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相公挖渠我种地(1 / 1)

鲜衣怒马敬芳华 春雷炮 15720 字 2023-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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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公得罪了皇帝,被发配去村子里做一个耕地夫。

我抱着相公,哭得呜呜咽咽:「我相公细皮嫩肉、十指纤细,怎么能受得了耕地种田那种熬人生活?」

皇帝大手一挥:「既然你舍不得你相公,那就跟着去过日子吧,你在镇子上,他在村里。

「什么时候他一年收成能收有三百担米,三百担面,菜各十种,每种十担,你和他再回京。」

等我追到乡下……

我那白净文弱的相公呢?

地里那个光着膀子,麦色的肌肤、上身健壮的美男子是谁?

1

我在镇子上消闲待了两月,就听到传言,说二河村两个月前去了一个俊郎好看的读书郎。

那读书郎住下后除了一心耕地,还办学堂免束脩教孩子们读书。

他性格温善直朗,都说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但他却有着一身庄稼人都有的腱子肉。

待人友善,还未有妻,镇子上有好奇亲去看过的,回来后自找媒人去说亲。

如今那读书郎可是十里八乡的香饽饽,媒人都要把门槛踏破了。

这说的是谁?不就是我那正直俊郎的夫君吗?

怎么才两月,他就变成十里八乡中女子们眼中的香饽饽了?

他要真是纳妾也就算了,万一把我休了,我只能打包回京城,继续过那被管得连顿饭都吃不饱的日子。

想至此,我连忙收拾包袱往二河村里赶。

什么皇帝旨意通通抛之脑后,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就不信皇帝还能闲到派个人来监视我和我相公见没见面。

我坐在牛车上摇摇晃晃进了村,都不用我打听,车夫驾轻就熟给我送到了相公耕地的地方,车夫走前还笑眯眯的道:「他一般做到寅时就要回去做饭了,寅时我在村口会等半个时辰,姑娘要回时只需等在村口就是。」

车夫说罢驾车离去,留我一脸茫然。

怎么连个男子都比我对相公知晓得多,难不成……相公还有那等子爱好???

我靠近人群,在人群中朝着相公的方向扫了一圈,却愣是没瞧见相公的身影。

刚想与旁人询问,一个人从土堆后面站了起来,光着膀子,麦色的肌肤上沾着些泥土,却不显脏,反而凸显了上身的健壮。

我看的晃神片刻,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子歉意来,分明是来寻相公的,怎能对其他男人……

「陆相公!!!」

「陆夫子!!!」

方才还安静站着看的女子们瞬间激荡不已,互相拥挤着都想站在最前面。

被一整个挤在后面的我这时才猛的反应过来,原来方才那位就是我相公,他怎晒得如此黑了?

两个月前,陆康年分明还是一位白面细嫩文官。

不怪我认不出来,实在是因为我与他成婚当日,他从前在寺庙中拜下的师父圆寂。

他连夜赶去寺庙祭拜师父,回来后就被派去地方上任三年。

期间我与他不过寥寥几封书信交流,他回京后入朝不过三日,就因对公主和亲一事拒不退让,惹了圣怒被贬到了这里。

成婚三年零两月有余,我与陆康年不过才见了三四面而已,每回都是匆匆一面他就有事离去。

人头拥挤,我只好在后面等着,等相公回家做饭时再跟他说话。

只是没想到,就在我跟着要进家时,却被几位女子拦了下来。

领头的女子义正言辞道:「我知你也爱慕陆夫子,但不可打扰陆夫子生活,身为女子,要有自知之明,大家公平竞争,莫要让陆夫子为难。」

「可是……」

「没有可是,陆夫子人善,温柔以待咱们,所以咱们定不能做让陆夫子寒心之事,你且回吧,若是你真心喜欢陆夫子,那就排队去找媒婆上门提亲吧。」

「但是……」

「你怎么油盐不进,这是陆夫子的家,私人领地,你进去作甚?再不听劝敢打扰陆夫子,休怪我们几位姊妹不客气了。」

「可他是我相公,我有何进不得?」

这一解释,瞬间引得眼前几位笑得人仰马翻。

「哈哈哈哈相公?哈哈哈哈又一个白日做梦的。」

领头的笑着打量了我好半天,啧啧嫌弃出声。

「瞧瞧你这细腰,怎么提得起水桶,你这纤细的手,怎么洗得动被褥衣裳,再瞧瞧你这屁股,怎么生得出儿子。

「别说你连耕地的锄头和犁都拿不起来,就是锅铲瓢盆你都拿不动,连把子力气都没有,还妄想做陆夫子的娘子?」

……

这能怪我吗?京城皆是细腰,女子更要白嫩若豆腐,十指纤细如细葱。

就因这个,我多少年未吃过一顿饱饭了?

谁承想来了这里,女子皆粗腰大臀为美,有把子力气能洗衣做饭下地耕种更是上选。

我说不过她们,只好隔着大门朝里叫喊。

「相公!相公!」

无人应,那些人双手环抱胸前,好笑的看我笑话。

我顿了顿,沉胸吐气。

「来人啊,地被野猪啃了!快来人赶猪啊!」

声音刚落,门就被推开,只见陆康年提着棍子走了出来,直奔地里的方向。

我趁机招手唤他。

「相公,我在这儿。」

陆康年回头看我:「你且等等,我去地里赶猪。」

「假的!我骗你的!」

陆康年闻言狐疑停下,见周围确实无人出来赶去地里,才确信方才是我胡喊骗他。

我背着一个包袱站了小半日,早已腿酸肩疼,还被拦着贬低了好半天,此时委屈早已流露于面,直勾勾瞅着陆康年。

陆康年走过来,将我背着的包袱拿走:「你怎的自己来了?」

「家里来信询问相公近况如何,我就来了。」

我寻了个借口,也不好说是自己听了些流言,怕相公被拐跑特意赶来看看。

他上下打量我一番,而后伸手牵过我带我往里走。

「是我一心耕种,忘了与你报个平安,先进去歇着吧。」

陆康年带着我往里走,身后的几位忽然出口询问。

「陆夫子,她是……」

陆康年停住脚步,回头礼貌道:「内子锦娘,还望诸位日后对内子多多关照。」

2

入屋,我想着不能让相公为我做饭,刚想入厨房,就被喊住。

「累了一日了,你歇着就行。」

院子里炊烟起,我心中稍有些期待相公会做些什么吃食,等端上桌时,我盯着盘子里焦黑的两样「石头」看了又看,就差把它们盯出个窟窿来。

「虽来两月,日日早出晚归耕地,但其中奥妙还未参透,家中也只有这些吃食了。」

陆康年的面上闪过一丝窘迫:「不然我明日随村里猎户上趟山,带些能吃的肉食回来。」

「不必了,山上多危险,夫君不必非要上山去,我带了些体己钱,明日去镇子上买些米面吃食回来就是。」

陆康年愧色更甚,但也只好伸手去剥碗里的两颗烧黑的土豆。

我吃了几口,噎得有些难以下咽,喝了好些水。

再看相公,他却只吃了一口后就对着桌子似有若无的在比画些什么,画得极为投入。

「相公在画什么?」

我凑近瞧,他轻声答道:「我在画二河村的地势图,二河村本就适合种地的土地稀少,更别说年年种却年年无收成。

「这二月我跟着一同早出晚归,村民们各个勤恳吃苦耐劳,无人偷懒,可就是种不出东西来。就连最好种的玉米土豆,也比京城中见过的小上许多。寻不到头绪,却又不知该怎办才好。」

瞧着他眉头紧皱的模样,我忽然想起一个远方表哥。前些年我还未及笄时,他母亲曾带着他去我家中讨了几两碎银过活,那时我与他聊过几句。

再之后听闻他考上了秀才,进了书塾却无心继续考举人,一心埋头在地里耕种,后自撰了一本《耕地实论》,之后就被地方知府看上带走做了个小吏,一心钻研如何耕种。

期间传过几封书信,他书信中皆是关于耕种的长篇大论,洋洋洒洒数十页纸,还给我送过布包的土。

成婚前,他特意将《耕地实录》送与我做嫁妆。

我全都看过,还拿着他送来的土尝试着种过一两颗种子。

「要不,明天带我去地里看看?」

「地里脏乱,你的衣裳鞋子进去沾了泥土极不好清洗,日头又大,且不好熬。」

「既然怕泥土,又恐日头毒辣,不若相公明日背着我,我举着油纸伞,岂不是一举两得?」

我说着,专注盯着看他那双明亮似清风的眸子,不若,就瞧见脸侧一双熟透了的耳朵。

陆康年移开视线,抬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也好,那明日我背你去地里看看。」

陆康年说罢起身去拿被子铺炕,可褥子破如薄布,满是窟窿,就连被子也是薄似叶子,满是补丁。

「我来此心疼那些父母双亡的孩子,就将棉被和棉衣里的棉花抽出来,给他们做了新衣和被褥。你莫嫌弃,先如此将就一晚,我明日就去找人弹一床被褥来。」

我闻言轻轻颔首点头,之后坐上了炕。

陆康年吹了灯,天刚黑下,外面已是寂静无人,屋子窄小,呼吸声近若耳旁。

我抬手接开衣扣脱了外衣躺下,又等了好一阵,陆康年才摸着炕沿上来。

他躺下在旁边,又将他外衣盖在我身上,之后平躺着再无声响。

我悄悄朝他伸手,摸到了他的腰,硌硬却火热,与我的手相比,简直就是冰块与火炉。

我贪婪的试图多往里探去,却被猛地按在他腰腹上。

不等他开口,我首先往他那边靠了过去。

「相公我好冷,你那边好暖和,让我也跟着取取暖可好?」

他沉默片刻,转身让我往他怀中靠了靠,我双手抓着他的手放在枕头上,半张脸枕在了他温热的掌心中。

「相公真好,暖和多了。」

我促狭地看着陆康年,甜甜夸了一句,借着月光探入屋内,瞧见了陆康年眼中闪过一丝局促。

我满意地合上眼,双手握着他的手。

轻薄自家相公,不算无礼。

3

次日上午喝了粥,一出门,陆康年就要背我往地里走去。

因为昨夜里不知何时下了些小雨,地上满是泥泞和水坑。

我也没那么娇气,本想拒绝,但是陆康年却坚持要将我背过去。

「去地里的路不好走,你鞋子昨夜里刚擦过的,脏了就不好看了。」

陆康年背着我一路去了地里。

我虽然说要陆康年背我进地,但怎么可能真的脚不沾地。

我将鞋脱了,从陆康年背上跳了下去,将鞋塞进他怀中。

「相公可要将我的鞋护好了。」

我说着蹲身抓了一把土去看,这土含沙粒少,粘性高,昨夜里刚下的雨,这土又湿又黏,是种粮食的好土地。

「相公,这地里种的都是什么?」

「都是红薯和土豆。」

「像这种保水好的土壤,适合种些水稻、黍子和稷,并不适合种土豆。相公,种黍子和稷的土地在哪边?」

「在那边,我背你去。」

到了地方,我再次抓了一把土,放在掌心中搓开看。

这边的土壤沙粒多,和刚才那片相比,明显干了大半,不像是昨夜里刚下过雨的土地。

这片土地才是适合种红薯的土地。

怪不得这地方年年种,却年年收成捉襟见肘。地少还种错了种子。

「相公,你看,这片土地沙粒多,粘度少,不留水,这才是适合种红薯的土地。

「而且不能只种一样种子,若是种的贫瘠,就该换一茬豆种子种,豆有肥,会养下一茬的种子。

「而且这片地受耕的厚度太深了,种根都种在了生土里,所以粮食根本长不好。」

我将我所知的关于土壤的知识都告知陆康年,就这样我与他在地里待了整整一日,才从地里出来。

「娘子博学,短短一日学之甚多,自愧不如。」

他感叹看我,我却朝他抬了抬满是泥土的脚撒娇。

「相公,泥要干在脚上了。」

他连忙将我背回家去,又打水烧热,端了热水来,我刚准备放脚进去,他却一把捏住我的脚腕。

「手刚洗干净,别又沾了泥土。」

他说着将盆放在自己腿上,他坐在凳子上,将我的脚放入水中仔细清洗,我有些羞涩瞧他,又听他道:「若泥中莲子,净白圆润,真好看。」

待他抬眸时,我脸又羞又红,欲语含羞地望着他。

他恍然反应过来,连忙用帕子为我擦干净了脚,匆匆端着盆起身出去。

我从窗缝里看出去,他倒了水后,在院中舀了好几瓢凉水浇在身上,直到天完全黑沉了,他才半干着进了屋,上了炕。

我装睡背对着他,不知过了多久,困意正浓时,忽然背后贴过一具炙热。

但也仅于此。

我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相公如此洁身自好,何时才能做避火图中的那般恩爱夫妻。

4

第二日,陆康年做好早饭后就出门去寻村长了。

我在院子里看了又看,觉着这般住太简陋了,加上如厕也不方便,更不好意思像村民们般随便找个背人处如厕。

重新修缮要不少银两,够是够,但也不能太过张扬,思来想去,我便先找人将院子空出的地方搭建了一个鸡窝。

也就五文钱。

却又遭到了村里女子们的嘲笑。

「搭个鸡窝也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七岁小孩儿都会搭建,你却花了五文找人去搭,真是败家无用。」

我懒得搭理,便朝搭建鸡窝的大哥搭话。

「大哥,谁家好手艺,会弹缝一床柔软的被褥?」

「老冯家闺女,弹棉花和针线活一等一的好,就是方才与你说话那个,村子里一半的人都找的她弹缝被褥。」

「她叫啥?」

「叫冯翠花。」

去一趟镇子上费时费力,不若就找村子里的人帮忙做一做。

我提着两颗鸡蛋去了冯家,冯翠花的母亲倒是对我礼笑三分,我将来意说明,又拿出两颗鸡蛋与十文钱订金。

见她痛快应下,我便又去问询了村里瓦匠,将翻新房屋院落的事情都定下了。

陆康年回来后,我便将事情一一与他说,他也点头同意。

「你若是来住,是应当修缮的好住些,你看着做便是。」

说着他从床柜里掏出一包银子,递给我。

「这是办完书塾后仅剩的银子了,你且拿着花,若是不够,之后我再想办法。」

「好。」

我与陆康年说想在院内盖一个厕所,陆康年次日便留下与来干工的一同搭建。

比起我考虑甚多,陆康年倒是大手一挥,在大屋旁边又盖了一间小屋,院子也扩大了,盖了院墙,但不高。

院内的厨房也搭建了棚盖,不等我说想要一窝鸡仔,他不知从哪儿给我抱了一窝回来。

一切都有序不紊的赶工着,冯翠花却忽然来了。

她大骂我瞧她不起,居然让她母亲给她施压,替我弹缝被褥。

说谁不知她那后母成天想压榨她的钱来养弟弟,我却还故意寻她后母谈此事交订金。

我刚想解释,陆康年就回来了。

他将我挡在身后,皱眉与冯翠花道:「若是不愿为内子弹缝被褥,将订金退还就是,何须如此大骂?」

冯翠花闻言已是满眼泪意。

「我如何退?谁不知我那后母就是吞了金的蛤蟆,踩扁了都不愿吐出分毫!」

冯翠花哭着跑了,我探出头去,看着冯翠花跑走的背影轻声叹了口气。

「我真不知她是如此身世,之后的钱我直接给她就是了。」

陆康年摸了摸我的头:「这里不比京中,凡事都讲上一个面子,这里的人都是直来直往,为了一巴掌的野菜都能撕破脸去争抢。

「你刚来不熟,下回直接让我去做就是。」

半月后,所有的翻新修缮都已经结束了,当时想着莫要太张扬,陆康年却要求越提越多,修缮完后,在村子里还是独树一帜的张扬。

我们是头一个将茅房盖在院子里的。

陆康年还给我打了一个梳妆案,冯翠花也将新的被褥送了来。

我特意多给了五文做赔罪,哪成想她却恶狠狠瞪了我一眼,说我拿银两羞辱她。

夜里,我铺开被褥,刚坐上去,就被刺得一痛,惊呼坐起去查看。

里面居然藏着一根针。

我将那根针摸出来,又不放心想继续摸一摸,陆康年见状将我挡开,他伸手去摸查。

被褥一共摸出三根绣花针来。

我心寒不语,陆康年将那三根绣花针放好,随后再三确定了没有第四根绣花针后,才敢让我躺下。

夜里,陆康年一直不放心,将我抱在怀中。

他反复摸索被褥,直到见我沉沉睡去,才也跟着入睡。

这事我自然不会罢休。

我将被褥铺在冯翠家门前,将那三根针放在上面。

「被褥里藏着三根绣花针,幸亏昨夜里发现得早,若是不察觉,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你若是对我不满,直接说便是,何苦使这肮脏手段来恶心我。」

「呸你这毒妇,谁知道是不是故意塞了三根绣花针来污蔑我,我往日里弹被褥何曾出过此事,分明是你在污蔑!」

冯翠花理直气壮的狡辩:「莫不是你与陆夫子成婚多年生不出孩子,想用此事来污蔑我使的坏!真真好坏的一副心肠!」

她胡搅蛮缠开口一顿说,嗓门又大,周围的人出来看也只是指指点点,听到我成婚多年无子,一时议论的点都不是她在被褥里藏针,而是我生不了孩子。

我想反驳,冯翠花却自己越说越激动,抄起院子里的笤帚就朝我打来,我以为就要落在身上时,陆康年帮我挡下了。

他带来了村长,不悦地看着撒泼倒打一耙的冯翠花。

「村长,此事就是我内子说的那般,还请秉公处理。」

村长用木柺用力戳了两下地,让众人安静下来。

「冯家的,陆夫子家的给了你钱让你弹缝被子,你收了钱,人家还多给了你五文,你却往被褥中故意放针,实属做事不公。

「和陆夫子家的道歉,再还一半钱,这事儿就算了,不若别怪我不念邻里之情,将你赶出村子。」

村长严肃发了话,冯翠花唯唯诺诺的应下后,不情愿的回屋子拿了钱出来还给我,又道了歉。

可这事儿还没完,夜里,冯翠花居然来找我,跪下哭得梨花带雨。

说她受不了后母虐待,想嫁给陆康年为妾,就算是给我当牛做马她都认了。

5

我拒绝了,她又去拽着陆康年的裤腿去求陆康年,陆康年掰开她手,义正言辞拒绝。

「我陆家男儿一生只有一妻,从无纳妾一说,你回去吧,莫要再来了。」

冯翠花又哭又闹,居然就地脱起了衣裳,说一定要嫁与陆康年。

这一脱一闹,我还未出手,陆康年先忍不住,给她捆了起来,扔回了冯家院子里。

冯翠花寻死觅活又闹了好几日,见陆康年不仅无动于衷,还对她退避三舍,才又安分了下来。

陆康年白日出去种地,我就在家中养鸡,跟着村子里的妇人们要了些适宜种在院中的菜种子,想着种些菜来吃。

一来二去,我听到了与冯翠花不同的版本,她起先的父母对她极其宠让,她亲娘死后,冯父又独自拉扯她两年才又娶了新妇。

那冯翠花总怕冯父忘了母亲,又不愿意接受新母的好,便在家隔三差五的闹上一出,时间一久,冯父也烦了,便不再管她。

新母也并非虐待她,反而是新母怀孕后是她闹得小产,再不能生育。

所以冯翠花如今都十九了,却无人敢娶,都怕给自己家中娶回个麻烦。

我闻言一边咋舌,一边给鸡喂食。

院子里想翻出一片小菜园来,也就前后左右五步半大小的地方,邻里听闻主动来帮忙。

她们早早拎着耕铲来翻,我出院时,已经翻了一半。

我走上前看,泥土都黏在了一起,连忙制止道:「先莫翻了,如此泥土都黏在了一起,是种不得菜的。」

「可是大家都是如此翻的,这是咱这边土地不好,种什么都出不了。」

胖大婶说着要继续,我连忙再次拦住。

「不是的胖婶,翻地也是有讲究的,翻得早了,就会像这般黏在一起,翻得晚了,就会干结成块,这样都是种不好地的,这并非是土地的原因。

「浇水后,地皮显出七八分泛白时,便是最佳的翻地时机,你们若是不信,只管先听我的试试。」

我说着拿起木铲将土重新铺平了回去。

等到了地皮七八分泛白,才又开始翻地、挖沟、撒种、覆土。

我种了好生长不绝根的葱种,准备等这一茬葱收后接种白菜。

当然主要是因为地小,好浇水,土地湿沃,这般种起来就好生长,加上葱在冬日也能活,它又能提高土壤肥力,对于新开垦的地来说再适合不过了。

后来,这地果然种出了一茬茬嫩葱,翠绿翠绿的,惊呆了胖婶等人的眼。

大家更爱来我这聚了。

快到晌午时,大家各自回家做饭去,我下意识想唤丫鬟拿些糕点送与,忽然想起这是在乡下村子里,只好笑着送众人出去。

回来后,我看着干灶,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我会做些糕点汤饭,但都是在下人丫鬟们烧好锅切好菜的情况下,这生火着实一下子让我犯了难。

早上陆康年出去时说晌午不回来,问我可会取柴生火,我一时痛快答了会,此时可就不痛快了。

我拿着火折子和木材折腾了许久,也没折腾出个火星子来,最终轻轻叹了口气放弃。

此时邻里都已经吃完饭,准备结伴去小河边洗衣裳。

她们齐齐站在我门口唤我,我连忙抱着木盆往出走去。

小河离地不远,听她们说也就是春夏秋有雨,这小河才水多能洗洗衣裳,到了没雨的时候,小河就干能见底。

我蹲在河边用洗衣棍敲着衣裳,敲了一小会儿,就感觉又累又乏。

正是暖意正盛时,晒的浑身暖意十足。

「我有些乏,你们先洗,我去歇会儿。」

我瞅准了身后不远处的大平石上,背靠着一颗枝繁茂密的大树,一坐上去,暖意冲身,头顶又有枝叶遮挡,化去了几分直晒的灼热。

如此舒适间,我就半躺在这石头上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睡去了一下午的时光,众人衣服都洗好了,互相拧衣服抖开。

男人们也都渐渐从地里面扛着锄头工具回来:「诶,你们瞧,那边洗衣的女人们里面有个偷懒睡觉的。」

「瞧着面熟……像是,嗐,这不是陆夫子家的吗?」

「还真是。」

男人们说着朝后向走来的陆康年喊道:「陆夫子,你家的在河边睡着了。」

陆康年下水后,才瞧见我半躺在那石头上,正睡得香甜。

妇人女子们见状,互相对视一眼后笑出声,朝着陆康年的方向喊道:「快来吧,衣服都要被水泡皱了!」

虽说就是互相打趣的调笑话,陆康年却真把锄头递给了身边的人。

「劳烦帮我捎回去。」

他说着走了过来,见我还未有睡醒的迹象,便挽起袖子蹲在河边搓洗起了衣裳。

妇人们见状连忙伸手要接走衣裳:「陆夫子莫做了,这哪是读书人该干的活?」

陆康年却摆手拒绝:「地我下得,衣裳怎就洗不得了?」

他说着从盆中拿出我的肚兜,仔细搓洗起来。

我是被一阵清风拂醒的,打了一个喷嚏,迷糊睁开眼,就瞧见众人都不在了,只有陆康年站在河边,正拧干了衣裳后用力抖开。

水珠子溅到了我的脸上,我缓缓坐起,接近黄昏下,他转头朝我露齿弯眸轻笑。

「可是醒了。」

我还尚处在朦胧困顿之中,没想到他全洗完了,兀的脸羞红,起身伸手要去帮忙,他却躲开。

「河水凉,你且先别碰我和湿衣裳。」

咕噜噜噜~

肚子响得特别大声,我连忙抬手捂脸,陆康年却利落的端起衣裳和盆。

「走吧,回家吃饭。」

6

我晾衣裳,陆康年自觉劈柴做饭。

吃饭时,陆康年故意给我舀了满满一碗。

他没有拆穿我不会生火的窘迫,反而问我:「你可知如果想挖渠,该如何挖才好?」

挖渠?我知道,这可是一件费心费力费时的一件事。

挖出一条渠,最少也是五六年的时间,如若地势不好,十年八年,就是二三十年也是有的。

《耕地实论》中有浅提过几句,察地势一年半载,更甚有三年五载之久,标注、测量、打点、人力物力钱财器具皆备齐后,才能开始挖渠。

一众人从上挖,一众人从下挖,其中要谨慎再谨慎,分毫之差,都会使其白做功,重新再来。

挖一好渠,短则五六七八载,多则二三十年,才能保地耕种良久。

「相公想要挖渠?」我试探着开口询问。

「我探查过,从山上的河流引三条渠下来,直线距离不过一百八十里,若是延绕而挖,就须将近三百公里。

「我原先从书中见过,可即使书中有描述,真到眼前也不过是纸上谈兵。若是真引渠而下至此,这座村子至少百年富足。」

我说:「理该如此,但挖渠一事,全村青壮一同出力,至少也得五年十年,大家还得耕地过日子,我虽初来不久,但这里的人都只想当下,因贫瘠,却又不到绝境,所以瞧不得五年十年那么长久。

「除非此事有官府入手,你如今也不过是一介平民,大家尊你,也只是因着你是读书人,若是要做挖渠这等耗时耗力的长久之事,不过几月,大家怕是都会颇有怨言。」

我说出自己的担忧,我知道陆康年一心为民的想法,但他如今也只是一介平民,心有余而力不足,贫瘠之地困住的不仅仅是人,还有思想。

「娘子说的却有道理。」

陆康年微微点了点头,笑着看着我,眼中有光。

他不再纠结此事,反而认真地看着我。

7

次日陆康年没有去地里耕种,去了学堂教书。

午日我去送饭时,就瞧见学堂门口围了一群人,其中一男子与一女子打闹争吵,还有一个稚童哇哇大哭。

我挤进了人群中,才发现门口还站着一人,是陆康年。

他挡在那稚童身前,男子试图朝着陆康年扑去,却被女子拽住朝着脸上招呼。

男子怒吼道:「好你们个奸夫淫妇!我就知你不是一心想送孩子来上学的,分明就是拿此做借口来会情郎的!

「往日我晨起热饭都做好了,这几日你一送孩子就走的极早,早饭一口都不给老子留,却拿来分给这奸夫!我呸!我要休了你!休了你!!!」

女子也不甘示弱,叉腰回骂道:「狗娘养出你这个没良心的,孩子上学我早送他来,咱家没交束脩,我给夫子带份早饭怎么了?你有本事在这儿打闹,没本事挣银子回来养家糊口!

「你有本事你就休了老娘,我看哪家敢把姑娘嫁给你这破落穷酸的东西!因为一顿饭就寻来闹事,算个屁的男人你!」

陆康年有意将稚童带走,男人见状立马伸手撕扯,女子也伸手来拦,拉扯间,就听衣服刺啦一声,陆康年的衣裳被扯开一道巴掌大的口子。

两人止不住的拉扯间,陆康年趁机将孩子带进了学堂里。

我从一旁也偷偷溜了进去,原只见过两男争一女撕破脸的,未曾想还能见到因为男子夫妻大打出手的。

一时觉着新奇,又偷笑陆康年有苦说不出的模样。

陆康年无奈看我一眼,安顿稚童去坐好背书,才朝我走来。

「你外裳破了,脱下我给你缝补吧。」

「好。」

陆康年将外裳脱下给我,我坐在学堂后侧,年龄大一点的学生给我送来了一筐针线,我道了谢后却忽然犯了难。

缝补衣裳我是学过的,只是这里的针皆是骨针,粗大的很,一扎一个豆大的窟窿眼,这怎能精补衣裳?

「我来吧。」

我摇了摇头,想了个办法缝补,渐渐驾轻就熟。

陆康年看我的眼中,又浮现出了昨夜那样的暖光。

我不好意思,便将粗大的针交还给他:「不补了。」

他笑着接过,开始缝补起来。

我看着他熟练的缝补模样,愣愣开口:「你会用骨针缝补衣裳?」

「这有何难。」

他淡然笑笑,就听有学生转头开口提问。

「夫子,我爹说缝缝补补是女子该干的事情,男子该志向远大,不该碰这些碎里小事。」

陆康年闻言抬眸看向他们。

「此乃活计,生活之根本,若无针布,便无衣裳可穿,即使你志向若山河壮阔,可做衣裳穿否?」

孩子们闻言一愣,绞尽脑汁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出反驳的话来,只好起身行了一礼。

「夫子说的对,是学生粗浅了。」

陆康年再没有多说,只是让他们继续背书,而他继续低头缝补衣裳。

我仔细瞧着陆康年熟练穿针引线的模样,先是眼中一热,而后又心中觉着不是滋味。

陆康年的话让我耳目一新,自是感动,可随即而来的,却是蹙眉担忧,他这样好,该在朝堂上大展身手,救民于水火之中。

我自己却哪儿哪儿都使不上劲,帮不了他。

我情绪低落了好一阵,听着孩子们的朗朗读书声,思绪有些漂远。

「陆夫子可在?」

门口忽然出现一位梳着双丫髻的女子,她瞧着不大,眼睛扑簌簌的灵动好看。

「正是在下。」

陆康年放下手中的针线衣裳起身,那女子见面行礼,而后从她身后走出一个个头比她高些的女子,虽然穿着朴素,但料子看一眼便知仍是上好的衣料。

「陆康年,我来投奔你了。」

我好奇地看向对方,她戴着斗笠,瞧不清面容,但光从仪态上看,便能得知定是个贵家小姐。

陆康年拱手行礼,却压低了声音。

我听不清他唤了对方什么,他们说了好一会儿话,而后陆康年朝学生们说道:「今日就先到这里,功课便是将今日读的这篇背下,明日检查。」

我跟着陆康年出去,就见一辆上好的马车停在门前,引来了无数围观。

锦缎铺装成的马车,向来亦是值钱非凡,我更加好奇这主仆二人的身份,陆康年此时已经上了马车朝我伸手。

我跟着坐进了马车,里面摆设重工精美,光是上好的檀木就遍布车内。

「公主,这是草民内子锦娘。」

「我见过她,是个好相与的性子。」

我闻言连忙准备行礼,却被她提早拦下。

「不必了,我要在这里借住一段时日,以陆康年表妹的身份,我日后还需唤你一声表嫂,你也得真拿我做表妹,唤我一声麟儿。」

「是。」

我心中有诸多疑问,偷偷看向陆康年,陆康年正襟危坐,空出一只手来悄悄捏了下我的掌心。

8

公主住在了东屋,但屋小环境比不得皇宫,我原以为公主会有嫌弃之举,却没想到公主没有丝毫嫌弃之意,反而向我道了声叨扰。

我回到主屋,陆康年正补缝那件衣裳。

我刚坐下想要说出疑问,陆康年主动开口解释:「正是要被皇上送去和亲的那位公主。」

我捂嘴小声惊呼:「所以公主是偷偷跑出来的?」

陆康年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神情复杂的瞄了眼东屋的方向。

「这位公主心细胆大,不走旁人寻常之路,猜不得也猜不出。」

次日一早,我忐忑的出屋,想着先打水给公主送去,可没成想那位小宫女已经将事情都做得井井有条,就连生火做饭都做得游刃有余。

「夫人,您和陆夫子的饭都在锅里留好了。」

「多谢。」

陆康年出门后,我开始喂鸡浇菜园子,公主主动和我要了一身粗布麻衣,而后说要出去走走。

公主与我想象的截然相反,她不仅没有丝毫娇气,反而比我还融入得快。不过短短几日,就将村中有多少人家摸了个清楚,还与她们相谈甚欢。

明日镇子上有庙会,我想着趁机会回去,看看当初来时置办的铺子怎么样了,便与陆康年说了,陆康年闻言便说要陪我一同去。

村子里几位同龄的姑娘们也前来一同邀请,王大娘也要趁着去庙会买些东西。

一来二去,便借用了村长的一辆牛车一齐往镇子上去。

白日,镇子上就无比热闹,公主突然将一个包袱给我。

「劳烦表嫂帮我拿去当铺,当掉换些盘缠,我还有些事,黄昏时我们镇子口汇合。」

「好。」

思及她的身份贵重,亦算是陆康年的半个主子,我答应下来。

陆康年帮我盘账,我去当包袱里的东西。

一进当铺,就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那人蓄着胡子,一双狼眼自有怒目三分。

我的包袱掉在了地上。

对方没有说话,我连忙将地上的包袱捡起,来到柜台前对掌柜道:「我要当里面的东西。」

掌柜将包袱打开,我才看到原来是那日公主穿着的衣裳。

「这衣服料子好啊,做工也精细的很,但这衣裙太过精致,你一普通妇人怎会穿得起?来路可是不明?」

我不知道公主为何要当衣裳,大概是见我和陆康年养她辛苦,想换些盘缠,只好装作无事道:「掌柜的原是狗眼看人低?若是想压价便直说,何必拿来路说事,您只管说收还是不收,不收我便这就拿走。」

当铺掌柜惯是一个套路,目的最终只有一个,便是压价。

「呵呵,夫人稍安勿躁,且让我再看看……」

「十两金,可愿卖?」

粗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吓了我一个激灵。

我回头看去,是方才那个男人,他说着从怀中掏出十两金子递给我,一把将衣裳拿走。

「多谢。」

他自顾自地说完转身离开,留下愣怔的我看着手中的十两金,又看了看他离开的方向。

事发突然,我出了当铺连忙往回走,刚拐入巷子,忽然感觉背上一疼,眼看着自己就被套了麻袋。

下意识蠕动挣扎想叫喊,冰凉且尖锐锋利的刀尖就扎透了麻袋,刺伤了我的胳膊。

「敢出声,就杀了你。」

我顿时不再乱动。

那人将我带走,把我重重扔在了一处草垛子上,干草穿进麻袋,扎得我皮肤疼痒。

「哥,抓回来了。这个公主脑子也没有大哥你说的多聪明。」

公主?我是被认错成公主,所以才被误绑了吗?

我身上的麻袋被拿开,我看向屋子里的二人,而后兀的睁大了眼睛。和绑我这人说话的,正是花十两金买衣裳的人。

他是故意的!

绑我的男人出去了,留下的人扔给我一个馒头:「我叫卡隆,这身衣裳是公主的,她在哪儿?」

我没有说话,只是蜷缩在草垛中看着他。

「还有一个叫陆康年的,是不是也在这里?」

听他提及陆康年,我稍稍有了些反应。

他捕捉得倒是快:「你果然认识陆康年,快说,老子跟他有仇」

卡隆说着就地盘腿坐下,从腰间摘下一个西蛮独有的狼皮囊袋,灌了几口酒。

我原在京中听闻蛮族可子承父妻,男人们各个野蛮粗暴,性子暴戾恣睢,如今一见,果然不讲道理就随意将人绑来。

卡隆见我警惕不语,吞咽下酒后发出粗野笑声。

「小娘子倒是警惕,不过无所谓,你不说,阿牙也会查出来的,只是今晚就委屈小娘子在这里睡一宿了,吃食只有这个馒头,喝的一会儿等阿牙回来,自然就有了。」

他说着继续喝,糙酸的酒味很快蔓延在了屋子里,他自有兴致的喝完了一囊袋,而后干脆大咧咧平躺在地上,闭着眼睡了过去。

听着他熟睡的呼吸声,我小心翼翼去开门,想逃出去。

手刚触及到门,忽然腰上多了一股力量,一把将我拉扯了回去,身体瞬间悬空。

「小娘子怎么不听话呢?」

他面上带笑,双手掐着我的腰,顿时疼得我喘不上气。

就在这时,门从外面被推开了。

「哥,打听到了,公主果然和陆康年在一起,咱们绑来的是陆康年的娘子锦娘。」

「原来你是陆康年娶的大媳妇啊。」

卡隆话落松手让我摔在地上,脚腕因为没站稳崴摔在地,瞬间红肿了一片。

「走,咱们去见见陆康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卡隆说着一把将我扛在肩上,出了院子,又将我塞进麻袋里。

「你知道公主为什么逃婚到这么远吗?」

卡隆开口,语气中带着些拆穿我和陆康年恩爱夫妻假象的愉悦,一副看好戏道:「我五年前就见过公主,她那时一身粉衣裙,整日里跟在陆康年的身后。

「我曾笑她像只粉蝴蝶,天天追着陆康年这朵臭花跑。

「后来我就不乐意了,我想把粉蝴蝶带走,因为我要离开中原了。结果她不乐意,说这辈子就算是缠死陆康年也不愿跟我走,气得我当晚就走了。

「但谁让我对公主一见倾心、念念不忘,所以我来亲自求娶公主。

「他倒好!搅黄了我的婚事就跑了,跑到这鸟不拉屎的破偏野地方,还娶了你,简直有眼无珠!买椟还珠!」

卡隆滔滔不绝的说着,我被气得浑身是汗。

谁懂啊,被绑架套麻袋就算了,还要被一个公主拒绝了好几年的倒贴赔钱货辱骂,骂我比不上公主,杀人诛心。

「这世上伤心事那么多,伤心人多你一个也不算多。」

他自顾自安慰我,说罢起身离开,没一会儿,就听有两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竟是陆康年寻来了,身后还跟着公主。

卡隆怒问:「陆康年,我问你,为什么阻拦公主嫁给我?」

「锦娘是不是在你手里?」

「他没有阻止我,是我不愿嫁你。」公主道。

「若不是他阻止,皇帝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拒你我成婚时间。」

「皇兄就没有答应将我嫁于你!」

「锦娘在哪儿?」

「你都娶妻了又何必惦记我的未来夫人!」

「谁是你未来夫人!」

我虽然看不着三人现下的情况,但是好吵啊……

我只觉着呼吸愈发艰难,眼前晕绕恶心,身体忍不住的开始痉挛起来。

后来听说陆康年赢了卡隆。

陆康年背着失去意识的我,站在医馆门前,眼神阴冷的直勾勾盯着随之赶来的卡隆。

卡隆说,那是他第一次想剜了陆康年那双眼睛,太吓人了,就该剜了下酒。

9

我这是热病,大夫给我灌了一碗苦药,陆康年在床边给我扇了一夜的凉。

我醒来时,陆康年不知从哪儿买来的冰,给我屋里堆了一小盆。

丫鬟思意见我醒了欣喜道:「夫人可总算醒了,这两日可吓坏奴婢了。」

「相公呢?」

「他昨日守了一夜,才去小屋歇下。」

思意扶我起来,我便听到了隔壁的争执声:

「公主我再问你一遍,要不要跟我回京?」

「不要,实话与你说,我来此前些时日便已嫁与陆康年,你岂还敢夺人妻?」

「陆康年他有正妻,何叫娶你,那是纳妾!」

卡隆的声音清晰的传到我的屋子里,他这张嘴怕是状爷都甘拜下风。

「妾又如何,我心甘情愿。」

听得出公主是真的不喜欢卡隆了。

我悄悄趴在门前顺着门缝看去,卡隆被气的脸红脖子粗,眼睛都瞪得比杏圆。

「可那陆康年也不喜欢你!他若是主动与我说他喜欢你,我卡隆立马收拾包袱回家,可他不喜欢你!」

「要你管!」

「我可以不管,但是你要知你嫁与我,我才甘愿签下那十年休战之约,你若是不嫁,我便一心回我的家乡,接着征战四方!」

「你敢!」

「你看我有何不敢!」

二人生有一股子小孩儿吵架的样子,谁也不让谁,却都气得很。

我打开门,撞见正好要进来的陆康年。

他听到二人在吵,话语中提及休战之约、不嫁、回乡和征战,他急忙与我道要离开几日,嘱咐我守好公主。

期间,公主派人送给我了一串核桃穿成的脚环,说此物是她原先四处游玩收集的,后来让宫里的匠人打磨后给穿成了一个脚环,里面还放了安神的香。

我戴在脚上,显得脚腕愈发细了不少。

卡隆也送给我一把半只手掌大的匕首,弯弯像月亮,说是赔罪之礼。这可是他们家乡最重的礼节——弯月小刀,他亲手磨出的,这一把磨出来就得三五年。

他说:「你该学学公主,身强体健,以后再让人套麻袋就不会热病惊厥了。」

公主气到举着扫地棍追着他满院跑,他跳上墙头,公主在下面气得破口大骂,大抵把一辈子的混账话都用上了。

但卡隆很得意,他得意自己赢了,还宣扬了一整日,怪不得公主不喜欢他。

陆康年还没回来,夜里先来了一波不速之客。

卡隆和他们在院中打斗,踹翻了白天公主晒的花瓣,公主也加入了打斗。

后来不止从哪儿射出一根箭来,差点就射进了卡隆的心脏,是公主替他挡了一箭,救了他一命。

公主幸而无事,只是虚弱的很,大夫说箭头上有毒,不好治。

卡隆说这里也不安全了,便要带着我们二人一同往京城里去,沿路寻大夫救治公主。

我得守着公主,不能让公主出事,于是一起进了一座城。

我成了卡隆口中的表妹,公主成了他口中的家妻。

这里的大夫说,公主中的毒需得两样药引,清晨荷叶上的露,与城外山上树头尖上的那一片叶。

卡隆临走时告诉我,要照顾好公主,他去去就回。

夜里,忽然一队人马挨家挨户搜寻公主,我本以为是官家的捕快,却无意间听到他们说一定要在此处借机除了公主和卡隆。

我连忙寻了锅底灰,给公主裸露在外的肌肤全都涂了个脏黑。

而后我换上了她的衣裳,从后门溜走。

我不知陆康年和公主在做什么,只是觉得既应了陆康年,便一定不能让公主出事,一定要保住公主活下去。

我没跑出多远,故意发出动静想引开他们,果然就听到后边有人高喊一声:「前面的别跑!宵禁了知不知道!」

我连忙跑得更加快了起来,只是体力实在是跟不上,没一会儿就被追了上来。

「你哪家的?从哪儿来?叫什么?」

「我……」

我下意识握紧了怀中的匕首,低头尽量不被看出模样。

「这衣裳……真眼熟啊。」

来人趁月色端详了一会儿,忽然笑道:「得来全不费工夫,抓起来!」

10

我被带走关在了水牢里,泥水又脏又臭,没到我的腰间。

我的双手被绳子挂在笼子上吊着,来人就像喂小狗一样,让我仰头张嘴,用水葫芦往我脸上倒水。

倒进嘴里的很少,大多数都在戏弄我。

吃食也一样,把白饼挂在鱼钩上,往下吊,让我主动去寻着吃,一不小心就会挂伤嘴,扎进肉里。

我眯着眼,看着外面照射进来的光点,没了就是夜,有就是昼,如此数着,已然有七八日了。

先前几日还算清醒,后几日就是昏昏沉沉,不知时日,快被磨没了希望。

数着到了第十日,又有脚步声来,只是这回脚步声居多且杂乱,来来回回好半天,听到有人说了一句:「没有寻到夫人身影。」

「再继续寻!」

再……继续寻?

这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了,我试图睁开眼,可此处除了那一点照射进来的光点,我全然不知自己在哪处。

我亦想出声叫唤,可嘴和嗓子早已烂疼得出不了一丝声。

我试图挣扎,可前两日下了雨,雨水已然到了我脖子处,只要我挣扎一点,脚下的石头就站不住,一不小心就会失去平衡被水呛到。

我只能寄希望于陆康年,希望他能寻到我,能察觉到我就在这处。

又一阵脚步声,最终那人还是去回了话。

「都仔细搜寻过了,此处没有任何人。」

先是一阵沉默,而后是陆康年开了口。

「知道了。」

恐惧最深处不是被绑,也不是被关到水牢,而是陆康年和我同在一处,他却寻不到我。

我最后听着寻不到三个字,听着头顶从满是脚步声到寂静无比。

撕心裂肺的绝望与抓心挠肝般的痛苦,一时层层叠起,更可悲的是,我连哭与叫喊都做不到。

就在我生出了就这般去死的心思时,突然听到对话:

「他可能是骗我们的,锦娘根本不在这里,你一个人守在这里也没用,不如回去再对他严刑拷打一番,问出锦娘下落。」

「不,她定在此处。」

是公主与陆康年的声音,我被迫静静听着二人说话。

「我已向皇兄递书说明,皇兄很快就会增派人手来帮忙寻锦娘,但你已经三四日没有好好吃饭了,你若是倒下了,谁来寻她。」

「公主先行回去吧,我再寻寻可有线索。」

「陆康年!此次事后回京,我便要同意和亲,嫁与卡隆。这一去,便不知何日才能回来了。」

公主忽然说话没了气力,她似乎极其疲惫,又似乎在最后试图抓紧她心中的那一束光。

「公主大义,草民无能。」

陆康年官话脱口而出,一时衬得公主自作多情。

公主不可置信道:「陆康年!你当真如此狠心对我?你明知我对你……」

「公主,我从来未有任何旁外之心。」

「那你当日为何以一己之力对辩朝堂,阻我和亲!!!」

陆康年的声音沉默许久:「我朝再禁不起征战,不管是国还是民,卡隆从小没了生母,与他的哥哥们相比他从小孤立无依,所以他被野心勃勃的西蛮王送来做弃子。

「他们想杀了卡隆,借此机会发兵出战,如若他们成功,最佳便是将你嫁与西蛮王,再赔城割地,此事便在明面上大事化了。

「但不得几年消停,他们定会再寻由头,届时公主必死无疑。

「所以草民不同意,皇上趁此机会缓下一口气,与草民一同做了一个局,一个能劝卡隆甘愿弑父杀兄,上位西蛮王的局。

「公主聪慧,怎会不知皇上心中所想,为您与为我朝铺下的路。」

公主声音喑哑道:「所以你们借着卡隆喜欢我,一步一步瓦解父兄在他心中的地位,挑起他们之间的仇恨?逼着卡隆借我们的势回去弑父杀兄,上位西蛮王,而我则是他亲自挑选的王后?」

「是,此后希望公主能让我朝与西蛮建商路,筑交流之道,保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陆康年冰冷的话语,无疑让公主的心彻底跌入谷底。

「好,好啊……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就是不甘心,所以想亲自来问问,问过了,得了答案,就心甘了。」

陆康年道:「公主,这城中不能没有人手,等皇上派的援兵到了,就是将这山洞凿为平地,我也要将锦娘寻出来的。」

11

陆康年确实亲自带人将这山洞凿为了平地。

我被救出来,是陆康年在山洞中一遍遍听水流声,听风声,一遍遍敲击墙面与地面,一寸一寸摸出来的。

他趴在地上,听到了石缝中露出刮过的风声,敲击听到了石下的空洞声,他怕听错,跪在地上一点一点挪动对比。

他在一处石块间摸到了机关,石板打开的一瞬间,他说他激动得差一点没站起身来。

我笑他傻,不是他激动,而是他的膝盖已经跪出了血,膝盖处的布早就磨出了洞。

他右边趴听的脸,也早就被磨破出了血。

我被他救出来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仰头看他。

他那凄惨破烂模样和我比,倒是一时不知谁比谁惨了。

我被他一路背着回去,我说不出话,他不敢说话,只是不断的加快脚步,想跑又怕我颠着。

我再次醒来,就已经回到了京城陆府内。

思意不知何时也被陆康年接了回来,思意见我醒了,连忙跑出去喊夫人醒了。

不过片刻,我的床边就围满了人。

陆康年没在府中,公婆先过来围在我的床边。

大夫说,我身子不大好,很难养利索了。

我动了动手腕,上面已经结了一圈的痂,我想说话,但嗓子好像火烧般疼,一时竟开不了口。

「蓟大夫,那她的嗓子呢?」

「嗓子养个一年半载,就能恢复如常了。」

送走大夫,我看向公婆,婆婆将我的手捧在她掌心中,安抚我:「没事儿了傻孩子,会好起来的。」

我有些愣怔地看着帐顶,大夫方才话里的意思是,我身子受损,得不了后了。

如今世道,即使是夫君有德有善,无后仍是大忌,至少对我来说,以后得日子,怕是难捱了。

「让锦娘歇着吧。」

公婆离去后,我愈发陷入了沉思。

我这些情况,陆康年知道吗?

不知过了多久,床边好像坐下一人,我回身看去,是陆康年。

他的头上还带着些许薄汗,细看,衣衫皱乱,头发也束的不是那般工整。

「我回来得晚了,你如今还须得好好养身子,我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但我实在放心不下,我亲自来看你是真的醒来,心中才能松下一口气。」

他说得极缓,但声音中带着丝丝喘意。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有些冰凉,他反握住我,掌心也有些许汗湿,随后又松开。

我疑惑看向他,就听他解释道。

「一出宫听到你醒来的消息,急着回来,奈何轿子太慢,就弃轿一路跑了回来,我身上带着凉气,怕带给你。」

「无妨。」

我无声开口,而后想起自己如今是个哑巴,只好闭嘴作罢。

陆康年想说些什么,看我的眼神复而像当初在村子里,那样炙热滚烫,可目光又比从前复杂许多。

他眼底有心疼、愧疚,可这些偏偏是我不想见到的。

他走了,换思意进来。

思意说:「陆大人官袍都跑乱了,一回来被老爷看见,老爷想要训斥大人失仪,大人却急匆匆脱下官袍就来看夫人了。」

12

陆康年忙,却总是能在我醒着的时候寻来与我说说话,抱我去院子中坐一坐晒晒太阳。

公主要办秋日宴,入秋几日,夜里下过一场雨,但仍然闷热。

公主下了帖子请我与陆康年前去。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坐在公主府里的公主,她头戴一朵牡丹,衬得她娇媚动人。

身旁跟了六位宫女,扶手扶裙摇扇,公主端坐在主位上,卡隆谄媚地坐在旁边,用簪子在冰碗中插了一颗葡萄喂给公主。

公主见我来了,招手示意我坐到她旁边。

「前日里我从皇兄哪儿要来了上好的雪肌膏,祛疤是极好的,还有一株千年的人参和一瓶清金丸,等宴后我派人亲自送到陆府。」

「多谢公主。」

我无声行礼拜谢,被公主伸手扶住。

「不必,你替我受了这份罪,这是我欠你的,我还和皇兄给你讨了个诰命,不日就会下旨。」

吃宴时,众人行令赏花,好不热闹,陆康年却一心为我剥果皮、夹菜,细到连鱼的刺都挑得一干二净。

「大夫说鱼须少食,所以就吃这一小块,一会儿我给你把豆腐碾碎,多吃些软食才好。」

陆康年的体贴引得众人的目光往我身上落,公主睨了眼大口吃肉喝酒的卡隆,骂了一句粗人。

卡隆听见擦了擦手,也为公主挑起鱼刺来。

「公主想要我给你挑鱼刺尽管直说,何必弯弯绕绕。」

「就你这粗直肠子,刺定挑不干净。」

「他陆康年能做到的事,我卡隆定能做得比他好百倍!」

欢喜冤家,这是皇上下旨让公主与卡隆和亲时,说的欢喜话。

他说公主与卡隆就是一对欢喜冤家,面上嫌弃,实际谁也离不开谁,是一桩天赐良缘。

公主启程的日子,定在了第二年的初春。

卡隆拿着赐婚的圣旨,开开心心的离开了中原。

临走时,陆康年去送他,回来时告诉我,卡隆让他带话给我,说他觉着我是条女汉子,没有出卖公主,还护住了公主的命。所以他交定我这个朋友,日后请我到西蛮做座上宾。

这话让我哭笑不得,陆康年眸色深沉:「那般西蛮之地,就他当个宝。」

这一场风波,我受了无妄之灾。

陆康年全了家国大义,却让我受了罪,他心里实则不爽得很。

秋日凉气足,陆康年早早就让人烧起了地龙,屋里总是很热。

我学会了和陆康年比手势,比如我想养一只通白的小犬,就学着小狗的样子朝他比划。

往日里一看就懂的陆康年今日却像个未开化的木脑袋,我学了三四遍他才笑着将我拢在怀中,应下了这件事。

我们的关系渐渐变好,大夫也从每三日、七日一来变为了每半月一来。

大夫说,身子养得很好,嗓子也养得不错,可不管我如何努力,仍然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陆康年说不急,他摸着我的头,目光始终落在我的身上,总是温柔看着我笑。

因为我说不了话,他对我格外在意,外出时也紧紧牵着我的手,生怕我再丢了去。

冬日到了,我的生辰也快到了。

陆康年在我生辰当日,抱回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犬。

我如获至宝,稀罕的不得了,给它起名雪团,当天便要抱着它睡。

那是我第一次见陆康年露出幽怨的目光。

这半年中,陆康年几乎与我寸步不离,睡觉时都将我紧紧拥在怀中。

我有时会想到在二河村时,我主动与他贴近一点,他就浑身僵硬像个木棍,如今倒是整个变了个样子。

有陆康年在,我睡得特别沉。

有天,我睡梦中恍惚间听到有风声,迷糊醒来,发现身旁的陆康年不见了。

宫里有急事,来人把他唤走了。

直到午后,陆康年才回来。

他脱下大氅,在炉子边烤了好半天才敢来我身边坐下,生怕将凉气过给我。

「卡隆那边处境不太好,怕是他父兄早就防备,想置他于死地。」

「然后呢?」我边比划边看向陆康年。

「公主今日一早留下一封书信,擅自带了一队人马赶往西蛮。」

「这岂不是在送死?」我错愕地看向陆康年,「公主不是不喜欢卡隆吗?为了卡隆独身涉陷,值得吗?」

「公主深明大义,自有她的决断。」

陆康年话落不再提此事。

他话头一转,说起过几日有冰嬉,要带我去看,我抿了抿唇点头,将攥在手中的纸条藏了起来。

其实公主离开前也派人给我送了一张纸条,与她送我那串核桃脚环有关。她写道,若是她回不来,让我就将那串核桃烧掉,和谁都不要提及。

那串核桃里刻着一条密报。

年三十,陆康年给我做了一身新衣,一条鹅黄色的衣裙,和一张狐皮大氅,穿起来俏皮得很。

年夜饭很丰盛,我吃的是陆康年特意让厨子给做的药膳。

陆康年说,今年的爆竹特别好看,一会儿要早早带我去樊楼看。

灯会上人山人海,爆竹燃放的瞬间,拥挤的人群突然将我和陆康年分开,就在这时有人挤到我身边。

「夫人,公主与大哥遇险,公主让我寻来和您拿那串核桃脚环。」

13

阿牙将我带到一处巷子角落,与我开口要物。

我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摆了摆手,又指了指脚上,再次摆了摆手。

阿牙不知我在比划些什么,他倒是先急了。

「你在比划些什么?公主如今凶险之极,若是没有那串脚环她便要丧命在西蛮了!」

阿牙终于沉不住气,开始伸手直接从我身上找。

我推拒挣扎,他就一手刀将我劈倒在地,我疼得脸色发白。

直到他失了耐心,将匕首架在我的脖子上。

「不交出那串核桃脚环,我就杀了你!」

我用卡隆送给我的匕首,趁其不注意扎在了他的身上,随后连忙提起裙摆往外跑去。

在即将要跑出巷子的那一刻,忽然迎面射出的一根箭,终于寻到我的陆康年将阿牙射倒在地。

他将我扶起来,借着月光,我看清了他脸上的怒意。

于此同时,公主的声音也从巷子深处传来。

公主对我说:「我就知道你不会辜负我所托,我回来了。」

公主一身男子装扮,背着弓箭,将我带回了公主府,路上我捏了捏陆康年的手。

他眼中泛红,手还在微微轻颤。

我终于坦白,这是我与公主做的局。

早先前公主把核桃脚环赠予我,她出发西蛮前,给我留的那张纸条里写着:此事危急,请锦娘助我一臂之力。

她在信中写道:「上次让你受伤,陆康年已经恨不得杀所有人了,他绝不愿意再让你涉险,可现在只有你帮我,才能最快找出藏匿在我和卡隆身边的贼人。」

公主这行字,用的是古朝小篆,表面看像极了花纹,会的人极少。

我闲暇会看古农书,方才知道。

我知道陆康年以家国为重,而我作为他夫人,亦是如此。

所以我背着陆康年,答应了公主,以核桃脚环里的假密报讯息作为筹码,声东击西、引蛇出洞,最终引了阿牙出来。

经查明,阿牙是卡隆兄长安排在他身边的细作。

「行了要抱回去再抱,别我府中恩爱,瞧着眼红。」

公主已经换回了她原本的华丽衣裳:「明日一早我要进宫,陆大人明日也一起吧。」

陆康年气得都不愿意看公主。

回府的路上,陆康年也不肯放开我一下,紧紧握着我的手,直到回了府,我百般哄他,他才消了气。

我偷偷亲了他一下,陆康年终于喜露于面,真好哄啊。

我脸红埋于他怀中,接下来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次日一早,思意进屋收拾床褥时,比我脸还红。

昨夜我的嗓子好了些,终于能发出声音了。

思意说:「早知大人有此高深医术,就该早日圆房,若是早日圆了,说不定此时夫人就能开口说话了。」

我轻轻弹了思意脑门一下,而后羞涩推她出去。

坐在梳妆台前对镜梳妆,我看到脖子上的痕迹,又想起昨夜陆康年那般孟浪,连连趴在梳妆台上不敢抬头照镜。

14

公主要出嫁了。

卡隆亲自来接,嫁妆浩浩荡荡抬了半个城,两百八十八抬箱子,公主凤冠霞帔坐在驾撵上,卡隆骑着马跟在旁边。

陆康年带我来相送,卡隆见了我呵呵一乐:「听公主说,锦娘嗓子好了不少。」

「是好了不少,能发出声音了。」

陆康年牵着我说话,公主也开口道:「锦娘若是得空,来西蛮玩玩,那边虽然皆不如咱们中原,但一些风土人情还是有趣得很,届时我带你四处逛逛。」

「还是算了,锦娘身子娇弱,去了西蛮怕是回来就剩个骨头了。」

陆康年还在记仇二人将我算计进去一事,公是公,私下他不止一回堵得公主无话可说,更别说卡隆了。

「陆康年,你是真记仇啊。」

公主轻哼一声,最后还是让随行宫女递给我一个锦盒。

「这是一对臂钏,送给你的,此行一去,我真的再难归来。」

「多谢公主。」

我比比划划,陆康年替我接下。

「此去经年,保重。」

公主和卡隆走了,公主真的离开了她的家。

陆康年说,公主在这里也是空有一身抱负,不如去西蛮,她可与卡隆共同使两国未来长好。

商路一旦建起,公主必会名流天下,载入史册。

我点点头,想起年三十夜里见到的公主,她手持弓箭,像说书人口中描绘的江湖大侠那般身姿英挺,侠义心肠。

公主一身的好谋略与功夫,若是留在京中嫁人生子侍夫,想想便觉遗憾。

这一走,便是数十年未见。

我只能偶尔从陆康年的口中听到些公主和卡隆的消息。

第五年,卡隆坐上了西蛮王的位置,封公主为王后。

公主一心扑在共建商路上,在第十个年头,商路终于开通了。

商路开通,物资繁多互通,陆康年给我带回了好几身皮毛袄子,皮毛油亮。

我的嗓子在公主走后第五年时就可以说话了,只不过到现在仍然不能多说,多说了还是会嗓子发哑。

只是我的身子至今还未能怀有身孕,公婆急得很,后来几乎每年都要给陆康年塞一房小妾。

陆康年态度很强硬,若是要给他纳妾,他便再回到寺院里做个无欲无求的俗家和尚。

陆康年把婆婆气得在床上躺了好几日。

陆康年不愿松口答应纳妾,婆婆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陆康年则直接言要给公公也纳一房,要为陆家留后。

婆婆气晕了,大多只能恨铁不成钢的骂一句儿大不由娘。

公主走后的第十五个年头,她终于回家了。

她已然是三个孩子的娘,两个男儿一个女儿,她说:这条商路,是她为自己修的一条回家的路。

即使是我能说话了,陆康年仍然保持着出门就牵着我的手不松开的习惯,公主笑他是个守妻奴,陆康年笑着默认了。

我恍然想起那年三十夜里,睡梦中,他忽然紧紧将我抱住,连连说了好几句,再也不会松手将我弄丢了。

酒后,公主揽着我的肩跟我说:「你都不知道,陆康年就是个天生的坏种。

「你别不信,他这个人做事步步为营,心机深沉,他认定的事就是自损三分也要做到。」

公主在我耳边跟我絮絮叨叨,念了陆康年好多坏事儿,连他年少时故意剪她风筝线都说出来了。

陆康年抿酒不语,只是静静坐在一旁,看着公主贴在我身上与我念叨。

公主醉倒在我怀中,她今日真的高兴坏了。

陆康年牵着我的手慢慢往回走,他的手掌愈发厚实了,让人心安。

「你以前当真有公主说的那般顽?」

「是她总像只鸟雀一样叽叽喳喳整日里缠着我,我那时被吵烦了,才故意捉弄她哭。」

「是够坏的。」

陆康年只笑不语。

他见我困了,对我道:「我背你回去吧。」

陆康年说着蹲下身子,将我背起在背上。

这时,我俩都已不再年轻,陆康年声音也更添了几分中年的沉稳:

「锦娘,商路通后可保我朝富佑一时,等彻底安定后,我就不做官了,带你四处走走。」

「也好。」

我趴在他背上,笑着入了美梦。

15

番外:锦娘

商路通后次年,陆康年自请以钦差一职,回到了二河村。

他说这些年,总惦记着二河村的修渠一事。

我亦跟着回去,二河村变化并不大,只是大家种地的收成稍微好一些了。

大家再次见到陆康年,都说他是贵人,他走后大家按照他留下的方式种地,比早年间的收成好很多了。

陆康年牵着我的手:「都是内子的功劳,我不敢妄承。」

我写信将表哥也一同请来了二河村,陆康年给表哥升了知县,表哥却拒绝了,他自知做不了官,只想一心研究挖渠种地。

陆康年便请陛下赏了他一根金尺,下旨嘉奖。

表哥和陆康年开始动员丈量挖渠,附近不止二河一个村子,为了民生大计,他们便挨个去走访动员,一同挖渠引水。

我们原先的屋子早已破败不堪,为了住得方便,找人重新修葺房屋,打扫了出来。

这里离山不远,山上野兔子多,猎户只要上山总能猎到野兔子。

我串门时,猎户送了我两只兔子,我找人给它们搭了个大一点的窝,院子里热闹了不少。

只是没想到,兔子太能生了,几乎两三月便生了一窝小兔子。

我只得又特意找人在院里建了小房,将它们挪进去养。

在二河村,陆康年和表哥丈量标注挖渠,每每一走就是十天半月,或一月两月。

我唯一的乐趣,便是种地养兔和鸡。

我仍然不太会用骨针缝衣裳,但这次特意拿了铁细针来,空闲时就给陆康年缝过冬衣裳。

院子里的地给了我莫大的欣喜,我种了麦、玉茭和菘,巧用生长季节与宽窄空间,三茬都收成不错。

村子里的人见了都好奇来问,我干脆将这些农学知识教予他们,村里的地都增加了收成。

快入冬时,陆康年和表哥才回来,二人都被晒得黝黑,糙了不少。

吃饭时,我与他们说了秋收大丰收的事,表哥眼中一亮,直夸我在种地上有天赋。

陆康年虽也欣喜,但我总觉着他在克制什么。

夜里,陆康年将我抱在怀中,终于忍不住仔细摸着我的手。

「手粗了些,但比我脸细。」

「手粗了,你嫌弃我不成?」

「怎会,这辈子都不会。」

陆康年从不吝啬他的甜言蜜语,从来都是敞开讲与我听。

我主动贴入他怀中,和他贴面蹭了蹭,他回来胡子都没仔细刮过,扎人得很。

「锦娘……」

他翻身将我抱起,我们又是一夜不眠。

春起,兔子们又都长大了,屋子里实在是养不下了,我便送去镇子上的馆子里卖。

没想到拿了个好价格,馆子里的掌柜直说:「若是能定时送来一定数量的兔子,我便一直收。」

我与掌柜签订了契约,便开始接着养兔子。

兔子肉味美,尤其做麻辣味儿,馋得人念念不忘,馆子生意红火,其他馆子也陆续找上门想定期收兔子。

我一个人养不过来,便想起原先的王大妈来,动员她一起养。

馆子间相互争锋,厨子们便绞尽脑汁变着花样的想新菜式,一来二去,兔子的需求量更大了。

皇上不知何时微服私访跑来了二河村,陆康年便带着他去镇子上吃兔子肉。

皇上很喜欢吃,临走时还把做得最好的厨子带了回去,后来又给二河镇更名兔子镇,还让县丞特意立了块两人高的石碑。

兔子镇一时出名,闻名兔肉菜而来的人们数不胜数,都想要尝尝皇上喜欢的兔肉菜是什么好滋味。

一时附近村子里都盛行养起了兔子。

宽窄行种植也开始大规模推行,陆康年和表哥不能时时在,便是我来帮忙教导村民。

又巧这年雨水充足,种植的人家都是大丰收,一时间二河镇变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镇。

挖渠一事,整整持续了八年。

渠成的那一刻,所有村子不约而同的点篝火祝贺,请了人来跳庆丰舞,难得的一同庆贺。

我们不仅完成了皇上曾经说的年收成三百担米、三百担面、菜各十种、每种十担,还带动许多人过上了好日子。

陆康年回京时,带了一车的收成回京。

当然,还有皇上心心念念的肥兔子。

16

番外:陆康年

很多年前,花盛游园会。

陆康年无心赏花,只捧着书独自坐在廊中闲读。

「姐姐你藏好,我数完就来找你。」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离陆康年不远,朝着花丛中方向喊去。

「好。」

花丛中回了一道女孩声音。

不知是哪家的姐弟或兄妹在此玩乐,只是那弟弟听到声音后偷笑,随即往反方向跑开了。

这一藏,就是两个时辰。

陆康年看完了几篇文章,也没见那女孩出来,此时外面人稀稀落落开始离去了。

陆康年站起身,隐约瞧见花丛中蹲坐着一个女孩,一时心软开口问道:「你弟弟分明在戏耍你,你都等了这么长时间,怎的还不走?」

「我知道,我只是想知道阿爹阿娘会不会来寻我。」

小小年纪倒是有心机。

陆康年一时好笑自己多管闲事,便离去了。

路上他忽然发现腰间玉佩不见了,细想定是落在了游园会上,便去而复返回去寻。

玉佩果真落在了地上,陆康年重新戴好玉佩,忽然想起藏在不远处花丛里的那个小姑娘,便靠近去看。

她还在那里,只是好像睡着了。

她穿着一件粉裙趴在花丛中,若不仔细还真瞧不出来。

天快沉了,她的父母还未寻来。

陆康年伸手将她抱起,抹她脸上的泥点子,一张初长开的脸粉嫩可爱。

「不知这是谁家的。」

陆康年派人去查,才知只是一县丞家的女儿,她随着母亲回来探望娘家,小住几日。

「什么人家只顾着小儿,女儿丢了这么些时辰还不知。」

陆康年虽然年少,但说话已然老成,干脆把锦娘带回了家。

众人对于自家少爷外出捡了个小姑娘回来,一时新奇不已。

陆家二老次日听闻有一县丞女儿丢失,找了许久未有踪影,这才联想到锦娘。

陆家二老和陆康年说要把锦娘送回去。

陆康年却不急:「是该让他们好生急上一急。」

陆康年陪着锦娘玩闹了一整日,他往日不喜欢陪女孩,觉着太闹了,可是锦娘不同,陆康年教她写大字,她就跟着写,教她下棋,她就扑簌着那双眼睛认认真真的学,乖得很。

陆康年觉着,日后成婚定要寻个这样的姑娘。

陆康年开始盘算着能不能和那县丞家商量商量,把锦娘领回来当家妹养。

公主说陆康年心机深沉,步步为营,只要他惦记上的东西,自损三分也要得到。

其实说得没错,锦娘走后,陆康年为此事整日里皱眉深思,整整憋了好几日,才憋出个坏主意来,想要亲自去把锦娘拐回来。

但未成想那县丞被下旨贬了更偏远处,这一去便是五年才回。

这五年陆康年总是无故想起锦娘,直到家中开始给他相看合适女子,他见了几个,有温婉有热情,可他总是兴致缺缺。

他总有意无意间拿她们与锦娘比,一比心思就云游飘去那偏远之地。

陆家夫人急,陆家老爷不急,觉着儿子以学业为重,是好事。

陆康年从皇上口中听闻那县丞又回来了,陆康年快马加鞭赶去,故意在街边茶馆里守着等锦娘出门。

远远这一见,锦娘已然抽条长开了,听说近来县丞家夫人已经开始给锦娘相看。

陆康年借口想多玩几日,让书童给家里回去报了信后,便留了下来。

相看总是隐晦,例如像他一样坐在酒楼挨边的座位,县丞夫人领着锦娘从街上走过,故意拉着她停留片刻,让相看之人看清面容。

陆康年端着茶碗,看着锦娘撩开幂篱,小心往他的方向一瞥,眸中闪过一丝羞涩后抿唇放下了幂篱。

相看的人似乎也很满意,媒人笑道:「这锦娘从小乖顺温婉,八字也有福气。」

「乖顺好,想必定能接纳春桃为妾。」

相看之人一句话,陆康年的脸色犹如雷雨变天,又转瞬即逝淡定的喝着手中的茶。

陆康年找人将那人未成婚便已有妾的事抖搂出来,却未成想县丞家只是张嘴多要了些聘礼,便当此事已过,充耳不闻。

陆康年见状便直接回了府,回府前,他找人将对方套麻袋狠狠教训了一顿。

他想娶她,可两家地位悬殊,父母断然不会同意。

陆康年思忖几日,干脆直道要去城外寺院做和尚,头发都剪下去一缕。

陆父陆母不知为何,几番劝解,陆康年执意要去,急得陆母嘴上起了满嘴的泡。

皇帝暗悄悄寻到陆康年,问他为何要去做和尚。

陆康年大方答道:「为了日后娶妻。」

「娶妻你当什么和尚?寡人是皇上,直接给你赐婚不就行了。」

「不一样,父母成见颇多,只是门当户对就拦了一道,再说日后我许多时候也不能时时护她,得给她寻个光明正大碰不得的理由才是。」

终于在陆母再一次劝说之后,陆康年答应带发修行,只是仍要去寺院里住,若是得住持口中的机缘,自会下山。

陆康年早就将锦娘的生辰八字背了个滚瓜烂熟,让住持给了陆母一个锦囊,只说找到其中机缘,便是陆康年下山之时。

有陆康年暗地里引导,很快陆母就寻到了锦娘,快马加鞭、使尽办法替陆康年把锦娘定回了家。

锦娘家中有丧事,婚期定在两年后。

这两年期间陆康年也没闲着,参加科考中榜,皇上特许他下山后再入朝为官。

所以锦娘刚出孝期,陆夫人就连忙派人请陆康年下山。

陆康年下山,陆夫人马不停蹄派人去提亲。

不过一个月,陆康年就得逞将锦娘娶回了家。

只是成婚当日住持圆寂,陆康年只好连夜回去祭拜,回来后又被皇上差遣去了地方上任,他一心尽快早日回京,便一头埋在公务中埋了三年。

后来到了二河村,他本来想着寻个由头去镇子上见见锦娘,却未曾想她主动背着包袱寻他来了。

白嫩细腰,陆康年不是很喜欢她太瘦,一心想着该给她吃的胖些。

夜里锦娘主动往他怀中依偎,他有些局促,后又想起二人早已是夫妇,便由着她靠近依偎。

锦娘未变过,他看着锦娘睡在一侧,总有梦想成真的恍惚感。

锦娘对种地似乎有一番研究,只是他口中的那位表哥,须得好好查查。

公主逃婚而来,他心中有些不安,公主来,卡隆便在,二人如今是漩涡中心,极易牵连旁人。

若是牵连到锦娘就不好了,但即使站在岸边,也有被打湿衣角的风险。

陆康年早早与皇上书信联系,调来了离这里最近的一批人马,只是一来一回间,锦娘就出事了。

抓住人时,陆康年头回想起刑部的一本刑具大全,在那人身上使了个遍,终于逼他说出了锦娘在哪儿。

陆康年带着全城的捕快去搜了一日,却寻不到锦娘。

他心中比谁都慌,却又明白此刻绝不能慌,让所有人离开后,从洞口一寸一寸用手去摸,去敲,用耳朵贴着去听。

整整一夜,直到他摸到了机关,石板打开,看到锦娘的一瞬间,心猛地像扎了无数根刺一样。

锦娘被折磨得不成人样,陆康年把她抱出来时,脚下发软,心有余悸。

他不敢想,若是犹豫了或者再晚些,后果会是如何。

一路上所遇大夫皆说不大好, 陆康年不停与锦娘说话。

他将自己初遇她时, 将这些年他做的事情、打的算盘来来回回讲了无数遍后, 他才猛然醒悟。

他好像年少时初见锦娘就一见倾心,谋划已久。

回到京中后, 大夫医术精湛,锦娘幸而醒了。

大夫说锦娘身子不大好, 并非不能生, 只是以容易一尸两命。

陆康年听不得这句话,觉得刺耳得很。

不生就不生,若是为了孩子亲眼看着锦娘因此而送命,陆康年怕自己也会跟着而去, 留孩子一人在世受苦, 所以要不得。

陆康年向来是能忍的。

至于后来没忍住,陆康年得偿所愿的欣喜中又更添了担心。

儿孙自有儿孙福, 陆康年常拿这句话噎陆父陆母, 气得陆母总骂他儿大不由娘。

事实如此, 陆康年不予辩论。

好在老天待他不薄。

在他年至不惑时, 锦娘还是怀了。

17

番外:陆忱

陆忱打小觉着自家爹爹有病,自己只是和娘亲近些, 爹爹就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踹他去读书。

他一生气,六艺京中第一, 这下自家糟老头子定没话说。

他兴致冲冲去找娘说话, 糟老头子却又出现了。

「隔壁家你云哥是科考状元。」

陆忱怒拍桌子:「你怎么不说我二叔爷家的表哥都娶妻生子了!」

太过分了!他才十二!隔壁家云哥都十六了!哪有可比性!他连参加科考的年岁都不够!

再大些, 同龄兄弟家中都开始给相看订婚约了, 只有陆家毫无动静。

陆康年说:「我在你这么大时就已经给自己寻好未来夫人了。」

锦娘说:「不急,等你遇到真心欢喜之人再说。」

结果还是陆母给陆忱相看了不少,但陆忱并没有看中任何一位, 总觉着只见一面而已就定下终生, 着实仓促不好。

有时候陆忱很是羡慕自家爹娘,街上唯有他家爹娘出门, 总是紧紧牵着手。

陆忱幼时问过,为何他总紧紧牵着娘的手不放。

陆康年答说:「因为生怕一松手, 你娘就不见了。」

现在想想,就是一身醋味儿。

锦娘在陆忱幼时生过一场大病,那几日他被勒令不准靠近娘, 那是他第一次见自家亲爹那般凶神恶煞。

给他吓得直委屈。

直到娘渐渐好转, 陆康年才准许让他进屋看娘。

陆忱一见到娘就哭得停不下来,锦娘只当他担心吓到了,是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被陆康年吓得。

后来陆忱发现,只要自家娘在,陆康年就是恩威并施的慈父,娘就像是爹的一道黄符,只要在,陆康年就还是他陆忱的爹。

陆忱直至而立之年,才娶了妻。

婚后,他终于理解陆康年为何会如此那般爱着娘。

益于他爹的疼妻有道,他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尝到父母相爱的那般滋味。

他一生如意顺遂,与妻子恩爱美满,相伴到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