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变局下的人们(1 / 1)

演变战役 力量焊接 1824 字 10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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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民宅里,中年人拿起茶壶,倒两杯水,一杯放到身前,另一杯递给桌边的友人,茶叶在热气腾腾的开水中翻滚。

“你我协力完成这部著作,能够成书。”

“少不了陈兄弟的辛苦。”

他愉快中掺着一丝遗憾:

“可惜我不能饮酒,不然,该与你畅饮一场。”

他是这一代的墨家巨子,禽理矩,几年前带着些许墨家子弟以流民身份进入汉国成为国人,然后为了长居汉地,进入陆大古直管的蜂窝煤厂做工,从基础工人做起,一路干到煤料选料班班长、管理煤料选料和混料蒸馏的组长、在原本的职责基础上增加了工人夜校相关职务的主任,再到差点当上副厂长。

蜂窝煤厂厂长很看好他,向上举荐,恰逢燕地改造,需求增长,开设新厂。

禽理矩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炼焦厂厂长。

而大古颁布的条例里明确规定,无论工人、厂长,凡是工业内部人员,工作期间不得饮酒。

不可因酗酒影响工作。

“份内之事而已。”

禽理矩对面的儒生陈广只摇了摇头:

“值此千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时候,我们本就应该有一份光,发一份热。”

“你我道路相同,所以我才愿意帮你。”

千百年未有之大变革。

汉国唯一官方报纸,新报上常常这样形容汉国全力推动的大一统事业和工业发展。

作为早期加入陆大古阵营的本土读书人,很多变化陈广都亲眼见证,所以他相信,所以震撼之后,他投入了越来越多的心力,去学习理解这些新事物。

“我在农业部门供职,接下来恐怕帮不了你太多。”

在侍弄庄稼、育种改良上越学越深,且有自己的实验思路的陈广已经是个管理一片实验田的技术主任了。

“老杨的新闻司和出版社倒可以帮你不少。”

“我可帮你引荐一二。”

跟他同时加入大古阵营的儒生杨铭,现在主管新闻司,在文化相关部分有一席之地,能接触到很多七国转译文本,和出自汉国内的新文本。

“来,陈兄,这一杯我敬你。”

禽理矩的茶杯碰了下陈广的杯子:

“我看不起儒家,但你,真让我敬佩。”

下到农田里,能为了观察几株苗的生长,整夜整夜地不离开,露水打湿头发,手脚上全是泥灰,有时候为了方便不戴冠、不穿上衣,开口闭口就是选种育种、插秧育秧、控水架棚,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儒生。

“我有什么好敬的呢?”

“现在想来,我以前做了太多错事。”

陈广在长长地叹息以后,拿起茶杯做了个请酒的姿态,而后饮尽茶水:

“我埋在书简堆里,以为天下的道理都在先贤的典籍中写尽了,只要读尽他们的书,悟透了书里全部的意思,做人、治世,便能尽善尽美了。”

“可,自三皇五帝以来,天下的许多道理都是在不断变化的。”

“有巢氏发明了住在树上的屋子,使人们远离野兽,燧人氏掌握了火,使人们远离寒冷,所以人们都敬佩他们,可如果现在还有人住在树上,对用火大惊小怪,一定会被人嘲笑。”

“我以前刻舟求剑,以为读圣贤书就掌握了天理,自己一事无成,却以为自己是怀才不遇,不屑与乡野走卒为伍,愤世嫉俗,鄙夷稼墙之事,讨厌你们这样做实事的人,按理来说,我该给你们赔个不是。”

“这一杯,应当我敬你。”

说着,陈广以茶代酒,把自己和禽理矩的瓷杯倒上,与他碰杯。

“当啷。”

而后把茶水饮尽。

“我也一样。”

禽理矩轻轻放下茶杯,碧绿的茶水泛起波纹,缓缓荡漾,茶叶在水中轻轻摇曳:

“我鄙夷你们儒家的孔仲尼食古不化,认为他那一套只能适应几百年前的天下,所以天下的国君和人们大都不支持他。”

“我曾认为我这一套最是适应当今的天下,臻至完美,无需修改,可以万世不变。”

“然而变局之下,我的道理真的无需再修改了吗?”

“并非如此。”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如何理解这句话?

非理性的社会权利生产关系,决定理性的法的体系。

上层建筑分为两类,一类是郑治的权利,一类是思想的意识形态;经济基础,则指社会权力。

因此,这里的经济基础不是指金钱,不是指社会财富的量,而是一种特定的涉汇权力的性质,是组成涉汇权力的性质,也就是基本关系,决定特定的权利。

简而言之。

意识是物质的延伸。

用什么样的基础,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而在汉国境内,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逐渐在工业发展的大背景走向工业化,出现地域间的协作和分工,在自己的需求之外,种植和生产其他人需要的东西,用以售卖,并购买自己所需,这种行为客观上产生了经济流通。

禽理矩看到,随着工业发展,绝大多数人们封闭性的生活方式被逐步打破了。

新的生活方式迅速形成。

众多生活在城市几公里、甚至十几公里外的乡野的人们进入城区贩卖各种物资,越来越多人以此谋生,从编制草鞋、竹筐竹篮、扫把,到咸肉干、咸菜、各类蔬果,挑着竹扁担的商贩可以从长街的一头排到另一头。

金器成为生活日用的一部分,曾经珍贵的金属工具从未如此廉价,应用的如此广泛,铁制锅碗瓢盆、菜刀农具走进千家万户。

一座座为上百人提供就业的工厂建设起来,然后成千上万人为之影响,工厂门口几乎成了小商圈,每天上下班时身着统一制服聚集成群的工人汇成浅棕色的河流。

那场景,禽理矩初见时受到了不小的精神冲击。

这是他的其他地方从未见过,甚至无法想象的。

他感觉到了汉国境内迸发的澎湃生机。

“这样的时候,我如果循规守旧,就要面临和孔仲尼同样的问题了。”

禽理矩用茶杯向窗外做了个敬酒的样子:

“可惜,李白兄和杜甫兄不能来。”

“我们若能聚齐,畅饮一场,那该有多么痛快?”

“李白兄的《社会契约论》和杜甫兄的《剩余价值理论》当真是精妙绝伦,使我受益匪浅。”

那是两封上千字的长文信件。

在他和陈广等墨家、儒家学派成员协作完成那本阐述人们为何和如何建设乐土的《阶段论》,并向出版社投稿后。

他收到了这两封信。

自称是和他们同样对世道大变感到困惑和震惊,想要解释这一切,找到前进方向的人。

那之后禽理矩与陈广经常与李白杜甫写信交流。

他们渐渐了解到,李白是个爱写诗、爱用剑的中年人,来信时经常夹几句诗文,还分享了少许用剑技巧;杜甫是个年轻官员,梦想将来能去很多地方旅游,上个月还送来张折叠的山水画。

而《社会契约论》,阐明了涉汇秩序的成因,为什么人不能随便杀人?凭本事杀的人为什么违法?

因为当人加入社会的时候,本质上是上交了一部分自己的权利,譬如上交杀人的权利来换取安全,是与社会达成了契约,来换取这个体系的成员身份,和与身份匹配的权利。

为什么人有权利吃动物?

因为权力是人和人之间的事物,是人类进入社会,社会赋予了个人与其涉汇地位匹配的权利。

人和动物之间是不构成权利的。

保护动物,譬如保护宠物,家养的猫狗,本质上也是因为宠物是人的财产,是为了保护人的权利。

所以打死了狗才要向主人赔钱。

《剩余价值理论》则简明扼要地阐述了,过去的贵族豪强、国君,从农民和手工业者等人身上获得的到底是什么,现在的工业获取的财富又从何而来。

禽理矩、陈广等人初读时都大为震撼。

接着频繁与李白杜甫通信交流。

几个来回后就成了笔友。

“我们虽然相隔遥远,但志趣相投。”陈广也感慨道,“如果能共饮一场,确实是幸事。”

“不过我们各有职责。”

李白信里明确说了,他的工作需要各个地方跑,杜甫作为文官,更是繁忙,整日与书本、公文做伴。

在这个时代要和他们聚在一起,未免太难。

“还是先忙好眼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