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千年成魔(1 / 1)

拂世锋 无色定 2600 字 10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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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千年成魔

“功成身退?”

木鸢闻言一愣,当即质问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要搞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那一套吗?”

闻夫子哑然失笑,随后说:“我又不是哪家帝王,无非是觉得饕餮之祸或许会在我们这一代彻底平定,日后就不必受其牵累。无撄子可是亲自跟我说过,不愿意继续监视程三五,想必你们也觉得厌烦。”

“哦,你也知道烦啊?”木鸢仍是这般语气尖酸:“自从当年那安屈提进犯古阳平治后,你就要我在各地布置眼线,还要时刻留意程三五动向,官府徭役催人干活也没你这么狠的!”

“别人就算了,你姜偃所依仗的,从来就不是寻常人力。”闻夫子叹息一声,望向孔一方:“孔郎君,你觉得呢?”

孔一方苦笑示意自己:“闻夫子,我也就是仗着家业传承,在拂世锋里有一席之地。论武功修为、学问见识,我哪里能跟你们相提并论?”

“怀清一脉在巴蜀传承上千年,在秦时便受祖龙器重。”闻夫子言道:“当年收天下之兵铸成十二金人,姜偃一脉造机巧、怀清一脉献珍宝、蓬莱一脉施妙法,由此方能抗御饕餮。细究起来,当时拂世锋雏形已备。”

孔一方默然不语,木鸢则说:“这都是多久之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要不是为了对付饕餮,大家早就分道扬镳了,说得好像谁都愿意听你唠叨一样!”

“我恰恰是担心这种心思。”闻夫子看着木鸢说道:“拂世锋封镇饕餮多年,无形间也积累了惊世骇俗的底蕴。若无任何约束,只怕会成为世间之祸。”

木鸢甚为恼怒:“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在布置什么阴谋诡计?你怎么不说陆衍?他可是身居高位,所作所为比我狠辣多了。”

“陆衍早已退出拂世锋。”闻夫子解释说:“而且他并不认同拂世锋的志向,彼此早已毫无干涉。”

“可程三五现在成天跟陆衍的儿子混在一块,你管这叫毫无干涉?!”木鸢暴跳如雷,原地连连蹦跃:“闻邦正,你不要太过分了!许你饕餮化人,许你勾搭大夏太祖,许你四处笼络,结果我们却什么都不让做?天底下哪里有这种道理?”

闻夫子没有反驳,任由木鸢责骂,远处洪崖先生放走手中蝗虫,也不多说什么。孔一方不经意扫了一眼,然后开口问道:

“闻夫子,您为何确定饕餮之祸会在我们这一代彻底平定?”

“因为这世上已经不再有饕餮了。”闻夫子正色道。

孔一方闻言微惊:“我……我没听懂。”

“不久前我去拜访昙华大师,他感应到程三五的识海已经一分为二。”闻夫子言道:“按照最初设想,我们将饕餮转化成人是第一步,此举犹如让不死不灭的太古大凶经历天人五衰的劫数。可即便如此,当时具备人身的饕餮仍然难以杀灭。

“但如果将饕餮一分为二,将如清浊双分、天地不交,而不死不灭的大凶真性便会陷入自相矛盾的处境,无以为继。”

孔一方苦笑道:“此言太过高深玄妙,我实在是难以领会。”

“其实没什么难懂的。”闻夫子有些感慨:“程三五一身双脉是此法得以事先的前提,如果他能够以玄脉为根基,修成功体,体魄自成一格,那他的心神也不再受饕餮所制。”

“既然如此,为何不早早派人向他传授武功?”孔一方不解:“就算我们不方便现身,也能请其他相熟同道帮忙。”

闻夫子摇头道:“孔郎君有内修功夫,应该清楚想要成就一身功体,不止是锻炼筋骨、积累内息,心神意念上的功夫也少不得。

“我们可以为程三五打造一身双脉,可是他的心神意念却难以干涉。即便是昙华大师献出无垢种子,也不能取代心神用功。只有程三五能够为自己做主,那饕餮双分的局面才完全确立”

“也就是说……”孔一方有些震惊:“程三五也是会被杀死的,对么?”

“大体来说,的确如此。”闻夫子环顾众人:“但我劝你们别想着冒险,哪怕是双分之后的半身,仍是具备傲视寰宇的绝大威能。”

孔一方问道:“那闻夫子放任程三五行走世间,莫非是希望他亲自去经历一番,从而拥有独具一格的情志心性?”

“不错。”闻夫子承认道:“所以程三五逃离王屋山清虚洞天后,我不再阻止他,而是让他经历人间种种、悲欢离合,如同婴孩长大成人。

“其实就算他不进入内侍省,到了适当时候,我也会安排人给他传授武学心法,现在这样倒是省了不少事。”

“那闻夫子让我们监视程三五,是为了防止他遭遇意外吗?”孔一方无奈道:“说实话,如今的程三五,就算不仰赖饕餮之能,我都未必能胜过他。”

“此事我的确欠考虑了。”闻夫子沉思一阵,望向洪崖先生:“往后一段日子,就有劳你帮忙看顾了。”

洪崖先生微微敛眉:“为何是我?”

“谁叫你能耐大,又是闲云野鹤呢?”闻夫子笑道:“人家孔一方有大把产业要打理,昙华走不开,申姬前辈难以说动,无撄子在蓬莱有一堆徒子徒孙要照顾。殷太公也该颐养天年了,正在挑选下一代掌令。”

“张鸦九呢?”洪崖又问。

“他更忙。”闻夫子笑了一声:“我说了,饕餮之祸要在我们这一代平定,总归要有一件趁手兵器吧?”

旁边孔一方连连点头:“难怪鸦九前辈之前派人传话,跟我索要大量南海陨铁,原来是为了锻造神兵利器。”

“辛苦你了。”闻夫子宽慰道:“我们拂世锋其他人只知耗费,却鲜有人知晓如何经营产业、积敛财帛,但凡有什么需索,便向你们怀清一脉开口,希望你不要有怨言才好。”

“哪里的话!”孔一方起身拱手:“若是没有拂世锋各位同道扶携,只怕怀清一脉早已断绝了。”

“我感觉你也挺闲的。”木鸢盯着闻夫子,语气不善。

“你不是想要我管管这蝗灾吗?”闻夫子无奈道:“也罢,我就去查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哦,那没我的事了。”木鸢正要飞走,却被闻夫子隔空摄入掌心,气哼哼道:“不是想管事吗?你也别想溜!”

……

“厉害啊,蝗虫果然变少了。”

程三五极目眺望,接连多日在半空飞舞、聚散盘旋的蝗虫,此刻几乎消失不见,田地里啃食庄稼的蝗虫也是纷纷毙亡,许多百姓用成捆麦秆挥打拨扫,将剩余蝗虫打落,收集起来,放火焚尽,以泄心头之恨。

而渐见阴云的天空,也传来阵阵雷声。

与净光天女施展神通,乌云如盖、笼罩方圆之地不同,这由众多高道一同登坛施法祈来的雨云,高远绵延,一眼看不到头,不会让人感觉过分压抑,也看不见龙蛇之形,仿佛就是一场寻常可见的大雨。

随着雨水落下,令人烦心的酷暑闷热也一洗而空,程三五匆忙驾马赶到郊外十里亭,阿芙正在和秦望舒交谈,几名悬檐众也在此处避雨。

“如何?李炼师那边可有消息?”阿芙问道。

“没有!”程三五拍去身上雨水,拿起水囊猛灌几口,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这都过去快一个月了,除了几伙四处劫掠的流民,就没见到什么逆党,净光天女该不会真被射死了吧?”

“强圉君恨不得是这个结果。”阿芙翻了个白眼,坐在亭中长椅向后仰靠:“但我不信净光天女会这么轻易身死,幕后主使驱使蝗灾,甚至出力将她救走,肯定还有其他图谋,总不可能辛苦把人救走之后却置之不理。”

“这话也对。”程三五点了点头,随后又说:“可是我不懂,搞这么一场蝗灾,真的能够让百姓造反?我前几天听长青和李炼师谈到蝗灾,说河北这里几乎每隔七八年就有类似情况,今年不过是稍稍严重一些,还远未到翻天覆地的程度。”

“你可知内侍省过去十年抓得最多是什么人吗?”阿芙忽然提及其他事情。

“听说是什么逆党余孽?”程三五没太关心。

“逆党也有不同说法。”阿芙解释道:“女主曌皇经历宫变,还于正朔,但当时朝堂内外还远远谈不上太平。曌皇还有许多宗亲侄甥,把持高位。

“更别说之前两位先帝都是二度等级,加之几位后妃、公主皆是野心勃勃之辈,一个个拉帮结派、结交显贵、供奉门客、豢养刺客,地方州县、江湖武林皆受牵连。”

程三五有些讶异:“这些人全都被当成逆党了?”

“那也谈不上。”阿芙言道:“只是当时的朝堂局面,容不得置身事外,真要追究起来,逆党余孽这个罪名,几乎能扣在所有人头上。

“包括之前那位崔侍郎,他有一个兄弟,曾经投靠在镇国公主门下。圣人平定镇国公主一党后,崔铎受到牵连,但是他士林声望太高,不好直接罢官问罪。好在他自己主动上书乞骸骨,圣人便放他还乡了。”

“还有这事?”程三五忽然省悟,当即问道:“莫非你当初去崔家,也是想试探他有没有参与谋逆?”

阿芙示意左右悬檐众:“我们在前厅正堂跟崔铎聊天时,他们几个就潜入后院屋中暗中搜查一番,起码是没找到明确证据。”

程三五望向那几名皆为女子、且身材纤细修长的悬檐众,连连点头:“原来还能这么办事,我算是大开眼界了。”

“难不成真就为了那点粮食么?”阿芙轻蔑笑道:“河北道年年都有百姓因为赋税太重,或为流民、或为奴客,天气一冷便有饿殍路倒。要是为了他们就成天烦心计较,那日子还过不过了?”

“以后你这话还是别对外说,太招人恨了。”程三五连连摇头,从怀中摸出一包胡饼,大口啃食起来。

阿芙眉头微抬,算是默认,然后说:“我这阵子也在想,净光天女的作为实在古怪,她直接搬出大云净光天女的名号,仿佛就是在向外宣告自己将要作乱。

“曌皇还政至今也才二十余年,年岁稍大的人也该明白《大云经》是禁书,真要蛊惑百姓作乱,也不该是这种做法。”

程三五问道:“有没有可能,净光天女单纯就是笨,不知道如何鼓动百姓?”

“我也觉得净光天女不像是要造反的。”阿芙面露嫌弃:“她和那些僧人,都是一股子入迷着魔的味道。自己苦行不够,还要带着灾民一同四处流浪,就跟那些焚顶燃指之徒一般,弄出一身苦相,沿街绕巷、敲梆撞钵,以此要求布施,佛法被这些人搞得跟入魔一般。”

“说不定本来就是魔类。”程三五几口把胡饼啃光。

饕餮这时也现身一旁,装模作样道:“难不成拂世锋里混进了一个魔头?不会吧?不会吧?”

程三五没有应声,饕餮继续说:“不过嘛,就拂世锋那帮家伙,行事隐秘诡异,为了对付你我,无所不用其极,千年之功不曾稍歇,如此顽固执着,或许他们本来就是一伙魔头?”

“如果净光天女的幕后主使真是你那位强敌,将他杀死之后,你有什么打算?”程三五忽然又问。

阿芙露出一丝遐想之态:“我还真没多想,或许会主动跟冯公公提出卸任,然后在江南找一处风水宝地,修一座大庄园,然后过上没羞没臊的日子?”

“你不想干了?”程三五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还挺享受的。”

“拱辰卫、十太岁,毕竟都不是我自己做主,成天看人脸色,心烦。”阿芙望向程三五,微笑问道:“那你呢?到时候要不要跟我一起来?”

“我还有大事要干。”程三五晃了晃手指:“你有仇家,我也有,等我杀光他们再说别的。”

阿芙多少能够猜到,程三五的仇家就是为他打造一身双脉的高人,他当年或许为此经历了莫大痛苦,非要报仇雪恨不可。

“随你。”阿芙也不强迫,她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将程三五永远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