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宪神色冷冽,挡在余一然身前:“你们未免太不通情理。”
“江先生,希望您也能予以配合。”
“我要为他请律师。”
“当然,这是你的权利。但我们必须带余先生回去。”
“你们不能因为一个人的一面之词就把我的朋友当成嫌疑犯。”
“江宪。”余一然嚷了一声:“别为难他们了,我去去就来,很快的。”
江宪看着他,斟酌了片刻,“能不能让我送他去?”
依然是强柔的拒绝。
余一然被带上警车的时候,江宪就在原地傻傻地站着,他都没明白过来自己是怎么会任他们把他带走的。余一然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望着他,眼神里有一种复杂得能让他如鲠在喉的情绪。
江宪开车跟上去,一直跟他警局门口。他打电话给阎清,让他尽量把追悼会的时间推迟,然后静静地坐在车里等余一然出来。
无论如何,江宪都不相信秦皓的死与他有关,可是人就是那么不可理喻的生物,在听到赵默通报的那句话的一瞬间,江宪居然可耻地动摇了。一念之差,他竟然真的怀疑过,因为他跟病重的秦皓相chu过,他太知道那种压抑所带来的绝望,坚持了将近一个月,连他自己都不确信,未来的某一天会不会被逼疯。人一旦被带上绝路是毫无理智可言的。
江宪真的后悔,当初就不应该离开。甚至,更早的时候,他就应当把秦皓送走,送得远远的,至少,不该把余一然给卷进来。
而现在,他就像一个逍遥法外的杀人犯,站在最近的地方审视着自己的罪孽深重。
狭小的空间和死灰的白让人觉得不舒服。余一然抬头聚焦在前方的某一chu,然后皱了皱眉。他也不知道从进来到这一刻究竟有多久,直到有一个声音冲进他的耳朵里,才讷讷地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能说说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余一然愣了一下,脑子里忽然又闪过了一系列乱糟糟的画面与碎片。他试过,试过很多次,他一直觉得自己清楚地记得那一幕的触目惊心,然而那一天过去以后,又好像无法解释地变得模糊,就如同他跟江宪说的那样,连他自己都不确信,回忆和现实的边缘究竟在哪里。
余一然机械地用苍白的语言说完,也许只是因为他根本不想去回忆。
“死者之前有没有过什么反常的行为?”
“没有。”余一然又想了想:“也许有过……也许是我疏忽了。”
“这两周死者一直由你照顾?”
“可以这么说。”
“你跟死者是什么关系?”
“……”余一然顿了顿,揣摩着对方尖刻的眼神,“他是……我朋友的一个朋友……他们从小就认识……但是十年前……”
“你和江宪是什么关系?”
“……”余一然不安地看了眼手表,声音压得很低:“朋友。”
“有人提供线索,说你跟他已经同居很长一段时间。”
他抬起头,忽然有一些冲动的情绪浮在喉咙口:“是又怎样?”
江宪一直等到中午,雨一直没有停。阎清来过两通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到,他只说再等等。他派人找蒋雨燕,那个女人提供了证词便不知所踪。阎清说,如果钱能让她闭嘴,你早该破财消灾的。江宪沉默不语。
终于,雨过天晴。江宪打开车窗,空气里是逼人的凉意和雨水的味道。
阎清的第三个电话,如期而至。江宪接起来,只听他道了一句,便整个人呆滞。
“你说什么?”
“江宪,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赵默已经报了警。”
余一然跟着律师出来的时候,已近黄昏,江宪的车已然不在。终究,证据不足,江宪找来的律师,不可能简单。
“江先生不在,不如我送你回去?”
余一然摇了摇头,便独自转身离开。
他把钱包和手机忘在了江宪的车里。站在车站等车的时候,他感觉很累,靠在站牌上,一闭眼,便是这一天下来纠缠不清的那些问讯。
“江宪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他们以前是朋友,很好的朋友。”
“就像他跟你之间一样好的关系?”那样蕴涵着的口吻让余一然头皮发麻。
“你们既然知道,还问我做什么?”
“因为死者失踪十年又找到了,你担心你的地位不保,或者你觉得是你未来的生活被捆缚了不必要的麻烦。”
“不要把你们的无端猜测强加在我的身上。”
“你在医院有没有和可疑的人接触过?”
“没有。”
“余先生,你有一个表哥两年前因涉嫌女干毒和藏毒被拘捕,而据我们所知,你的经济状况并不好。”
“什么意思?”
“我们在监控录像中找到你和一个可疑男子的谈话记录,那正是我们警方正在找的人。”
余一然瞄了一眼监视屏,回想起那个大风天,有工人在修剪树枝,差一点发生意外。
公车急驶而来,带来的一阵风像没有利刃的刀子一样划过脸颊。余一然睁开眼,恍如隔世。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上了那辆公车,在加速以后跌跌撞撞地走到车尾,倚窗坐下。
黑夜好像突然就降临了。
余一然没有花精力去想这辆车开往哪里,江宪会不会在寻找他的路上。总之,等他睡醒的时候,公车已经到了终点站。他在司机的催促下下了车,眼前面对的,又是那座宏伟的车站。
来的时候,就像一阵风,没有奢望过在这座陌生的城找到另一种归属,走的时候,却不知所谓。当余一然开始后悔的时候,他已经坐上了开往远方的列车。
周围混沌的空气和形形色色的人,让他隐隐的有一种回到现实的安然。
城市的灯光在车窗外渐行渐远,余一然扬起嘴角,不知道第二天醒来,自己会不会成为逃亡的嫌疑犯。如果真是这样,倒也是一场刺激的冒险。
余一然扬起嘴角,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
第六十八章
假如心一直在路上,就不会感觉旅途太短暂。
下了飞机,谢程飞心情很好,经历了两个星期的游历与放松,仿佛身体里的血液和老旧的细胞都已然焕然一新。带了许多有用与没用的特产或礼物回来,丰富了行囊,却也着实累赘。谢程飞去取回了托运的两个旅行箱,回头找人,苏孟昭正缓步地向他走来。
“现在回去,可以先洗个热水澡,然后找余一然一起去酒吧喝一杯。”
“你要是不把我穿成这样,我或许还能走得快一点。”
谢程飞抬头看了一眼,连他自己都忍俊不禁地笑了。毕竟是从夏季回到冬天,下飞机前,谢程飞已经用冬装把苏孟昭给包裹得严严实实,再加上围巾和当地买的一顶毛茸茸的帽子和一双手套,简直是全副武装。谢程飞对自己的品味很满意,悄悄地走到苏孟昭身后蹭了一下厚实外套上的绒毛,手感很好:“对于快要发作的感冒病毒,是不能姑息的。”
苏孟昭敏捷地抓住那只肆无忌惮的手:“要不是前天晚上你非要在露天泳池……”
“非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