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彻底昏死过去之后，外面世界发生的一切事情，古青阳都是一概不知的。

古青阳的心里的确是有些遗憾。

他本来是有很多话想要同苏玥诉说，他想郑重地同她说声对不起，也想同她论道，谈论世间诸多事情。

他更是提醒着自己，一定要亲手将冥珠的女儿托付于她，这样才算是为那个小家伙找了个合适的归宿。

但事实证明，他终究还是无法战胜那些困扰着他的恐怖伤势。在昏死过去的一瞬间，他便失去了意识。

而在昏迷之后，他只是感到他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在梦里，他又回到了中洲的那片草原上，过回了以前的日子。

他在大凉部落活着，古青萤还没有陨落，青衣瑶也是如此。

一切都像是曾经那样，美好仿佛不止存在于他的回忆之中。

而且，这一次到后来，大凉部落也是不曾遭遇过灭族之灾。

后来的所有坏事都没有发生，他仿佛是一直都可以那样活下去，可以永远沉浸在梦中。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他按照梦境的发展，同梦中的青衣瑶按照草原部落的习俗完成婚典后。

他却是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终于，就在梦境中的时间也过了三年以后，古青阳还是有了想要醒来的欲望。

他不得不承认，这场梦绝对是他做过的最为完美的一场梦。这场梦让他看到了最为本真的自己。

如果他不是出生在古家，如果他不需要像在古家那样活着，他的妹妹也没有十八岁的香消玉殒之劫。

那他一定可以成为草原之人。

就像那些部落的人一样，他也可以骑上一匹快马，肆意奔袭，于草原之上与佳人为伴，度过余生。

但这人世间从未有过如果，他只能是他。这个梦境再好，也终究不是现实，也可能会是现实。

梦是梦，现实是现实。

这道理，是他早在很久之前还没有明悟梦道之前，便已经率先明悟到的道理。

因此，梦的尽头就是醒来。

“青阳哥哥——”

“别离开我——”

……

终于，当梦境中的青衣瑶不舍地见证古青阳化为一道虚影时。现实中的古青阳也缓缓地睁开眼睛。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幼虎，它于此刻正在温顺地舔舐着他的脸颊。

那种湿润且带有芳香的感觉也在提醒着古青阳，他还活着。现在的他还不是一个真正的死人。

但很快，古青阳就注意到，现在的他正躺在一张整体皆由寒冰玉石所雕刻的玉床之上。

这般寒冰玉，可不是外面的世界随随便便就可以弄到的材料。

这般配置，显然也不是慕容青竹可以弄得起的。

见状，古青阳也不由得赶快忍痛起身，他想打量一下，想知道他现在这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可很快，就在他侧过头来看向身边的情景时，他就看到了那个他一直都很想见的人。

“你——”

那个瞬间，后者眼眶微红，美眸之中也尽是一片幽怨伤心之意。

她先是这样看了古青阳一眼，而后便转过身去，看样子是想离开。

然而，古青阳好不容易才与她在现实中相逢，又怎么会任她离开。

“别走。”

这一次，古青阳很果断。他直接跳下床，而后便拉过她的手。

只是，古青阳本以为对方多多少少也是会抵抗一下的。

所以他手上的力道，自然也就是大了一些。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面对他的挽留，对方竟是半分抵抗之意都不曾有过。

因此，就在那个瞬间，他们两人便以这样的方式自然而然地相拥在一起。而后，他们就齐齐地沉默了。

是的，在这种至关重要的时刻他们又沉默了。因为，无论是他们之中的谁，都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笑古青阳这一代帝者，前世的时候还同很多女修逢场作戏，到了这一刻，竟也如一个木头一样。

至于苏玥，此刻的她则是真的有些不知道她该说什么。

这的确是她和古青阳之间的第一次相见，但早在这次相见之前，他们俩便已经在梦中见过无数次了。

那青衣瑶就是苏玥的化身。

她显化出这道化身，并将其送往大凉部落的本意，本就是想要感受人最为纯真的一面，想以此悟道。

但她没有想到，她的这次修行会让她与古青阳相遇，然后再以那般超乎常理的方式相知。

直到现在，通过梦，他们两人在相互之间，也能感受到对方心中那种朴实真挚的情感。

可无论是她还是古青阳，又切切实实地都在压抑着这份情感。

古青阳自是不用多说，他本就是已经为他自己选择了一条路。

那条路的尽头是无限的光明，但路途之上却是布满了恐怖的黑暗。这条路，注定是让人寸步难行的。

虽然她也相信，古青阳一定能走过路的尽头得见尽头的光明。但那一定是很久之后的事。

哪怕强大如她，她自己也不能确定她就一定能等到那个时候。她也不敢说，她不会陨落。

长路漫漫，现在谈未来，于古青阳而言太遥远。现在谈美好，古青阳自己都觉得他自己没资格谈。

这就是古青阳压抑的原因。

而她压抑的原因则是要更简单一些，因为她不单单只是苏玥，她更是妙音仙宗的始祖女仙。

在她的身后屹立着的是整个妙音仙宗，妙音仙宗以有她的存在而为荣光和辉煌。

也正是因为她的存在，妙音仙宗才会在漫长的岁月中屹立不倒，成就如今的超级道统。

如果说古青阳要走的是一条漫漫长路，那么她就要停在原地，一直背负着由她自己选择的责任。

只论以身份位置而论，感情这东西于他们而言就是奢侈品。

而这个道理，于已经论道无数次的他们而言，又怎么可能会是他们无法理解的道理呢。

因此，哪怕他们之间什么话都不曾说话，他们也知道对方在这个时候想要说什么、能说什么。

然而，一切也正如古青阳刚刚经历的那样。

那所谓的美好，终究就只是存在于梦境中。

现实，永远要比梦境更残酷，而且还是残酷得多。现在的他们什么都不说，他们还可以这样相互依偎。

若是把那些话说了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如何，他们两个人心如明镜，全部都清楚得很。所以沉默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而苏玥在刚刚的那段时间里，则是陪着古青阳在他的梦境之中，把本属于青衣瑶的人生还给青衣瑶。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青衣瑶早已经不只是青衣瑶，她已是苏玥，是真正意义上完善了人格的青衣瑶。

因此，哪怕他们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明白所有的道理。

可当所谓的离别真正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还是会痛苦。

青衣瑶可以在梦境中以嚎啕大哭来表达她对古青阳的不舍，但到了苏玥这里，微红的眼眶已是答案。

她不能哭，哪怕是流下一滴泪都不行。因为这里是妙音仙宗，她不能让别人看到这一幕。

然而，在时间又过了许久后，古青阳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低头看向那个把头埋在自己怀里的女子。

片刻后，他轻声呢喃道：

“在没有遇到你之前，我真的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萤儿之外已经不会再有任何人会理解我了。”

“但是你不一样。”

“谢谢你，我也不会管你到底是阿瑶还是玥儿。在我的眼中，你就是你。你是这人世间特别之人。”

“自从经历过那神荒秘境的事情之后，我一直都很想当面同你说一句对不起。”

“我知道，你可能不会在意。”

“但说与不说这是我的事情，很多话，我现在都说不出来。我想告诉你，在我的心里，你和萤儿——”

“不要说了。”

……

就在古青阳即将把某些话给说出来的时候，苏玥却是猛然抬起手指按住他的嘴，打断他的诉说。

而下一刻，苏玥亦是抬头看向古青阳，使得这位纵横大荒两世无敌的帝君，在这时候脸红不已。

然而在接下来，苏玥并没有说什么话。她只是望着古青阳，给了对方一个让对方心领神会的眼神。

“咳咳咳咳咳咳咳——”

只是，就在他们决定索性什么都不说，只去享受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时，一阵咳嗽声却是猛然响起。

同一时刻，古青阳和苏玥都不由得循声望过去，然而这一望，却是使得古青阳看到了一个老熟人。

出现在不远处的人正是一个白衣女子，她曾救过古青阳，也算是与他有一面之缘。

她，正是梅念灵。

“师，师尊，对不起——”

这一刻的梅念灵真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自家师尊的这一面，她活过漫长岁月可还是第一次见到。

若不是因为觉得，这两人若是再这样下去，绝对是有些不妥。她还真是不想发出任何声音。

而在此刻，古青阳亦是尴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