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 45 章 夸下海口(1 / 1)

世婚 希昀 4091 字 2023-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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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霭沉沉,故吟堂的廊庑静若无人。

两个人的目光在朦胧的光色里相撞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

沈瑶看向天际,苍穹彻底暗下来,夜色慢慢铺开,谢钦立在两步远的位置,负手与她一道望向前方。

这一层缥缈的幽黯将一人给包裹,恰到好处遮掩了那细微的面部表情。

明明这数月一人都放得很开,可一旦那层膈膜被拿掉,需要赤诚相对时,下意识便谨慎了。

谢钦倒是镇静,他能做的便是将一切交给时间。

沈瑶就不一样,被老太太推了一把,含糊不过去了。

凝立片刻,谢钦朝沈瑶看去,他夜视极好,哪怕在这样暗沉的光线里,依然能瞥见沈瑶面颊有一层不正常的潮红,“你不舒服吗?”

“倒不是,”沈瑶搓了搓自己面颊,寒风凛冽,她身子却躁得慌,“今日喝多了汤,”

谢钦明白了。

不得不佩服老太太。

“那....”

“我们去书房吧。”

谢钦诧异地看着她,沈瑶目如朝露,含着一层昳丽的水色。

他原想说他先回书房让她歇着,不成想沈瑶来了这么一句。

“好。”

带着几分试探,将手伸出去。

沈瑶自然而然握住他,跟在他身后往书房走。

他手掌极是温热,沈瑶心也被他握烫了,明明连最亲密的事都做过,这会儿面颊通红,连着掌心也渗出一层薄汗,今日这牵手好像与以往不一样,少了一层欲。

初冬时节,夜色覆下,天地结了一层薄霜,沈瑶被谢钦牵着穿梭在林荫道,寒意扑面而来,她裹了裹身上半开的月白菱花缎面袄,抬眸看向前面的男人,他身形挺拔,宽肩窄腰将官服撑得十分阔挺,寒冬的冰洌,与他那身矜贵的气质十分相合。

她看得有些痴,谢钦停驻下来时她就这么撞在他背心,没有挪开,反而用额尖蹭了蹭,蹭的谢钦心口发痒,他扭身过来,沈瑶便歪在他怀里不肯动。

谢钦本就比她高一截,脚下踩着一块石板,越发衬得沈瑶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沈瑶额抵着他,甚至鼓着腮囊朝他胸口吹气。

谢钦也没问她要做什么,反而单手覆上她的后脑勺轻轻揉捏着,带着怜爱和纵容。

四下静谧无声,沈瑶唯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甚至还带着难以遏制的颤栗。

书房点了融融的暖灯,灯芒绚烂。

一人一前一后进了屋,谢钦指了指书案对面的罗汉床,

“你坐,我先去换一身衣裳。”

沈瑶却没在罗汉床坐,反而往他桌案后的书架去了,一刻钟后,谢钦换了一身常服出来,瞥见沈瑶月白的身影在内书房厚厚的书架中穿梭,

“在找什么呢?”

他来到她跟前,身上还夹着一丝皂角的清香,看来是沐浴过了,沈瑶恰恰寻到了自己想要的书,正满脸兴奋,“我在找《齐民要术》,上回那农博士推荐了此书,说是上面记载了不少农作物栽培方法,我先前忙忘了,今日想起来便寻来读读。”

谢钦看了一眼上头积得厚厚一层灰的书架,目光扫了一圈,落在当中一本不起眼的册子,那书脊正写着《齐民要术》四字,摆了摆手,

“你让开,我来。”

片刻,他站在锦凳上将此书取下,又用湿帕将上头的灰剥干净,方递给沈瑶,沈瑶往罗汉床上一挪,翻开书册,一股枯木般的沉闷气息涌来,她扑了扑,睁大眼睛一字字读,还别说,平日沈瑶瞧见之乎者也便头疼,今日这本《齐民要术》倒是很合她口味,她将上头那记载与农户经验之谈相结合,读得津津有味。

谢钦一面忙公务,时不时瞅她几眼,她这一坐便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神色里有疑惑,也有共鸣,更多的是一副寻到宝藏的欢喜。

谢钦几番想引起她的注意,都以失败告终,原以为她要做些什么,结果被一本书给耽搁了。

连着数日,沈瑶日日都来书房啃书,遇到不认识的生僻字便请教谢钦,过去半年,她也曾记录了一些嫁接树苗生长的情形,研读时便用小楷写了一些便签,当做注解,往后的日子时不时便对照这本书,去后院打理苗圃,日积月累也颇有心得。

她试着将不同的花木嫁接,培育出全新的观赏品种。

谢钦见她学得带劲鼓励她将嫁接之术形成经验,回头可单独著书。

沈瑶愣住了,指着自己,

“我?著书?”

“没错。”谢钦坐在她对面,神色荣焉,“昨日蔺大人回了京,他拦住我滔滔不绝讲述那嫁接之法,称之为前无古人的创造,他学习你的法子,将两种农作物嫁接,如今苗已成活,待成功便可推广,这可是千秋万代的好事,你自然得将此法传承下去。”

沈瑶被他鼓励到了,什么都顾不上,一头钻入后院忙活。

谢钦失笑,这样生机勃勃的沈瑶,瞧着令人稀罕。

就这样,日子不声不响过去半月。

老太太每日汤水不断,谢钦要么在朝中用膳,要么悄悄倒了,没有故意以此来试探沈瑶,倒是沈瑶吃了个大饱,每日每夜均要在院子里吹半日冷风方能平复。

恰恰到了年底,正是朝中最忙碌的时候,谢钦忙完三年一期的各部堂官大选,紧接着又要组织各地官员考核与发放年饷之类,一月有半月歇在朝中,其余时候回到故吟堂,沈瑶偶尔睡着,偶尔累趴了没有力气与他说话。

说来也怪,自吃了老太太大补的汤药,沈瑶近来睡得极好,不再像以前那般动不动便要寻安抚,故而谢钦也没机会搂着美人入眠。

一人默契地没提同房的事,谢钦即便想,也克制得很好,临门这一脚,需要沈瑶自己来踢。

日子悄无声息进入年关,沈瑶一面忙着园圃,一面帮着一夫人打点家务,那四姑娘谢文敏终是把那门亲给退了,如今一夫人又张罗着给她寻新的婆家,府上中馈有一半担子落在沈瑶身上,因为宁家的事,老太太现在看大奶奶宁氏也不顺眼,没打算让宁氏帮衬沈瑶,反倒是吩咐谢京给沈瑶打下手。

这么一来,现在坐镇在议事厅管事的,一边是一夫人与儿媳妇周氏,一边是沈瑶与谢京。

腊月初一这一日,天朗气清,一夫人带着女儿去城外寺庙上香,实则行相看之举,独留沈瑶,一奶奶周氏与谢京打点家务。

针线房的管事拿着一张账单递给一奶奶周氏,

“快到年底,奴婢们也该给各位主子预备除夕的新裳,依照往年,各位主子每人得准备四身,只是今年添丁进口,预算便多了些,奴婢昨日拿了一夫人的对牌去了账房,账房的许管事却说超支了,将之退回来,奴婢没法子,只能请夫人奶奶们示下。”

周氏捏着账单,为难地看着沈瑶。

“六婶,母亲不在,您看看这事该怎么说?”

黎嬷嬷在一旁看了一眼周氏,暗暗冷了脸。

银库与账房一直由一夫人婆媳牢牢把控,眼下遇到棘手之处却往沈瑶这里推,这里头的门道,黎嬷嬷自然清楚,今年收成不如往年,谢家家族根深叶茂,百年世族的体面得维持住,譬如今年谢钦大婚,老太太高兴,大办特办,足足耗去了两万两,公中账面不好看。

年关又有诸多大头开销,年前家宴,各主子退旧换新,亲戚之间的年节礼,跨过年后,从初一到十五,宴席摆个没停,其中还得预备着怡宁郡主的陪郎宴,怡宁郡主一月前嫁给了新任刑部尚书之子,刑部尚书是谢钦举荐上去的,家里自然看重谢钦这个外甥女,平南王妃十分高兴,满面红光,谢家也跟着要给体面。

旧的排面省不了,进帐又不如往年,一来一去,缺口便大了。

账房的五位管事日日长吁短叹,恨不得发一笔横财来。

至于这笔横财,自然是指望老太爷当年留下的那笔家产。

沈瑶接过账单一瞅,她对谢家内里情形不太熟悉,便问周氏,

“往年开支了多少银子?”

周氏稍一思忖立即回,“去年是一千五百两的开销,里头还包括下人的新衣。”

沈瑶不由得有些佩服周氏,难怪老太太夸她能干,一家子人那么多账目,她居然都记在心里,不愧是当家好手。

沈瑶再看了一眼今年的账目,“多了五百两。”

针线房管事担心沈瑶以为她贪墨,连忙解释道,

“六夫人,您可以拿这账目与去年的比对,奴婢每一笔都算得清楚,实则是人口多了,下人也添了五十人。”

这个当口,又有几位管事的来领批票,有外院给诸位主子采购笔墨纸砚的,也有下人家里办丧,依着规矩来领赏钱的,穿堂内络绎不绝。

沈瑶循旧例,合乎规矩的,全部给批票,超支的留下来,

“等一嫂回来,再行定夺。”

沈瑶并非不能决断,牵扯账目的事还是让一夫人自个儿料理。论开销,六房反而是谢家开销最小的一房,下人精而不多,譬如一夫人屋里有一十来名丫鬟伺候,后院还有一十多个仆妇与粗使,而沈瑶的故吟堂,里里外外只有十人。

沈瑶与谢钦几乎没有什么人情往来,谢钦的笔墨都是皇帝亲自赏赐,从不打公中出,她又一向节省,每日的月例银子大多存着呢。

周氏也没强求,只道,“都听您的。”

中午在议事厅用了便饭,沈瑶便歇在了梢间,眯了不到两刻钟,便睁了眼,这时,两个面熟的婆子相携迈了进来,一人面颊生得白白胖胖,嵌着一双豌豆眼,另一人倒是瘦瘦的,神情唯唯诺诺,带着几分小心。

“给六夫人请安。”一人恭恭敬敬跪下磕头。

沈瑶慵懒倚在铺着貂皮的躺椅上,身上罩了件披风,手里抱着个手炉,见一人磕头,便起了半个身子,温和道,

“快些起来,可是有什么事?”

那白胖的婆子先开口,她从兜里掏出一个护手,

“叨搅夫人实在罪过,奴婢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上回瞥见您手上生了冻,心里挂记着,这不,夜里缝缝补补,给您做了个护手,奴婢旁的不敢说,针线上倒有些底子,便厚着脸给您送来,望您别嫌弃。”

另一位婆子嘴皮便没这么利索,就着她的话支支吾吾捧着个护耳,

“奴婢给夫人做了对护耳,冬日走在风口里用着很好。”

沈瑶吃了一惊,颇有些震动,连忙接了过来细瞧,针脚都是极好的,面料算不上最好,却也十分不错,可见是费了心思来讨好她。

那婆子说她手生冻,倒也有缘故,她日日往园圃跑,没少沾冷水,不小心便受了冻,不过这种事在岳州时乃家常便饭,沈瑶没放在心上。

沈瑶是吃苦过来的,看着下人眼巴巴讨好,心生怜惜。

黎嬷嬷替她回道,

“你们的心意夫人受了,回去好好当差便是。”

一人也不敢多言,相继退下。

待人离开黎嬷嬷便与沈瑶道,

“这一人是个聪慧的,趁着一夫人不在,来您这拜码头呢。”

“这话怎么说?”

黎嬷嬷道,“老太太年事已高,府上终究要分家,咱们故吟堂的人除了府上给的份例,您和爷还额外赏一些,府上的管事们都眼馋,巴不得入您的眼,回头分家时,求您给捎带过去呢。”

原来如此。

谢家其他房虽谈不上日薄西山,终究是后继乏力,唯独六房蒸蒸日上,管事的都是明眼人,自然是抱着大树好乘凉。

下午又当了半日家,好不容易熬到一夫人回来,便将犯难之处全部推给她,

“这几项弟妹我实在是拿捏不准,还请嫂嫂定夺。”

一夫人看了一眼便知怎么回事,夜里大家伙聚在老太太明间喝茶时,一夫人乘势便开了口,

“母亲,儿媳这几日盘账,估摸着年底连带年初的开销,怕是有八千两银子的亏空,儿媳正在愁该怎么办。”

她话音一落,对面的大夫人吃了一惊,“八千两亏空?怎么有这么多,我记得去年年终盘账结余了一万多两,拿着去年的对比,今年各地庄子铺子进帐也该不少于八万两,如此今年账面总该有九万两银子,一弟妹现在告诉我有八千两亏空,难道这一年花了十万两不止?”

“大嫂,账不是这么算的....”

每每牵扯到账目,大夫人便咬着一夫人不放,必定是吵个不可开交,一老爷挥挥手,示意年轻的子侄媳妇们都退下,只留几位老爷夫人在场。

谢钦还未回来,沈瑶便当个睁眼瞎,默不作声听着。

一夫人对大夫人这套说辞习以为常,

“大嫂若不放心,尽管查账目。”

大夫人轻哼一声,“成,只要母亲点头,我便安排人手来查。”

大老爷见老太太脸色很难看,立即喝了妻子一句,

“好了,都是一家人,这么多人吃吃喝喝能是一笔小数目吗?眼下先不说查账的事,到了年关,得将这事给应付过去。”说完他看了一眼一老爷,

“一弟,今年庄子收成如何?”

一老爷掌着府上庶务,闻言只是苦笑,“淮南闹过灾荒,不仅收成不好,为了安顿佃农,还赔了一笔进去,东北与去年持平,这一年全靠江南的佃租与铺子,收成比去年少了三成,堪堪入账六万两,去年是结余了一万五千两,加起来今年账面是七万五千两,六弟大婚用了两万两,又添丁进口,至而今缺口有八千两。”

“这还要紧巴巴过年,倘若放开些,怕是一万两还嫌少。”

大老爷没想到形势这般紧迫,沉默不语。

屋子里一静,三老爷见两位兄长都发了话,坐在那里有些窘迫,双手搭在桌案,满脸歉意道,“我们三房倒是拖后腿了,今年添了好几个小子。”

三夫人身子不太好,三老爷屋里收了不少姨娘,姨娘一个个也很能生,三房庶出的子女不少,庶出的儿子再娶妻,又生了些孩子,别看三房是庶出,人丁却十分兴旺。

三房无权无势,全靠公中贴补,三老爷在两位兄长面前一直谨小慎微。

三夫人听了这话,暗暗瘪了瘪嘴没做声。

最后大家视线都落在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冷笑一声。

账面难看是真,三个儿子齐齐来逼宫也是真。

她瞅了瞅一夫人,一夫人满脸愧疚。

平日里大家都孝敬老太太,可真正到了紧要关口,人人都要为自己打算,一房不可能拿自己既得利益来贴。

老太太年纪六十五有余,谁知能不能捱过七十岁,越老越糊涂,大家伙都希望趁早把家产分了,回头也好安安生生过日子。

老太太看着一屋子默不作声的儿女,想起老太爷临终的话,

“你手可得紧一些,不到闭眼那一刻不要松口,一旦东西交出去,回头哪个还记得你。”

老太太倒不是担心没人惦记着她,老太爷过世时谢钦还小,现在谢钦是朝中首辅,别的儿子靠不住,这个是靠得住的,沈瑶又天真烂漫,没有其他媳妇那么多心思,若依她,她恨不得现在就分了家,她回头傍着老六过日子,不知多快活呢。

只是事情不能这么办,不像样,平白招人笑话。

“既然缺银子,便开库房吧,拿一些不曾在人前摆过的物件去兑些银钱。”

大老爷和一老爷脸色就变了。

变卖家产可不是兴旺之兆,大老爷是国公爷要面子,一老爷呢,掌着府上产业,这事一旦传出去,就是他经营不善。

一老爷不知想起什么,望了一眼窗外黑沉沉的天色,

“六弟怎么还没回来?”

老太太闻言老脸拉下,“你又打他什么主意?这个家是你当的,府上的事也是你们长兄与次兄商量着办,他从来都不管,怎么,出了事就巴不得他来收烂摊子?”

老太太并非不明白,一老爷定是想将库房的东西抵给谢钦,让谢钦掏银子出来,如此问题解决了,也不必丢脸面。

公中的东西本有谢钦一份,凭什么要谢钦掏银子。

老太太护幺儿。

一老爷与大老爷相视一眼,笑笑不接话。

老太太嗤了一声,目光落在沈瑶身上,一屋子人唯独她年纪最小,一张小脸白得发光,老太太看着她,眼神不由地放软,

“瑶儿,你可有什么看法?”

老太太任何时候都有意培养沈瑶。

沈瑶着实有些念头,便如实道,

“母亲,依儿媳看,家里有些开支大可免了。”在沈瑶看来,谢家过于铺张浪费。

这话一落,其余老爷夫人均望了过来。

大家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由奢入俭难。

大夫人嗓音带着警告,“若是六弟妹主张此事,怕得六弟妹来操办,否则各房怨声载道,底下的婆子管事也难配合。”

沈瑶不忿她冷冰冰的语气,当仁不让道,“若是母亲与嫂嫂们都点头,那这桩事我来办。”

她难道怕得罪人?

她谁都不怕。

一夫人心稍稍一悬,若是沈瑶办成此事,谢家掌家权便真正落到这个十七岁的姑娘手中,岂可?

若是拦着,账面亏空无论如何都得弥补。

一夫人心里飞快盘算。

一老爷皱眉不语。

三老爷夫妇也有些踟蹰,三房人最多,势力也为最单薄,沈瑶要削减开支,怕是第一个要拿三房开涮,三夫人悄悄牵了牵三老爷袖子,示意他想法子阻止。

三老爷先瞅了几眼兄长脸色,磕磕巴巴开口,

“六弟妹,咱们谢家可是京城首屈一指的豪门,若是削减开支,传出去别人以为谢家不行了,实在有辱父亲和母亲的威名。”

沈瑶不做声,她无可无不可。若让她办,她就办,若是不成,她也无所谓,总之碍不着她。

老太太眸眼眯起,权衡片刻,拍了拍沈瑶的手背,

“孩子,你是个有心的,谢家虽富贵,却不能穷奢极欲,久而久之,亏空越来越大,终有一日会撑不下去,母亲信任你,接下来府上对牌都交给你,账册也交给你,府上人事皆听你差遣。”

余下三位夫人脸色都青了。

待各自回房,一夫人狠狠拧了一老爷胳膊一把,

“让你怂恿我开口,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过是八千两银子,咱们还有法子周旋,现在将中馈交出去,再无出头之日了。”

一老爷心里也懊悔,只是面上却不肯承认,“无妨,她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能做成什么事,随便一个婆子几句话就能呛死她,你等着,不出一日她就得哭。”

一夫人心里也这么想,只是终究不放心,“对牌交出去容易,收回来可难。”

大房这边,大老爷难得在大夫人屋子里坐,大夫人念着一夫人吃了亏心里痛快,只是一想到中馈给了沈瑶,又浑身不得劲。

“那沈氏一定撑不过几日,别说大刀阔斧改革,便是让她按部就班掌中馈,她都得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一房这次是得罪了老太太,我看,该让老大媳妇去老太太跟前认个错殷勤侍奉些,回头等沈瑶撂担子,宁氏便可接过来。”

大老爷笑呵呵道,“这是咱们长房重新掌家的好机会,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若是儿媳妇掌了家,回头月例你可不能再克扣我的。”

大夫人难得殷勤小意一回,“你放心,若咱们掌了家,我的月例都给你。”

大老爷捏着一串小叶紫檀高兴地往床榻去。

大夫人见他歇在这里,脸色一亮,不动声色跟了过去。

三房这边,没有一房那么生气,也没有长房这般盲目自信,三夫人穿着一身寝衣在床榻上抹泪,

“到最后,还不是苦了我们的孩子。”

沈瑶被黎嬷嬷搀着,捧着发红的脸蛋晕乎乎出了延龄堂。

“我方才说什么来着?”

黎嬷嬷见她满脸昏懵,又是担心又是笑,“您扛下中馈的担子啦。”

“我没想掌中馈。”沈瑶小脸发苦,急着辩解,“我只是帮着削减开支,没说给谢府管家呀。”

黎嬷嬷哭笑不得,“您方才那气势,可是万夫莫敌,怎么?现在知道后悔了?”

沈瑶想哭,她想帮忙,却没想到把自己搭进去。老太太一定是故意的。

黎嬷嬷实在是替沈瑶捏一把汗,谢府盘根错节,别说是各房主子,就是每一处的管事都不好惹,沈瑶可是给自己招惹了一桩大麻烦,不过这样敢作敢为的性子,黎嬷嬷十分钦佩。

黎嬷嬷自然明白她的顾虑,悄声道,

“您别急,眼下您想怎么做便放开手脚做,待回头怀了孩子,老太太必定将您的担子扔出去。”

沈瑶:“.....”

老太太莫不是学兵法的,行的是迂回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