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多麽一双柔软又滑嫩的小手,凤忍甚至都能感觉到这张正触碰着他大掌的小手,是多麽的温暖,那温暖瞬间便撼动了他,那似乎就是他曾经在心里幻想过的温暖。
一时间,凤忍被手上的温暖热度给吸引住,反倒放下了身体的不适,他微微抬首,看见了齐永善那双泛着水意的眸子,眼底里是一片透明的纯净,纯净中又微微的浮着一层担忧。
这忧虑,太真诚了些,真诚到凤忍原先有些戒慎的凤眉,都禁不住微微放松了,那张原先还带着九分冷意的脸庞,也慢慢褪下了冷漠,但面对着齐永善,面对着这麽一双极像齐真河却又带着十分天真的眼瞳,凤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最开始的他们互相用沉默来对峙的局面,虽然不同於上午的僵闷气氛,但这股沉郁的气流仍是让人难以忍受,齐永善的小手仍是抓着凤忍的大手没有放开,眼里的水意仍朦胧着。
齐永善是在看到凤忍脸上痛苦的表情後才会不假思索就突然决定伸出手去拉他,因为他对凤忍脸上显而易见的痛苦表情并不陌生,这是自从他懂事开始後,他就一直很熟悉的表情,那表情就是代表心脏病突然发作的表情。
齐永善的脸上有些惊惶,但并没有露出哭泣或是任何害怕不已的表情,因为他将害怕的情绪整个都满满的藏在了他的心底,自从他清醒後,他常常在夜深人静时,做着恐怖至极的恶梦,梦里童瀞那双冷淡的眼神一直在他面前放大盘旋着,直到最後将毫无能力反抗的他,给一口一口的吞没,然後最终,他消失了,消失在这个没有人期待他戟续活下去的世界里。
然後,就在他完全消失不见的那一刻,齐永善才完全的被恶梦惊醒!
在齐永善心脏病发的前一阵子,他隐约的感觉到母亲的不快乐与深沉的忧伤,是因他而起,又在门口不慎听到了上官开阳兄弟俩的对话後,他原先开朗无忧的世界便崩塌了。
齐永善隐约觉察出母亲恨着开阳叔叔,隐月叔叔还有其他的叔叔他们,母亲深爱他,始终因为他独自与心脏病抗战的那七年她没能陪在身旁而深深歉疚,温柔又善良的母亲,一方面因为他的失而复得而高兴快乐,而另一方面却又因为他与上官开阳他们过於亲密的关系而难过痛苦。
母亲或许是担忧他忘了自己的生父,而把叔叔他们当成是逝去的爸爸,但齐永善的心里很明白,叔叔们对他再如何如何的疼宠与照顾,即使心底已经认为他是他们的儿子,但现实中,叔叔们与他的有生之年,绝无以父子相称的一天。
这是上官开阳在他懂事後,便一直反覆不断的对着他耳提面命,殷切提醒的事儿,早些时候齐永善虽然不解,但他很乖巧的照着上官开阳的吩咐,与他及其叔叔他们行事相处,但直到後来,当他真正了解了他的生父,真正知道了他是一个什麽样的一个人;知道他到死都还记挂着他,知道他那太过短暂的时光里,对於尚在母亲肚腹的他,蕴含着多麽深浓的父爱之後--
齐永善自那个时候开始,便没有再想过要认谁为父或是何不能为父的这些个问题。父亲的感情,上官开阳及其他男人们都能给他,但父亲的名份,却不是他们其中一个可以轻轻松松取而代之的!
上官开阳一直以来的,要告诉他的,便是这个重点,他原本也想把这个重点一字不漏,都告诉母亲的,但是,母亲那双泛着恨意的眼眸,却打断了他原先想跟母亲说的话。
齐永善原以为自己会在倒下去的那个瞬间死去的,他以为在看到母亲那双忿恨的眼神,在知道母亲其实恨透他而使得他心脏病发作的那一刻,他真得以为他会死,一个人孤单寂寞的带着母亲对他的恨意而死。
凤忍一直都在注意着齐永善的表情,看着他的脸庞阴沉不定,另一手放松的小手不停的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如此反覆了几次,凤忍即使再不想开口,但衡量孩子脸上的神色,怕是因为他刚刚的不快而使得他的心脏又受到了惊吓与压迫。
孩子才刚好了些,如果在他陪伴着他的时候出了事,那他即使有一千张嘴巴都难以向其他人交待,终於,他抿了一下唇,然後一道明显刻意压抑极度生硬的嗓音从他牙关里飘了出来:「你,那儿不舒服?!」
齐永善刚开始有些没听懂凤忍话里的意思,他有些呆愣的看着他,直到凤忍再一次飘出了第二批明显是经过改造的“温和”问话:「如果有那儿不舒服,告诉叔叔,叔叔立刻叫医生来帮你看!」
齐永善的大眼在听完凤忍的话语後,往上抬了抬,正面和凤忍对视了一眼,男人的眼眸,幽远而凄黑,虽然看不出什麽,但那由心底而发出的担忧,却是十足十的真诚。
齐永善一直看着凤忍,似乎想要将凤忍的做作的关心给看穿,但良久的良久,那真诚依然存在,想到这些日子来一个人的害怕无助;想着母亲或许真得恨上了自己,想到自己那脆弱的心脏不知道到底什麽时候会再发病,想到自己必须孤单寂寞的离开他爱的母亲跟叔叔--
一直都很坚强勇敢,像个成熟理性的小大人般的齐永善,突然“呜哇”一声,在凤忍的面前,嚎啕大哭了起来,而就在他扯开嗓子掉出一长串大颗小颗的泪珠时,生平第一次,一向毫不畏惧任何人事物的凤忍,面对哭得如此凄厉又无助的孩子,他一向如冰般冷酷的轮廓,终於有了那麽一丝龟裂的迹象………,
孩子哭得如此惨切,声声都是像从喉咙间用力挤出来似的,饶是行事阅历再如何丰富过人的凤忍,此刻也终於忍不住一脸懊恼,但又不能丢下哭得起劲的孩子不管。
看着已经哭到一脸通红的孩子,凤忍没有再把时间浪费在迟疑上,他靠近了孩子身边,接着蹲了下来与这个小人儿平高,一张美得令人屏息的俊美容颜仍是带着一丝戒慎,但更像是接近了恐惧,他有些勉强的伸出了他的手,先是轻轻的触碰了孩子的额头,确认他的体温正常与否,在确认孩子的体温正常没有任何问题之後,接着才有些缓慢的将孩子一把抱了起来。
从抱住停顿确认接着再起身的这一连串的安抚动作,换做是上官开阳或其他人来做,肯定都是驾轻就熟般的自然俐落,但这个要给予安抚的对象换成了凤忍,那可真是怎麽看怎麽怪。
凤忍笨拙又生疏的抱起了孩子,哭得正兴的齐永善一被抱入了男人厚实的胸膛,那正微微鼓着呈现半奋起的结实肌肉,莫名的竟然给了齐永善一种安全的错觉感,他自然而然的将身体都送进了那个他觉得安全的地方,将头靠在了男人肩膀上,而因为他这个动作,男人此刻原先就有些微乱的心律,变得更加紊乱了起来。
除了童瀞之外,即使面对上官开阳他们,凤忍也从不让人接近他的身侧,更别说能触碰到他的身体,可今天,哭泣的齐永善却让他破了例,也让他的冰冷的心,有了那麽一丝轻微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