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野龙一从桌后绕到梁赞江身旁，拍着对方肩膀，“梁桑，辛苦了”。

梁赞江受宠若惊，连忙曲腿佝偻腰背，让桥野龙一不费劲就拍着自己肩膀。

“干得漂亮。”桥野龙一让梁赞江坐下。“她急着见我，说明昨晚我们的双簧起作用了，很可能她是要把‘佩刀’的秘密告诉我。”他兴奋地搓着手，回到座位。

梁赞江连连点头，如同鸡啄米，眼睛眯成一道缝。“是啊，昨晚听你说今天开会研究杀‘佩刀’，小娘儿们脸都变了。”他哈哈笑着。

梁赞江年轻时当过马贼，赵姨是他当马贼时恋上的情人，大他八岁。赵姨丈夫本是马贼老大，因不愿被张作霖收编被张手下击毙，梁、赵一合计，干脆投奔了张作霖，张作霖见其枪法了得，便留下在手枪营当上排长，皇姑屯事件后转投张学良，西安事变中，又认为中共有发展前途，投机加入中共地下党。抗战爆发，东北军奉行不抵抗政策，他受中共地下党指示，脱离东北军，在新京潜伏下来，由于他自由散漫，吃喝嫖赌无所不为，终被敌人发现，稍经拷打，双双变节。

“梁桑，在事情没有完成的时候，我们还不能乐观。”桥野龙一恢复平静，向梁赞江交代任务。

天色阴沉，空中零零散散飘落起雪花。

梁赞江从关东军司令部大院走出，来到大街上，向不远处的公交车站走去。走着、走着，他似乎被绊了一下，趔趄着扶树站定，余光悄悄扫向后面。

马路斜对面，离他四五十米距离，一个裹着严实的路人蹲下，像是在系鞋带。“王八犊子，真是吃了豹子胆。”梁赞江出门就发现这个人，他走快，对方也快，他走慢，对方也慢。他心里明白，自己被人跟踪了。

路上行人不是很多，如果冲过去，对方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但梁赞江没这样做，别看他五大三粗，却心细如毛，知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这样冲过去只能成为靶子。

雪逐渐下大，梁赞江琢磨着是回去叫人还是继续走，一个念头闪出：跟踪者说不定就是“佩刀”。

“真是天赐良机。”他兴奋起来，迅速估算眼前形式，如果返回搬救兵，此人肯定消失，前方再有一分钟路程就到了共荣路，共荣路是商业街，整条街道分布着警察局和一个中队的护国军，只要枪声一响，不到两分钟，这条街就会充斥着全副武装的军人和警察，敌人敢在这里对他下家伙，那可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何况他也不是吃素的，双手持枪十米内能同时击中两根点燃的香头，别说对付几个人，就是十几个、几十个也只是小菜一碟。

如果借这机会把对方活捉，别说在桥野龙一面前，就是在日本人的情报机关都将有自己一席之地。

他越想越美，干脆也不等公交车，径直朝前走去，到了与共荣路交汇口，他瞥见跟踪者与他依然保持距离。

小雪花变成了鹅毛大雪，共荣路不少行人纷纷钻进临近的商铺，路上的人行色匆匆。

梁赞江第三次回头查看，跟踪者就像自己的尾巴，不疾不徐。他暗暗把手插进棉袍内，握住枪把。

警察局就在眼前，他猛然拽出枪，掉头往回。跟踪者猝不及防，慌慌张张闪进一家铺子。

“送上嘴的肉，不吃太对不起你。”梁赞江将枪顶上火，他要来个瓮中捉鳖。

雪越下越大，越下越急。

梁赞江一手提枪，一手不断擦拭着飘进眼里的雪花，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店铺门口，推开门，跟踪者赫然显现，是一个青年男子，身着灰袍，见到他并不紧张，似笑非笑，表情奇特。灰袍人是六子。

梁赞江瞪着眼珠，把枪一摆，喝道：“‘佩刀’，举起手给我滚出来。”

六子举起双手，“老总，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佩刀’。”

梁赞江一愣，他没敢进屋，一脚屋里一脚屋外，将枪口对准六子，再次命令道：“少啰嗦，不出来老子就打死你。”

六子忽然笑起来，笑得是那样欢畅。

梁赞江有些奇怪，敢在枪口下这样放肆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家伙若不是疯子就是有恃无恐。他迅速用余光左右一瞥，几米开外已经看不清人影，顿时烦躁起来，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厉声喝道：“我数三下，一。”

六子目光瞟向梁赞江背后，叫着，“看，那不是‘佩刀’。”

梁赞江猛回头，一个剑眉星目，皮肤白净的年轻人如同鬼魅般站在他身后，更可怕是，一支大张机头的驳壳枪正对准他的脑门。

“姓梁的，认识杨杰吗？”

梁赞江脸色瞬间惨白，浑身哆嗦起来，“别，别开枪。”也不知是雪水融化还是冒出的冷汗，他脸上出现一股股细流。退出门，膝下一软跪在店铺的台阶上。他虽没见过杨杰，但对杨杰的大名如雷贯耳，对方几次伏击过他，若非机警早就玩完，眼下他立功心切入了圈套，再也没有往日的机灵，结结巴巴央求着：“不要开枪，杨、杨爷，我还有八十多岁的老母，求你饶、饶我一条狗命。”

“砰”一声脆响，子弹击中梁赞江眉心，其头部如同巨锤碰撞，庞大身躯轰然倒下。

杨杰收起枪，在梁赞江身上搜出一个证件，连同驳壳枪顺手塞进衣兜，带着六子迅速沿来路返回，大雪将他们身影吞噬，没多久，背后响起尖利的哨声。

杨杰带着六子在梁赞江家附近与大伟汇合，他让大伟警戒，自己和六子来到院门口。

俩人掏出枪一边一个把住门口，杨杰侧耳听了听，冲六子点头，一脚朝门踹去。“咣当”，门被踢开，杨杰率先闯进。屋里空空如也，没人。

杨杰不敢久留，马上离开。

差不多过了两分钟，邻居家门被悄悄打开，一个老太太从门后探出头，见没动静，回头招呼屋里的人。赵姨鬼鬼祟祟从屋里走出，来到院门旁把门打开一道缝，确认没有危险后，喊出欧阳云月回到自己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