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威压着实是恐怖，类似的威压古青阳只在苏玥的身上感受过。不过苏玥可从未像现在这样针对他。

他眼前这老者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他真的要杀了他一样。顷刻，只是顷刻，他就觉得自己快不行了。

可是，古青阳在听到这老者说的那一番话之后，也算是彻底地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当即他就明白，这老者问的，和他预料的一模一样。

他知道，这个老者真正关心的还是众生。这老者表面上说的是饭，看似是无关紧要的饭。

可实际上，这个老者关心的是芸芸众生的未来。老者问他“饭”不是想知道饭如何，而是想知道众生。

那句话的深意就是，若真是让他古青阳成了气候了，那他古青阳又将如何对待芸芸众生。

是毁灭，是灭绝，还是好好地去对待呢？

这……才应该是那个老者最为关心的答案。

想到这里之后，古青阳也不由得在他自己的内心深处反问自己，他将会如何对待芸芸众生。

然而，对此……他那颗冰冷的心给出的回应就是，想帮就帮，若是想杀，那就尽杀之。

尽杀之。

三个字，一个答案。在得到答案的一瞬间，古青阳的脸上就浮现出一抹冰冷的笑。

同一时刻，眼看古青阳如此，那老者不由得在心中暗叫不好，可他也只能威慑一下古青阳。

“饭？”

“饭这东西啊，说到底，它就是需要人依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的。这世界上注定会有人吃不到饭。”

“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在我们无法抵达的地方，注定会有人要为一顿饭而忙忙碌碌，奔波不息。”

“在我的眼中。”

“一个人为了饭活着，只要是尽力去争取过，就没什么可遗憾的。拼了命很正常。”

“当然，这样的人是可敬的。而还有一些人，明明有争取的能力却不去争取，反而是等待别人的救赎。”

“这样的人，不可敬。”

“然而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在我想救他们的时候，我可能会救。我若是不想救了，那自然就不救了。”

“我帮别人，是情分，只是因为我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使然，仅仅只是如此而已。”

“我不帮人，是本分。我也只是这大荒世界芸芸众生的一员，我只是需要做好我自己，仅此而已。”

……

古青阳把话说到这个程度时，那老者的脸色还算正常。显然，他也没觉得古青阳的话有不对的地方。

可紧接着，古青阳的神情就猛然变得狰狞许多，他的重瞳之中也尽是恐怖的杀意。

“可他们若是阻挡了我的路，那对不起，我的回答就只剩下一个，那就是杀。”

“那些人……我若是出于本心想帮他们，自然也就帮了。我若是出于本心不想帮他们，那就不帮。”

“如果是挡路者，那就杀。”

“尽杀之，这是我的答案。”

“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等到了未来，我的答案还会是这样。我就是我，我是一个恶人，大魔头。”

“老爷子，您觉得我如何呢？”

“您看我像十恶不赦的人吗？”

……

古青阳在激烈地诉说着，在说起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言语中多多少少会带上几分怒意。

而他的脸色神情，还有眼神，则是愈加地冰冷。那是一种属于上位生灵的冷漠，是漠视一切的态度。

那个老者呢，则是始终都站在原地默默地凝望他。

在古青阳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这个老者是真的觉得，他眼前的古青阳会让他感到无比地陌生。

可当古青阳的眼神有所变化的时候，他又觉得，他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似乎是没有变。

当年初见时，他也是灵机一动随心所欲地做了一件事。

于是，他才会把碧血丹心令给了这个年轻人。

那个时候，他只以为是这个年轻人有入魔的倾向。他的本意……就是想通过碧血丹心令引人向善。

古青阳肯救他，这让他觉得古青阳是一个心存善念之人，他觉得只要稍加引导，古青阳就能向善。

可事实证明——

事到如今，似乎还是他错了。因为古青阳的心思明显是无比深沉，深沉到远远地超越了他的预期认知。

古青阳确实是心有善念不假，但古青阳的内心深处也有恶念，而且多半还是无穷无尽的恶念。

若真是要比较一番，这个善念和恶念的比较比例应该是一比九，是无比悬殊的比较。

也就是说……真要是想论处一个多少来，那古青阳的十成情感里，就有九成都是恶，只有一成才是善。

他相信事实就是这样。

他并不会对古青阳的善感到任何质疑，因为碧血丹心令的认主就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他可没有骗过古青阳，他说的话就没有假话。迄今为止，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碧血丹心令的传承是真的。

非心有大善者一心通神者，不可继承“古神”传承，这可是长生殿的历代殿主都知道的秘密。

只是……古青阳的内心已然是复杂至此，那这古青阳究竟是怎么打算的，他打算走向怎样的未来？

心生此念之后，老者的心情不由得变得低落。

坦白说，他根本就不想去杀古青阳，他甚至都从未想过要杀了这个特殊的年轻人。

他可不是那些顽固不化的人，他是一个对很多事都看得很开的人。他能站在理性的角度看待很多事物。

若非如此，当初他不会那么选。

可现在看来，他当初的选择，似乎还是成功地助长了一个超级大魔头的成长。

现如今，这个年轻人一心向往极致的魔道，满心的毁灭欲望。这反而好像是他的错了。

“老爷子，您也不必多想。”

“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我就是在追寻极致的自由。我就是想要让世人都知道那个真相。”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以众生为手中棋子。它总是喜欢给别人安排什么真命、宿命，命运。”

“我不喜欢这样。”

“我就是整死它，然后在它死之前告诉它，它不行了，接下来的时代必然将会属于真正的自由。”

“你，别人……你们都是天道手中的棋子。当我真正站在那个位置上的时候，众生就已经不再重要。”

“什么？”

听到古青阳的话，老者不由得瞪大他的双眼。很显然，他是不愿意相信古青阳的说法的。

可偏偏……古青阳的说法纵然是荒谬了一些，却也会让他莫名地产生一种认同感。

“您还记得那个丫头吧。”

说到这里，古青阳停顿了一下红了眼眶，继而以极其温柔的语气缓缓地说道：

“她死了。”

“死在我死以后的大雨之中，我现在的一切，都是她牺牲她的一切赋予我的。”

“我……我曾一口一口地吞下她的骨，炼化她的血肉，炼化她的一切来转化我自己的魔骨。”

“自那之后，我修成了最为完美的命骨境，并从那以后再度走上我曾走上的路。”

“我步步向前，步步完美。”

“修到第六境完美的时候，我曾发誓一定要把失去的都找回来。我一直都记得我的誓言。”

“修到第七境完美的时候，我看清了我自己的内心，看到了我自己的罪孽。我看清自己。”

““灭亡，恐怖，愤怒！”

“憎恶，绝望，斗争！”

“杀意，灭绝，歼灭！”

“这是我内心深处的嗔念，是我内心深处最为阴暗的东西。它随时都可能会是我的灭世之念。”

“坦白说，我根本就不爱这个世界，我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感觉。”

“但我在意的人喜欢这些。”

“我知道，她们喜欢这漫天的日月星辰，喜欢山川草木……她们还是喜欢这个世界本身的。”

“所以……如果还没到最后一步的话，我是不会毁灭世界的，我最多就是改变这个世界。”

“这是因为，我的第十罪。”

“它的名字叫温柔。”

“我只会对我在意的人以极致的温柔相待，至于其他人，无所谓。只要他们不挡路，他们想怎样都行。”

“而且，我一直都在替你所谓的芸芸众生背负罪孽。我将自由的火种深深地埋藏在他们的灵魂深处。”

说到这里，古青阳淡然一笑。

紧接着他的神情就变得炽热。

他清了清他的嗓子，朗声道：

“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他们不想再继续沉沦下去了，那么只要他们用他们的灵魂发出呐喊！”

“那他们就能知道真相，就能找到适合他们自己的自由之法。我将一份宝藏，赠予他们所有人。”

“只要他们是真的想！”

“只要他们渴望自由！”

“那就让他们去追寻吧！如果我成功了，老爷子，那这个世界将会变得无比有趣。”

“所有的生灵都有机会突破十六境的终极桎梏，所有的生灵都有机会去触摸十七境。”

“哼哼哼呵哈哈哈哈——”

话说到最后，内心世界的古青阳猛然转身，向着一个方向走去。然后他就这样缓缓地消失了。

而于那一刻，也唯有那个老头子在望着他的背影还在怔怔出神。许久后，老头子才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十七……十七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