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七章(1 / 1)

苍茫大地 张新科 3544 字 2021-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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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科是别样的。

许子鹤到达莫斯科的时间是三月中旬。这个时节的中国,草长莺飞,鸟语花香,春风吹绿江南岸。这个时节的德国,山坡、田野、湖畔、房前屋后开满了紫色、蓝色、白色的矢车菊,莱茵河两岸山巅的城堡插上了春天的旗帜,一首首轻快的行船曲激荡起一排排波涛,升腾起一朵朵浪花。

莫斯科还是严寒的冬季。气温在零下三五度徘徊,大地上覆盖着白皑皑的积雪,湖面上凝结着厚厚的冰层,大街上的行人都包裹在严严实实的冬衣里,与寒冷的外部世界彻底地隔绝开来。实际上,莫斯科的春天和中国、德国的春天一样温暖和煦、一样清澈妩媚、一样让人心花怒放,但那是两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外面的世界是寒冷的,但许子鹤的心却格外炽热。

莫斯科火车站出口走出来一个时髦的青年。许子鹤双手各提一个四四方方的欧式皮箱,身着乳白色法国西装,外披墨绿色加厚毛呢大衣,脚蹬两节式意大利褐色皮鞋,头戴典雅的西班牙礼帽抵达了莫斯科。这番打扮,在德国城市常见,在俄国却显得格外显眼。这身绅士套装,不是许子鹤自己主动购买的,而是他的父亲知道儿子博士毕业,没有半点犹豫就汇来两百大洋,督促着他置办的。在父亲的来信中,有这样一段话:“儿子,听说你又要去冰天雪地的俄国,我们不想让你去,但知道也管不了你,去就去吧,你母亲非让我给你寄点钱,说都是博士了,置办一些上等衣物,别让外人瞧不上。买好后穿着戴着照张相给我们寄回来,再苦再累,看看博士儿子的照片我们就心安了……”

东方大学在莫斯科是个神秘的地方,学生宿舍位于莫斯科中心的苦行广场旁花园街的一栋三层建筑内。许子鹤和接站人员一同到达学校的时候,几十名学员都从宿舍中跑了出来,不约而同地聚集到楼前花园的空地前,满怀好奇地迎接一位令他们期待的人物。学员们之所以如此期待,是因为校方提前通知过,一名留学德国的博士今天将要到达莫斯科,也要和他们一起学习生活。从中国来的学员绝大部分都是中学毕业,不要说洋博士,就连一个正规的国内大学毕业生也难得一见。

许子鹤从马车包厢中跳下,出现在楼门口的时候,惊叹声响成一片。

罗琳拉了一下张宜珊的手,轻轻耳语了一句:“大姐,像,和我想象中的一样!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秀气的罗琳是位上海姑娘,来莫斯科之前是静安中学刚毕业的十九岁的学生。张宜珊比罗琳大二十岁,戴一副金边眼镜,是武汉通衢中学的一名历史老师,是恽长君领导的武汉共产主义小组的核心成员。张宜珊看了许子鹤一眼之后,便认同了罗琳的话。不过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握了一下自己手中罗琳的四个手指,算是肯定。

罗琳和张宜珊不是在莫斯科认识的,两人在上海曾一起学习过四个月。陈独秀等人在上海法租界霞飞路新渔阳里六号创办了上海外国语学社。学社名义上向社会公开招生,实际其学员均由各地共产主义小组选送。学员主要学习俄语,同时也学习马克思主义著作。培训合格后,才被组织秘密送往莫斯科东方劳动大学开始正式的学习。罗琳和张宜珊分别是上海和武汉两地推荐的学员。

“一身好料子!一身好料子!”在这批来莫斯科学习的人员中,魏乾是最不爰说话的一个,但这次他怎么也忍不住连声啧啧称赞。这与他的职业有关。三十三岁的魏乾是上海纱厂的机修工,一直与纺线和布料打交道,看什么都不稀奇,但见到好布料或者材质好的服装,两个眼珠子顿时发光。能来莫斯科,魏乾心里最感谢的人是邓翰生。邓翰生去调查上海工人工会组织运转状况时,认识了魏乾,两人一见如故,合作完成了五篇“沪江工运”的调查报告。起初魏乾不想出国学习,而要坚守在工运一线,在邓翰生的再三劝说下才来到莫斯科。

“洋买办!洋买办!”南京人董义堂轻轻喊了一句,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壮实身板的董义堂来莫斯科前是江浦车辆厂的工程师,是南京共产主义小组的首批成员,年龄四十五六岁,因两颊长满络腮胡子,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大上七八岁。

西安来的大个子邢威武原来是个邮局职员,平时没事爰吼几嗓秦腔,嘴里不是什么“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就是什么“孟原的风赤水的葱,再来一盆武功县的烧鸡公”,整天吼得大家个个对陕西充满了神往。这一次,他用洪亮的嗓门接了董义堂的话把:“不对,不对,哪里是什么洋买办,是标标准准咱陕西娃,会做面,不信大家看看他脖子上挂着什么!”众人目光齐刷刷射向许子鹤胸前,他的领口系着一条黄色的领带。

“扯面宽得像裤带,系在脖前吃起来。”邢威武随后的一句道白惹得四周再次笑声一片。

“Hello,大家好,我叫许子鹤,以后请多多关照!”在众人的包围中,许子鹤环绕一周,微笑着向大家致意。

“有人说你是陕西娃。”罗琳突然问了一句。

许子鹤没有听清问题,他也没有想到会有人问这个问题,一下愣在原地。

罗琳在众人的嬉笑中又重复了一遍。

“Nein(不对)!Nein!长安大道连狭邪,青牛白马七香车!西安是我向往的地方,真可惜我不是陕西娃!”许子鹤背出卢照邻《长安古意》第一句的时候,众人皆惊。

“那你是哪里人?”罗琳问。

“‘瘴江南去入云烟,望尽黄茆是海边’。如果你理解这两句诗,就知道我是哪里人了。”众人都没有料到,许子鹤又用两句诗来回答大家的问题。

罗琳摇了摇头。

很多人都摇了摇头。

“许博士是广东人。他说的是唐代大诗人柳宗元《岭南江行》的开篇两句。”北京来的俞清澜说话了。五十多岁的俞清澜是班里旅莫支部的书记,来莫斯科前是北京济世印社的主笔,精通古文,面容消瘦,鼻梁上挂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那可是学问的标志。在来莫斯科之前,俞清澜是北京共产主义小组的成员之一,与李大钊来往密切,李大钊的很多文章都是经他编辑后在党内刊物上先发表,尔后才在社会上公开出版。

“Ja(对),正是,广东澄海人。”许子鹤点头肯定。

哈尔滨人耿之江是这批学员中唯一一个之前到过俄国的人。他十岁时跟着做皮毛生意的爷爷来的。这次来莫斯科前,他掌管着爷爷开的十几家洋行中最大的一个,地chu哈尔滨最繁华的中央大街。

“你是德国的博士?”耿之江问。

“是的。”

“往西最远我到过圣彼得堡,没有到过更西的德国。马克思和恩格斯都是德国人,你去看过他们的老家吗?”

许子鹤笑了笑,开始叙述。

“Ja,去过。马克思的老家德国西部小城特里尔,是座具有两千多年历史的古罗马城市,小城坐落在狭长的摩泽尔河谷盆地中,有青山绿水,有雄伟的城门和十几里长的城垣,有气势恢弘的竞技场和别chu极少见得到的罗马式大教堂,还有山坡上层层叠叠的葡萄园。伟大的城市产生伟大的人物,马克思在他十七岁所写的《青年选择职业时的考虑》这篇中学毕业论文中,就表达了‘为人类的幸福而工作’的非凡志向。中学毕业后,马克思离开故乡进入波恩大学,后转学到柏林洪堡大学学习法律,还研究过数学,但他大部分时间学习感兴趣的哲学,以博士委员会成员一致认可的成绩获得了耶拿大学的哲学博士头衔,由于投身于工人革命和宣传共产主义学说,马克思和妻子燕妮被驱逐出德国,先后流亡伦敦、布鲁塞尔、巴黎等城市,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世界公民……”

“再说说恩格斯吧!”罗琳兴奋地说道。

“恩格斯的故乡位于著名的鲁尔工业区巴冕城——艾伯费尔德市,那里纺织工业特别发达,恩格斯的父亲是位从事纺织业的资本家,在德国以及欧洲各地都有工厂和销售公司。年幼的恩格斯与纺织工人接触很多,他们的苦难生活恩格斯看在眼中,记在心里,从那时起,他就对从事生产的工人产生了同情感。中学毕业后,恩格斯的父亲希望儿子继承庞大的家业,就让他学习经商,为今后赚取更多的财富做好准备。具有远大志向的恩格斯最终没有守在隆隆的纺织机旁,而是寻找救赎苦难纺织工人的自由之路,他开始热衷于撰写政治性时评,并与当时担任科隆《莱茵报》编辑的马克思开始书信来往……”

听到许子鹤讲述恩格斯的故乡是座纺织城市,魏乾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与此同时,他的两只耳朵忽然抖动起来。这是魏乾的职业习惯。在上海的纺纱厂走一遭,通过不停抖动的双耳,魏乾就能听出数百台纺纱机中哪一台发出的响声有异常。来到莫斯科后,听不到轰鸣的纺纱机声,但一听到“纺纱”或者“纺织”这两个词,魏乾的耳朵就会不停地抖动。抖动着双耳的魏乾喃喃自语:“这辈子一定要去那里看看,这辈子一定要去那里看看!”

站在楼门口,许子鹤一连讲了半个钟头。所有的中国学员都紧盯着许子鹤的脸,没有一个人跺脚,没有一个人捂脸,也没有一个人在冷风嗖嗖的冬天里感觉到半点儿寒意,直到东方大学中国班的苏联老师们一齐过来看望许子鹤,中国学员才簇拥着许子鹤走进宿舍楼。

在过道的黑板上,许子鹤看到中国班分成了四个党小组,自己所在小组的组长是董义堂。

第二天,许子鹤的莫斯科学习生涯就正式开始了。

一大早,许子鹤就起了床,开始锻炼身体,这是许子鹤从北京大学求学起就养成的习惯。他先绕苦行广场跑步,边跑边向身旁的苏联人打招呼。苏联人很友善,个个都向这个不怕冷的中国人点头微笑。一圈跑完,许子鹤的身体微微出了点汗,他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来到宿舍楼后的花园里做俯卧撑。五六十个俯卧撑做毕,全身已经大汗淋漓。然后他开始绕花园慢慢倒走,走完五十圈,汗水渐渐晾干,他才回到宿舍的公共浴室冲澡。

这个过程,许子鹤每天都重复一遍,从不间断。大家问许子鹤其中的奥秘,他慢条斯理地回答:“跑步练腿,俯卧撑练臂,倒走练脑。”调皮的耿之江说:“光锻炼这三个地方,身体其他部位的功能不就都衰退了?你这个博士的锻炼方法不科学!”

听完耿之江的话,许子鹤先是三声否定的“Nein”,然后笑呵呵地解释。

“数学上讲,三点成一面,把身体从下到上的三点逐一练过了,三点中间的其他点比如胯、腰、腹、颈都在这个面上,三点动,点带动面,面就动了。面动了,其他点不动也得动!”

耿之江无言以对。

“佩服,佩服!不愧是数学博士,什么事都能用数学解释。”站在一旁的董义堂、魏乾和邢威武交口称赞。

从此之后,班里的一半学员开始锻炼身体,采用的方法都是“三点成一面”的许氏法。当然,绝大部分学员完成不了许子鹤的运动量,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度,只要完成“先微微出汗,再到大汗淋漓,最后至汗水退去”这个过程就行。

早锻炼的习惯还解决了另外一个问题,即晚上洗澡排队拥挤的问题。对这个问题,罗琳故意问许子鹤有没有数学道理。许子鹤想了片刻,说:“世界上的所有问题都是数学问题,洗澡问题也同样。”

在众人哄堂大笑之后,许子鹤说:“FrauleinLuoLin(罗琳小姐),你听听我说的有没有道理。你知道,宿舍洗澡间只能满足一半人同时用,宿舍这样的条件在数学上称为前提。在这个前提下,如果所有学员晚上集中洗,洗澡间单位时间内的满足率最多是百分之五十,早上都不用,满足率则是零;现在早晚各有一半人用,洗澡间单位时间内的满足率都是百分之百。”

“洗澡问题还真的是数学问题。”罗琳像耿之江一样无言以对,心服口服。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大家都知道许子鹤在逗两个年轻人玩,但都没有想到,博士“信口开河”说出来的理由都那么睿智,不禁让人眼前一亮。

东方大学开设的课程很多,有革命理论课、俄语课、国际形势课、军事基础课、文献阅读课和考察课等等。其中最难的是理论课,比如《国家与革命》《共产党宣言》《资本论》还有《共产主义ABC》等。许子鹤花费时间最多的就是理论课,虽然他过去在德国阅读过《共产党宣言》和《资本论》,但理论怎样与革命活动结合,他没有经历过,也没有思考过。在苏联老师的辅导下,许子鹤逐渐知晓了很多理论的价值和意义。

一个学期的理论课结束后,许子鹤分别给邓翰生和恽长君写了一封长信。

两封信都谈到了他对马克思主义的新认识:“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和考察,在苏联同志的指导下,子鹤可谓醍醐灌顶,头脑越来越清晰,心里越来越亮堂。我没有想到,革命理论课和数学课一样有趣,或者说更有趣。我知道‘有趣’这个词太简单,不能表达革命理论课的丰富内涵,但再没有一个词比‘有趣’更能形象地反映出我这时对其热爰的心情了。德国人形容喜欢至极的物和人时,不像我们中国人叫‘好’或者‘很好’,而是说‘有趣’,我可能受德国人的影响吧,请别计较子鹤这一点点的‘德化’倾向。

关于这学期学习、领会和掌握的东西,容子鹤在此简单地罗列一番,请看看我之提炼总结是否正确——我初步理解了卡尔·马克思和费里德里希·恩格斯关于无产阶级斗争的思想理论,只有自觉地把这个理论当成武器,才能最有动力,最具力量;我懂得了共产主义不可能一蹴而就,而是需要长期奋斗的崇高目标,在各种不同的国家,需要经过不同的阶段,战胜不同的敌人,才能逐渐地最终走进共产主义的‘美好庄园’;我懂得了苏联同志特别是列宁同志关于无产阶级建立坚强的、最具战斗性的政党和依靠这样的党进行革命斗争的理论问题;我认识到工人阶级只有组织起来才有力量,无产阶级只有经过武装斗争才能取得工农苏维埃革命政权的本质……马克思、恩格斯两个德国人提出的理论在俄国得到了实践,取得了胜利。这种胜利,可以说开创了人类发展历史上最伟大的新时代,子鹤是多么地期盼,多么地梦想,全世界一切被压迫阶级和被压迫民族的解放道路——苏联的十月革命模式,在我们苦难的中国也能推行,把我们受够欺压蹂躏的劳苦大众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倘若我们苦难的中国也像苏联一样有那么一天,数以亿计的中国大众将擦掉苦涩的泪水,治愈通体的创伤,高昂起百年从未抬起过的头颅做了国家的主人,子鹤上刀山下火海都心甘情愿——因为神圣,因为崇高,所以值得!”

马克思在伦敦的大英博物馆中埋头钻研经济达十二年,写出的经济学巨作《资本论》,对很多没有数学基础的学员来说,理解和掌握是最难的,加上苏联教师的思维方式和中国学员不一致,再加上翻译准确性等问题,使得学习困难更加突出。旅莫支部书记俞清澜要求许子鹤为大家开展业余辅导。

许子鹤发现,听了一周《资本论》的理论课后,很多同学还没有摸到这门课的重点,内心急躁不安,纷纷认为这门课自己学不了,由此产生了畏难情绪。许子鹤认为,应该先给大家鼓劲儿,于是他对大家说:“我们一定要学好这门理论课,因为这部书太重要了,恩格斯曾这样评价《资本论》,马克思通过这本书,把现代社会关系的全部领域看得一览无遗。”

说完这段话,许子鹤开始了自己设计好的循序渐进的辅导。

“马克思原著的德语名叫‘DasKapital',直译应该为‘资本’两个字,现在的翻译加了一个字,称‘资本论’,显得学术味十足。‘资本论’这三个字,说得通俗点就是‘论资本’。资本是这门课的关键词,所以大家不要怕,抓住这个词就抓住了这门课的灵魂!”许子鹤借助德语版的《资本论》原名,把“资本”一词解析得清清楚楚。讲明了“资本”这个关键词,许子鹤开始一步步顺水推舟般的诠释。

“大家注意,资本不是一般的东西,它是可以带来剩余价值的东西,没有剩余价值就不存在资本,而没有资本也就不能带来剩余价值。”许子鹤开始解释资本的衍生物——“剩余价值”,经过一个晚上的指导,全体学员都知道了“剩余价值”这个词的含义和作用。最后,每个人也都明白了许子鹤的辅导总结:“每个关键词都想揭示说明一个中心内容,资本是《资本论》的关键词,这门课的中心内容正是剩余价值。”

在许子鹤的辅导下,每个学员不但正确地理解了“剩余价值”概念,还都掌握了与“剩余价值”这个概念关联的“工资”“成本”“利润”等概念的含义以及它们的计算方法。教这门课的苏联教师叫加里宁,除了东方大学的中国班,这位教授同时还给东方大学的其他两个外国班上同样的课。令加里宁教授没有想到的是,期末考试,三个班同样的考卷,中国班的学生全部及格,而其他两个班中每个班都有近四分之一的学生没有通过。

加里宁教授授课的三个班九十五名外国学生中,只有一个学生得了满分。这个学生就是中国人许子鹤。

一个月后,邓翰生和恽长君的来信先后到达。

许子鹤认为,两人的回信会对自己理论水平的提升大加赞赏。如协商好的一般,这样充分肯定的话在两人的信中有,但仅仅是短短的两三句,更多的话是许子鹤没有料到的。

“子鹤弟,如果你是一位从国内到莫斯科学习的青年,能在一个学期之内,在生活还没有完全适应异国条件的情境之下,取得这么多的成绩,认识水平提升如此之快,我一定惊讶不已,佩服有加。但对你,情况就截然不同,我个人认为,你在理论上的提升和完善还有较大的空间,远远没有如我想象的那样。原谅我这么说。你不但要学好、学精、学透学校里的教科书,在业余时间还必须研读大量的马克思、恩格斯甚至列宁同志的著作,而且必须是原著。我们这些人都不会德语和俄语,我党同志中同时懂这两种外语的人也凤毛麟角,天将降大任于我兄弟,兄弟你得吃苦,吃很多苦!尽管心疼你,但话我还必须这么狠心地说。这些苦,你不是为个人吃,你是在替我们吃,替我党的同志吃,为民族解放吃,为国家自由吃……”这是邓翰生的来信。

恽长君的回信一共六页。前三页纸通报国内的情况,后面三页与许子鹤交流对学习的看法。

“你在德国留学时,已经读完《共产党宣言》和《资本论》等几本著作的德文版,应该说,你的共产主义理论基础一点不比国内的同志差,但如果你能在此基础上再多读一些理论书籍,多思考一些问题,则会更加符合你的身份和条件,更加符合组织对你未来工作的需要。党内没有特殊党员,但不是说对个别党员的要求不能特殊,对你的要求就应该特殊,应该更高些。因为,党内像你这样特殊情况的同志确实不多,尽管从心底希望越多越好……建议你阅读《德意志意识形态》、《哥达纲领批判》、《反杜林论》等,这是我前几年反复读过的几本书,你也可以请你现在的苏联老师给你推荐,人家可能比我说得更加系统,对你更加合适……”

读完两封长信,许子鹤跑到东方大学图书馆,一口气借来了十二本书,十本是德文的,两本是俄文的。从此之后,读书占满了许子鹤所有的课余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