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柳词请剑(1 / 1)

大道朝天 猫腻 1724 字 2023-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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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一遍,你不行。”

南趋这时候看着就像个小孩子,做出摇手指的动作显得有些可爱,配上苍白面容上的诡异笑容却又显得很可怕:“不过都说你是朝天大陆的最强者,我给你一次挑战的机会。”

“再说一遍,你会死。”

柳词微笑说道:“我是青山掌门,自然天下无敌。”

南趋失笑道:“你的师祖、师父还有师叔们都没做到的事,你怎么杀死我?”

柳词说道:“当然是用剑杀死你。”

南趋看着他怜悯说道:“但你连剑都没有。”

听到这句话,各宗派修行者们一片哗然。

直到今天,朝天大陆上的修行者们才知道这件事情。

剑出青山,柳词真人身为青山掌门居然没有自己的剑?

是的,柳词最大的无奈,就是没有剑。

当年从中州派回青山,他只能踩着剑云在天空里慢慢飘**,不也就是原因。

“接下来的这一战不是真正的较量,而是我对你的指导。”

南趋看着柳词,眼神渐热道:“无剑何以至大道?只有我能解决这个问题,拜在我门下吧,我可以饶你不死。”

能在剑道上指导青山掌门,对此生立志要超越青山宗的他来说,都是临死前最完美的画面。

南趋当然知道柳词不会答应这个要求,他会用更直接的方式教诲他。

同时让全天下的修行者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剑道第一。

柳词已经走出了六星剑阵,来到了天空里。

南趋的身影骤然消失,下一刻带着无数道剑芒来到了柳词的身前。

他没有出剑,剑鬼童子本身就是剑。

柳词也没有出剑,因为他没有剑,伸出宽厚的手掌,带出天地间的无数道剑意,构成一方阵图迎了过去。

嗡的一声轻响。

那些如雨滴般悬停在天空里的数百道青山飞剑,都颤动起来,那些真正的雨水则是瞬间化作齑粉,消失无踪。

南趋在天空里轻轻飘着,身影虚实难辩,如鬼亦如仙。

海面上忽然生起一道水花,柳词踏剑云而起,向着天空再次飘来。

他浑身湿透,衣衫上到处都是裂口,隐隐可见血迹。

青山掌门是公认的朝天大陆最强者,居然被一剑斩的如此狼狈!

看到这幕画面,所有修行者震惊无语。如果说开始的时候,还有人觉得南趋的剑鬼之道身法可怕,并不见得能胜过柳词真人,现在人们终于明白,雾岛老祖果然就是雾岛老祖!

看着从海面飞回的柳词,南趋的脸上满是复杂的情绪,那是宿愿得偿的快活,也是无敌的空虚。

“当年道缘觉得我杀性太重不肯收我,我不服气,于海外遇前代仙人遗府,再发新意,最后终于在剑道上超越了他……他以为借青山剑阵斩我道树,夺我初子剑,便想绝了我的剑道,但这可能吗?”

南趋感慨说道:“我在雾岛苦修数百年,终于炼成了最完美的剑道,以剑鬼为人,以人为剑,至此便天下无敌!”

柳词用衣袖擦去须上的血水,说道:“偷袭与超越是两个概念。”

听到这句话,南趋愤怒起来,厉声说道:“不管如何都是我胜了!我终究还是证明了,我的剑道远胜于你们青山的剑道!”

千年前,那位来自南方的少年想要拜在青山掌门道缘真人门下却被拒绝。他此后的漫长修行生涯里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灭掉青山,证明给所有人、包括已经死去的道缘真人看,就算没有青山依然能够修出极致的剑道,甚至超越青山!

当初西王孙收柳十岁为徒,西海剑神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证明这一点。

最终,还是那个曾经的少年亲自完成了这个目标。

“今天你败给了我,然后青山将不停地败下去,直至最终灭亡,我已经看到了那一天。”

南趋看着柳词,眼里散发着幽冷却又炽热的光芒,“青山之衰,便由此刻开始。”

布秋霄说在修行界的战争里个体修行者的意义不大,除非是通天境大物。

南趋就是这样的人。

而西海剑神如雕像般站在他身后的天空里。

这对师徒之强大,千年来大概也只有景阳真人与太平真人这对师兄弟能够比拟。

柳词与元骑鲸中任意一人死在西海,青山宗便只能像无恩门那样封山。

对青山宗来说,眼下最好的应对方法便是柳词回到六星剑阵里暂避,等着青山剑阵落下,杀死南趋。

问题在于那就等于承认青山剑道终究不如雾岛一脉。

青山宗的选项里很少有认输两个字,更何况今天他们的对手是雾岛。

柳词看着南趋说道:“你的证明还未够。”

这便是再战的意思。

已经没有人看好柳词,哪怕是大泽、悬铃宗等盟友。

柳词真人一直被认为是朝天大陆的最强者,但雾岛老祖南趋……实在是太强了。

修行修的就是岁月,南趋的辈份极高,境界极深,当年便是世间最强者。

现在他又开创了新的剑鬼之道,更是已然半仙!

最可怕的是,南趋是来赴死的。

当一位剑仙决定拼命,决定变鬼的时候,没有人能够战胜他。

当他要用自己的命,来换取青山宗的失败时,没有人能阻止他。

如果柳词败在他的剑下,青山宗应该怎么办?

赵腊月心想,逃回青山后自己要闭关一百年。

柳十岁心想,看来自己真要在一茅斋好好学习了,争取尽快通天,然后重回青山,重振门庭。

卓如岁心想,去你奶奶的。

……

……

当柳词在海上杀南趋的时候,井九也在荒山破庙里杀南趋。

他握住南趋的手,微微用力,更多数量的剑光从两手接触的地方生出,把已经变成碎粒的废墟斩成更细的微粒。

荒山地面开裂,出现无数道极深的裂痕,隐隐可见地泉。

天也开了,宇宙锋笔直一线刺向南趋的头顶。

啪的一声轻响,南趋伸出左手握住了宇宙锋的最前端。

宇宙锋清寂如无尘之物,这时候却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不停地震动,想要斩断南趋的手。

南趋赞道:“好剑!”

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白猫锋利的爪尖已经抵达了他的右眼。

南趋闭上了眼睛,用眼皮挡住了这一击。

擦的一声厉响,十余里外山崖间一棵枯柳断成了两截。

老人枯瘦的身体里涌出无限的力量,举起井九的身体,向掠至身前的南忘砸了过去。

轰的一声巨响,南忘倒飞而退,砸进数里外的山野里,溅起无数沙石,烟尘里隐隐可以看到一个洞口。

南趋无法摆脱井九的手,竟是把他当成了武器,直接把南忘轰进了崖石深处!

白猫发出一声诡异而可怕的尖叫,从井九的肩头跳下,抱住了南趋的头,拼命地挠了下去。

如果被普通的家猫挠一下,最多只会留下一道细细的红线,但它是青山镇守白鬼大人,每出一爪便等若通天一剑!

荒山里到处都是亮光与恐怖的剑意,崖山倒塌,烟尘大起。

烟尘外响起南忘愤怒的声音:“我日你先人!”

她双手握着锦瑟剑破空而起,向着南趋的头顶斩落。

南趋面无表情,握着井九便向锦瑟剑砸了过去。

又是轰的一声巨响,南忘再次重重飞出,震塌了半座石山,难以爬起。

烟尘里,白猫还在疯狂地攻击,如一道凌厉的白光,凄厉的猫叫不绝于耳,仿佛叫春一般。

南趋闷哼一声,握着井九向它砸了过去,竟是如暴雨一般,数息之间便砸了数百记。

只听得一声凄惨的猫叫,白猫被井九砸中,落在了野草里。

……

……

“没想到你这个老魔头居然最后也算是得了大道,莫非剑道最后都会走上剑人合一的道路?”

天空里再次响起柳词的声音。

在他的声音里没有畏惧,没有搏杀之前的冷厉,只有平静以及随之而来的自信从容。

他看着南趋同情说道:“可惜你不是第一个走上这条道路的人。”

开创新的剑道,如同发现天地间的至理,第一个做到的人当然才是最重要的。

各宗派的修行者们有些吃惊,却不怎么相信,以为柳词真人是想扰乱雾岛老祖的心神。

他们看不懂南趋的剑鬼之道,但也明白这种可怕至极的剑道绝对不是哪家宗派的什么秘传功法。只有南趋这样的剑道奇才,经历道树被毁、初子剑被夺、被困雾岛的独特经验,再用数百年时间才能开创而出。

这样的条件,不要说是青山宗,就算是整个朝天大陆,到哪里再去找出第二个人来?

听到柳词的话,南趋有些吃惊,然后很快冷静下来,说道:“不可能,如此天才的剑道想法,只有我能做到。”

当年他的道树被道缘真人用青山剑道斩毁,初子剑也被夺走,境界停滞不前,被迫才行了险招,把自己的身体逆修成剑,然后再以剑丸侵身,把神魂尽数付于剑鬼,颠倒主次关系,才成就如今的神奇剑道。

“你的剑道确实别出心裁,先用南蛮部的拘魂之法炼剑鬼,再以雾岛阴火炼体为剑,相辅而起,不可谓不妙……”

听着柳词的话,南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因为对方明显对自己的剑道有所了解。

“……只不过这个法子青山早就有了。”

西海很安静,只有微波起伏与柳词的声音。

“还有件事情我想澄清一下。”

柳词说道:“其实我有剑。”

承天剑鞘现于他的身前。

南趋微微眯眼,说道:“这是剑鞘。”

谁都看得出来。

“有剑才需要剑鞘,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柳词说道:“请。”

他看着南趋。

这声请却是说给别人听的。

他左手握住承天剑鞘,右手握住空中某处,缓缓拉出。

没有剑从虚无里生出。

整个天地却都听到了一声剑鸣。

……

……

荒山已塌,破庙已无,野草成霜,野尘渐静。

南趋脸上与颈间出现无数道极细的白痕,看着很恐怖,受伤却是不重。

野草里,白猫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已经被血染红,不知道断了几根指甲。

最惨的是井九,他脸色苍白,每个毛孔都在溢血,看着就像个血人,剑元也消耗了极多。

白猫的牙也断了半截,血从嘴角不停滴落,没有再去撕咬南趋,而是盯着井九,眼神极为复杂。

它没有说话,但谁都看懂它眼神里的哀求之意,似在求井九答应什么。

在这样紧张的时刻,不知道它究竟要井九答应什么,难道那便可以逆转整个局面?

更没有想到的是,井九没有理它,而是向南趋很认真地提出了几个问题。

“红灯笼已毁,剑鬼无法回到这个身体,那么哪个你才是真的你呢?”

“如果杀了这个你,活下来的那个你还是你吗?”

“那个你是你自己吗?”

你死我活的时候,忽然开始讨论这样的问题,怎么看都很诡异。

南趋却真的给出了答案,而且明显经过了很认真的思考:“活下来的那个我,就是我。”

井九沉默了会儿,说道:“有道理。”

远方传来一声剑鸣。

那是邀请。

请归。

换作以往,哪怕再多人死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会接受。

今天他的想法变了,因为他想与南趋比较一下谁才是剑道的最强者。

青山还是雾岛。

我还是你。

于是他接受了柳词的邀请。

然后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