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多士卒退了下来,谢可肩头上挨了一箭,整个左肩连带着一直到腰部都被血浸润透了,原本有些小俊俏的脸上早已经失去了风采,取而代之的失血过多的惨白。
哪怕他是养息期高手,但是在面临万千箭雨疯射的情形下,他也无法抵挡,尤其是在敌人的骑军中一样也有武道高手和射术高手。
蔡州军打得相当疯狂,七八个营轮流发起冲锋,时而以骑射扫袭,时而以马槊和骑兵长矛冲锋,间或夹杂,这也让成德军这边吃足了苦头。
骑步兵在这个时候的激动优劣势就体现出来了,被动防御也就是被动挨打,哪怕也有弓弩手对抗,但是兵力上的劣势就成了关键。
好在鸣金得正是时候,谢可部终于撤了下来,可以缓一口气,但是看到顶上去的方涵部一样被对手压着打,谢可部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成德军就真的要撂倒在这里了。
这才真叫出师未捷身先死,本以为南下投靠淮右总算是找到一个好去处,没想到还没到目的地就摊上了这么一出事儿。
虽说这当兵吃粮就是刀口舔血的命,但是这背后还有数万的家眷亲属了,自己这一拨人如果全数在这里送了命,那大家伙儿的亲眷家属呢?
淮右那边还会如之前那样许诺的善待这些兄弟们的家眷亲属么?
或许江烽会看在自己这帮人替他卖命身死的情形下大发善心给他们一个优待。
但谢可这么善良的主君起码在这个世道上很少见,也许只能寄希望于王九郎能帮忙拉一把了。
一浪高过一浪的冲击如海涛拍击礁岸,此时的成德军也充分感受到了敌人的凶悍。
并不是只有河朔军才有这份骁勇,蔡州军能在中原闯出偌大名声,凭借的不是他们兵多将广,而是他们的坚韧骁悍。
如同一头恶狼,咬住猎物就不会松口,一直要到猎物断气,它们才会享受胜利。
赵文山眉峰深锁,手中的陌刀狠狠的插在面前,双手牢牢握住刀柄,一双虎目直视前方。
蔡州骑军攻势如潮,尤其是其骑射功夫颇为犀利,比起沙陀铁骑来虽然说还有不如,但是其在兵力上的优势和不遗余力的狂攻,仍然给成德军带来了巨大的损失和压力。
方涵算是自己所部步军中最具韧性的一部了,比起谢可部来,这支力量更完整更有战斗力,但是在对方的连环冲锋下,也有些吃不住劲儿了。
谢可部再度立住了阵脚,方涵部利用蔡州骑兵两部交错时间,再度后撤,为下一轮迎击做准备。
回过头,赵文山已经看见了船队的桅杆,正在不断的靠近高地,但是赵文山也不相信这样一支水军能发挥多大的作用,或许在水上他们还能派上用场,水军的战斗力一旦登陆,只怕就要大打折扣,但是现在蔡州骑军根本就不给自己登船的机会。
而一旦在这种时候登船,只怕立即就会引发一场混乱,那将是致命的。
可现在该怎么办?
这样继续下去,蔡州骑兵会利用其兵力上的优势和骑兵的冲击力不断的撕咬自己的步兵防线,一点一点的将自己拖死。
可现在自己却无路可选,兵力上的劣势在这种背水一战的环境下就成了无解的死结。
冒险上船?或许能逃脱三五百人,但那也就意味着其他三千多人都不得不留在这片旷野上了。
“大人,大人!”
赵文山扭过头来,看见自己亲卫带来了一名应该是淮右水军的士卒,正喘息着望着自己。
“唔?你是梅指挥使派来的?”
“大人,奉梅大人之命前来联络,梅大人请大人加快收缩速度,尽可能将高地两侧之地让出来,尽可能将兵力集中在突出部中部,诱使敌军从两侧进行包围,我们水军船队将会尽快靠近高地,从东西两侧对蔡州军进行攻击!”
前来联络的士卒连比带划的介绍着梅况的安排,但这种安排显然让赵文山无法理解。
“稍等,梅大人让我军收缩到高地中部,这样我们会三面受敌,一旦被敌人攻破防线,后果不堪设想,我们目前兵力不及对方,对方现在正在利用其骑兵优势不断蚕食……”
赵文山皱着眉头,觉得这梅况看来也是浪得虚名,竟然想出这等馊主意。
他知道船队上肯定有弓弩手,但是弓弩手的射程和覆盖面就决定了难以对蔡州骑兵造成实质性的打击,尤其是在敌军有足足五千骑兵的情况下,他不认为这能改变什么。
“大人,你恐怕不清楚我们船队上的武器,”士卒也知道恐怕对方难以理解自己船队上配备的火龙炮和术法床弩,其威力也不是外边人所能理解的,尤其是像成德军来自本来就对术法不太重视的河朔地区,更是难以想象,他只能尽最大努力的进行解释:“我们船队上配备了术法床弩,其威力极其巨大,射程可达二百步以上,一旦我们船队靠近两侧,便可以术法车弩横扫沿岸一百八十步内的敌军,尤其是敌军的骑兵更是容易遭到打击……”
看见对方焦急万分的向自己解释,尤其是提到了威力巨大的术法床弩,赵文山也有些信了。
盖因王邈在和他谈到淮右方面的实力时就提到了淮右在术法一道上有着不俗的表现,也极少了一些术法器械在攻城和守城时的威力,而现在梅况专门派人来要求自己收缩防线,让出高地两翼,显然是有所谋。
这等死中求活的情况下,就算是继续按照自己计划执行下去,最终也会被蔡州骑军给蚕食消灭,权当冒一次险,看看这淮右水军究竟有何不一样的表现,好歹占着那床弩的名声,没准儿还真能开开眼界。
一旦下了决心,赵文山也就不再犹豫,连续下令让方涵和谢可两部向中央收拢,同时主动让出靠近河岸的高地两边,但是他还是防了一手。
为了避免收缩得太多,到时候一旦来自河上的床弩扫射难以达到效果,自己的回旋余地便更小,他还是让两部在收缩的时候尽可能的放慢速度,避免被对方挤压得太过靠拢。
留下来的淮右水军联络士卒也看出了赵文山的谨慎,不过这种情况下他也无法指责对方什么,谁都要对自己的军队负责,这种情况下能接受自己的建议已经是很难得了。
……
觉察到成德军的向中间靠拢,后撤的速度也变快,袁无畏和袁文樑都意识到成德军已经有些吃不准劲儿了。
说实话,袁无畏和袁文樑都觉得眼前这只成德军已经足够强悍了,面对自己手下的骑兵连续不断的冲击,仍然能保持着退而不乱的阵脚。
一步一退,虽然落入下风,付出的代价也很大,但是对方却始终没有崩盘,不愧是和沙陀人交锋多年的强军。
尤其是对方两部能够交错后撤,任凭自己如何突破,却始终在对方的弩矢和盾阵的交替掩护下未能得手,这也让袁无畏和袁文樑都有些骇然。
有两度袁文樑都有些按捺不住性子想要倚仗自己的武道实力强行突破,但是都被袁无畏坚决制止了。
成德军军将的武道实力也不差。
袁无畏观察过,那两名步军军将都是天阶高手,一个在养息前期,一个在静息后期,论实力要弱于自己和袁文樑。
但是这是在千军万马中,不是单打独斗,冒然闯入对方阵营中,若是寻常打斗或者偷袭也罢了,若是对方在军中藏有那么一两具宗师级别甚至是道法师级别的术法武器,都能发挥意想不到的威力,甚至可能直接导致结果逆转,所以袁无畏当然不允许袁文樑去冒这种险。
赵榄在上一次攻打固始时阵亡已经让蔡州方面有些警惕了。
不要以为自己有几分武道实力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战场上的敌人是不会给你讲什么规矩道义的,在那种情况下,任何手段措施都会毫不犹豫的使将出来,只要能取得胜利达到目的。
现在终于敌人有些扛不住了,阵脚的收缩,意味着敌人兵力不足,不得收得更紧,依托更为紧密的阵型来对抗,但这样一来也会让对方的回旋余地更小,甚至可以说,这其实已经意味着敌人已经丧失了抵抗的主动权,开始步入己方的节奏了。
既然是这样,袁无畏和袁文樑当然也就不会客气了,七个营的骑兵开始调整阵型,不再集中力量对中间进行突破,而是改为从两翼开始侧袭,不断拉开对方两翼的防线,进而采取突破。
通过这种方式,可以最大限度的将敌军的防线压缩到一个极为危险的防御圈内,到那时候,己方的骑兵可以游刃有余的任意选择骑射或者突击的方式来撕破对方的防线,而对方想要防御将会付出更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