讽刺的意味。
“听说她来找你了?”
戴国权竖起大拇指:“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崔思康气不打一chu来,低声说道:“范琳琳凑什么热闹?看我不收拾她。”
戴国权赶紧制止说:“别别别,关键时刻,后院不能失火!”
大约四十分钟后,崔思康来到八十公里之遥的龙门隧道,头戴安全帽,身披塑料布,与总工程师潘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渗水的隧道里。只见渗水chu已汇成溪流,倾泻如瀑,把龙门隧道变成了水帘洞。
潘凯担心地说:“崔县长,如果碰到几天大暴雨,山洪暴发,这隧道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
隧道上方,不是有三千万的防洪排水管道工程吗?为什么不起作用?潘凯向崔思康汇报,已经派人去调查,水是从哪里来的。崔思康把耳朵贴在排水的水泥管道上,听不到一丝水声,管道没有发挥作用。这工程是谁承建的?一个叫方总的工程负责人来了。这是一位大腹便便、过早秃顶的中年男人,一溜小跑、气喘吁吁地来到崔思康面前,说该工程是他们公司负责总承包,分包公司负责施工。方总的第一句话就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听说这施工的是王三毛的公司,崔思康的头皮就炸开了。崔思康抬起头看着排水管道,心里在说:“好你个王三毛,这次算落我手里了!”他叫人把一节管子给拆了。
一台挖土机很快开过来,铲开了一节水泥管。崔思康二话不说,打开手机电筒,猫着腰,钻进水泥管道。潘凯没有犹豫,紧跟崔思康身后,同样猫着腰钻了进去。
秦慧楠和任大年认为,和崔思康“短兵相接,刺刀见红”的时刻到了,决定找崔思康谈话。来到县长办公室,这里空无一人。赵恒儒不敢说龙门隧道出事,因为这会节外生枝、火上浇油,再次为崔思康添乱。他撒了个谎说崔思康有点急事,过一会儿就回来。
秦慧楠走到办公桌旁,只见两根电话线横躺在地上。她说:“难怪打他电话总是忙音,他把电话线给拔了。现在打手机又无法接通,这是避而不见?”
“不不,”赵恒儒连忙解释,“绝对不是。”
“赵主任,你先出去吧,我和秦部长谈点事。”任大年把赵恒儒支走了,关上门说,“崔思康是不是有情绪了,让我们坐冷板凳?”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说明我叫停他的任命是对的。从我们组织工作讲,干部中的有些毛病是组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惯出来的。”秦慧楠声色俱厉地说道,“一点小事就讲条件,如果这事都能这么情绪化,怎么能干好县委书记?”
秦慧楠这一番话,任大年倒是完全认同,于是请示道:“下一步怎么办?”
秦慧楠坚定地说:“就王长根事件,展开全面调查。”
说干就干,雷厉风行,这是秦慧楠一贯的作风。她与任大年一起来到县委小车队,调查崔思康的驾驶员肖强强,这是关键的一步。走进小车队的办公室,映入眼帘的是墙上十多名上岗司机的照片及相关文字说明。
小车队徐队长介绍说:“肖强强性格内向,平日少言寡语,干起活来踏踏实实。开车六年多了,从没有出什么交通事故。听说他是个孤儿,是他爷爷一手拉扯大的。今天他不在,车子年检,在做保养,马上通知他回来。”
“不用。”秦慧楠摇摇手说,“你这小车队管理得井井有条,能拍几张照片吗?”
听到秦慧楠的夸奖,徐队长心里美滋滋的,连声说:“行行行,你尽管拍。”
小车队徐队长没说假话,此时肖强强的确在4S店给红旗轿车做保养。今天他右眼皮一直跳,跳得一阵阵心烦意乱,是不是要出什么事?正想着,听见有人跟他打招呼。他眼睛一亮,继而又有些失神。吴雪姣走到他跟前,轻轻呼唤了一声:“肖强强,肖师傅——”
妈呀,是吴大美人吴雪姣!肖强强差点失声叫出来。从未与这个可望不可即的女人离得这么近,还甜蜜蜜地称他为“肖师傅”,简直是受宠若惊。他问:“吴大秘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吴雪姣嫣然一笑:“在玉泉县城,我想见个人,那还不容易。”她请肖强强喝咖啡,肖强强受宠若惊地答应了。两人来到星巴克,吴雪姣捋了捋耳边散落的一缕长发,开门见山地说:“我们卢总特别看重你,想把你挖过来。”吴雪姣以为肖强强不信,双手抱肩,上身前倾,更加靠近了肖强强,低声说道,“我早就注意上你了,年轻帅气,很有男人味,驾驶技术一流,给县长开车六年多无事故,很不容易。你要是过来,我们卢总是不会亏待你的。”
肖强强是个精明人,路上有人匿名电话给他“路过小王庄不停车”的事,足以让他胆战心惊;银行卡上突然飞来的十万元横财,更让他彻夜不眠。昨天,他好不容易找到给他打钱的那个银行卡号,本着“哪里来哪里去”的原则,又把十万元打了过去,心里这才踏实一点。此时面对这个风情万种的吴雪姣,他必须小心。因为天上不会掉馅饼,天上更不会掉下个林妹妹。
一位戴着墨镜和棒球帽的中年男子,踱步到王长根病房门前。透过房门的玻璃窗向内张望。看了一会儿,那位男子转过身来,摘下墨镜,露出一张不怒自威的脸,来人正是市委副书记周源。他谎称是王长根的朋友走到病床前,仔细端详着病床上的王长根。
顺着周源的目光,王秀芹也把目光盯在一动不动的父亲身上,不禁又难受起来。她呜咽着说:“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变得不死不活,就剩下一口气了……”
周源问:“你确定那辆轿车听到你呼救了吗?”
王秀芹说:“嗯,确定。本来车已减速,我以为他会停下来,可是又突然加速开走了。”
临走前,周源将装有一千元的红包偷偷塞到王长根的枕头下,又递给王秀芹一张纸条,嘱咐有事给他打电话。当周源快步走出病房时,却差点与刚跨进门的孙志华撞个满怀。孙志华眼前一亮,刚要喊声“周书记”,周源已经大步跨进了电梯间。
孙志华走进病房,问王秀芹:“刚才出门的那个男人你认识吗?”
王秀芹说:“他说是我爸的朋友,我从没见过。”
孙志华不无遗憾地说:“怎么不早说?他是市委副书记周源。”
“啊?”王秀芹大吃一惊,“你忽悠我,怎么可能?”
“错不了,他这张面孔,经常在电视里看到。”孙志华调侃道,“想不到你爸这一摔,摔出名了。你父亲住院抢救,惊动了两位市领导。救你父亲的那位姓秦,是新来的市委常委、市委组织部部长。哎,你父亲是个什么官?”
王秀芹说:“村官能算吗?”
“村官?”孙志华很惊讶,茫然地走出了病房。这时,护士长拿着账单走了进来:“王秀芹,要缴费了,再缴四万。”
“啊,再缴四万!”王秀芹接过账单,手在微微颤抖。这笔钱,她卖一年的菜也不一定能挣出来。怎么筹这笔钱?进了医院,花钱就好比掉进了无底洞。
周源从医院出来后,直奔高速路收费站。等他抵达这里时,唐秘书已经早早按照他的指示,协助侯站长安排好会议室,播放了监控录像。录像显示,秦慧楠提供的证据是确凿的。
还能再说什么呢?周源一声不响地离开了收费站。
快到吃午餐的时间了,田振鹏带着田晓君来到县城美食街,这里号称江南第一街。
“这是玉泉县最有名气的一条街,这牌楼上‘江南第一街’可是当年乾隆皇帝下江南题写的。”田振鹏饶有兴趣地说着,和女儿走进了一家老鸭汤馆。菜来了,开始品尝美味。田振鹏喜欢边吃边看手机,他查看着上午拍摄王长根摔倒现场的图片。突然,他一推碗筷,站起身来,大声喊道:“服务员,埋单!”
田晓君莫名其妙地问:“爸爸,怎么啦?”
“不吃了,快走!”田振鹏结了账,拉着田晓君上了车。
白色帕萨特驶车出城,过了收费站,朝着小王庄的方向疾驰而去。
钻进龙门隧道水管里的崔思康和潘凯打着手机电筒,四路排水管总长数公里,摸爬了半天,也没找到渗水的地方。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排水管道是干干的,丝毫没有起到排水的作用。这时戴国权打了三次电话犹如三道金牌,让崔思康不得不回到办公室。
一见面,戴国权就兴师问罪,说秦部长登门找你,扑了个空,你去哪里应该打个招呼啊,上班时间脱岗影响多不好。他问崔思康,任命你的红头文件,任大年都摆到桌子上了,怎么又收回去了?你是不是闹什么情绪了?
崔思康沉默着,他没有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秦慧楠找他,肯定没有好事,轻则是向他解释没有宣布任命的原因,重则是她又发现了崔思康什么新的问题。
室内气氛沉闷又尴尬,戴国权打开了电视,主持人正在播报新闻:“各位观众,这里是玉泉县人民医院手术室,我们向您报道刚刚发生的一件感人肺腑的新闻事件。”随着主持人的播报,展现的是医护人员抢救的画面,然后依次上演秦慧楠拒绝采访、范琳琳大力弘扬一家三口助人为乐、王秀芹给秦慧楠献锦旗的场面。最后主持人慷慨陈词:“我们为秦慧楠部长一家三口救人于危难不留名的高风亮节点赞,也为那辆见死不救的红旗轿车而蒙羞。对这种公然挑战社会公德底线的行为表示愤慨……”
崔思康站起身来,关掉电视说这不是事实。戴国权听出了崔思康话语中的言外之意,马上追问,你说这是假新闻?崔思康无言以对。
戴国权喝了口水,慢吞吞地问:“我想听听你说的事实和真相。”
崔思康说:“我的事实和真相是,早上回县城,没有碰到任何事情,什么见死不救?统统与我无关。国权,你信吗?”
戴国权淡然一笑:“我算老几,我信有什么用?要秦部长相信才行。”
“我去找她。”崔思康拉开门,秦慧楠赫然就站在门口,崔思康愣了一下,喊了声,“秦部长……”
刚才在门外,秦慧楠听到了崔思康说的话,她淡淡地笑着说:“不用你跑腿了,我这个不速之客不请自到。”
戴国权知道秦慧楠来者不善,打了声招呼,就脚底抹油——溜了。室内只剩下崔思康和秦慧楠俩人。崔思康站着,秦慧楠反客为主,关上了门,就在办公桌前一张单人沙发椅上坐下,崔思康却还站着。
秦慧楠问:“为什么不坐?”
崔思康说:“这里没有被告的座位。”
秦慧楠问:“谁是被告?”
崔思康说:“我。”
秦慧楠霍地一下站起来:“散了会就不见了人影,拔掉了电话线,手机chu于无法接通的状态,崔思康,你什么意思?”
崔思康不再回避秦慧楠咄咄逼人的目光,憋在心里的闷气一下子迸发出来。他说全县城的人都知道今天上午县委常委会的议题是什么,祝贺的电话此起彼伏,手机都快打爆了。你不给个理由,让我怎么回答?我不拔掉电话线,让手机chu于无法接通的状态,又能怎么办?
看着崔思康满是怨气的脸,秦慧楠反倒是沉住了气,心平气和地说:“我就是来给你理由的。今天上午,你的车途经小王庄时发生了什么?”崔思康所担心的事证实了。他反问:“你是怀疑我见死不救?”
“不是怀疑,”秦慧楠声色俱厉,掷地有声地回答,“是铁证如山!”
秦慧楠的话,如一道闪电,一声响雷,惊得崔思康目瞪口呆,许久才缓过气来。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像一个被打趴下的人,艰难地站起来,面对随时再给他重击的人做最后的挣扎。他说:“你说的我反驳不了,我的解释你也不信,这是事实。那我就请问秦部长,你相信我的道德水准就这么低下吗?你觉得我能干出这见不得人的事来吗?”
秦慧楠说:“我相信你的道德水准,就像当年我相信你是个道德完美主义者。我还坚信,你在步入仕途之前,一定经过‘道德安检’了。”
有时候,一句话便可以让人回到从前。关于“道德安检”之说,是崔思康在国家行政大学“官与德”的辩论会上提出来的。
此时崔思康的内心微微震动,他问秦慧楠:“你还记得当年我说的那些话?”
秦慧楠说:“你当年掷地有声,我后来刻骨铭心。对爰你、崇拜你的沙莎竟不辞而别。想不到一个曾经的道德完美主义者,今天竟置一位七十岁的老人生死于不顾!”
“不……事情不是这样的……”崔思康的声音明显失去了力度,给人一种有口难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
“那事情到底是怎样的?我要你说真话、讲真相。”秦慧楠明显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居高临下地说,“好好想想,想好了再找我,我耐心等待你说出真相。”她开门而去,留下崔思康独自一人。
不一会儿,肖强强来了。崔思康正低头一边收拾着被风吹落的文件,一边收拾着自己的心情。
“崔县长,情况搞清楚了。”肖强强自以为得意地说,“白色帕萨特就是秦部长的私家车……”说到这里,肖强强才发现崔思康正板着面孔,目光咄咄逼人。
崔思康说:“说这些干吗?迟到的新闻!你给我讲实话,今天早上路过小王庄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啊……”肖强强语气断续,明显没有早上的坚定。
“肖强强!”崔思康火了,两眼也红了,起身拍案道,“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你还嘴柔,还不讲真话?”
“这、这……”肖强强顿时磕巴了,“崔县长,我错了。今天早上路过小王庄,是有人拦车喊救命。”
崔思康咆哮着:“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停车?为什么不叫醒我?”
肖强强想到了那个不让他停车的匿名电话,想到被他退回去的十万元,吓得浑身哆嗦。可悲的是他没有勇气,也不想说出这个暗藏的阴谋,结果让崔思康和他本人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当然这是后话。
面对崔思康的责问,肖强强编了个谎言,他可怜巴巴地说:“今天的会议对您很重要,我怕耽搁误了大事。我看见您实在太困睡着了,就没停车,我真是一片好心……”
“混蛋!”崔思康气得骂娘了,“你是在帮我吗?你是在害我,滚!”
肖强强大惊失色:“县长——”
崔思康把虎爪似的大手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大吼一声:“出去!”
肖强强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猛地关上门,崔思康重重的拳打在门板上,然后恍惚地倒退几步,瘫倒在沙发上。他犹如被十面埋伏围猎最终陷入绝境的猛虎,放弃了亮出爪牙,也放弃了舔舐伤口,等待着猎人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