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官家似乎也没想到谢方叔会这么快,这么干脆的请辞,所以稍微一愣,然后平静回复。“谢卿为国操劳,拖累了身体,朕心中亦是愧疚,即日便安排太医为谢卿调养,但还望谢卿以国家为重,勉力坚持,请辞之事就休要再提。”这大臣向皇帝请辞,无论皇帝心中是怎么想的,这第一请必然是要驳回挽留的,假如大臣是真的想辞职,那就接下来继续第二次、第三次不停的上请辞表,一般三次以后才会批准。谢方叔自然也不急在这一时,反正他请辞了,别人也就不好弹劾他了,接下来该做的就是请病假,躲在家里上表,直到演完君臣相惜,挽留不止的戏码,就滚去地方上做官。入仕三十余年,今日却满盘皆输,曾经远大的理想和抱负都将化成一场空。挪着迟缓的步伐,谢方叔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意气消沉的走回班列中那个最显赫的站位,百官之首啊,或许这将是他最后一次站在这个位置了。赵官家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很是复杂。说起来,他对谢方叔的为人和才能还是很欣赏认可的,不然也不会把国政相托,但半个多月前那场逼宫,却是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很粗那种。不过,想到换相后,又是一连串的人事变动,每逢这种时候,百官就像打了鸡血,上蹿下跳争夺不休,恐怕没个小半年安生不下来,真是让人头痛。这次易储风波,绝大多数文臣都参与了,此时难免心中有些兔死狐悲,整个大殿变得死寂一片。就在这时,监察御史洪天锡神情凝重地走向殿中,“陛下,臣有奏。”恩?为谢方叔求情的?可是朕又还没批准啊。赵官家疑惑着,等看清是洪天锡后,突然想起昨日林押班和他提过一嘴,说事情已经安排下去了,选的人就是这个洪天锡。所谓的事情,其实就是他和赵孟启之前商议好,为防止试选结果不如意而做出的后手之一,只是今天一切出乎意料的顺利,让他一下子忘了这茬。于是他打起了精神,“洪御史,请奏。”洪天锡长吸一气,开口奏道,“陛下,禀奏之前臣先向您请罪,因为此事说起来似乎有些荒唐,也有些不合规矩,但事关社稷安危,臣身为监察御史,凡是有一丝可能,也不敢轻易忽视。”“哦?是何事如此重大?既然事关社稷,洪卿尽管直言,即便稍有逾矩,朕亦不会责怪。”“臣谢陛下宽宏,事情是这样的,昨日不知何人,往臣家中投了一个包裹,臣打开后,里面有一本账本,以及一封匿名信,信上说,侍御史吴衍与宗室赵与荠勾结密谋,并收受其大量财物,以帮助其子赵孟曦入选皇子,上面例举了二人多次私下密会的时间地点……”“诬陷!”吴衍开口打断禀奏,连滚带爬跑到殿中,“陛下,洪天锡这是污蔑微臣……”“放肆!大臣奏事,岂可容你肆意打断!吴衍你身为察院主官,难道还要知法犯法么!?”呵斥吴衍的是程元凤。原本应该谢方叔来做的,但此刻他正消沉中,而董槐又是老好人一个,所以他不得不出声。吴衍正欲分辨,“可是……”“有什么可是!?洪御史禀奏完后,是不是诬陷,难道陛下不会分辨,群臣不懂是非?!退下!”把吴衍喝退,程元凤示意洪天锡继续。洪天锡点头致谢后,接着禀奏,“信上另外还说,赵孟曦之所以通过初选,皆赖吴衍暗中操控,并列出经办官吏的名姓,而账本上乃是赵与荠所有,上面有他亲笔记载送出钱财的数额及时间等。原本,对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微臣还是比较怀疑的,但是今日赵孟曦的表现,显然和其他几位相距甚远,那他是怎么入选戊组的,就值得推敲了,而且此事关乎国本,如果有人使用龌龊手段取得储位,那后果不堪设想,因此臣不得不冒大不违上奏。”听完这话,群臣一片哗然,关于皇子试选这么大的利益,其中肯定少不了各种手段,但做得如此出格,还被人抓住实据,那可就是通天大案了。另外,也有些大臣担心,这事很可能引发大规模的清算,祸及自身,不由忐忑不安起来。“肃静!不得失仪!”殿中侍御史丁大全履行职责,维护朝堂纪律,脸上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幸灾乐祸。赵官家黑着脸,“密信账本何在?”“微臣随身携带。”洪天锡取出递给内侍,由其上传。仔细看过密信,再翻阅了账本之后,赵官家勃然大怒,“查!严查!吴衍停职,交大理寺,赵与荠父子交大宗正司,另其他涉案人员一律羁押,此案……程元凤主审,临安府、大理寺、大宗正司合办,……另,皇城司遣人观审,并协助查办!”这下真的是大案了,重臣主审、三家合办,御史台还被排除在外,不过最严重的是,官家居然公开动用了皇城司。这皇城司就是官家的耳目密探,文臣一向厌恶这个衙门,多次压制皇城司的职权,恨不得除之后快。程元凤听到让自己主审,首先却是出言劝止,“陛下,朝廷自有司法,让皇城司介入恐有不妥,还望陛下收回成命。”“如何就不妥了?此案关系,尔等不会不知,恐怕其中牵连甚广,若是没有皇城司监督,如何能保证朕不会成为瞎子聋子!?”赵官家这言下之意就是,我信不过你们,谁知道里面还有没有其他猫腻。被这话一噎,程元凤也不知怎么反驳,其他官员更是不敢跳出来反对,生怕引火烧身。无奈之下,程元凤,知临安府马光祖,大理寺卿已经大宗正只得领命。此时,殿中值守的班直禁卫,把死狗一样瘫在地上的吴衍拖了出去,另外还派人去拘捕还在宫中的赵孟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