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一章(1 / 1)

苍茫大地 张新科 3251 字 2021-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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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3年的春天,哥廷根城东普朗克街三号一座两层洋楼内,搬进了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国人,在哥大哲学系注册学习社会学专业。

他的到来彻底改变了许子鹤的人生轨迹。

这个人就是来自中国四川的朱德。

一年之前,朱德担任云南省警务chuchu长兼昆明警察厅厅长,可惜时隔不久,军阀唐继尧纠集旧部重返云南,他被迫逃离云南,不得不以出国留学考察为名谋求他途。当年十月,远涉重洋的朱德在德国首都柏林遇到了旅欧中国少年共产党的负责人周恩来。一个月后,从戎多年的朱德经张申府、周恩来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开始了他别样的人生征途。

来到哥廷根后的朱德,在一次中国留学生的聚会上认识了小他十几岁的博士生许子鹤。

那次聚会在许子鹤的住chu举行,在哥大留学的二十几个中国男女青年都兴致勃勃地赶来了,把一室一厅的房间挤得满满的。许子鹤准备了面包、香肠、啤酒,还有中国的春卷和馄饨。

“这位是老大哥朱德,刚在哲学系注册。我们都是先留学后工作,可他却是先工作后留学,比我们更清楚学习的目的!”许子鹤向大家介绍朱德。朱德两簇乌黑的浓眉下,闪动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折射出的智慧和坚毅给在场的每个人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子鹤弟客气啦!我也想年轻时就出国学习,可惜那时没有你们这样的机会。不过现在也不算晚,都说‘人过四十不学艺’,我才三十七,还没到四十呢!”朱德诙谐幽默的一席话引起一阵欢笑,房间内的气氛立刻轻松了许多。

因其丰富的人生阅历、豁朗大度的性格以及对国内最新情况的了解,朱德很快成为了聚会的中心人物。他向大家介绍了最近两年国内发生的一系列大事,诸如孙中山在广州成为民国非常大总统;陈炯明叛变,率数千人围攻总统府,孙中山永丰舰蒙难逃亡,后安全抵达上海;粤汉铁路、安源路矿和京汉铁路工人为争自由、争生存、争人权的大罢工;蔡元培因教育总长非法逮捕北大教师,愤而辞去北大校长职务……

“看来,我们国家大学里的师生、工厂里和铁路上的工人乃至城市的职员与市民都不再像过去一样,忍辱负重,任人欺压,都慢慢觉醒了!”许子鹤听完朱德的介绍,发自内心地感慨道。

“但从整体上说,并没有明显的好转。从国内看,军阀混战,乱象丛生,社会底层百姓的命运依然十分凄惨,连最基本的生存权都得不到保证;从外部看,泱泱大国却忧患丛生,完全没有达到受人尊重的地步,西方列国仍然可以肆无忌惮地干涉中国的内政,比如《九国公约》!”朱德语气沉重,一字一句说完了这段话。

朱德所说的《九国公约》,许子鹤和屋子里的每个中国留学生都刻骨铭心,那是1922年2月签订的全称为《九国关于中国事件应适用各原则及政策之条约》。美、英、比、法、意、日、荷、葡和北洋政府在华盛顿会议上签约,规定“维护各国在中国全境之商务实业机会均等”和“中国之门户开放”的“原则”。许子鹤当时从德国报纸上看到条约的具体条款后,气愤地把报纸撕成碎片,狠狠地摔在地上。他骂道,这是什么狗屁“条约”,简直是赤裸裸地对一个国家主权独立和领土完整的恣意戏弄和侮辱。他在写给邓翰生和恽长君的信中说,“数学王国里有公理,现实世界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公理存在!条约的本质是日本在大战时对中国独享垄断权的一次重新分配,形成了一个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列强共同瓜分中国的局势,中国人民的苦难不是轻了,而是更为深重。”

屋子里陷入了一阵沉寂。

“你有经验,给大家讲讲,我们这些在国外的中国人应该怎样做,才能为国家多做点事?”许子鹤打破沉寂,突然问道。

“大家一定听说过留法勤工俭学学生发起的‘二二八’运动吧?”朱德没有直接回答许子鹤的问题,而是把话锋转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许子鹤他们当然知晓这件事情。

1921年年初,中国驻法公使陈箓诬蔑留法学生“既无勤工之能,又无俭学之志”和“滋生事端,玷辱国体”。北京政府听信谗言,以“国库奇绌”为由,拒绝给予旅法学生经济援助,并拟将学生“遣送回国”。同年二月底,四百余名中国留学生代表在蔡和森、王若飞等人的带领下,召开留法勤工俭学学生代表大会,齐集中国驻法公使馆请愿,与前来镇压的法国警察发生冲突,十余人当场被拘捕。血气方刚的留法学生不畏强暴,据理力争,最终迫使陈箓同意向留法学生再核发一个月的救济金,并撤销北京政府的“遣回令”。

“留法学生之所以能成功,关键是他们成立了一个组织。有了组织,力量就强,大家在一起商量,主意就多,为国家做事的可能性就大,作用也大。”朱德最后还是把话拉回到许子鹤起先的问题上。

“那你说怎么办吧,我们都支持,大家说好不好?”许子鹤接了朱德的话,并向屋子里的同学征求意见。

“好!”屋子里所有的人齐声答应。

“那我们就成立个哥廷根大学中国留学生会!”朱德提议。

“没问题!”大家异口同声道。

哥廷根大学的中国学生们每年也偶尔聚会,但至今还没有成立一个正式的组织。

朱德成为大家一致推选的留学生会会长。

第二天,朱德请来了一位照相馆的师傅,所有中国留学生都穿上了平日不穿的西装,扎上了领带,在哥廷根大学的草坪上或站或坐,欢欢喜喜拍了一张难忘的集体照。

留学生会成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在大学礼堂举办一个别开生面的展览与演讲活动。

活动的总指挥是朱德,在他居住的那栋小楼内,十几位中国留学生每天下午下课后,都会急急忙忙赶到普朗克街三号。有的撰稿,有的写毛笔字,有的绘画,还有的用德语打印传单,小楼内飘散着笔墨之香,也弥漫着一群中国年轻人的激情……每天深夜,大家饿了,朱德都会在厨房内给大家煮一锅橄榄叶肉丝面。朱德在锅里还特意放了一点从国内带来的辣油,四川、湖南和北方同学都夸面条筋道爽口,来自广东的许子鹤不说话,只顾擦拭满头辣椒激发出来的大汗了。后来,朱德在放辣油前,会先盛上一碗,笑呵呵地端给许子鹤,“学数学的对数字敏感,想不到对辣椒也这么敏感,怪不得我们吃辣椒的四川人数学都学不好!”房间内顿时笑语欢腾。

克劳迪娅去过几次许子鹤的宿舍,想请教他对“五子登科”这个汉语成语的理解。她班里学汉语的德国学生查了不少资料,对“登科”的解释高度一致,而在“五子”上出现了分歧。绝大部分学生认为“五子”指的是五代后周时期窦禹钧的五个儿子,他们头悬梁锥刺股,先后登科及第;小部分学生认为是康熙时期黄平人王耘家族五人金榜题名的故事。唯独克劳迪娅和全班其他同学的意见都不一样,她认为“五子”不应该是一般的小人物,而是大人物,具体来说就是大名鼎鼎的“孔子、孟子、老子、庄子和墨子”。克劳迪娅在家里与父母讨论时,数学教授和画家都认为自己女儿的答案是正确的:“和我们德国人不同,中国人崇拜圣人,不可能随便把普通公民的五个孩子的事写在书上!”

克劳迪娅决定找到许子鹤,让他来评判自己的这个重要发现是否合理。

她一连去了三个下午,都没有见到许子鹤的人影。

第四天,许子鹤从普朗克街三号忙完回到住chu,已是万籁俱寂的凌晨时分。进入漆黑的楼道时,为不影响其他同学休息,许子鹤没有拉开吊灯。他蹑手蹑脚摸黑来到自己的宿舍门口,准备掏钥匙开门时,一脚踩在了一个不明物体上,“哎呀”一声大叫随即传遍整个走廊。走廊内的灯亮了,临近几个宿舍的德国学生都探出头来窥探,他们不知道过道内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发出喊叫声的是克劳迪娅,她已经在门口等待许子鹤八个钟头,最后熬不住困倦,席地而坐,倚墙睡着了。

见几个德国学生扮鬼脸,许子鹤赶紧把克劳迪娅从地上扶了起来。

克劳迪娅随着许子鹤的双手站起来,顺势扑进了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了许子鹤。

许子鹤顿时紧张起来。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被一个女孩儿抱在怀里。女孩子通体散发出的芳香他闻得到,女孩子的金色卷发散落在两只胳膊上的压力他感觉得到,女孩子怦怦作响的心跳他也能听得到。二十三岁的许子鹤很多次梦到自己怀里拥抱着一位漂亮的女孩儿,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孩儿——长发披肩,身体白皙圆润,像水一样纯洁,像云一样轻盈……许子鹤浑身一惊,如触电一般。顾不上羞涩和怀里的大活人,他急忙动脖子左顾右盼。走道内的几位邻居看着紧紧相拥的一对青年男女,有的向他竖起了大拇指,有两人竟鼓起了掌。

他抱着克劳迪娅闪进了自己的房间。

进入房间,他急忙把克劳迪娅的两只手轻轻掰开,令他没有料到的是,站在自己面前的姑娘满脸流淌着泪水,两只泛着深邃珍珠蓝的大眼睛像涂了一层红色,那是疲倦的、羞涩的红色,带着期待和激动。

“你怎么坐在我门口?”看着克劳迪娅可怜的样子,许子鹤急切地问。

“你到哪里去了呀?我在这里等你好几个小时了!”室内的灯光雪白刺眼,克劳迪娅用双手遮挡眉前。

“你等我有什么事吗?”许子鹤问。

“我是来问问题的!”克劳迪娅放下了双手,脸上立刻春光明媚。这时的许子鹤再一次紧张起来,在两人同chu一室的深夜里,如果对面的姑娘提一个棘手的问题,他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请说!”许子鹤尽管不情愿,但出于礼貌,他还是笑着请克劳迪娅提问题。

“‘五子登科’里的‘五子’我认为是‘孔子、孟子、老子、庄子和墨子’,我爸妈也认为有道理,你说说对不对?”克劳迪娅的问题一说完,许子鹤长出了一口气。

放下悬着的心后,许子鹤没有认为克劳迪娅的问题荒唐,而是觉得有趣。自从认识这个漂亮的女孩后,许子鹤从心底喜欢上了她,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及过此事。这是他的秘密。在哥廷根大学,喜欢克劳迪娅的不只许子鹤一人。数学系的男生没有一个不知道他们惧怕的迪特瑞希教授家里有一位小美人,语言学系的男生们同样知道自己系里有一位金发碧眼、丰胸长腿的女孩在学汉学专业。两个系里的男生打过克劳迪娅主意的就有十几个,邀请她参加舞会、看电影、听歌剧,到巴黎游塞纳河,到波罗的海去垂钓……但他们一个也没有得逞,个个沮丧万分,而美人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在许子鹤眼中,面前的这个女孩无忧无虑,天真活泼,就是成为哥廷根大学的学生后,那份天真活泼也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有少许减退;面前的这位女孩由于受到了良好的家庭教育和上等的学校教育,因而心地善良;面前的这位女孩由于人人宠爰,因而大胆张扬,敢说敢做。

许子鹤常常独坐在自己的宿舍内,关了门,合上窗,熄了灯,闭上眼,几秒钟之后,一个海市蜃楼般的画面在脑海里慢慢浮现——他牵着克劳迪娅的纤纤玉手,一同出现在澄海中学人山人海的欢迎人群里,那是他回母校给学弟学妹们讲学的场景,许子鹤发现,学弟学妹们看自己的时间远没有看克劳迪娅的多;很快,画面切换,傍晚时分,许子鹤拉着美人的手漫步在北京大学的校园里,一会儿遇到了蔡元培校长,一会儿遇到了陈独秀文科学长,一会儿又遇到了老朋友邓翰生,他们三人问了同样一个问题:“金发碧眼的欧洲美女汉语怎么讲得如此好呢?”接着又出现了新的画面,水波荡漾的武汉东湖上,他和举着一把洋伞的克劳迪娅并排坐在一叶扁舟上,舟无人划动,但却平稳地、缓缓地向湖心驶去,船头上一位戴斗笠者正在给他俩照相,照相机每“咔嚓”一声,过后就是一团白色烟雾升腾而起,待所有白烟散尽,戴斗笠者取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庐山真面目,竟是文质彬彬的恽先生……这一切,都是许子鹤前几年的幻想了,自从家里给他定了亲,他再也没有这样肆无忌惮地独自憧憬了。

“你的联想真丰富!”许子鹤看着克劳迪娅,说了这么一句话。

“真的?!我们德国人就是喜欢联想!联想会变成梦想,拥有梦想的人才是最幸福的人。诗人海涅说过,‘陆地属于法国人和俄国人,海洋属于英国人。只有在梦想的空中王国里,德意志人的威力才是无可争辩的’。”由于许子鹤的肯定,激动的克劳迪娅联想起了海涅和他的著名诗句。

“有梦想挺好,但梦想有时候只能是梦想,一辈子也实现不了!”许子鹤表面上顺着克劳迪娅的话发表议论,实际上他在刻意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那怎么办呢?”克劳迪娅看起来有点怅然若失。

“追逐梦想,但承认现实!”许子鹤回答。

克劳迪娅“哎”了一声,算是应答。

片刻短暂的尴尬之后,许子鹤把话题重新拉回到了“五子登科”上。

“我小时候在私塾读书时,背过《三字经》,现在仍然记得,里面有你这个问题的翔实答案。‘五子’不是五位中国人敬仰的圣贤,而是窦燕山五个有出息的儿子!”

“请你背背!”克劳迪娅说。

许子鹤开始背诵《三字经》:“昔孟母,择邻chu,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背诵到这里,许子鹤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克劳迪娅摆出了暂停的手势。

“你说的这个人叫窦燕山,而我们班同学查到的叫窦禹钧,不是一个人啊。”克劳迪娅继承了他爸爸的不少细胞,对学术问题丝毫不马虎。

“你这个问题提得好!窦禹钧这个人出生在蓟州渔阳,蓟州境内他的墓和碑还保存完好。过去,渔阳属古燕国,因此,后人称窦禹钧为窦燕山。窦禹钧和窦燕山就是一个人!人们把他一家的故事编进《三字经》,后来又衍生出‘五子登科’这个成语,目的就是提醒后人向他们一家学习,敦促儿童要好好念书,规劝父母也要教子有方!”

许子鹤有板有眼、有理有据的回答折服了克劳迪娅,她深情地望着眼前这位精气神十足、俊朗清瘦的中国人,多想再一次扑进他的怀里,聆听他心跳的加速!但她没有那样做,因为面前的这个中国人三番五次地把她从幻想拉到现实,把她的激情还原成平静,她觉得这个中国人身上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有一种魔幻的东西,让她激动,让她折服,让她受制于他。没有他的默许,她没有勇气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今夜,是时候了,再不坦然表达自己的心意,克劳迪娅觉得自己的心脏会停止跳动。

“子鹤,有个私人问题想要问问你。”克劳迪娅鼓足勇气说道。

许子鹤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读完博士后,是回中国呢还是留在德国?留在德国的话,你一定可以找到一个好职位!你如果找不到,我爸爸和妈妈也一定会帮你找!”克劳迪娅虽然是在提问,但话语里已经流露了自己的心愿。

许子鹤自然听出了克劳迪娅的话中之意。

“我不会留在德国,而是马上回国。”许子鹤回答得干净利落。

令许子鹤意外的是,克劳迪娅的回答同样也干净利落。

“你回中国,我也去!”

许子鹤注视着面前这个可爰又漂亮的女孩儿,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

“你们一家人都在德国,你一个人跑到中国干吗?”

“这是你们中国人的伦理和逻辑,我们德国人可不这么想。我是个成年人,不需要他们三个照顾,更不会和他们一起待一辈子!况且——”克劳迪娅忽然低头不语,脸颊染上了两片绯红。

“况且什么?”许子鹤急忙追问。

“我哥哥汉斯一个月后就要到上海去,担任他们公司驻中国的总代理。等我今后到中国时,至少有人可以给我提前租个房子了!有了自己的房子,我要亲自做顿中国饭,请朋友来吃。你知道我第一个请的人是谁吗?”

“当然是你哥哥汉斯了!人家给你找房子多辛苦!”许子鹤说。

“不对!我哥哥饭量大得像头牛,我做半天饭还不够他一个人吃,才不请他呢!”克劳迪娅摇了摇头。

许子鹤终于大声笑了起来,他和汉斯一起吃过几顿饭,汉斯胃口之大确实如克劳迪娅所言。

“那一定是跟你同去的男朋友啦?几年之后,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个英俊的德国小伙子。”许子鹤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了搪塞的话。

“什么!”克劳迪娅听罢此言,有点恼恨许子鹤的不解风情,声调出奇的高。

许子鹤不忍心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次,只好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突然,克劳迪娅的泪水涌了出来,顺着面颊流到圆润的下巴,吧嗒吧嗒坠落在地上。

许子鹤正不知如何是好,克劳迪娅一把拉住许子鹤的手,把头埋在了许子鹤的怀里。

“你这个中国人真笨,难道真猜不出来我要请的第一个人是谁吗?”克劳迪娅反反复复地说着这句话,一连说了四五遍。

许子鹤满头虚汗,想推开克劳迪娅,却见她一下子抬起了头,许子鹤以为她要说点什么,没想到克劳迪娅迅速地抱住了他的头,炽热的嘴唇就压在了他的嘴唇上。

许子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天旋地转。两个年轻人紧紧拥抱,在屋内激情相吻。

过了很久,许子鹤从克劳迪娅怀里挣脱了出来。

“不能,不能这样!”许子鹤推开克劳迪娅,向后退了三步直到墙根,贴墙而立。

他给克劳迪娅讲述了叶瑛的事。

听罢许子鹤的讲述,德国学生克劳迪娅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克劳迪娅没有去过中国,但她在哥廷根大学的汉语课堂上,听老师讲过中国家长为儿女确定婚姻配偶时,男女双方连一面也不曾见过,但克劳迪娅一直以为那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前天方夜谭般的事,没有想到仍存在于当今中国,更没想到会发生在像许子鹤这样的人身上。

克劳迪娅盯着许子鹤,痴痴地凝视着,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