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府藏何去(1 / 1)

拂世锋 无色定 2652 字 10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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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府藏何去

“十、十万贯?!”

程三五正好喝茶,听到这话差点呛得背过气去。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接过叶主事递来的布巾擦擦嘴,连忙问道:“那个死肥猪这么值钱?”

想当初老苏的孙女被拐走,同样是勒索十万贯钱财,老苏也是要拼着性命从王元宝的库藏中挪用出来。数目如此庞大的财货,可不是王元宝单纯经营所得,只能是背靠朝廷宗亲勋贵,大量搜刮而来。

由此可见,十万贯赏钱对于武林中人而言,已经是丰厚得无以复加。

“对于范中明这种罪行罄竹难书之辈,十万贯不算多了。”叶主事语气阴冷:“此人在十余年前开始崭露头角,刻意针对行走江湖的名门女侠,甚至对外出游宦者的女眷下手,惹动众怒,至今仍有幸存者,身心名声饱受摧残。”

程三五不禁嘀咕道:“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他脑袋一并带来,好歹领一笔赏钱,这样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没有理会程三五这副作态,阿芙问道:“江淮武林是否有人知晓范中明进入内侍省?”

“知道的人不少,但他们未必清楚范中明就是昭阳君,更遑论昭阳君先后更替之事。”叶主事悄悄观察程三五,似乎好奇此人有多大能耐,竟然可以杀死那位江淮武林公敌。

“无人知晓那便最好。”阿芙言道:“此次我们来江淮一带办事,不宜大张旗鼓。”

“我明白,二位是为废帝子嗣一事前来。”叶主事从一旁取出卷宗,递给阿芙,同时说道:“如今我们的人一直试图探听废帝子嗣的动向,但他们的活动足迹大多在江南,而且行踪不定。”

“是否能确认废帝子嗣的身份?”阿芙问。

“江南东道那边主持事务之人,据说当年曾负责护送废帝至房州。”叶主事的回答意味深长:“按照他的说法,废帝子嗣与废帝本人十分肖似,应该确切无误。”

阿芙已经有大致了解,废帝当年被贬为房州刺史,没过多久便在任上病逝,显然是圣人的隐诛之举,断绝一切复辟之机。

“废帝在那种情况下,还能留下子嗣?”阿芙还是有些疑惑,废帝身份紧要,应该是被严密看管之下。

“具体情形我亦不甚明了,上章君可渡江前往润州,直接询问张老。”叶主事向窗外看了一眼,随后说:“但就我所知,张老平日偏好亲临处事,衙署内未必能找到他本人。”

程三五吃了几块糕点,开口询问:“听起来,这位张老地位颇高?”

叶主事点头说:“在我印象中,诸道监察总管里,便数这位张老资历最老,也是内侍省中最早获颁紫绶的绣衣使者之一。”

阿芙提醒一句:“内侍省不完全是靠武力行事,久经考验、深受信赖也很重要。”

程三五拍了拍手:“顾连山呢?我听说此人在江淮一带扬名已久,他也是被张老发现的?”

“不错。”叶主事说:“但顾连山的动向更加莫测,我们曾派人前去刺探,结果杳无音信。”

阿芙摇头:“如果真是顾连山,那他今年恐怕已年过九旬,寻常武者筋骨已衰。而他要是仍然有高深武艺在身,说不定已迈入先天境界的门槛,任何追踪潜行的手段在他眼中,皆如儿戏一般。不要再派人送死了,毫无意义。”

“是。”

“看来要往江南跑一趟了。”阿芙言道:“那一带我更熟悉。”

“现在就动身?”程三五问。

阿芙还未回答,叶主事便道:“此事恐怕还与扬州都督府有所牵连。”

阿芙眉头一皱:“继续说。”

“二位想必知晓,扬州是南北要冲,许多货物囤积在扬州,其中就包括兵甲军器。”叶主事说:“江淮物产富饶,尤其是竹木铜铁,正好是制造弓弩箭矢的原料,因此朝廷在扬州分设弩坊署,待得制成之后运往长安。

“我们也有人手安插在扬州都督府,几天前对弩坊署例行清点,发现库存弓弩箭矢远远少于簿册所载。”

程三五不禁发笑:“嚯,成批军器丢失,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

阿芙沉吟道:“难怪那位高长史对长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来这里面果然有问题。”

“眼下成批军器失落,万一落入逆贼手中,后果不堪设想。”叶主事表情凝重:“此事我已派人告知张老,希望他在江南那边帮忙,查探有无军器转运的情况。”

“看来还是要靠长青帮忙才行。”阿芙言道。

“让他去试探那位高长史?”程三五说:“可别是将他拖下水。”

“陆相之子若牵涉其中,对于高长史而言最好不过。”

……

香炉开道、鸣锣净街,长青率领江都本地一众道士,备足法驾威仪,吟诵经韵,穿街过桥,一路来到供奉道祖的太清宫中,高长史带着都督府一众官吏在宫观门前迎候行礼。

待得长青将道祖真容圣像悬挂于法堂,安置好牌位香坛,行开光法事,随后邀请高长史代表本地官吏上香祈祷,迎奉圣像的仪式这才告一段落。

时近黄昏,即将宵禁,但此刻仍有许多百姓聚集在太清宫外,希望在道祖圣像前上香礼拜。门外挤得水泄不通,衙役只能大声呼喝,试图约束人群。

“高长史,如此放任百姓入内上香,只怕到了宵禁之时,人群也未散去。”长青有些担忧。

一旁高长史有些尴尬地笑道:“长青先生有所不知,扬州本地商贸繁荣,常有商贾彻夜经营,此处里坊宵禁相比长安洛阳要宽松不少。”

长青问道:“若是不行宵禁,夜里只怕会有盗贼出没。”

高长史微微一愣,随后说:“本官初任此地,深感江都宵禁宽松,也试图杜绝夜间外出。可此令施行不到三日,本地父老便纷纷登门申诉,坚称此令让扬州商旅凋敝……本官实在无奈,只好顺应自然、无为而治了。”

长青方才一路走来,也的确见识到江都城的繁华富庶,他不禁在想,宵禁法令在未来或许也会渐渐变得无用,甚至妨碍民生。

“长青先生远道而来,还要忙于迎奉法事,甚为劳碌。”高长史一副恭敬之态:“本官在私邸备下宴席,愿为长青先生接风洗尘。”

长青对此并无异议,可眼角余光正好瞥见秦望舒朝自己比划手势,于是说:“也好,但我既然奉命安顿圣像,岂能随意不告而别?往后还有几日法事,请容我跟太清宫众道人商谈一番。”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高长史连声道。

拱手告辞,长青跟着秦望舒来到一旁清静院落,悬檐众或明或暗守在各处防备。

“发生何事了?”长青见到程三五和阿芙,察觉到事态有异。

“扬州都督府发生大量军器丢失,去向未明。”阿芙上来便说:“方才高长史又找你了?”

“他要设宴款待,我已经答应了。”长青问:“军器丢失莫非与废帝子嗣有关?”

如今阿芙已经将长青视为自己人,哪怕是内侍省的差事也没有隐瞒。

“仅凭一个废帝子嗣成不了事,若要举旗造反,肯定会召集兵马、打造兵甲军器。”阿芙边想边说:“眼下还不清楚逆党动向,其中还有顾连山这等高手,难以深入刺探。”

长青猜到对方布置:“所以你打算从丢失的军器着手?”

“不错。”阿芙点头道:“那位高长史请你赴宴,估计会提及此事。”

“那你们不妨一同前来?”长青问。

程三五笑了:“就我这么一个家伙杵在旁边,你觉得高长史敢说实话吗?”

长青默默点头,倘若事关机密,高长史肯定要与自己单独相谈。

“他要是提及军器相关,或许是想借助你陆相之子的身份帮忙掩盖。”阿芙提醒说:“不论如何,你答应便是,具体怎么做,我们会在暗中协助。”

长青看向面前二人,忽然说:“可如果军器丢失,就是高长史本人所为呢?”

此言一出,程三五与阿芙对视一眼,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不至于吧。”还是程三五出言打破沉默:“我看那个高长史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他要真是敢把大批军器送给逆贼,那反倒方便了,直接将他拿下,严刑逼供就好。”

“我也觉得不大可能,但还是要做好防备。”阿芙问道:“他是邀请你去私邸赴宴?”

“对。”

阿芙看向程三五:“我们兵分两路,我去府衙仓署,你暗中跟着长青去高长史私邸,寻找有没有相关线索。”

“这事我不太在行,估计要带上秦望舒。”程三五补充一句。

“可以。”

安排既定,众人事不宜迟,各自行动起来,长青换了一身便服,跟着高长史前去赴宴。

高长史的私邸是占了半座里坊的大宅,内中湖石假山、清溪盘绕。虽说已是初秋,但扬州一带仍旧炎热,高长史便邀长青在池边竹亭纳凉。

天色渐暗,众多婢仆掌灯,将湖池凉亭周围照得一片明亮,正当长青在计较此举要耗费多少蜡烛,就见两行身穿薄纱的歌姬舞女,身姿袅娜,翩然而至。

这些歌姬舞女各捧乐器,她们当中不只有汉人,还有高鼻深目的胡姬,让长青略感稀奇。

“高长史,扬州远离西北,为何也有众多胡姬?”

听到这个问题,高长史抚须而笑:“长青先生想必是第一次来扬州吧?我们此处的商人,多是经由海路来到。除了新罗、倭国,还有从大食、波斯、天竺等地,远渡重洋而来。

“他们在一路上掠买男女,昆仑奴、新罗婢,还有这些擅长歌舞的胡姬,都是从海外异域弄来的。原本也有不少商人停泊广州,奈何从岭南北上有群山瘴气阻碍,反倒不如继续乘船来到扬州。”

“原来如此。”长青渐渐明白,忽然又问:“我先前在运河上看到许多船只,其中不乏能载货上千石的大船,莫非就是远航海外的商船?”

“千石份量?那不过是漕运船只罢了。”高长史放声朗笑:“真正的海船,动辄能运载万石货物,操驾之工数百人,甚至能在船内开巷为圃、种植蔬果,居者养生送死婚嫁悉在其间,如同村社一般!”

即便是见多识广如长青,此刻也大感讶异。高长史见他如此,继续说:“扬州富庶繁华、物产丰饶,无数文人墨客至此流连忘返,其中就包括这人间春色。”

此言甫落,几名身穿薄纱罗裙的家妓跪坐在长青左右,一个个皆是肤白貌美,她们轻轻上手揉捏按压,身后还有一人环抱着长青,让他向后仰靠。

长青本就对不好女色,何况他在国色苑早已见惯人间绝色,高长史这些家妓在他眼中,不过就是一群庸脂俗粉,纵然遍体熏香,也掩盖不住那股令人鄙夷的污秽。

高长史本人也靠在温香软玉怀中,将几名家妓当成椅背凭几一般,同时轻轻击掌,凉亭对外的水面榭台上,歌姬舞女奏乐起舞、轻吟浅唱,仿佛要在此享尽人间极乐。

不知为何,长青忽然想到程三五,如果换做是他,或许会对眼下情形甘之如饴吧?

虽说已经得知程三五是饕餮化人,但长青发现他身上的秘密不减反增。

国色苑一行,其实已经让长青有了一些猜想,奈何那些花精不肯明言,他便试图从闻夫子那里获得答案,可惜闻夫子还是选择隐瞒。

可长青又担心一旦触及这层秘密,自己与程三五恐怕再难相处,只能将秘密守在心中。

不知不觉发出一声叹息,旁边高长史不明所以,想到对方道门出身,当即起身询问,连称呼也变了:“莫非陆郎君不喜此等歌舞?”

“高长史这么做,让我很是不安啊。”长青实在不想装下去:“在下不过奉圣命行事,唯恐有失。眼下这番歌舞助兴,反倒让我受之有愧了。”

“陆郎君护送道祖真容圣像,在我等凡夫俗子看来,便是如神仙一般,受之有愧从何说起?”高长史恭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