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爷子坐在轮椅上，随身形枯瘦，但双眼依然充满着压迫力。
他拨了拨茶叶，淡淡道，“自古以来，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让他们自己做主的道理？万千，你也太惯着孩子了。”
宋万千笑了下，“若星今年二十六，我与她相认不过数月，连养育之恩都不曾有，却要在认回家后干涉她的婚姻，我亡妻若是知道，怕是宁可我不要认回她。”
“我宁愿她选一个我不喜欢的女婿，也不愿她因为婚姻大事和我离心。”
莫老爷子眼神沉了沉。
显然，他很不喜欢宋万千这“大逆不道”的发言。
他在莫家管控一切管控惯了，习惯了自我为中心，加上莫家政界的背景，他对宋家，顾家这些家族，虽然表面客气，心里其实是有些看不上的。
要不是当年莫明轩出国治病，因为身体的缘故，婚姻给耽搁了，他绝不会让明轩娶一个商贾之女。
莫明轩没有走莫家既定好的仕途，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结。
他和宋万千提这件事，并不是多看得上韩若星，而是觉得，也许可以从婚姻入手，将莫明轩揪到“正轨”。
所以他明面上请宋万千来吃饭，实际上，就是想借此定下两家的婚约，他根本就没想到会吃闭门羹。
在他看来，莫家肯娶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宋家就应该感恩戴德才对，宋万千却如此不识好歹！
“万千，”莫老爷子放下杯子，缓缓道，“你女儿离过婚，再想找明轩这样条件优秀的孩子可不是那么容易了，拖几年岁数大了，遇到的只会越来越差。”
言下之意，别给脸不要脸。
宋万千笑容淡了几分，“找不到那便不找，我那点家底养活她还是足够的，再或者等她到了诗韵那个岁数，找个年轻点的伺候着她，也不是不行。”
莫老爷子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
要不是碍于莫老爷子长辈的身份，宋万千说话会更不客气。
什么活古董老毕登！还搁这儿玩双标呢！
一场谈话不欢而散。
等他上了车，苏婉琴才问他聊得这么样。
宋万千将现场的情况说给苏婉琴听，末了，气恼道，“他以为他莫家的门楣谁都稀罕呢，八字一撇都没有，就搁我这儿摆起架子了？我女儿就算嫁不出去，也不去他们家受这窝囊气！”
苏婉琴将保温杯递给他，“消消气，莫叔什么脾气你还不清楚吗？犯不着跟他生气。”
宋万千接过杯子喝了两口，那口气才压下来些。
等他脸色缓和了一些，苏婉琴才道，“万千，莫叔话虽难听，但有些事情你不得不考虑了，现在若星和明轩的事情已经闹得人尽皆知，若星这孩子一直不澄清，你有没有想过，她也许是真的对明轩有好感呢？你把话说太绝了，以后万一真的做了亲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挺尴尬。”
宋万千被噎了一下，他是不信女儿会这么快变心，但是景琰没了，明轩这小子又这么积极，时间一长，就怕是日久生情啊。
他对明轩那孩子倒也喜欢，谦逊有礼，办事周到，只是莫家这龙潭虎穴，他实在不愿意把宝贝女儿往里送。
想着便心烦起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什么都不是，他这么说我闺女，我还惯着他不成？”
苏婉琴低声道，“总要留有余地啊，我刚刚得到消息，顾家那边已经撤回所有打捞人员了，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要公开景琰遇难的事了。”
宋万千一怔，“这么快吗？”
“马上就一个月了，顾家上下备受煎熬，也是时候操办后事了。”
宋万千内心怆然，久久没有说话。
韩若星没有等来顾景琰的出现，却等来了顾家发布的讣告。
顾家对外公布了顾景琰的遇难的讯息，他的追悼会定在了后天。
韩若星盯着手机上的文字，一股窒息感扑面而来，像是扼住了她的喉咙，脑袋昏昏沉沉，每一个字都在眼前转，组合在一起，却是她看不懂的意思。
胃里翻江倒海，她忽然奔向洗手间，趴在洗手池上干呕起来。
唐笑笑担心的跟上去，帮她顺着后背，担忧道，“阿星，你怎么了？”
韩若星漱了漱口，双手撑着洗手池，眼睛酸涩。
她没说话，拿过手机，再次拨了老太太的电话，这一次电话接通了，但是那头传来的，却是秦叔的声音。
“韩小姐，有事吗？”
秦叔的声音疏离淡漠，大概是看到了这阵子的新闻，对她早已没了往日的熟络。
韩若星哑声问，“秦叔，顾景琰没死，你跟奶奶说，这葬礼不能办。”
秦叔沉默了片刻，淡淡道，“韩小姐，这是顾家自己的事，怎么处理，老夫人心里有数。”
韩若星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从她利用莫明轩闹大新闻的时候，她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不过她不在乎。
“秦叔，你替我求求奶奶，让她再等等，一个月，不，半个月就行，我们再找找，河道就那么大，怎么会找不到呢，我肯定他还活着，秦叔，求你……”
她说到最后几乎泣不成声，比起顾景琰的失踪，所有人都默认他的死亡才是韩若星最不能接受的。
秦叔叹了口气，良久才道，“后天过来送少爷最后一程吧，无论如何，他总是希望你好的。”
说罢便挂了电话。
韩若星怔怔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心脏瞬间被撕扯得四分五裂。
唐笑笑见她脸白如鬼，小声道，“阿星，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韩若星这几天的身体变得很差，胃口不好，一吃东西就想吐，今天是吐的最厉害的一次，她实在是担心。
“我没事，大概是没吃早餐闹的，”韩若星抹了把脸，轻声道，“笑笑，后天陪我一起去吧。”
顾景琰没有尸首，所以追悼会也没有在殡仪馆办，而是在顾家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