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五章 能不配位(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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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北京城内很多人都感觉到了“震感”……虽然他们肯定不知道这个词,有的年长者猜得到应该是某处有地龙翻身,但城内依旧风平浪静,毕竟这对所有人都没有什么影响。

直到两日后,先是兵部最先得到消息,秦晋之交有地龙翻身,死伤无数,声震如雷。

再过两日,地方官员和巡按陕西的御史先后递交奏折,大致确定地震发生在华县、渭南、华阴及朝邑、蒲州等地。

钱府。

后院正堂,桌上摆着的菜肴已经热了一遍,陆氏和钱渊还没动筷子,环绕在周围的丫鬟、婆子都垂手肃立,只偶尔传来女婴的啼哭声,这是钱铮去年纳的小妾产下的女儿,小名“窕窕”。

“叔母,让窕窕先吃吧。”钱渊劝了句看陆氏没有反对,冲着一旁堂妹的乳母使了个眼色,后者将孩子带入后堂。

又等了会儿,钱渊虽然有点不耐烦,但也无可奈何,叔父下午让随从回府,吩咐钱渊晚上来这边用饭。

平日里钱渊对饮食的态度……能亲手下厨就亲手下厨,能拉上好友一起最好,实在找不到人把杨文、张三拉上桌,陆氏为此私下牢骚了好几句,管束外院的马管事还和张三闹过一场。

原本钱渊是计划让叔母管理后院,外面交给杨文、张三,但无奈这两个家伙没什么经验,最终还是让叔母老宅马管事负责,杨文等人只顾着护卫、随从工作。

瞄了眼桌上没什么热气的菜肴,钱渊琢磨待会儿回去得吃点夜宵,这时候钱铮终于回来了。

陆氏迎上去指挥两个丫鬟拍掉衣服上的雪花,又换了个外衣,喝了杯姜汤,又两个丫鬟带着婆子将菜肴又端下去热了热,钱铮去简单洗了个热水澡这才坐下。

都热了两遍了,再好的菜钱渊也没胃口,不过似乎钱铮也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面色凝重道:“此次地龙翻身,死伤极为惨重,遍观史册,闻所未闻。”

钱渊顺势也放下筷子,“叔父,据说是陕西?”

“陕西、山西交界处,死伤最重的是潼关、蒲州,今日山西巡按递来的折子,两地死伤约莫十之七八,华县、渭南也过半。”

钱渊对此并不意外,这种天灾,后世都没什么好办法,这个时代几乎只能等死。

钱铮长叹一声,“道路改观,树木倒置,阡陌更反。五岳动摇,或岗阜陷入平地,或平地突起山阜,涌者成泉,裂者成涧,地裂纵横如画,裂之大者水火并出。井泉涸废,新泉涌流,喷高丈余。山移河徙四五里,涌沙、陷没亘数千里。”

这是今日折子里对地震的描写,钱铮如今在通政司任职,此类折子都能先一步看到。

钱铮是这个时代最正统的那种士大夫,刚正清廉,忧国忧民是他最真实的写照。

但事实上,这种人天下并不少见,但朝中五品官以上的,钱铮堪称大熊猫级别的保护动物。

对于此次地龙翻身的反应,京城中有好几种,其中主流意见是,嘉靖帝应该下罪己诏,检讨自己,革新吏治……毕竟天子天子,地龙翻身那是你嘉靖帝的锅,这个黑锅除了你谁都背不起,也没资格背!

而钱铮看到的是,地震之后铺天盖地的流民,山西、陕西都不是产粮重地,黄土高坡嘛,再往后必定是千里无人烟,路边皆尸骸。

钱渊歪着头想了会儿,“好像前两年关中都是大旱,岁荒粮歉……这次户部有的忙了。”

“难啊,户部即使能抽调粮食、银两,只怕也是杯水车薪。”钱铮又是一声长叹,饮了口酒后正色问道:“渊儿,你到底和兵部左侍郎王民应是何等关系?”

钱渊一愣,这个说起来就复杂了,最早在杭州借王忬之力为父兄复仇,但也为王忬送上一份大礼,之后和太仓王家合作开糖铺,获益颇丰,但说起关系远近……基本只存在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

仔细听侄儿大约描述了一遍,钱铮紧锁眉头,手捋长须,给陆氏使了个眼色将丫鬟婆子都赶了出去,才轻声说:“今日有御史上书,弹劾王民应,其中提到其驱使士子为幸进……”

钱渊两眼瞪圆,这什么鬼?

我被王民应驱使?

还是幸进小人?

钱渊直截了当的问:“御史?谁的人?”

“此人嘉靖二十六年进士,籍贯山西。”钱铮缓缓道:“还有一人上书弹劾王民应三年前任浙江巡抚时剿倭不利,倭寇至今不息,此人嘉靖二十三年进士,也是籍贯山西。”

“山西?”钱渊眯着眼低声道:“蒲州杨惟约?”

杨惟约就是历史上被严世蕃赞为天下三杰的山西蒲州人杨博,如今任兵部尚书。

钱铮对侄儿如此快寻找到目标的行为并不惊诧,点头道:“应该是他,只是不知为何。”

“奏折中应该没有点出名字吧?”

“没有。”钱铮皱眉道:“但明眼人都知道指谁,你五日前还入西苑,三个时辰才出来,要知道陛下大学士、六部尚书等大九卿,余者一年也未必能觐见天颜。”

“应该无甚用处,侄儿尚未入仕,所谓幸进只是虚词。”钱渊摇摇头,“杨惟约针对的只是王民应而已。”

说到这,钱渊顿了顿,脑中灵光一闪,“叔父,地龙翻身便是在蒲州吧?”

“是,蒲州受损最重,据说人口锐减七成。”钱铮也反应过来了,“你是说……”

钱渊笑道:“应该没错了,杨惟约八成是要回乡守孝。”

钱铮迟疑片刻后轻轻点头,如果杨博真的家里死了人要回乡守孝,按顺序应该是兵部左侍郎王忬上位大司马,杨博这是不想让王忬上位。

但钱铮又提出了一个新问题,“为私为公?”

“王民应此人好名,贪恋权位,但其目光短浅,也不善军略一道。”钱渊大力摇头道:“不管为公为私,都能不配位。”

“能不配位……”钱铮念叨了几句,脸上露出笑意。

能不配位……这算是钱渊发明的新词了,一般来说在这个时代,只有德不配位这一说。

但对于那些有志于挽狂澜于既倒的官员来说,能不配位,才是选择的标准,这样的官员如高拱,如张居正,也如钱铮。

“反正这事儿咱么不管,任他们狗咬……争去。”

钱渊才不信杨博莫名其妙的来找自己的麻烦,就算是,幸进幸进……有嘉靖帝顶在上面呢,自己明年也未必能登皇榜,而且胡宗宪上位浙直总督之后,自己的分量明显没有一个多月前那么重了。

下了这个结论后,挑挑拣拣几筷子,钱渊扒了半碗饭应付一下,准备回头找杨文吃个夜宵……烧烤架子昨天刚刚打好,食材倒是没多少,但至少羊肉管够,挑好的鸡翅、鸡腿也不少,足够吃饱了。

但下一刻,杨文突然出现门外。

“少爷,王府有递贴送来。”

“进来。”钱渊招招手,“王元美一个多月前……就差和我割席断交了,都不让其弟少美来往……嗯嗯,应该送来的是王少美的帖子。”

杨文点点头,的确是王世懋的帖子。

回头看了眼,叔父微垂眼帘一言不发。

钱渊笑了笑,挥手道:“就说……地龙翻身,我夙夜难安,忧心忡忡,以至于患上伤寒,难以起身。”

看着杨文出去,钱铮摇摇头,“你就不怕铺子那边?”

钱渊毫不客气的点评道:“王民应此人有点像袁本初,出身世家,相貌堂堂,却瞻前顾后,好谋无断。”

“就算他想学曹孟德……到时候我把秘方送给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锦,看他怎么办!”

钱铮深深的感觉到,侄儿虽然学识不深,文才略差,但混迹官场,可能比自己,比祖父鹤滩公要强,而且要强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