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闸北区沪太路131弄，从黄包车上下来一男一女，他们敲开隆鑫沙厂女工徐招娣的家门。

“你找谁？”徐招娣警惕地望着来人，问。

为首男人先探头往屋里看了看，黑洞洞，似乎没人。“你是徐招娣？”

徐招娣点头，她不认识这对男女。“你们是谁，找我什么事？”

“我们是厂工会的，元旦将至，工会负责人让我们给大家发放礼品。”男人指着旁边女人手里用细绳拴着的小纸包。一看就知道属于点心一类食物。

徐招娣这才看到女子手里的小纸包，立刻心领神会，问，“是什么礼品？”

“肥皂。”

徐招娣立刻把俩人让进屋。

屋子黑洞洞，面积不大且破旧不堪，紧里靠墙是一张床，床旁有一个刷着棕色漆的大樟木箱，一张三条腿儿的饭桌倚靠在墙边，桌上摆放着三副碗筷，一小锅稀饭，咸菜，还有几块米糕，显然主人正准备用餐。但奇怪是，屋里没有其他人。

“招娣同志，老萧临时有事，他派我来的。那两位同志呢？”

徐招娣点点头，走到一个大樟木箱旁边，移开上面的杂物，打开箱盖上的锁，杨杰和小凤一一站起，迈到地上。

萧东从安全方面考虑，把杨杰他们又换了地方。徐招娣是地下党发展的线人。

未等杨杰他们站稳，进来的女子已经按捺不住，上前一把抱住小凤，激动地连叫“嫂子”。

不用说，女子是欧阳云月。

小凤惊呆了，喜极而涕，也抱住欧阳云月，脸紧紧贴在欧阳云月脸上，任眼泪止不住的流。

姑嫂相见不亚于母女重逢，小凤泪水涟涟，欧阳云月泣不成声，一旁的徐招娣也陪着掉泪，唏嘘不已。

借姑嫂拥抱之际，地下党同志把杨杰拉在一边，将新闻发布会上发生的情况做了通报。当杨杰听闻这次行动有六位同志壮烈牺牲，三位同志负伤，难过的低下头。大毛、二毛惨死的样子再次浮现脑海。

这笔血债一定要小鬼子偿还。他暗暗发誓。

地下党同志转达萧东的指示，欧阳云月暂时安排住在这里，等其向领导汇报完后再另行安排，在此期间，暂时不要上街。徐招娣家附近有人负责警戒，如果发生情况，会有同志上门帮助转移。

地下党同志又把徐招娣叫来，传达了萧东的指示。

等地下党同志走后，徐招娣点上煤油灯，热情地招呼大家一起吃饭，由于她只有三副碗筷，大家相互客气，她不由分说把仨人推到凳子上，自己则出门把风。

“杨科长，你没生我气吧？”欧阳云月拿起米糕，直来直去问。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他正端着碗喝粥，听欧阳云月这样说，感到诧异。

“我几次都对你任性，态度也不好，你不生气才怪。”欧阳云月忽想起一事，对小凤笑吟吟说道：“嫂子，你和我哥见面没有？”

不说还好，这一说，小凤脸色立马改变，放下筷子，垂下头。

欧阳云月连忙把手搭在小凤胳膊上，摇着，“嫂子，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哥欺负你了？”

这一说不要紧，小凤流出眼泪。

欧阳云月急了，“嫂子，你说话呀，他要是敢欺负你，我可不答应。”

小凤抽泣着，没有回答。

欧阳云月迷惑地看向杨杰。“杨科长，这到底怎么回事？”

杨杰叹着气，无奈地摇摇头，“你哥已经和别人好上了。”

“你是说胡莲香？”她在新闻发布会上听过王善续介绍胡莲香是王酒先太太，本以为这是哥哥伪装，可见嫂子这副表情包括杨杰郑重其事的回答，感到事情不妙。

小凤突然插话，“杨兄弟，小月，不要再谈这事儿了，我和他的缘分已尽，他是他，我是我。”

“嫂子。”欧阳云月大叫一声抱住小凤，“我哥不要你，但你还是我的嫂子，你等着，我一定要找我哥讨个说法，他不能这么欺负人。如果他坚持和那个什么胡莲香好，我就不认他这个哥哥。”说着、说着，她激动起来。

杨杰不想把宝贵的时间花在情感上，他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做。

“欧阳云月同志，现在不是谈论你哥的时候，我们……”

欧阳云月不客气地打断杨杰，“杨科长，这是我和我嫂子的私事，你能不能给我几分钟时间？”

一句话把杨杰噎回去。他闷声不响，端起稀饭喝起来。

小凤吃惊地看着欧阳云月，不知道她对杨杰说话为什么这么冲，“小月，你不能和杨兄弟这么说话，他为了你才被鬼子打成重伤，又为了你拖着重伤的身子来上海见你哥，你应该感激他才是，快，向杨兄弟陪不是。”

欧阳云月望了眼杨杰，不由后悔，嫂子的话她何尝不知，只是看到嫂子的伤心模样令她对哥哥产生强烈不满，听嫂子一劝，马上意识到之际的鲁莽，低声道：“杨科长，我错了。”

“欧阳云月同志，这也不完全怪你，是我性子太急。”

杨杰暗暗感叹，这兄妹俩反差极大，欧阳功名无愧真正的英雄豪杰，顶天立地的汉子。欧阳云月虽说也算是英勇顽强，却爱使小性子，在严酷的斗争环境中，羽翼还未丰满。

他又对小凤说道，“小凤姐言重了，我做的这些都是应该的，也是为了国家、为了民族的解放，谈不上是为谁。欧阳云月同志，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我认为小凤姐现在已经具备我党的入党条件，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做她的入党介绍人。”

“真的？”欧阳云月高兴地抱住小凤，兴奋道：“嫂子，我们不仅是亲戚，现在还是同志了。”

“对。”杨杰一仰脖把稀饭喝光，放下碗，“根据上级领导指示，现在属于非常时期，可以批准小凤同志为预备党员。我们三个人成立党小组，我来任组长。”

“太好了。”欧阳云月和小凤相互握手。

“杨科长，你狠狠批评我吧，我保证不顶嘴。”

“欧阳云月同志，我不会在你的印象里就是一个绷着脸、动不动就批评人的官僚吧？”

俩人的对话让小凤忍俊不住，一个是天真烂漫、毫无心机，一个是沉稳持重、少年老成。

她忽然心一动，这是多好的一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