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棡在离京之时,还以为武当山是神仙之地。可当他来到武当山后才发现,此地之荒凉破败,根本配不上神仙二字。 若不是有络绎不绝的香客上山,他甚至会怀疑自己走错了山门。 好在武当派的当代掌门俞莲舟还算懂事,给了他最高规格的接待,甚至还要将其师父张邋遢曾经住过的静室让给他住。 朱棡觉得住进去显得太托大,对真神仙有所不敬就给婉拒了。 然而,当他在山上住了几天帐篷后,实在是受不了那早晚的雾气了,还是在俞莲舟的再三催请下住了进去。 这时候他也顾不得敬不敬了,张邋遢云游天下,随缘显化,搞不好他要住上一年半载,总住帐篷也确实扛不住。 即使如此,朱棡还是觉得太过潮湿,一早一晚都会命人点上火盆熏一熏屋子里的潮气。 至于白天么,则是给三清真人上上香,然后游荡在武当山的七十二峰之间,爬爬三十六岩,看看二十四涧,过三潭、游九泉,逛遍了武当山上的大小景致。 只是景致再多也终究有看厌的一天,尤其是想到父皇寿诞将至,封国又地处军事要冲,妻妾还滞留在京没有着落,他的心里就是一阵烦躁。 这一天,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命人将俞莲舟给抓了过来。 俞莲舟对这种情况并不陌生,这么多年他已经先后被几波人抓来抓去了,就连他自家的亲眷,还被锦衣卫扣在山下的县衙牢房里呢。 因此,见到晋王护卫如此蛮横,他非常配合地跟了过来。 “贫道俞莲舟拜见晋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俞莲舟,你少跟本王打马虎眼,本王就问你一句话,张神仙何时能归来?” “殿下息怒!” “恩师早已是神仙中人,随缘显化,周游世间,贫道虽忝为其弟子,但也不知恩师之仙踪啊!” “望殿下再做等待,若是恩师感念到您的诚心,自然会现身一见!” “哼哼!” 朱棡闻言一阵冷笑。 “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看不起我大明,看不起我朱家吗?” “我现在给你最后十天,若是张神仙再不现身,孤就将方圆十里之百姓杀光,再放上一把大火,将你们武当山烧成一片白地!” 俞莲舟听到这话当即吓得脸色惨白,赶忙跪地磕头。 “晋王殿下不可啊,此举将造下无边杀孽,让世人如何看待殿下您啊……” 朱棡指了指自己的脸道。 “你给孤看清楚!” “孤是晋王,是为大明戍边的藩王,孤这些年手上的人命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孤会在乎天下人如何看?” “孤言尽于此,至于你武当山何去何从,就看你家张神仙给不给面子了!” “送客!” 朱棡的所谓送客,不过是让护卫将人给丢出去。 实话说,他能在武当山装这么长时间的“人”,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只是见张邋遢拿他当猴耍,这才将其惹怒。 俞莲舟被朱棡丢出掌门静室,赶忙颠颠地跑下了山,将武当山的弟子全都撒出去找其恩师张神仙。 不过这些都只是幌子,他只是想借着弟子下山之际,将此事散播出去,到时候自然有人将消息传递给其恩师。 事实上,俞莲舟一直跟其恩师张邋遢保持着联系,锦衣卫将武当山围了个水泄不通之事,就是他通过隐秘渠道告知张邋遢的。 远在金陵城的张邋遢得知此事,第一时间就跟张宇初商量起来。 “张天师,我武当山覆灭在即了……” “若是锦衣卫,贫道还可周旋一二,可眼下乃是晋王,不比秦王那厮强多少的坏种,他说杀光方圆十里之人,就保证连只鸡都不带留的!” 张宇初也是一脸的为难,这种事别说摊到张邋遢头上,就是落到他们龙虎山头上也是个大麻烦。 好在他们龙虎山跪得早,早就接受了朝廷的册封,并且拜见过大明皇帝。 否则,现在这种灭顶之灾就该落到他们头上了。 “张兄,要不您就去见一见那朱皇帝,随便找个理由忽悠一通呗?” 张邋遢闻言一脸郁闷的道。 “晚了!” “武当一派自打元末就开始宣扬我是陆地神仙,现在不仅天下的百姓信了,就是朱皇帝也深信不疑。” “我说是现在现身,那朱皇帝定然让我给他续命,到时候我拿什么开脱?” “朱皇帝精明强干,不惧鬼神,可不会像前朝皇帝那么好哄骗。” “我若是不能让他满意,他敢直接一把火把我烧了!” “哎……” 张宇初闻言也是一阵叹息。 “那现在该如何?” “要不要师弟帮你找几个勋爵人家上书,将晋王的暴行公之于众,让晋王那厮投鼠忌器?” 张邋遢闻言想了想道。 “此法恐怕未必会奏效,晋王那厮若不是奉了朱皇帝之命,断然不敢行此险招。若是受了朱皇帝之命,就算将此事弄得天下皆知,朱皇帝也不会怪罪于他。” “毕竟比起秦王、晋王的残暴来说,朱皇帝才是杀人的祖宗!” 两人说到这儿,就是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张宇初这才幽幽开口。 “要不咱们试探一下晋王?” “最起码探听下他的口风,知晓他为何非要逼你现身啊!” “这……” 张邋遢想了想道。 “也行吧,只是晋王那厮护卫众多,戒备森严,寻常装神弄鬼的手段,恐怕很难用在他身上吧?” 张宇初听了这话,顿时露出自信的笑容。 “这就请张师兄放心了,我龙虎山一脉别的不敢说,这等装神弄鬼之事不说是独步天下吧,那也是不敢妄称第二的,哈哈哈……” 朱棡在给俞莲舟下了最后通牒后,就命人将山下的人全都抓了起来,摆出一副要屠尽周边村镇的架势。 同时还在山上布满了火油等引火之物,随时准备放火烧山。 在将风声透出去几天后,朱棡一天晚上睡觉之时,只感觉一阵异香传来,随后他就不省人事了。 在他沉沉睡去后,床板底下的一块地砖隆起,从里边钻出两个黑色人影。 这两个人影先是沿着密道将朱棡扛了下去,又在火盆里添加了些粉末,使得屋里的迷香更加浓郁。 当朱棡再次醒来之时,他已经置身天柱峰的山顶。 黑夜里四周烟雾缭绕,没有一丝杂音,也没有一个人影,只有冰冷的寒风刺激着他,让他宛如置身梦幻之境。 朱棡当场呵斥起来,但他只是喊了几嗓子,就不再做此徒劳之事。 因为他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就连喊出来的声音都有气无力的。 “有人吗?” “可是张神仙施法将本王带到此处?” 朱棡说了几句话后,突然发现周围的烟雾一阵喷涌,一个人影突兀地立在身前三丈远的地方。 “贫道武当山张邋遢,敢问施主何故以方圆十里百姓之性命,逼迫贫道现身?” 朱棡见到张神仙露面,当即对着张邋遢的背影磕头。 “拜见张神仙!” “孤奉父皇之命前来,恳请张神仙入京一见。” “恐怕要让晋王和皇帝陛下失望了,贫道虽已是方外之人,但却不能传授陛下长生之法。” “陛下乃真命天子,了结人间之事,自然位列仙班,其地位还要在贫道之上,贫道焉敢泄露天机,僭越天道之理?” 朱棡闻言再次砰砰砰磕了几个头。 “张神仙误会了,父皇让孤前来拜见,并不是来寻求长生之法的!” “哦?” “那你所为何事?” “张神仙不是神仙中人吗,您不妨猜上一猜……” 张邋遢闻言哈哈大笑,暗道朱棡这人狡猾,远不像秦王那厮那般好哄骗。 “若是寻常之人,贫道猜上一猜也就罢了,可陛下乃真武大帝转世,贫道这点微末道行,哪敢在真神面前献丑?” 朱棡确实存了考较的心思,但是听张邋遢如此推崇父皇,当即将父皇托付之事相告。 但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并未说实话,只说父皇想讨教大明储君之人选,询问何人可承担社稷之重。 张邋遢听了朱棡之言,心里是既惊且喜。 这可是天赐机缘啊,若是他捞到扶立新皇之功,至少可保武当山百年香火! 张邋遢下意识地捋了捋胡须,可摸到自己下巴光溜溜,顿时一阵烦躁。 他之前为了逃避朝廷追捕,早就将胡须剃掉了,真是“须”到用时方恨少啊! 张邋遢在心里盘算了下大明知名的几个藩王,又盘算下几个知名的皇孙,心里暗暗揣度老皇帝属意之人是谁。 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一旦所言之人跟老皇帝心中属意之人对不上号,那自己这神仙之名也就废了。 因此,思虑再三,他想出一个“拖”字诀的妙招。 “陛下乃是长寿之人,再秉国三十年亦不虚妄,不必过早议立储君!” 这可不是朱棡想要的答案,他再次砰砰砰对着张邋遢的背影磕了几个头。 “恳请张神仙明示!” “恳请张神仙随本王入京一趟,当面告知我父皇,好让我父皇安心……” 张邋遢闻言心想,入京是不可能跟你入京的,即使贫道要入京,那也一定是偷偷地去,岂能大张旗鼓地去? “贫道现在正处在飞升的关键时期,不能沾染世间俗气,等贫道跨过这个关口,自然会亲自上京面圣,详细给当今陛下分说!” “那还请张神仙给本王一个信物,让本王回去能跟父皇复命!” “这个嘛……” “贫道可以为晋王手书一封信,您带回去交给陛下,陛下看过便知。” “那就有劳张神仙了!” 朱棡刚听到这句话,就只感觉一阵香气袭来,随后再次不省人事。 当他重新从床上苏醒过来之时,已经是新的一天开始。 朱棡回忆着“梦”里的情景,正感慨此梦的稀奇之时,突然看到桌子上摆放着一封书信。 他看到这封书信之时,顿时跟梦里的场景对上号,想到梦里所见的张神仙言明会给他书信一封。 朱棡赶忙将书信拿起来,只见上边写着张邋遢顿首,呈大明皇帝亲启字样。 他拿着信封跑到门外,将夜里值班的护卫全数叫了进来。 “尔等夜里可曾见到有什么人闯入本王居所?” “回禀殿下,卑职等夜里一直守在门外,并未有人来过此院。” 朱棡手持张邋遢书信,满脸的困惑不解之色。 “难道真的是做梦?” 虽然朱棡笃信护卫们不会骗他,但他依然不相信昨晚的一切都是梦。 “你们几个去寻些镐头、铁锹等物,将本王所住的院落拆开,仔细查验每一寸土地,看看此屋可有密室之类的机关!” “重点检查地砖、柜子、床板底下等处,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