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见贤思齐(1 / 1)

拂世锋 无色定 2649 字 10个月前
请收藏本站,并多收藏几个备用站点:

第266章见贤思齐

“既然如此,安顿逃户一事,还请老夫人好生留心,湖州本地若能安定,老夫人厥功至伟。”

吴岭庄正堂内,苏望廷与何老夫人商量完正事,转而笑道:“湖州关氏人才济济,老夫人若是不介意,或可指派一二子弟前来协助,未来有望一同去往长安,谋个一官半职。”

虽说陆麟趾受命赴任江南东道,可是许多具体事务,仍然依赖苏望廷这类干吏才能办妥。

苏望廷此次前来协助清查伪滥赋税、招募逃户加以安置,都需要地方大户协助。

但兴许是祸福相依,原本颇为难办的差事,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江淮叛乱,匪盗烧杀、妖魔肆虐,导致一些豪族大户家破人亡,反倒让苏望廷他们省了不少功夫。

比如像听雨楼这种姑苏大户,本就是地方一霸,人多势众加之长久经营,就算是州县官吏也难以制约。结果一场乱子下来,家族人丁几乎死绝,大片空余产业田地,方便官府用来安置逃户。

又恰恰因为江淮突生叛乱,让圣人颇为看重,要求剿灭逆党之余,务必安抚百姓,莫使再乱,因此给检括田地、追逃亡人一事赋予了相当大的权柄。

而对于吴岭庄这种仍然保全实力的豪强大户,苏望廷自然不会妄为,并且以未来前途为价码,与对方达成合作。

毕竟陆麟趾大概一年左右便要回朝,在此期间物色的人才,也会作为幕僚带回长安。身为陆相长子,仕途亨通,自然也有无数提携左右的机会。

“只怕要让苏郎君见笑了。”何老夫人仪态端庄:“湖州关氏人丁虽旺,但堪当大任者却没有几个,只怕还要请苏郎君代为调教。”

“哪里的话,苏某也只是给陆相办事而已,承蒙老夫人看得起。”苏望廷答道。

何老夫人老辣精明,她与苏望廷相处数日,通过一番旁敲侧击,不光摸清此人能够在地方政务上对陆麟趾有极大影响,而且得知他与长青、程三五等人有着密切过往。

“不过老身确实有一件事,要请苏郎君帮忙。”何老夫人言道。

“老夫人但讲无妨。”

何老夫人也不客气,直言道:“我看长青先生似乎对结亲成婚一事,兴致缺缺,莫非是吴岭庄礼数不周?”

“长青并非拘泥礼数之人,我看他对吴岭庄也颇为敬重。”苏望廷稍作思索:“只是他对自己日后长远尚无定见,又恐辜负期望,因而一时踌躇不前。”

“辜负期望?”何老夫人问:“莫非陆相对长青先生有所安排?”

苏望廷隐隐猜到长青出身不凡,而从他离开长安后的各种安排来看,陆相似乎有意让长青远离朝堂。

先前临行拜别时,陆相还说过,如果长青要留在江南定居,那便随他所愿。表面看似父子情分淡薄,可细加揣测,更像是一种掩饰与保护。

“这个嘛……长青是修道之人,陆相也没有太多强求。”苏望廷原本在想,这话是否会让何老夫人觉得长青在陆相眼中分量太轻。

“没有强求就好。”

然而何老夫人却是淡然处之:“老身也明说了吧,吴岭庄后继无人,招长青先生为婿,就是希望他能延续传承。壮大家业这种事,老身已经做完了,长青先生如果有心修道,吴岭庄便是一方福地。”

苏望廷认真点头:“好,老夫人放心,这些话我会如实转告陆相。”

“陆相不嫌我吴岭庄是乡野草莽,便是福分。”

说到底,吴岭庄和湖州关氏在江南一带固然声望甚著,可是与中原的五姓七望相比,还是远远不如,不过是空有田产家业。在地方上作威作福尚可,在朝堂上全无分量。

甚至在外人看来,吴岭庄招长青为婿,反倒是何老夫人手段高明,傍上了陆相这座靠山。

“老夫人过谦了,往后还有许多事,恐怕要麻烦到吴岭庄和湖州关氏。”苏望廷旋即又问:“长青那厢,我会再开解一番。就是不知要与吴岭庄那位娘子结亲?问名纳吉和后续礼数也好安排。”

何老夫人递出一份准备多时的名帖:“是老身收养多年的女儿,闺名柳缨。”

苏望廷此来本就相当于代表男方下聘,虽说婚礼不必搞成公侯贵胄那般盛大奢华,但该有礼数还是要周全完备。

看着名帖上的女方名字,苏望廷略感疑惑,问道:“近日苏某在庄内,偶尔听闻与长青结亲之人叫做三娘,莫非也是这位柳娘子?”

何老夫人脸上笑容消失不见,她执掌家门多年,岂会对风言风语一无所知?

楚婉君破除心魔之后,对长青暗生情愫,甚至有一些过分的亲近举动。何老夫人本想及时劝阻,可想到三娘的经历,她一时心软,干脆装聋作哑、视而不见,放任事态发展。

然而据照料二人的婢仆所言,尽管三娘用意明显,长青却不肯越雷池一步。

其实何老夫人年轻时也荒唐过,很清楚江湖儿女往往会因为一时冲动而有贪欢之举,像长青这样坐怀不乱者反倒少见。

如果他们二人仅仅是两情相悦,何老夫人估计真会就此放任不管,可眼下事关两家姻亲,容不得胡来。

“长青先生先前曾以妙法为三娘治愈顽疾,因而两人曾有些往来,那些下人不懂事,胡乱纠扯罢了。”何老夫人言道:“柳缨是老身选定的,品行容貌俱佳,随老身操持家计多年,苏郎君大可放心。”

苏望廷含笑点头,其实他早就花钱从吴岭庄下人口中问出楚婉君的情况,也觉得这个女子不适合作为长青未来妻室。好在何老夫人仍是明事理的,那他也没必要揭破,让双方面上难堪。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定下了。”苏望廷放下名帖:“我这便去筹措彩礼,礼书稍后派人送来。”

“有劳苏郎君奔波了。”何老夫人刚要起身相送,便有下人赶来:“老夫人,程郎君回来了,说是要见长青先生。”

“哦?这么巧?我去见他。”苏望廷言道。

出门相迎,就见程三五难掩一身征尘,衣物略有破损,怒气冲冲,面带不悦。

“老苏?你怎么也来了?”程三五示意麾下人手去阆风馆待命。

“既然来江南地界办差,当然要拜见何老夫人,否则许多事情难以办成。”苏望廷笑着问道:“如何?逆党已经剿除干净了?”

“就剩一些逃进山沟沟的小鱼小虾,不用我管了。”程三五没好气地说。

“怎么?有谁敢惹你这位昭阳君?”苏望廷边走边说。

“别提了!朝廷派来的那位宣抚使真就把老子当成随意号令的斥候了。”程三五骂道:“老子辛辛苦苦翻山越岭,帮他们揪出伏兵和陷阱,结果他还挑三拣四,非要堂而皇之走大路,白白送了几百条性命,事后又想怪在老子头上。”

苏望廷有些意外:“你老程不像是会忍让的性子。”

“我当然没有忍。”程三五干脆言道:“我直接抽了他一耳光,然后扭断一条腿,扔下地图就回来了。狗日的,老子当年在西域,就算是都护老爷见了我都是客客气气的,这家伙居然还想骑到老子头上拉屎撒尿?去他妈的!”

见程三五性情依旧,苏望廷感慨万分:“伱这真是一点都没变……但人家毕竟是朝廷派来平叛的将领,你这样做未免太过分。”

“哼!人家内侍省都是做监军的,管他什么将领,一个个都要小心伺候。”程三五不服气:“结果轮到我的时候,给人帮忙还讨不了好,这种苦差事再也不干了!”

“你这人啊……”苏望廷只得劝诫:“给朝廷办事,有时候就免不得委曲求全。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毫不退让,那朝堂上岂不是天天打架?”

程三五满脸不屑:“我看朝堂上的达官贵人成天算计来算计去,也没见谁肯退让啊?他们为了权势地位耍弄心机,比明面打架阴损多了!”

“难得见你说出一番道理。”

二人交谈间,已经来到长青所在院落,他站在门外,换了一身广袖袍衫,头戴束发玉冠,气度翩翩,说他是世家公子毫不为过。

“哟,打扮成这样,是要勾引哪家小娘子啊?”程三五上下打量,语气微妙。

长青冷哼一声,讥讽道:“你脑子里只有这些东西吗?”

“男人嘛,无非是吃饱了就睡女人,闲的没事就对着互抡刀片子。”程三五毫无顾忌地说道。

长青眉头微皱,倒不完全是因为程三五语气粗俗,而是他这话与赤阳对饕兽的形容几乎一致。

这段日子里,长青亲笔撰录饕兽习性,整理成册。他的想法是,万一将来事态有变,饕餮再度现世,随意染化无辜百姓,肆虐广大地域,仅凭长青自己兴许无法解决,到那个时候恐怕要号召天下有志之士一同应对,自己便是为此做好准备。

虽然长青还谈不上是拂世锋的一员,可他已经渐渐将根除饕餮之祸视为己任,这既是对闻夫子等人的敬仰效仿,也是希望分担程三五那不肯与人明言的责任。

“老程,你也该收敛一下了。”苏望廷则是端起架子教训道:“好歹你在内侍省办差,总是这样言行无忌,不止给自己找麻烦,恐怕也会牵连到我和长青啊。”

“喂喂喂,不是好兄弟共患难吗?难道江湖规矩都不讲了?”程三五大呼小叫起来。

“共患难不是让你惹麻烦。”苏望廷示意一旁:“何况长青迟早要成家,你最近也别太闹腾了。”

“哦?你跟吴岭庄的婚事已经商量好了?”程三五闻言十分兴奋。

“差不多吧。”长青将二人迎入屋中。

程三五直勾勾看着长青,问道:“你怎么一脸闷闷不乐?莫非觉得自己是入赘到吴岭庄?”

“你胡说什么?”苏望廷赶紧打断:“长青这样的年轻才俊,怎么可能入赘别家?”

程三五抓了抓颌下胡茬:“当初我们在西域时,也见过不少挣了大钱的商人去当赘婿啊。”

苏望廷解释说:“那是因为商人身份低贱,只能靠入赘地方大族求得一个良人出身。为此还要大笔财货做彩礼,相当于花钱换了个身份。

“可长青不一样,人家是陆相家的公子,也是当今道门新秀。就算没有吴岭庄招婿,其他世家大族也打算安排女子与他结亲的。”

程三五眨了眨眼:“听你这么说,我忽然觉得长青像是妓院里养大的花魁娘子,就等着哪位富贵老爷花钱请他出阁。”

“住口!”苏望廷涵养再好也没忍住:“这话成何体统?赶紧给长青道歉!”

若是在过去,长青估计还要嫌弃这些话俗不可耐。但经过苏望廷的一番劝解开导,长青也渐渐学会正视立身处世之道。

毕竟自己还有陆相之子的身份,婚姻大事不可能完全由自己说了算。既然眼下有机会远离长安,摆脱那个本就没有情分的父亲,那不如好生把握。

程三五被苏望廷教训一番,罕见的露出认错表情,有些坐立不安地抓耳挠腮,目光闪躲:“我……我这人嘴贱,你就当我的话是放屁好了。”

长青原本还真想板起脸呵斥一番,可是看到程三五尴尬致歉,实在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随后变成开怀大笑,甚为失态地捧腹弓背,笑得眼角冒出泪水。

程三五一脸茫然,苏望廷扶额叹息:“长青,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老程这脑子,我估计是一辈子教不好了。”

长青狠狠大笑一通,仿佛心中块垒尽消,擦了擦泪水,对程三五和苏望廷二人深深揖拜。

“你这是做什么?不必如此。”苏望廷赶紧上前扶起。

“多谢你们。”长青认真言道:“如果没有你们过去提点,我估计还是一个骄矜自傲、不知反省的家伙。我有今日成就,都要感激你们。”

苏望廷原本还想说些漂亮话,可是看着长青清澈且坚毅的目光,发现他确实成熟不少,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道:“好、好……”

“老苏你瞧,我这还是挺有本事的吧?”程三五满脸得意地邀功:“要我说,长青以后还得有大成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