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老先生，请上车吧。”一旁的西木秀村打断一家老小的兴致，催促着。

除了小凤、大哥，其余人还不知道一旁站着的陌生人，孩子们看见西木秀村的模样有些瘮人，胆小的便躲到父母身后露出小脸打量着。华神医大致说明情况，儿子们纷纷表示可以代劳，华神医不允，说患者命悬一线，必须亲自走一趟才放心。儿女们拗不过，于是争抢陪父亲同去，最后还是华神医钦点小凤，大家这才平静，纷纷叫上三轮回家。

欧阳云月在不远处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她不仅看见，也听见了所有对话，知道杨杰被送往博爱医院，华神医的家住在东四。她拉着刘文津走出广场，在路边叫上三轮，直奔先农坛。一路上，她百思不得其解，嫂子怎么会变成小凤，又怎么会成为华神医的女儿。她没有把嫂子的事说给刘文津，一来刘文津高度近视，没有看见华神医一家，二来长期的地下工作让她养成守口如瓶的习惯。

刘文津不住地回头张望，直到看见滨田犬由基也跟上，这才踏实下来。

广场一侧，一辆黑色福特车悄然启动，从前门大街向博爱医院所处的灯市口开去。桥野龙一靠在后排座位上，闭目养神。他累了，累得眼睛都睁不开，没两分钟，车上鼾声大作。

中华联合制片公司坐落在上海海格路452号，海格路是法租界内的重要路段，宽绰、洁净，道路两旁一排排整齐的法国梧桐给人以清馨，有种异国他乡的格调。

胡莲香带着欧阳功名坐在一间宽大的办公室里，意大利真皮沙发、紫红色地毯，再加上宽大、明亮的窗户，彰显主人的尊贵。屋子主人叫王善续，是中华联合制片公司的总经理，在上海，只要与演艺圈有关的事情都在他一句话，所以当桥野龙一指定满映与中华联合制片公司合作，王善续是绕不过的坎儿。

王善续早就看了《雪人》剧本，对构思并不满意，认为内容是关于日本人的爱情故事，唯一跟中国有关的就是拍摄地点在XZ，他希望能增加中华文化元素，这样也不枉合资拍摄的名声，他的建议被关东军否决，毕竟这部所谓电影的后面隐藏着不可告人的天机，一旦接受王的建议，摄制组就会进入中国人，对整个“秃鹫计划”带来不确定性。

王善续坐在宽大舒适的靠背椅上，翘着二郎腿，手指间夹着粗大的哈瓦那雪茄，锃亮的分头、微胖的脸庞，修建整齐的指甲，笔挺西装，典型的上海大老板形象。

“王先生名不见经传，满映派你出任导演兼男一号过于儿戏了。”王善续毫不客气地发泄不满，夹着雪茄的手指向胡莲香，“你太太可是我的金牌签约演员，虽说你们是夫妻，但这毕竟是生意，大家都是要赚钱的，我不希望做赔本的买卖。”

他掰起手指头，把公司著名的导演以及男演员一一列出，意思很明确，就是要欧阳功名知难而退，不要妨碍他赚钱。“当然，”他吸口烟，吐出后又说道：“你们是不会让我们出导演和男一号，可满映也是人才济济啊。”那意思是无论让谁来演男一号，都轮不上王酒先。他把头靠在沙发背上，鼻孔几乎对着欧阳功名。

胡莲香非常紧张，从进入王善续的办公室她就小心翼翼，脸上一直挂着微笑，笑中带着讨好。与公众场合下的形象大相径庭，她可以怼天、怼地，就是不敢怼王善续，她非常清楚一点，离开王善续她就一钱不值。“达令，王总经理是华人电影界无与伦比的旗手，就连好莱坞都要找他合作。”她把手轻轻搭在欧阳功名膝盖上，“要没有王总经理就没有我的今天。”

王善续很受用胡莲香的话，喷出一股浓烟后，点头表示赞同，“是啊，公司不输于你的女艺人多得是，捧谁不捧谁还不是我一句话。”

“王总经理言之有理，我非常感谢你对我太太的照顾。请听我解释，关于导演一职我们公司研究很久，本来想请大竹导演担任，但XZ环境不比内地，考虑到身体因素……”

电话铃响。王善续拿起电话，拉着长音，“喂，哪位？”听了话筒那端的回答，他欠了欠身，说道：“他们来了，正坐在我对面。”他表情不再随便，聚精会神听着，时不时“嗯”着。

差不多过了两分钟，王善续点头道：“请川喜多先生放心，我会保留意见，但这不影响我与满映的合作……”

胡莲香对欧阳功名耳语，告诉他川喜多全名叫川喜多长政，是公司的副董事长。

放下电话后，王善续坐直身子，把雪茄放在烟灰缸上，拿出一个笔记本翻了几页开始写字，他写的速度很快，欧阳功名虽看不见写的什么，但能感觉笔画一定是龙飞凤舞。点上最后一个标点符号，王善续拿起雪茄吸了口，抬起头看着欧阳功名，“你的本事不小啊，连日方都支持你。”

“我……”

他一摆手，快人快语，“不要说了，这事已定，你的剧组人员到齐没有？”

“到齐了。”

“好，后天晚上在大光明电影院发布一个《雪人》新闻发布会，上海所有新闻单位包括外国新闻机构都要被邀请，届时你要上台发言。”他又按了下桌上的铃声按钮，等女秘书进来后，要其协助欧阳功名、胡莲香后天的新闻发布会准备工作，又叫来公司副总经理，要其负责调拨全套拍摄电影所需要的器材、服装、道具给《雪人》剧组。临别，王善续特地把欧阳功名他们送出门口，还握着胡莲香的手说道：“胡小姐真是好运气，作为《雪人》女一号，你的声望将超过公司所有的女艺人。”

出来后，胡莲香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从川喜多副董事长打电话给王善续，到后来王善续客客气气的谈话，她清楚这是得益于王酒先的特殊身份，而自己能被另眼看待也是因为王酒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