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敏三人，本来可以住回Z县。闵元菊在Z县有一套房改房，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红砖结构旧房，也是两室一厅。

但考虑到蒋超在S市重点高中就读，马上高三。俞敏放弃了回Z县的想法，想等蒋超高中毕业，再作合计。

为护理老年痴呆的婆母，俞敏已经辞掉了图书馆的工作。本来俞敏和蒋文合计着，等母亲的病情好转了，俞敏就进蒋文的建筑公司上班。

因为有这个后手，俞敏才敢毅然决然辞了职。不料，因一场意外车祸，蒋文没了。俞敏的工作也彻底泡汤了。

好在，办法总比困难多。俞敏在家政公司，联系到了一份钟点工的活。

每天下午，出去两个小时，帮人家打扫室内卫生。工资由家政公司支付，八百元，一月一结。

第一天下午，出去两个小时，俞敏心里很忐忑。匆匆忙忙提前干完活，回到租屋，从一楼往五楼爬。爬楼梯时，听见婆婆娘闵元菊从五楼飘出来的、声嘶力竭的喊叫。

俞敏来不及多想，气喘吁吁爬到五楼，开门，进屋。

闵元菊屎尿又拉在床上了。摆在床头柜的一杯凉开水也撒了。尿不湿被老太婆撕脱了，丢在地板上，满屋子臭气熏天。

俞敏嚷嚷：“我的祖宗啊！你能不能别这么大喊大叫。否则，房东要赶我们走，我们就住不成了，就只能睡大街了。”

日子就这样，紧紧巴巴地维持着。

......

临近春节的一天下午，俞敏照常在三点到五点之间的时间段，去完成家政公司派发的钟点工作。

临走前，俞敏给婆婆娘闵元菊，换上干净的尿不湿。将一杯温开水，放到婆婆娘够得着的床头柜上。然后匆匆忙忙出去干活。

下午五点半，俞敏回到航运大院，没听见闵元菊在楼上的喊叫声。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心想，阿弥陀佛，老太婆今天还算安静。

这个时间点，蒋超还没有放学。俞敏一口气爬上五楼。开门，进屋。

这一看，天哪!俞敏浑身汗毛倒竖。

婆婆娘闵元菊笔直坐在床头，脑袋耷拉着，没气了。俞敏赶紧拨打120，叫救护车。

随车医生摸了摸老人颈动脉，又探了探鼻息，摇摇头，说：“老人家已经过世了。估计是一口痰没吐出，卡在喉咙里，堵住气管了。”

俞敏“啪啪”扇了自己两耳光，无限自责。边哭边骂自己：“我去做什么钟点工啊！没把老人照顾好啊！”

这个特殊的春节，团圆日变成了离别日。蒋武、蒋顺两个家庭，七口人，都聚齐。所有人，回到Z县老家，操办老人的丧事。

在翻箱倒柜，清理母亲遗物时，蒋顺无意中，翻到一个存折。是母亲的定期存折，二十万元，已经超过期限两个月。

向继梅一把抢过存折，说：“几十年的工资，怎么就这么点存款哪！”

蒋顺趁向继梅一个不小心，将存折抢回手里，不肯给向继梅。同时招呼蒋顺、俞敏，包括蒋超，过来商议。

蒋顺问大家：“这个存折怎么处理？”

向继梅首先发言：“当然是三家平均分配。”

蒋武和老三媳妇满玉珍，没表态。

蒋顺说：“腊月三十以前，大嫂要还那三家家属各二十万元，一共要还六十万元。大家是知道的，大嫂根本没钱还。”

所有人沉默。

蒋顺说：“我的意思，母亲这二十万，先用来还账。另外，我们兄弟俩各出五万元，凑成三十万元，先还三家各十万元。行不行？”

向继梅却说：“原先说好年底前，还每家二十万。你现在只给人家十万。人家不会答应的嘛！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分钱也不还，咋地吧！”

蒋顺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分几次还，总能还清楚。”

蒋武发话了：“我同意蒋顺说的。嫂子是为母亲丢的工作，有困难，一家人想办法，才能度过难关。”

老三媳妇满玉珍也同意。蒋超当然更是举双手赞成。

蒋顺还提议：“把母亲名下的房子卖了，给嫂子还账。”

俞敏坚决反对。这是每年一次，一家人团圆的归宿之地，不能卖。也是母亲留给一家人的唯一念想。坚决不能卖。

再说，这样的老把式旧房，顶多只能卖个十来万元，也解决不了多少问题。还不如留着，等升值涨价。

只有向继梅，坐在沙发上，一天到晚，唠唠叨叨，发牢骚，摔东西，不满意。

俞敏看在眼里，将母亲的二十万元，取了出来。将其中的六万七千元，悄悄递给向继梅。如果按三家平分遗产的话，每家平均，差不多就是六万七千元。

蒋武眼尖，看见了，在一边吼向继梅：“你敢？”

向继梅眼睛盯着那一沓人民币，想拿，又不敢拿。最后不情愿地说一句：“俞敏你还是拿去还账吧。”

俞敏没要向继梅的这一份，背着所有人，再次悄悄给到向继梅手里。这回没有任何人看见。向继梅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但还是接过了钱，揣进了自己兜里。

俞敏找樊桂花，再借了六万元，凑齐三十万元。sＤしＣΗxＷΖ.℃ōm

就这样，一个迫在眉睫、令俞敏坐立不安的债务问题，过世的婆婆娘、两个弟弟，和老同学，给解了燃眉之急。

那三家家属，也都表示理解，都让了步，接受了十万元还款。并约好剩下的各三十万，新一年年底再还一半。

俞敏再三表态，欠两兄弟的钱，包括母亲的存款，都算自己借大家的。总有一日，一定要还给大家。

现在老太太过世了，俞敏也解脱了，可以找个工作，干起来，开始存钱。先存蒋超读大学的钱。还有半年，蒋超高中要毕业，考大学。

本来俞敏想就着母亲黄翠兰和弟弟俞林开的南杂店，好生打整，保证货品多样化，增加点生意。但是，周边的小南杂店太多了。生意没有任何起色。却守着三个人，实在不划算。

过完正月初八，俞敏继续在家政公司做钟点工。同时将钟点工时间，调整到晚上。这样，白天跟着搬家公司，给人搬家。

俞敏身材高大，力气也大，扛着家具上楼下楼，毫不逊色于男人。

最开心的一点，搬家工作，收入日结。每天有两百元不等的进账。加上晚上的钟点工，俞敏每个月有将近七千元收入。

困境暂时得到缓解。

......

转眼到六月份，蒋超高考。

蒋超眼看俞敏成天腰酸背疼，忙着赚钱，准备自己读大学的费用。蒋超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发奋读书。

但是，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蒋超发挥失常，考试成绩却不理想，连二本也没有考上。

俞敏说：“那就读个职高吧，学一门技术也不错。”

蒋超却说：“我不想读书了，我想跟着同学和他爸爸，一起去缅dian南坎开矿，做玉石生意。”

俞敏一听，要出国打工，觉得不靠谱。还是劝他读职高，然后学校会推荐，去沿海城市工厂打工。

蒋超听不进劝阻，铁了心，要跟着同学父子去南坎开矿。俞敏只好将自己仅有的两万元，给蒋超做本钱。

半年后，俞敏收到蒋超写来的一封信，一个特大号信封。在信纸内，层层叠叠、严严实实包裹着两万元钱。

蒋超说自己不在矿上干了，现在在lao挝的乌多姆赛市。

蒋超只简单地说自己准备去yue南。然后走东南亚。叫俞敏不要担心。信是从乌多姆赛市寄出来的，但信里没有留具体地址。

俞敏心想，这小子，敢在信里面夹带现金。万一弄丢了收不到，怎么办？

之后，蒋超就杳无音信了。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俞敏每天晚上干两个小时家政服务，就是给人家打扫卫生。回到家，腰酸背疼。屋里空闹闹地。甚是冷清。

心里惦记蒋超。蒋超不会出什么事吧。这个臭小子，咋就没有音信了呢？俞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可怎么办？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