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 / 1)

动物凶猛 王朔 1407 字 2021-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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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婆,你怎么认识我老妈的?”

“我是你姨婆呀,怎么会不认识你妈?”这才发现这个温柔和善的老人居然是个老滑头。

正想再追问下去,突然听到宅里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糟了!我怎么这么大意!!真是老糊涂了!!”奶妈懊恼地叫起来,一把拉住我:“重生,快跟我来!”随后速迅的打开厨房的一个侧面,引着我上了一条隐蔽的楼梯,楼梯口正对着刚才书房的正门,有几个精壮的人拿着枪正往书房赶来。奶妈二话没说,拉着我就撞进去

我再一次站在了黑七门老大的书房里,我再一次如被雷击,目瞪口呆。很多年后,我都没法形容当时震惊的程度,也许这辈子再也没有任何事会像那一刻一样惊骇我。

我的母亲,那个时常微笑,最凶的时候也仅仅叉着腰装腔作势的母亲,正站在黑七门老大的面前,用!枪!!指他的头!!!!!!!!!

房里安静得听得到每个人的心跳,跳得最狂烈的,是我。我被奶妈推进来的时候,老人家慎重地叮嘱:“站到你妈身边去,不能让人抓到你。”我走到老妈身边,她连眼皮都没动过,她只是专注的看着她枪口下的这个男人,门外所有的人也专注地看着这个男人。

“重生要的东西,交出来。”那个冷静坚定的女人,是我妈?!我恍惚着有点清醒不过来。

“林重生原来是你儿子”他扫了我一眼,依然的从容淡定。

“砰!”一声枪响,震碎了寂静的深夜,也震回了我的神智!#糊居然就开!枪!了!没有多余的一句话,眼都没眨!!手指就那么一抠,干脆利落地表明她的态度!

郝霆跪跌在地上,一颗子弹准确锐利的穿透他的膝盖,血成股的顺着他的裤管往下涌,瞬时将地毯侵透了一小圈。

“把他要的东西,交出来。”老妈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但手,却稳定得纹丝不颤

陈平说过“开枪之前,要打开保险栓”;陈平说过“用力要适度,不然枪会咬伤手”……我慌乱想着陈平的话,想着要不要告诉老妈,让她小心手??要不要告诉呢?还是干脆去接过她的枪,她苍白的样子,我真怕她下一刻就会倒下去。可陈平还说过“你不会开枪的,林重生,你永远做不出来。”

“这是不可能的。”郝霆平静的拒绝,他的声音不大,但透着无人能违抗的力量

“砰!”枪声再起,门口一阵大乱

这一次我清楚看到中枪一瞬间,他膝盖剧烈地弹动了几下。那是该是膝跳反射,那他该有常人相同的神经系统,可为什么他连眉都没动一下?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我的嗅觉,真想就这么直接昏过去算了!!

“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还是,你就喜欢看人生不如死?”他突然抬眼,凶狠地盯着老妈。冷淡从容的气度荡然无存,我暗想,他还是被打痛了。

“最后给你五分钟时间。”妈抬起手,枪口直抵他太阳穴。

“妈!不要!”我短促地惊叫了一声,门口已经有几个人冲进来,每支枪都对着老妈。

“没用的东西!”他盯着妈,冷淡轻蔑的不知在骂谁。

“林夫人,有事好商量,好商量。”先前和郝霆在一起的阿健,此时急得冷汗直下“郝爷,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再想想,想想呀。”

“都出去。”他淡然的扫了一圈

“郝爷,事有缓急。你出了事,全门上下那么兄弟该怎么办?”

“出去!!”他凌厉地看着阿健,强硬固执的样子,竟似在赌命!

他不想活了,真的想死在老妈枪下。我被突来的感觉吓到了,心极速的跳动,头脑一阵空白。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个念头,但是那瞬间,我就是知道了。

“郝霆,好,你确实很好!”老妈脸色一变,突然掉转枪口,直指自己:“我数三声。”她眼神绝然,竟似也在赌命?!

“妈!!!”我尖利的失声狂叫

“一”她淡淡笑着,毫不犹豫。

“阿健,去叫阿成把东西送到风帮。”他干脆直接的命令打断老妈的声音。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除了我。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是喜?还是悲?所有的意识,所有的感觉彻底离开我。我关闭了所有的感官,我想睡觉,我要睡觉!!醒来一切就会只是梦。就像我迷武侠校旱的时候,晚上总梦到自己成了主角,打打杀杀一身泠汗,但醒来就好了,一切就都好了。隐隐约约听到周围的声音

“林夫人,你看郝爷伤成这样,是不是让人先包扎一下?”

“你去把医药箱拿来”

“阿健,叫所有人都下去”……

“啪!”谁在打我?我盯着那只从我脸上离开的手,这么小的纤细的力道,居然能承受开枪那种巨大的后座力,怎么做到的?!我皱着眉冥思苦想,还没等我想明白,一阵冰冷的触感灼得掌心发烫,直觉的想扔开,但被那只柔软的手紧紧握住

“枪要拿稳了,如果心慌,就想想天霖,想想彭涛。”她引着我的手,把枪口抵在了那个男人的头上。

那刚才,她想着谁?!心被人挖开了口,痛苦铺天盖地而来!我想扑进那个娇小的人怀里放声大哭,然后让她轻拍着我的背,告诉我“没事了,都没事了,我们回家”!“我是他妈,为他操心,注定的”可为什么你要是我妈?要是我这个没用的混蛋的妈?!我收紧掌心,稳稳握住枪,心里想的只有一个人,那个我曾发誓永不再让她难过伤心的人:夏秋——我妈!

看到我回过神来,老妈微微笑了一下,然后俯身在郝霆身边,熟练地拿起剪刀,拿起各种药品,有条不紊地包扎。我拒绝所有的思维,只单纯地做着一件事——拿着枪指着郝霆的头!!我目不斜视地盯着他,那是个让人觉得自己无力去撼动的男人,淡定疏离的气度使人不由自主仰望,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清亮沉静,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想像不出有什么能扰乱那种沉静。他的颈子露出的肌肤细腻紧绷,丝毫没有中年人的疲态,倒是脖子上套着的一根红绳,显得刺眼,下面拴的是护身符?还有什么东西能护这种人的身?

“看够了?”他淡淡看着我,然后一扬手,我根本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手一麻,枪就已经在他手上了,他一反手敲在我膝盖上,蓦地,我就跪在他身边。“你这个样子,死一百次都嫌少。”他把枪随意扔在地上,微闭了眼。

一种难堪的羞辱让我莫名火起来,几乎是想也没想,一拳就往他脸上砸过去

“重生”

老妈警告的话音还没落,我的拳头就已经被一只宽大的手掌制住,指骨竟生生要被他捏碎,痛得我不由得呲牙。

“你来绑绷带,我累了。”老妈把绷带递到我手上,然后轻轻一拉,就把我拉离了那只手掌。我这才看到老妈脸上露着不正常嫣红,一脸疲惫。她从来就晕血,有一次帮我包扎割伤的手,竟然差点昏倒,整整两天吃不下任何东西。刚才她是如何强忍着,才做完止血,消毒的工作的?我泄愤似的使上狠劲,匝匝实实,一圈一圈绕着伤口

“重生。”老妈轻喊了声,居然有种不忍的心痛?!

我抬起头看她,然后惊愕得失去所有的力量。哭了,她居然哭了?!十六年来,这她第二次哭。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滴一滴不停跌落,准确地砸在我心上,冰冷彻骨。妈,你为什么要哭?再坚持一下,只要一下,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为什么要哭?你哭了,那我们怎样才能回去?

心里某个地方,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