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家就知道了!”大保越发神秘。
杨家宅院里灯火通明,欢声笑语。厨子们把菜一样样端上桌,梅姨讨好地说,这些菜都是自己精心为立华准备的,立华礼貌性地表示感谢。杨廷鹤、立仁也坐在桌前。见立青还不回来,立华又问了一遍,杨廷鹤让大家可以吃饭,不用等立青,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地向门外张望。
“立青少爷,你可回来了!”立青懒洋洋地迈进杨府,没待他反应过来家中为何张灯结彩,用人就迎上前。
立青问用人:“谁在那儿呢?”
“回少爷,是大小姐,她今儿从广州回来了!”
“姐姐,她回来了?”
“还不快进去,问你都问了好几遍了!”
立青方才意识到之前魏大保所谓“贵人相助”的意思,他远远看着堂屋内的欢声笑语,却没有挪动脚步,放着平日里,要是姐姐回来,他一定会兴奋得跳起来。可今日,想到自己被开除的事实,他还是有些胆怯,深呼一口气,低着头,小心地进屋。
看见立青,杨廷鹤收敛起笑容,近边的梅姨在桌下扯他衣角。立仁看也不看自己的弟弟,自顾吃菜。
唯有立华,站起身,招呼立青:“立青,才回来呀,来来来,坐我这来。”随即示意用人在自己旁边加张凳子。
立青站在门口,偷瞄父亲,杨廷鹤低头不做声。
“瞧你,长个儿了!小胡子也出来了,这才两年没见,成大小伙子了!”立华继续打圆场,事实上,她的确也是很想念立青,家里,他们姐弟俩感情最好。
立青走过来瓮声瓮气地:“爹——姨——哥——姐姐——”
梅姨看看杨廷鹤,杨廷鹤依旧严肃,她自然明白老爷子的心思,招呼道:“快坐吧,你姐一回来就打听你,我说,出息着呢,跟着李师傅学测绘呢。那可是细活,比绣花还细呢,多大的一个醴陵城,到了纸上,就那么个巴掌大的小块块……”
“行了,你又不懂,夸什么夸。地图是什么你知道吗?学问大着呢,非精确了解山川形胜者不能胜任!非大学问不足攻之!非大福泽不足胜之!此中甘苦,岂是一年半载能够领会?”杨廷鹤虽是让梅姨别夸立青,心里还是为立青能有这样一份职业而骄傲的。
梅姨已经哪壶不开提哪壶了,父亲跟着又说了一通,言语中还透着对这份工作的期望,这真让立青倒吸一口气。
立青决定不能让父亲这么期望下去,无论结局如何,他必须如实地告诉父亲:
“爹,我被李师傅解雇了!”
“什么?”杨廷鹤刚夹起一块肉,掉到桌上,随即筷子“啪”地一声丢到桌上。
梅姨、立华也很惊讶,梅姨意识到刚才自己不该多嘴,目光在这对父子间来回游移。
只有立仁,无动于衷地用筷子夹花生米。
杨廷鹤对着立仁:“我说立仁,你这弟弟怎么了?啊?你能不能放下筷子!你没听到,这才一年,饭碗又砸了!”
立仁若无其事:“你问他自己啊,他那些混账事,我才懒得管呢!”说着,又夹起一粒花生米。
杨廷鹤又对着立华:“立华,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咱杨家祖上,出过两名上大夫,四名进士,怎么到他这儿就一点不上进呢?中学中学上一半儿,那就做事吧,都找了几样事了,啊,你自己说,哪样做到头了?”杨廷鹤怒不可遏,用手指直逼着立青。
立青不做声。
立华说:“爹,吃饭吃饭,砸了就砸了,砸了再找,如今也没科举,革命了,哪还有什么上大夫进士,别把老辈子的事往咱头上安,对不对,立青?”
杨廷鹤稍微平静一些:“不是,就算革命那也得上进不是?我不信你们广州学校就是教人如何做赤党!”
“爹,你可真是孤陋寡闻了。如今的广州是全国的赤都,满街都是红色标语,民气昂扬。”立华说着说着,仿佛找到给千万的百姓演讲的感觉,越说越激动,“中国的两大政党,国民党和**联手轰轰烈烈地要搞国民革命,到处都是工人、士兵和几千万组织起来的农民,大学校园更不用说了,那是发表最响亮革命口号的讲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