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学校后，夜西瞅见其余的孩子们，他们身上大多都还是穿着袄子(他们家里已经匀不出多余的春装了)。

他们的小脸已经热得有些微微发红，但可他们又不能把厚厚的棉袄脱掉，因为天气还没有热到可以媲拟夏天的地步。

看到这些，夜西的心里不自觉的生出一股满足感与优越感，她心安理得的坐在椅子上看书。

时间又一晃而过，转眼间，就到了学期末尾，夜西有点恍恍然，昨天自己还是一名刚踏入一年级的小孩呢，今天就面临分别了！

她拼命的想让时间过慢一点，想抓住时间的尾巴，可它却如水般，从自己手心里划过。

美术老师李柔香进来了，她依旧收拾的整整齐齐，头发上扎着一根发簪，与三年前夜西刚见她时一模一样，李柔香的容貌几乎没怎么变过。

她微笑道：“临近毕业，我很高兴看见你们长高了，长大了。”

夜西的眼里有点涩。

“老师要在这里祝福你们，愿你们学有所成，成为社会的栋梁！”她抹了一把泪。

孩子们哭了，小艾子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就连一向调皮的张蛋都面露不舍。

夜西的心里涌出强烈的悲伤之意，李柔香大声道：“全体去操场集合！”

孩子们走向操场，所谓的操场，就是一大片草地，地上坑坑洼洼的，李柔香拿着照相机，对着孩子们大声道：“站好，排成两队。”

夜西瞬间明白了，老师这是要给他们拍毕业照！

“准备好了吗？”她大声道。

“准备好了！”

随着定格键的按出，一张黑白色的照片出来了，照片上印着的，是孩子们一张张纯真的面庞。

“你们一定要好好考，要对得起自己，也要对的起家里人！”李柔香含泪道。

“老师在这唱一首歌，来为你们送别。”她轻轻的说，随后开始吟唱起来：“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此时的夜西已经12岁了，长大的代价意味着分别吗？她茫然了。

孩子们也同样茫然了，成绩好的可以出去见见大世界，成绩一般或是不好的，男孩子还好，在家里待个几年，等年纪够了去参军或是在城里干个苦力，也能养活自己或是勉强养家糊口。

女孩子一般是在家里帮爹娘做农活，等年纪稍大点，爹娘便会打发她们嫁人。

这次的期末考试的成绩结果出来了，夜西被红光县的初中顺利录取，小艾子则落榜了。

小艾子的娘指着她痛骂：“我就知道你是个赔钱货，不是个读书的料！”

小艾子低着头，眼里泪汪汪的，手里拿着刚刚拨好的花生，一言不语。

在这儿漫长的暑假中，符离对女儿说：“去跟孩子们告个别吧，说不定以后见面的机会就会少喽！”

夜西点点头，她第一个去的地方是小艾子家，她走到门口，脚步有点犹豫。

里面传来小艾子的大哭声与她娘的辱骂声，夜西的心里有一个念头闪过：她被她娘打了。

小艾子一瘸一拐的出来后，在见到她的第一眼起，眼神有点惊讶。

“我……我是来和你告别的。”夜西支支吾吾道。

她下意识的缩回手，那手上，正遍布着淤青与伤痕。

夜西眼尖的瞧见了，她心疼的说：“你娘又打你了？”

“嗯。”小艾子点点头，“我娘说我是个赔钱货，她让我在屋里玩几年，然后干脆让我嫁个人算了。”

夜西轻轻的抓起对方的手，并抚摸上面的伤痕，她颤抖了下，没有拒绝。

“疼吗？”

“疼。”

“你娘要是在打你的话，你就找个地方躲起来。”夜西笑了。

小艾子也笑了，泪花在眼里闪动，如一颗灿烂的透明宝石。

“夜西，你要走了吗？”

“对，我考上初中了。”

“要是我还能继续读书就好了，就像你一样。”小艾子突然有些伤感，“我，我不想嫁人。”一想起未来，她就有些惊慌与无措。

夜西心里一动，握住她的手，像有千言万语要诉说，但话到嘴边，只说了四个字：“不怕，不怕。”

“不怕”，不要害怕，那天晚上，她因身患重病躺在床上，对死亡初显恐惧时，符离对她说了这两个字。

“别怕”，那天，她与小艾子、张蛋三人坐在芦苇塘里看远方的太阳时，小艾子握住她的手，对着夜西轻轻的说。

她觉得，这两个字是有魔力的。

现在，夜西把这两个字对着小艾子说了一遍，她看见，跛腿女孩的泪流了出来，滴在自己手上。

夜西挥手告别了对方，准备离去时，小艾子大声对她说：“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还会再见吗？夜西心里一震，她也不怎么确定，但还是说道：“会的，我相信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