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有人敲门。

胡莲香把手里的毛衣往床上一扔，对蹲在地上往旅行箱塞衣物的欧阳功名说了声“我去开门”，轻盈地走出卧室。

他俩打算用半天时间准备好进藏旅行的服装和随身用品，再去华懋饭店来一个二人世界的浪漫晚餐。

门被打开，两个身着工装、一高一矮的男人站在门口。

“你们找谁？”胡莲香问。

“哎呀，你不是胡莲香小姐吗？”高个男人感到意外，言语中满是惊喜。

欧阳功名在屋里竖起耳朵，但一句都没听懂，俩人用的是上海话。

“我是。你们是？”胡莲香回答。

“胡小姐，我们是电话局的维修员工。”为首男子指着自己胸前印着的“电话检修”四字，“有一位叫王酒先的先生上午给我们公司打电话，说线路有问题，要我们来检修。”

欧阳功名顿时警觉。他上午在梅机关开会，打电话纯属子虚乌有。他站起身来到门口，问，“你说是王酒先给你们公司打的电话叫人来这里？”

“是的，先生。”高个男人改用国语回答。

“我就是王酒先，我从没打过电话，何况，我们家电话一直好好的。”

“哦，可能有人恶作剧。对不起，打扰了。”

高个男人刚要走被旁边留着小胡子的矮个男人拦住，“等等。”矮个男子从工具包里拿出一个本子，翻了翻，“就是这啊，外滩公寓楼，四零六号。”

欧阳功名一愣，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凝目细看，对方也正望着他，猛地，他眼睛骤然一亮，不是妹妹是谁。

欧阳云月上唇粘上胡子，猛一看还真像这么回事。她目光狡黠、顽皮，一如年少时与哥哥游戏的表情。

他又惊又喜，妹妹的出现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新京一别，他对妹妹可以说是牵肠挂肚，尤其在大光明电影院，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此刻，妹妹安然无恙站在面前，他真想紧紧把妹妹搂在怀中。

“那你们就进来看看吧，回去也好交差。”他没有任何表情，带着俩人进屋，指着电话，“你们看吧，恕不奉陪。”

他把胡莲香叫进屋里，关上门，“阿香，我们的箱子买少了，衣物不够装，你辛苦一下，去趟百货公司再买两个旅行箱。怎么样？”

“好的，先生，我这就去。”

欧阳功名把胡莲香打发走，来到欧阳云月旁边。

高个男人麻利地把拆散的电话机重新装回，彬彬有礼对欧阳功名说道，“先生，你家的电话没有问题，肯定是有人恶作剧，害我们白跑一趟。”

你还真装。

欧阳功名笑了笑，双手抱胸调侃着，“是啊，没有‘恶’哪来的‘喜’？我倒是喜欢这种恶作剧。”

男子点点头，告诉欧阳云月他要到户外再检查一下线路。欧阳功名清楚，男子不是检查线路，而是为他们警戒。

“哥哥。”欧阳云月一蹦老高，挽住欧阳功名的脖子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她与哥哥一样牵挂着对方，精神的折磨甚至大于对死亡的恐惧，眼见哥哥平安无事，她一直忐忑的心终于被喜悦取代。

欧阳功名故意皱眉，训斥，“你都多大了，怎么还像小孩儿一样？是不是动不动就哭鼻子？”

欧阳云月可不管这些，在父兄面前，她永远是大小姐般的存在，吃的最好，穿的也是最好，长这么大，无论父亲还是哥哥从未骂过她一句，打过一下。她长大后才慢慢明白，父亲和哥哥实际上是把母亲应有的关怀统统给了她，弥补母亲早逝缺失的那份伟大的母爱。

“好了，我的大小姐。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欧阳功名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不，人家替你操那么大的心，你应该体恤一下吧？”欧阳云月把脸紧贴哥哥宽厚的胸膛上，感受哥哥心脏强有力的跳动。

欧阳功名无奈摇摇头。其实他也喜欢妹妹的亲昵举动，血缘加上从小相依为命，让这位钢铁般的汉子同样具有人性中最温柔的一面。尽管这种情感被压在心灵的最深处，被埋没了多年，但是一旦情感大门被撞开，血脉相通的亲情立刻如同火山那样喷发。

又过了一阵，欧阳功名不得不强行把妹妹推开，“小月，你现在能不能联系上戴长官？”

欧阳云月边整理头发，边回答，“没问题。”

欧阳功名向门口走去，从皮鞋的鞋垫下取出两页纸。

“哥哥，你真是太厉害了，知道吗，当你给我发暗号向你射击时，我都要晕了，小日本偷偷把枪给掉包了，枪膛里可是一颗真的子弹啊……”

“没时间谈这些。”欧阳功名走回。

“小月，这是敌人的‘秃鹫计划’报告，里面有出发时间和具体路线，以及进藏后的联络点，你尽快转给戴长官。另外告诉戴长官，敌人保密极强，至今没有向我透露‘地球轴心’的坐标方位，我只有先到目的地，才会得到具体位置的通报。”

欧阳云月接过情报，小心翼翼收起。

“桥野龙一基本完成对我的甄别，你在向戴长官汇报时，一定请他谢谢延安方面，咱们兄妹俩能有今天，全亏了他们鼎立相助，昨天就有六位烈士血溅电影院，何等悲壮。”

他默默低下头，沉重地喘着气。欧阳云月也垂下头，默哀。

“他们的血不会白流。”欧阳功名抬起头，目光中闪出精芒。他咬着牙，朗朗说道，“告诉戴长官，‘佩刀’已然出鞘，必如虎啸龙吟、必如泰山压顶，堂堂中华男儿七尺之躯无惧任何魑魅魍魉、无惧前程荆棘密布，誓与侵略者厮杀到底。”

欧阳云月崇敬地望着哥哥，哥哥永远是她心目中的英雄。

“哥哥，戴长官通过延安方面捎话给你，他首先嘉奖你的工作，其次要你无条件接受延安方面的帮助，他强调，破坏敌人‘秃鹫计划’关系到国家、民族，乃至全世界人类的和平与安全。”

欧阳功名万万没想到“秃鹫计划”的意义如此重大，联想到桥野龙一谈到“地球轴心”那副垂涎欲滴的嘴脸，顿时感觉肩上的担子重逾千斤。

“同盟国中的美、英等国家已经共同采取行动，阻止法西斯轴心国的狼子野心。他还命令我与延安方面派遣的地下党随同你进藏，暗中保护你，同时充当重庆的联络员。如果有需要，他还会上报总统，下令青海国军帮助你。哥哥，我真的为你骄傲，你现在正在完成一项史无前例的光荣任务，妈妈若天上有知，她同样会为你骄傲。”

欧阳功名点点头。他又想起杨杰，那个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地下党。“你说的地下党是那个姓杨的小伙子吗？他怎么样了？”

“他现在好多了，华神医果然名不虚传。”突然，欧阳云月想起重要的事情，脸上洋溢出喜悦的表情，“哥哥，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告诉你，我嫂······”

门口传来说话声，“胡小姐，我们正对你家的电话线路检修。”

话音未落，胡莲香已经推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