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妈妈来到了宋凌家里。

后爸不喜欢我，留下我只是为了拿到我亲生父亲每个月按时给的抚养费。

我妈也不喜欢我，因为我，让她在宋家多了很多绊脚石。

宋凌对我好，我把他当作一道曙光。

但后来,这道光熄灭了。

冷眼看后爸侵犯我的是他。

教唆校园暴力我的是他。

直到我知道——作为肾源的他利用我，把那个疯爸和自己都送进了监狱。

宋凌，你解脱了，但我的前方什么时候才会再有光。

1

17岁那年，我爸因为严重精神病被关进了精神病医院。

同年，我爸妈离婚，不出所料，我判给了妈妈。

我爸进去之前给我留了一大笔钱。

每个月定期汇入我妈的账户。

他们离婚的第二天，我妈就跟宋伟结婚了。

我也搬进了狭窄偏僻的巷子里跟他们一起生活。

初见宋凌的时候，我穿着一身小洋装跟油腻腻的筒子楼格格不入。

母亲拽着我的手向宋凌介绍。

「小凌啊,这是你妹妹。洛茗，叫哥哥。」

我一抬头就对上宋凌的眼睛，黑沉得吓人。

然而下一秒他就冲我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宋凌那年19岁，正是高三。

宋伟打了几十年光棍，害怕没人养老送终，就从福利院收养了他。

可能是从小营养不良，宋凌的体质不好，脸上总带着病态。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会把碗里难得的肉分给我，自己吃白米饭。

我胆小，害怕跟人接触，刘海遮住了我几乎半张脸。

他放学总是跟我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害怕我被巷子里的混混欺负。

我们很少说话，但是却似乎有种特殊的亲密。

我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的情绪，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宋伟不喜欢我，我在这里没有容身之处，狭小肮脏的厨房成了我的卧室。

所以我身上总有一股油烟味。

怎么洗都洗不掉。

班上的混混总以此为由欺负我，我从来不反抗。

有什么用处呢，只不过是请家长。

我妈不来，宋伟更不会来。

那天我被混混堵在角落，默默忍受着落到脸上的巴掌。

直到耳边传来出一阵痛呼。

挡在身前的黑影倒下，被遮蔽的阳光照进这个角落。

这是第一次宋凌为我出头。

他就这么突然出现，一脚把人踹翻。

拳头雨点一样砸在那个混混身上，鲜血很快染红了地板。

我想要去拉住他，却被推倒。

「你们敢再动洛茗一次试试！」

他们的撕扯最终在年级主任远远的喝斥中结束。

宋凌拉着我就跑。

他的书包松松垮垮地落在一个肩头，身上的血腥味浓厚。

风吹动了他洗的发黄的衬衫，我无意中看到了他腹部的疤痕。

一条狰狞的疤痕，横亘在他肚子上。

「你傻子吗？不知道躲？」

他喘着粗气，额角全是汗，站在我对面冲我吼叫。

我颤抖了一下身体，躲得远远的。

「过来！」

他将创可贴贴在我脸上，没轻没重，我叫出了声。

我们隔得很近，他面色惨白，似乎快要晕倒。

「你没事儿吧？」

宋凌甩开我的手，走向了不远处等着他的刘觅。

他们是情侣。

夕阳出来了，他挽着刘觅的手，渐渐走出了我的视线。

2

「怎么回事儿？钱还没有到账？」

「就快了，你再等等。」

「妈的，要不是为了钱，我会养这个小杂种？」

我在巷子头就听到了我妈跟宋伟的对话。

我算了算日子，今天是我的抚养费到账的日子。

我在外面盘旋了很久才进去，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停止了吵架。

「看什么看！不知道做饭？你要饿死我？」

我妈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拎回厨房。

我的东西被扔的到处都是。

「哎呀，宋凌回来了？快坐下休息。」

厨房外面是我妈亲切的问候。

我切菜的手出了神，偏离了轨道。

「啊……」

我的声音很小，没有人听见。

我将饭菜端上桌，继续回到了厨房的小板凳上面吃饭。

这是规矩，我来这里，从来没有上桌吃过饭。

他们三个人吃饭吃得津津有味，我碗里的酸菜没了滋味。

傍晚洗澡的时候，我特意磨蹭了一会儿。

「还不快点洗澡？真是的，等会儿开热水器又要钱！」

宋伟站在厨房门口催促我。

我畏缩着躲到一旁。

我害怕洗澡。

我清楚地知道，浴室的那道门，对宋伟来说，形同虚设。

我不止一次感受到门口的目光。

我也跟我妈说过。

可是她什么都没说，仿佛没有发生过。

就像是现在，我隔着厨房的门板望向我妈的方向。

她只是别过了脑袋。

宋伟那双油腻的眼睛瞪着我，我觉得有些反胃。

「今天我不洗澡了。」

我将被子蒙在身上，却抵挡不住宋伟的打量。

像是在看一个猎物，随时可以扑过来。

「吵死了！」

就在宋伟接近我的时候，宋凌的房间扔出来一张毛巾。

宋伟立马收回了脚步。

「吵到你了？快睡会儿吧。」

宋伟回了房间，上了锁。

那晚我依旧没有洗澡，晚上却睡得很沉。

我梦见了我的亲生父亲。

他曾经是个很好很好的爸爸，绅士风度，高雅幽默。

我也是他捧在手心的珍珠。

而下一秒，他在顶楼把我托举着，嘴里全是一些我根本听不懂的话。

他要跟我一起去死。

坠落的失重感让我从梦里惊醒，取而代之的，是单薄被子盖不住的凉意。

偏过头，用板凳搭起来的床上，原本空荡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着一大贴创可贴。

我动了动手指，上面的刀疤隐隐作痛，但心里却一阵暖和。

3

「出去别说你是我妹。」

第二天一早，我头上就罩上了宋凌肥大的校服。

好闻，洗衣粉的味道。

我揭下来衣裳，宋凌骑自行车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我捏了捏手里的校服，最后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了书包。

冬天，教室里冷极了。

直饮水机器围满了人，他们都希望能够接到热水暖手，即使这是不道德的行为。

我也接了一杯，准备给宋凌送去。

「哟哟哟，这不是我们洛茗吗？」

「听说你爸是精神病啊？」

「哟，怪不得呢，我看你这样子也像是精神不正常呢。」

我前面突然围了好多人，全是女生。

他们的校服穿的特立独行，一看就不好惹。

为首的那位将我拽到女厕所。

「啪嗒。」

打火机的声音响起。

「刘海遮住干嘛？」

她举着打火机靠近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我的头发瞬间被点燃。

我尖叫出声，急忙拧开水龙头冲向头皮。

火焰烧着头发和皮肤的糊味扩散开来。

冰冷的水浇灭了火焰，我却痛得钻心。

「是不是很冷啊？要不要来点热水啊？」

其中一位拽着我的头发，将我拉到那个大姐大的胯下。

我瘦弱的身子晃了晃。

湿热的液体滴落在我头上。

是尿。

骚味还有糊味弥漫在我鼻尖，接着我又被强迫着将头按在了马桶里面。

「你看她这副样子，妈的，好骚！」

她们撕扯着我的衣服，直到一丝不挂。

我给宋凌接的热水打翻了，我不顾滚烫，将水杯里剩下的水甩了出去。

厕所顿时尖叫声一片，我趁机逃了出去。

一出门，就碰倒了宋凌。

他依旧挽着刘觅，晃了我的眼。

我这副狼狈样子，确实恶心。

我动了动嘴，还是没有说话。

宋凌却先往我手里塞了一叠钱。

他知道，我没钱。

头上的伤口，不处理，一旦感染，会死人。

我去找了班主任。

一个二十出头的女老师。

她只是怜悯地看了我一眼。

就那一眼，让我看明白了她眼里的无奈。

她帮不了我。

伤口的灼烧感让我窒息，就连医生处理的时候都惊呼出声。

我问医生。

「这种伤口，验伤的话，算多少等级？」

医生把的我的头发全部剃光了，我在镜子里看到了头上狰狞的疤痕。

「你这种情况，已将超出了医学意义上的8CM，至少算轻伤。」

我点了点头。

「你忍着点，我给你上药。」

她怕我疼，一直动作很轻。

她不知道，我身上还有一片烧伤，比这个创口大多了。

那是我爸精神病初期，给我灌了安眠药用火烧的。

他坚信，他在让我浴火重生。

他说他在我身上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他要帮我烧跑。

幸而邻居发现，我才捡回一条命。

后来我上药的时候，也没有打麻药。

我愣是一声没吭。

所以现在这种伤，不算什么。

「医生，麻烦给我出具一份验伤证明可以吗？」

医生的手顿了顿，担忧地看着我。

「需要我给你报警吗？」

我摇了摇头，她显然不相信我自己不小心点燃头发这份说辞。

4

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我妈站在门口，看到我的伤痕的时候也是一惊。

但是她没有问我，就连一句关心也没有。

她转身回了房间。

宋凌傍晚的时候往我被窝里面偷偷塞了几个鸡蛋。

我背对着他，没有问出来。

其实今天那些人我认识。

刘觅，宋凌的女朋友，跟她们是一伙的。

或许是我想多了。

平心而论，宋凌对我很好。

至少今天他塞给我的钱，几乎是他半年的生活费。

第二天我起的很早，却在厕所发现了一根验孕棒。

上面是两条线。

我妈，怀孕了。

我冷笑着将它捡起来又扔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这个家平静了很多。

宋伟破天荒地去找了份工作，我妈也没有每天发脾气。

只有我的生活依旧水深火热。

这一年，院线上映了一部关于校园欺凌的电影。

我攒了点钱，偷偷去看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电影。

我看着电影里男女主的剧情发展，光影打在我的身上。

隔壁的女生哭了。

我却哭不出来。

因为我比电影里的女主遭遇的校园霸凌更厉害。

因为女主的身边还有人默默守护，而我一无所有。

电影谢幕，我被突如其来的灯光晃了眼，泪这才流了下来。

那一年，政府开始格外重视校园霸凌这件事情。

我就在这个时候坐到了学校的天台上，下面是紧张的人群。

里面有老师，年级主任，教务处主任。

还有宋凌。

他的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我伸出腿在那里晃了晃，身体前倾，人群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洛茗！你别做傻事！听我说！什么事情我们都好商量！」

消防员很快在下面铺上救生垫。

我将手上的一大堆验伤报告挥洒在空中。

它们洋洋洒洒地坠落在地上，最后落在那群人手里。

3月17日，脊椎严重骨折变形。

3月26日，右脚小指断裂，无法复原。

4月1日，手臂严重烧伤……

这种伤痕，几乎每周都会出现。

不出意外，它们都出自同一帮人之手。

我大笑着看着地下的人捡起那些纸张然后又惊恐地扔掉。

还有面色铁青的校长。

这些伤痕他们连看的勇气都没有，更何况是真真实实存在在我身上呢？

我举起手机，在学校群里发了很多段视频。

其中全是他们脱我衣服羞辱我的视频。

我的视线跟宋凌在空气中对上。

他说了句话。

我读懂了他的口型。

「洛茗，你真狠。」

我微微勾起唇角。

是啊，如果我不狠，这群人恐怕永远都在欺负我吧。

我等了一年时间，我等着她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成年，我等着她们犯错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我一无所有。

只有把我的痛苦磨成一把锋利的刀，才能一击而中。

我还是跳了下去。

七楼。

在落进救生垫的时候，我闭上了眼睛。

没有人能救我。

只有我自己，可以救我自己。

5

法律给了我最公平的判决。

她们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刘觅并没有切实参与过对我的霸凌，而她似乎和宋凌分手了，去了外地上大学。

宋凌高考没有考好，选择了复读。

而我也进入了我高三生活。

我依旧受人排挤，但是没人再敢对我做什么。

与此同时，我妈生下来的弟弟已经三个月大了。

他们给他取名新阳。

宋新阳。

初生的太阳。

他是宋伟的种，我不愿意碰，我妈也不让我碰。

她处处提防着我，似乎害怕我随时会伤害她手里的宝贝。

九月的一天，宋伟突然发了很大的脾气。

我的东西又被扔了出来。

邻居围在门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他们都在看戏，没人去拉架。

我妈手里紧紧抱住怀里的弟弟，宋伟手里握着一根手臂粗的棒子往她身上抽打。

我认得那根棒子，之前，是用来打我的。

我头也没抬，将我的东西收了起来。

「魏丽，你怎么好意思？这都不是我的种！」

「孩子还小，你别这样。新阳就是你的。」

「亲子鉴定会说谎？」

哦，他们是在说宋新阳不是宋伟的种。

我一点也没有意外，看着他们因为这件事情吵。

手臂上突然被抓住,然后将我扯到了更狭窄的地方。

是宋凌。

「是你是不是？」

他质问我，语气不善。

我装作无辜样地看着他。

「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呢？」

「啪！」

随之而来的，是宋凌的耳光。

我捂着瞬间肿起来的脸，冷笑地看着他。

「洛茗，你真是有种！你就这么恨我们？」

我掏出纸巾，麻木地擦拭着我的脸，仿佛那一处非常肮脏。

「我怎么了？我只不过是把我妈出轨的那些视频给你爸了而已。」

我盯着旁边一脸错愕地望着我的宋凌。

我的妈妈又出轨了，在跟宋伟结婚的这几年，就像她当年出轨宋伟一样。

但是对方抛弃了她，所以她只能依附宋伟苟活。

「洛茗。你心真狠。」

他说出了和我跳楼那天同样的话。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直击我的心脏。

我嘲讽地看着他。

「宋凌，你知道亲眼看到自己母亲给父亲下药是什么感受吗？」

「你知道眼睁睁看着自己正常的父亲变成一个疯子是什么感受吗？」

「你又知道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在离婚后的第二天就跟她的情夫结婚是什么感受吗？」

我一步一步靠近他，嘴里开始弥漫血腥味。

我朝着地下吐了一口血水，扔掉手里的纸巾，转身离开。

八岁那年，我就看到了我妈往我爸爸菜里放东西。

那个时候的我，天真地以为是什么补品。

当时我爸的生意做的不错，但是经常不回家。

直到我看到我妈跟一个叔叔在床上赤身裸体，我才知道，我妈出轨了。

而那个人，正是宋伟。

等我意识倒这件事情的时候，我爸的精神状态已经很不好了。

有些时候睡一整天，有些时候是两天。

我去报警，告诉他们，我妈给我爸下药，让他得了病。

他们去调查，我妈做得滴水不漏。

在外人眼里，他们夫妻恩爱。

所以没人会相信一个小孩子说的话。

我又被当作精神不正常的人赶了出来。

后来我发现家里值钱的东西越来越少，我爸变得越来越疯癫。

而我妈呢，每天早出晚归。

她跟宋伟的感情甚至更好。

我经常请假，在家守着我爸。

他清醒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不清醒的时候对我动辄打骂。

那几年，是我最黑暗的时候。

用火烧我，电击我，烟头烫我，我都一声不吭。

17岁那年，爸爸的精神已经很不正常了。

他抱着我爬上了十几层的高楼想要跟我一起去死。

最后在邻居的努力下，他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

进去意味着什么，我再清楚不过。

那天，安静下来的父亲在被架上车的时候又开始发病。

他挣扎着回头，望向我的眼里闪过深切的愧疚和痛苦。

我在救护车关门的那一刻突然崩溃，大哭着想要追上去。

「把我爸还给我！」

所有人都拦着我，劝着我，说我爸爸疯了。

而母亲死死地拽着我的手。

我想她比谁都清楚，我这一句话实际上是冲谁喊的。

也不知道她做梦的时候，会不会被我的喊叫声吓醒。

不会也没关系，怨有头债有主，时候到了，所有报应都会来的。

我不会让她和宋伟好过。

6

回去的时候，家里已经空了。

宋伟不知所踪，我妈披散着头发坐在地上握着亲子鉴定哭泣。

我没有理会，去厨房写作业。

宋凌沉默地在外面收拾东西，整个房间弥漫着诡异的安静。

凌晨的时候，宋伟回来了。

一身酒气。

厨房的门被撞开，我被轰然吵醒。

他狠狠地将我提起来摔在地上，抽出皮带往我身上打过来，

现在的他像是无所畏惧，如果之前他还对我妈尚存情谊，那么现在的他就是一个疯子。

皮带落在身上，我很快皮开肉绽。

我叫声凄惨。

其实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疼痛。

动静很大，吵醒了我妈和宋凌。

我妈依旧站在那里，眼神没有波澜。

或许她知道是我给了宋伟那些视频，也或许她本来就不在乎我。

宋凌先一步冲了上来，将宋伟推开。

我看着自己浑身是血的睡衣，将外套搭在了身上。

宋凌抽手扇了宋伟一个耳光。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犯罪！」

宋伟被打得一蒙，他或许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动手打他。

可是他什么都没说，跌跌撞撞地出去了。

我坐在地上看着喘粗气的宋凌，接着颤抖着起身。

「宋凌，你以为你阻止了他就可以救他吗？」

我的气息吐在他耳边。

他表面上是在打他老子，实际上，他是在维护他。

宋凌猛然抓住我的领子。

「你什么意思？」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我。

我用了很大的力道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宋凌，你高考那几天，你爸就已经做了错事。哦对了，我还去做了伤情鉴定，你猜猜，你爸最后是什么结局？」

宋凌高考那几天，弟弟生病了，家里只有我跟宋伟。

我以为他不敢，可是他做了。

我每天做梦依旧可以梦到宋伟狰狞着将我锁在厨房，然后用鞭子抽打在我身上的样子，直犯恶心。

还有那强烈的疼痛感，让我痛得钻心。

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做，因为他还没有犯更大的罪恶。

这个时候按耐不住，只能让他不痛不痒。

我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让他永远没办法翻身的机会。

就像是那些校园霸凌我的人一样。

事实证明，宋伟做了。

第二天我放学回来，就看见他将一个一岁大的孩子用铁链拴着。

我妈在一旁跪在宋伟脚下哭泣，

新阳身上满是伤痕。

宋伟揪着我妈的头发吐了一口口水。

「我告诉你，离婚！你不离婚，他，就得死！」

「不，不要，宋伟你要这样。我绝对不离婚！你不能抛下我。」

我冷眼站在远处看着他们。

好一出夫妻情深的戏码啊。

我妈总是不知足，曾经我们一家人是这么恩爱，可是她还是不满足，觉得外面的刺激比家里的好多了。

宋凌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我身后出现了。

「你满意了？」

我没有回头。

「宋凌，不够，这些都不够。我可是水深火热了六年，你们凭什么幸福自在？」

我说这话的时候咬牙切齿，语气里的恨意不减。

7

宋伟似乎发现了远处的我。

他狞笑着踹开我妈，然后朝我走来。

宋凌挡在我面前。

你看，他依旧这样，在任何人眼里，他都是这样一尘不染，不问世事。

宋伟没有靠近我，停下了脚步。

「滚！都给老子滚！」

我滚了，宋凌也滚了。

我蹲在巷尾的青石头旁边写作业，他就在旁边看着我。

傍晚，我正准备收拾好东西回去，却被邻居焦急的声音叫了回去。

「你们还在这里？还不快点回去？家里出事了！」

回去的时候，门口停了一辆警车，门外围满了人。

「有人举报你们家里虐待儿童？」

我妈怀里抱着孩子，摇着头。

「警察同志，你误会了，宋伟就是觉得孩子不听话。」

警察盘问了很久，我妈一直在为宋伟开脱。

我看着她怀里伤痕累累的弟弟，想起了曾经的我。

「她真的很狠心对不对？」

我侧头望向宋凌，他没说话。

后来乌泱泱一大片人群很快散去。

宋伟没有因此善罢甘休，在晚上变本加厉地折磨弟弟。

我捂住耳朵，想要隔绝那些声音。

那些声音很快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我妈的尖叫。

「新阳？新阳你醒醒！」

我起身就看到我妈抱着浑身是血的弟弟往外面冲。

我想要追上去却被宋伟拦了下来。

他手上全是血。

「洛茗。」

他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接着他拿出手机，上面播放着那晚他侵犯我的时候拍下的视频。

「你说，这些东西要是发了出去，会是怎样的结果？」

他舔了舔嘴唇，让我觉得恶心。

「你想要做什么？」

他盯着我的眼睛。

「你今天因为弟弟吵到你了，然后下手打了他，最后他被你甩了一下。明白了吗？」

我勾了勾唇角，他是想要我给他顶罪啊。

我没说话。

他耀武扬威地吹着口哨躺在床上。

宋凌站在黑暗处，他也审视着我。

我翻身背对着他。

第二天警察又上门了。

我看着一旁的宋凌，知道是他报的警。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搞垮我？

警察询问我，我一句话都没说。

宋伟在一边不断解释，这件事情跟他没有关系。

后来警察叫我想清楚再回答，不然我面临的，将是监禁，那么我的一辈子就完了。

「哎呀，洛茗，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这个后爸，但是你怎么可以把弟弟打成那样呢？」

宋伟浮夸的演技让我觉得低级。

我垂下头，刘海遮住了我的眼睛。

「啪！」

我突然被扇了一耳光。

哦，是我妈。

我满眼笑意地看着她配合宋伟演出。

竟然生出了怜悯。

她真的很可怜。

「行了，你们好好想想。洛茗，想清楚了告诉我。」

警察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就走了。

宋伟夺过来将电话号码撕碎。

「你要是敢跟老子乱说话，我会让你生不如死，你试试。」

我相信他会让我生不如死，所以我没有说话。

我冲了出去，爬上了高楼。

我坐在边缘，风吹动了我的裙子。

电话响起，是宋凌。

「喂？」

「你在哪里？」

我伸手摸了摸风。

「宋凌，你说我要是死了，会怎样？」

电话那头很久没有说话。

「那你就去死吧。」

他的声音依旧冷漠。

「宋凌，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疯子？任凭你爸往死里打我，任凭你爸让我顶罪？」

我问着这话。

话筒那头夹杂这汽车的声音，逐渐跟我这边的混在一起。

宋凌在楼下。

「宋凌，你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洛茗，我们彼此彼此。」

「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知道高二那年的校园欺凌，是谁的杰作？」

刘觅走的时候，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

她说，是宋凌，让她给那群人钱，然后欺负我。

她给了我一张截图。

烧坏她的皮肤，50.

断指,300.

拍视频，100.

……

上面是宋凌明码标价对我伤害的价格。

只要他们完成，就给钱。

「我之前只是觉得他冷漠，他喜欢钱，我就给他。可是到头来他根本不爱我。洛茗，他不爱任何人，他只爱他自己，你还是小心些。」

刘觅是这样说的。

那一刻，我心中的微光熄灭。

早该想明白的，这个家里没有善人，只有一窝蛇鼠。

也就是从那天起，我开始设局。

「宋凌，我一直想不清楚，你不喜欢我，让她们伤害我，那么那些对我的好又算什么呢？」

我看着楼下的宋凌。

他在那头笑了笑。

他说。

「洛茗，你他妈就是个傻子，缺爱，别人给你一点什么好处，你就像条哈巴狗一样凑上去。」

我想起那天他帮我推开混混时，那个角落里豁然落下的阳光。

还有沉下的夕阳。

心中的某些东西在这一刻被彻底掐灭。

冷风钻进了我的衣裳，我缩了缩脖子，挂断了电话。

既然没有光，就共赴地狱吧。

8

「洛茗，你他妈在我水里下药？」

我看着面前燥热的宋凌。

「宋凌，我没有这么傻。要是可以让人查到，我就不是洛茗了。」

我指了指自己指甲盖里的药粉，在他耳边低语。

我刚才给他递水果的时候,涂了上去。

今天家里没人。

我妈在医院，宋伟这个时候在外面喝酒。

加上今天警察来的这一遭，估计更不会回来了。

我勾了勾唇角，开始尖叫。

宋凌极力克制冲动，但是药效极大。

他开始像他爸爸一样，举起我早就准备好的鞭子，往我身上甩去。

期间我不断地发出凄厉的尖叫，吼叫，抓破了他身上好几处伤口。

一整晚，宋凌都没有清醒。

一直到凌晨，他累了，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在他还没有醒过来的时候，我拖着身子去了警察局。

手中紧紧攥着U盘。

六月份，我就在家里安装了很多个微型摄像机。

「洛茗？」

是那天那个警官。

我将U盘放在了他手上，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我在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很浓烈。

旁边坐着一个女警官。

「你放心，一切都结束了。」

她温柔地揉着我的头，眼神里却有无限的惋惜和惆怅。

「你现在身体还很弱，等你稍微恢复的时候，我们会给你问话，你别有压力，就是正常的询问。」

她心疼地给我掖被角。

门外传来我妈的嘶吼。

「洛茗！我当初就不应该生下你。」

我示意警察姐姐让她进来。

警察姐姐细心地关上门。

我看着我妈憔悴的面容。

「你满意了？」

她质问我。

我笑着看着她。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妈妈。」

「你少给我装傻！那些摄像头是不是你放的？还有那些证明和验伤报告！」

我皱眉头。

「妈，我现在还叫你一声妈，我一直想要问你，你对我，对我爸，没有一点感情吗？」

她没说话，只是看我的眼神充满恨意。

我笑了笑。

「当初你给我爸下药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你现在的结局。如果你在一开始就阻止宋伟对我的虐待，如果一开始你就告诉警察实情，现在会是这样吗？」

我看着她，有了一丝报复的快感。

「我的身上，没有一处是好的，你从来没有关心过我。你没有资格恨我，你还应该感谢我，没有告诉警察你当年做的那些事情。」

我动了动手臂，警察姐姐立马从外面回来了。

我妈走了，踉跄着走的。

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爸爸，我给你报仇了。

9

开庭那天，全程直播。

这件事情很快在江城传开。

后爸虐待自己的孩子，侵犯继女。

异父异母的哥哥教唆旁人校园欺凌妹妹，有着暴力倾向。

一时间，我成了整个江城人都同情的对象。

而宋凌和宋伟，千夫所指。

我站在原告席，听着我的辩护律师将那些伤痕照片奉上，诉说他们的罪状。

听证席的人全部攥紧了拳头。

宋伟依旧在庭上为自己辩解。

宋凌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冷漠地望着我。

「哐当！」

法官一锤定音。

「被告人宋伟涉嫌侮辱罪，虐待儿童罪，情节极其恶劣，在社会上造成不好影响，数罪并罚，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被告人宋凌涉嫌教唆他人校园欺凌，造成严重后果,构成故意伤害事实，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我看着席间的妈妈抱着弟弟晕了过去。

然后就是宋伟扯着嗓子吼我。

「洛茗。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倒是宋凌，他没有生气，反而是冲我不明所以地笑了笑。

他最后那一眼，让我后背发凉，突然想起我们初见那天，他黑沉沉的眸子。

接着我看到了宋凌跟宋伟对上了视线。

他们眼中全是恨意。

滔天的恨意。

可是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呢？

回去的时候，巷子里所有的邻居都来了。

有些人是过来看笑话的，有些则是给我塞了一些钱。

「可怜的孩子。」

他们的目光里有戏谑，打量，还有怜悯。

房东老太太正在收拾东西。

我沉默地收着自己的东西。

「丫头，苦了你了。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

她叹气，像是感叹什么。

「奶奶，宋凌真的是被收养的吗？」

宋伟对宋凌，总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讨好。

我之前只当是想让他养老，但是今天我也看到了宋伟看向宋凌的时候，眼里的恨意。

「哎，哪里是什么收养的？他是被他爸买来了！后来宋伟找了点关系，就对外说，是他收养的。你也别怪他，宋凌这孩子，打小就听话，又孝顺。还给他爸捐过一颗肾，当时医疗条件不好，差点因为感染死在手术台上……」

我手一顿，眼前立马浮现了那条伤疤。

「捐肾？」

「对啊，宋伟有很严重的肾病，当时宋凌这孩子二话没说就给他爸爸捐了肾。」

我手上的东西顿时倒了一地。

我冲到监狱，见到了宋凌。

「都是你故意的，对不对宋凌？」

我死死盯着宋凌。

「你故意给我希望又毁了它，就为了把我逼到绝境，让我报复你，报复你爸。」

宋凌隔着玻璃看着激动的我。

「洛茗，你还不算傻。」

我握着电话的手紧紧收缩。

「宋凌。你真他妈不是人。」

他笑了笑，像是要将我看透。

「八岁那年，我被宋伟买回了家里。那个时候我在一家地下交易市场里面明码标价。宋伟买我，不过就是为了我的那颗肾脏。我给了他一颗肾，可是他还是害怕，我就是一个移动肾源。我想要逃，我逃不掉。他是我法律意义上的父亲，我没办法跟他没有关系。但是洛茗你知道吗？从你进我家门的那天，我就知道，这一定是个绝佳的机会。」

接着他靠近玻璃。

「洛茗，你是个好姑娘，我应该感谢你，绕过我彻底摆脱了他。你别怪我。」

「或许你也该谢谢我，你看我把你磨成了一把多锋利的刀。」

他开始放声大笑，我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我猛然觉得自己很好笑。

我以为我算计好了所有人，到头来我却从始至终都是他的棋子。

我离开监狱，去了精神病医院。

我走到了那张病床前。

「爸爸。」

听医生说，他已经彻底没了意识，活在了臆想的世界里面。

可是我叫他的时候，他回应了我。

我握着他的手放在了我的侧脸。

「爸爸。」

我哭出了声音，最后嚎啕大哭。

「我累了，爸爸。」

他认不到我了，只是给我擦眼泪。

「不哭不哭。」

他像是在哄小孩。

「对不起爸爸。」

我趴在病床上，窗外射进来一缕阳光，照在我的脸上。

暖呼呼的。

而我全身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