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摇头，他宁愿什么都不知道，不是装傻，而是真傻。 “于老板，我是真的不知道，咱就是个厨子，偶尔过来送饭。再说，旗袍店是给太太小姐们做衣服的地方，咱一个老百姓，肯定穿不起——” “够了，他妈的，真是晦气，我还以为能立个大功……走走走，撤吧！” 于书童垂头丧气，带着众人从后门出来。 来的时候，他得意洋洋，气势汹汹，现在像霜打了的茄子，再也笑不出来了。 “于老板，我得回米饭铺了，毕大爷在那边请客，找不到我，又要发脾气了。” 提到毕恭，于书童骤然间咬牙切齿：“他妈的，这老家伙以前就压着神枪会，现在投靠了日本人，又压着我，简直忍无可忍了……老陈，好好盯着点，如果发现毕恭南方军有勾结，马上向我报告，必有重赏！” 陈宝祥看着于书童，双眼茫然，一动不动。 “走吧，赶紧滚回去！” 于书童气得双眼冒火，飞起一脚，踢在陈宝祥屁股上。 “于老板，我就不明白了，你和毕大爷都投靠了日本人，不就是一家人吗？他怎么会勾结南方军？他对皇军忠心耿耿，对黑道势力深恶痛绝……” 于书童猛地拔枪，对准陈宝祥的眉心：“你懂个屁，赶紧滚回去，给我盯着毕恭、毕敬那两个老家伙！” 陈宝祥忙不迭地转身就跑，一溜烟地回米饭铺。 他当然明白，于书童和毕恭都是日本人的狗腿子，但他们也得经常立功，才能在鬼子面前吃得开。 于书童投降之后，从未立过功，现在立功心切，已经顾不得狗咬狗、一嘴毛了。 刚刚进了西更道街，还没向东拐，他又被两人拦住。 看外表就知道，这是日本人的暗探，满脸横肉，目露凶光，右手插在长袍的口袋里，紧紧地握着手枪。 “跑啥呢？” “回……回米饭铺，那边忙着，抓紧回去干活。” “从哪里来？” 陈宝祥向后看看，直接说实话：“从芙蓉街来，刚刚于老板带我去抓人，没抓到。” 他已经打定主意，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说实话，任由毕恭的人去印证。只要能把事情搅乱，万花楼的人下手就更容易。 要想做到三管齐下，每一支队伍都必须拿捏得恰到好处，切入敌人最薄弱的软肋，才能取得最终胜利。 陈宝祥表面糊涂，但现在已经将济南的形势看得一清二楚。 他在这边牵扯日本人的精力，经六纬六那边，敌人顾此失彼，给顾兰春留下最好的出手机会。 两个暗探被弄蒙了：“于老板？哪个于老板，是不是于书童？” 陈宝祥连连点头，向芙蓉街方向指着：“对对，就是他，现在他还在玉谦旗袍店那里，如果不相信，你们尽管去问。” 两个暗探有些扫兴，在陈宝祥身上搜索了一遍，找不到任何违禁品，只能放行。 陈宝祥继续向东去，接连遇到了两伙人，拦路检查，将他浑身上下搜了个遍。 不过，陈宝祥说的都是实话，没有一句假话，就算这些人把于书童找来对质，也不可能抓住陈宝祥的把柄。 回到米饭铺，陈宝祥松了口气。 按照这种局面发展下去，毕恭的手下杯弓蛇影，如临大敌，一定引发很多纠纷，让米饭铺这边变得剑拔弩张。 只要有一个火星落下，就会引爆一场乱战。 毕恭站在后院里，环顾四周墙头，大声指挥手下，到屋顶上去，观察局面，看是否还有射击死角。 “来来，陈老板，你到屋顶上去，看看四周情况，是不是还有监视不到的地方。日本朋友的安全最重要，少一根汗毛，大家都有麻烦……” 陈宝祥无奈，从侧面的木梯上墙，然后爬到屋顶上。 他很希望，看清毕恭的火力布置，帮助万花楼，获取全部情报。 站在屋顶，环顾四面，他大致数了数，毕恭总共派出了七十多名枪手，已经将米饭铺四周封锁得水泄不通。 他向毕恭大声汇报：“看得很清楚，没有能够藏人的地方，任何敌人都不可能偷偷靠近。” 毕恭松了口气：“那就好了，老二说过，制高点最重要。” 陈宝祥在屋顶站了半盏茶的工夫，将每一个狙击手的位置刻在脑海中。 上次送到旗袍店的图纸还是太粗糙了，这一次看到的，应该就是毕恭最后的防守配置了。 如果有可能，他还会再画下来，交给吕长戟。 对方不仁，他却不能不义，因为他帮的不是万花楼，而是顾兰春。 “下来下来，陈老板，赶紧下来吧。你收拾好东西，明天一早就离开。不过，你放心，我的人手脚干净，不会随便翻你的东西，呵呵呵呵……” 毕恭安排好一切，完全放松下来，这才有心情跟陈宝祥开玩笑。 陈宝祥落地，拍拍身上的尘土，跟着毕恭到店里喝茶。 茶壶旁边，铺着一张地图。 与旗袍店里的地图一样，也是以米饭铺为中心，将四周方圆五里之地，全都画得清清楚楚。 毕恭一边喝茶，一边指着地图，向陈宝祥解释：“船越先生一到，包围圈立刻启动，到时候连只麻雀都飞不进来。老二亲自陪着客人，我会随时巡逻，确保不让江湖好汉们混进来。” 陈宝祥点头，看一眼地图，再看看毕恭。 他小心谨慎地伪装自己，眼神懵懂，面色憔悴，让毕恭觉得，他已经被这些事弄得心烦意乱，只想早点结束，领了赏金再说。 “陈老板，干万别烦。跟日本人做朋友，好处大大的。济南人就是这点不好，总是觉得日本人是坏蛋，不可结交。我希望你是第一个跟日本人交朋友的济南聪明人，呵呵呵呵……” 陈宝祥陪着笑脸，连连点头。 他很清楚，一天之后，这里就会变成瓦砾废墟，坐在面前的毕恭，也会变成烤山猪。 “陈家米饭铺不在了，日本鬼子也不在了……当年我发誓，为父母报仇，不惜两肋插刀，肝脑涂地，现在献出米饭铺，有什么了不起？” 忽然之间，陈宝祥想通了一切——“米饭铺没了可以重建，杀鬼子、杀汉奸才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事。他妈的拼了，这一次豁出陈家米饭铺，也要取船越、毕恭、毕敬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