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早晨。

乾清宫惯例式地屏退外人。

在这座名义上只属于汉国国君和君夫人的殿内，通常，大部分时间，侍卫、禁军、宫女是不会被允许留在里面的。

他们都知道，汉王和王后都不喜欢让人服侍得太多，是以他们通常候在殿外，听令入内。

“二百六十六、二百六十七。”

而值此用过早膳，简单洗漱过的时候。

“二百七十、二百七十一。”

汉王陆古正趴在地上做俯卧撑。

他的动作很标准，且不快，动的只有手臂、手腕，慢慢身体笔直地下去，顿住一秒，再慢慢地起来。

这项锻炼发生在一百五十个蹲起和一百个仰卧起坐以后，所以他额头冒汗，脸颊发红，汗滴落到地上晕开，看上去很有些费劲.....如此费劲也有“负重”锻炼的原因：

陆大古让大进坐到他腰背上，帮他压一压，最好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压上来。

所以大进盘腿坐到他身上，随着他的锻炼起起落落。

“.....三百。”

手臂微微发抖地将身体勉强支起来。

他停下来，扭头告诉背上的君夫人：“可以下来了。”

“嗯。”

她伸长了脚掌，落到地上，撑了下身下微微发热颤抖的“坐凳”，站起来，陆大古像是抽离了力气，一下子趴倒，喘息了两秒，拉住大进伸出的手，只手支着膝盖站起，稍微缓了缓，深吸气，再徐徐吐出：

“你变重了。”

“！”她一惊，惊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么？”

“有。”他确信地点头，“差不多三四斤吧。”

在他记忆里，大进的胃口一直不错，同时，她也会定期抽空在王宫后方的御林边上奔跑锻炼，有空的时候他会一起去，不过入冬以后天气转冷又下雪，她就暂时不跑了。

“唔.”

她摸着肚子，皱起秀眉。

“怎么了，这不是挺好的么，好事啊。”陆大古稍微感到奇怪地看着她，“没必要在意这些吧。”

先不说无限军官和追随者不会中毒生病，而肥胖也被算在疾病之中了，就是大进本身的过食体质，也让她存不下多的脂肪，平时，大古还会担心她吃得不够，容易饿。

“胖了也叫好事吗？”

湛蓝的眼睛看向他。

“这要分情况，在我看来，过胖了不好，太瘦了也不好，人体最健康自然的状态才是最好的。”他顿了顿，说，“你现在这样就很好，很健康。”

然后一边走起来，陆大古一边用毛巾擦拭额头、脖颈处的汗水，和大进谈起穿越以前的相关见闻，他从来不打算对自己多年的战友、同志、“王后”隐瞒什么，不过他没有具体到人，虽然相隔一条历史线又2000多年，在背后对人评头论足总归不礼貌。

“我见过那种看上去多走几步都会喘的，实在让人看得担心，高血压、肝胆疾病、膝盖疼痛———肥胖的并发症还是挺多的。”

“太瘦的话，我以前见过一些节食的人，腿比我的胳膊还细，就是那种。”

大古回忆着当时自己心里的评价：

“一脚就能把腿踹断那种感觉。”

营养不良是会导致脱发、生病、骨质疏松的。

话到这里，他对自己的伴侣笑了笑：

“可不能太作践自己啊。”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嘎吱———

门开。

大进止步，陆大古顺手把外层的衣服挂上浴室外的衣架，他准备用一刻钟洗净自己，锻炼完满身汗不洗澡真挺难受的，他打算清洗过后再去书房，他们有充足的时间阅读，冬季的此时，万民都要休息，臣子也有年假。

需要处理的事务自然少了太多。

关上门，房间内，木制浴桶里的水还冒着热气，他感受了下水温，忽然想起皂膏盒子还在外面，推门出去。

看到大进捧着他的衣服，眯起眼睛，琼鼻挨着领口细嗅。

“咔嚓。”

陆大古退了回去，皱起眉歪了下头，再开门。

脸颊泛红的女孩捧着衣服站在原地。

从未见过的场面让他眼前仿佛闪过无数江河瀚海般繁杂的数学公式，然后是无边无垠的璀璨星空。

在用了0.05秒意识到自己没在做梦以后，他强迫自己过载加速的思维停下来，冷静分析，稍加思索，得出结论。

“我的衣服上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吗？”

“有种闻起来很放松、很舒心的味道。”

她脸颊的红晕还没来得及消褪，表情如常地说。

他张了张嘴，又沉默了两秒，露出温和的笑容：

“我们过会儿再说。”

然后关门，五分钟后打开，大进已经没在门外，换好衣服并披上毛毯的陆大古揉着脖颈上搓得太用力泛红的皮肤，直奔书房，她已经在这里翻书等待了，注视大古走近。

他坐下来，略微疑惑地嗅了嗅自己：

“我真的有味道么？”

我应该洗的很干净啊，只要有条件，每天洗澡，衣服鞋袜也勤换。

“有的。”

这时候她已经平复下来了，微微侧过头：“不过好像只有我能闻见。”

“闻起来很放松、很舒心是吗....”陆大古稍作思考，展颜，神情柔和了许多，伸出一只手给她，“你早说啊。”

“你直接跟我说了，我会让你闻的。”

“现在不用。”

空气越发微妙起来，她转过头，从他的视角只能看到伴侣发红的耳稍：

“等我需要的时候再闻吧。”

于是陆大古收回了手，只稍微坐的近了些，把披在身上保暖的毯子分一半盖到大进身上，捧起书，翻到折角的一页——《墨经》-重力：重之谓下。与重，奋也。/浮力：荆之大，其沉浮也。

这是他在春秋战国时代找到的宝贵财富之一———穿越以前，他从未想过，早在公元前，炎华人就对重力、浮力、小孔成像、杠杆原理做了一定的探索和科学解释，和后世的科学家比起来，这些古人仅仅是没有用系统化的公式数学语言，更深刻地整理这些知识罢了，他们的智力水平完全不比后世人低。

进化是以万年为基础单位的，现代文明千百年，根本无法造成决定性的差异。

陆大古看得越发专注沉静，即使这不是第一次看。

他仍坐姿端正，神情专注而肃穆地捧起古籍，以求每次温习都有所得，岁月于是在他身边慢下来，好像他和他手中的典籍一起，成为博物馆里跨越悠长岁月的文物，缓缓沉寂，幽邃而厚重。

大进也在看，不过好像有什么在干扰她。

这是她没有告诉大古的，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待在他身边有点上头，时间越久越是这样，偶尔很多杂乱的想法还会让她觉得有点吓人，害怕这样的自己。

“咔。”

一只手推来盛着方糖块的小碟。

她顺着手看过去，陆大古对她笑着点头。

然后他们继续看各自手里的书，只不过大进多花了点时间调整状态，才成功浸入知识的海洋里。

除了对以后的一点小改变，好像什么也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