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会笑着跟我父母说：
「两女一儿最好了！」
可从来没人说过，好的是谁？好在哪里？为什么会好？谁好了谁又会不好？
我七岁那年就想通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我的姐姐一辈子都想不明白。
1
姐姐大我十岁，我们之间曾经隔着好几个「姐姐」。
毫无例外，她们都没能健康长大。
或流产，或病死。
我大概是命大，居然被留了下来。
在我三岁那年，家里终于有了个弟弟。
母亲高兴地宣布，从此以后封肚不生。
父亲也一改之前颓废摆烂的样子，开始努力赚钱。
他们总是喜欢在饭桌上「考验」我和姐姐。
「你们长大以后干什么呀？」
姐姐每次的回答都最得父亲欢心。
「我以后要挣好多好多钱，给家里买大房子，给爸妈买好吃的。」
他会笑得很开心，对姐姐一顿夸奖，末了再感叹一句。
「哦哟，到时候我都老了，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你弟弟结婚生子，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抱上孙子。」
姐姐极孝顺，定会顺着他的话给他宽心。
「你们就放心吧，以后我挣钱给弟弟买房子娶媳妇。」
他们不怎么喜欢我。
因为我嘴笨。
每次他们循循善诱，期待我答出「正确」的答案时，我只会愣愣地看着他们。
他们便说老二木讷没灵性，不如老大机灵。
但我生得还算可爱。
听说小时候有个家里条件好的远房亲戚很喜欢我，想要收养，跟父母多次沟通，但都未果。
母亲最喜欢一遍一遍跟我讲这件事，她讲的时候神情带着些微妙的得意和期待。
她期待我因此感激。
感激他们即使贫困也要坚持把我留在这个家里。
家里所有的好吃的都要先紧着弟弟吃。
「弟弟还小，需要营养，多多乖，不要跟弟弟抢哈。」
我叫多多，陈多多，多余的意思。
姐姐叫陈欢欢，大家欢迎她的出生。
弟弟叫陈大宝，是全家的宝贝。
只有我是多多。
家里所有人都这样说，「要你就是个多余的，有你姐姐和弟弟就够了。」
他们说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意，直白得理所当然。
好似小孩子什么都听不懂一样。
2
我偷吃过弟弟的奶粉。
挖一勺直接塞嘴里，干嚼。
甜甜的，带着奶香味。
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但我不敢一次吃太多，怕被母亲发现。
不过后来还是被发现，被好好教训了一番。
那会儿太小了，嘴馋，总是忍不住去偷吃一点，积少成多，很容易就被发现了。
母亲唯一的怀疑对象就是我。
她根本不会怀疑姐姐，因为姐姐不爱吃奶粉。
除了奶粉，姐姐还有很多不爱吃的，凡是贵的、父母觉得不值得没必要买的东西她都不爱吃。
家里偶尔炖了排骨或是炒了肉丝，我每次都馋得不行，姐姐却会抱着碗躲到一边。
「我最烦吃肉了。」
母亲会无奈地笑笑，带着宠溺的语气指责姐姐挑食：「都是你爸惯的你。」
然后转头给弟弟挑些好肉，再对我说：「少吃点，看你长这么胖，没一点女孩样，以后还怎么嫁出去？」
然后一家人都会笑着附和她：「是啊，多多，少吃点，不然到时候找不到婆家。」
直到我的筷子不再伸向饭桌，他们才会停下来安心吃饭。
因着我的木讷，父母丝毫不担心伤到我的自尊心。
他们会说：「老二最没心没肺了，跟个木头似的。」
3
外人听到我说我们家有三个孩子的时候都很惊讶。
然后在听到我是第二个女孩，下头还有个弟弟的时候，这惊讶里又多了几分怜悯。
可当面对我父母的时候。
他们会一脸肯定加赞扬地跟他们说：「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才是最好的，你们有福气呀。」
父亲和母亲总是笑而不答。
我曾经以为这只是别人的客套话，为他们没有第二胎就生下男孩挽尊。
后来才发现，他们是真的觉得这样好。
我之前说过，因为我的木讷，他们觉得我笨，说话便很少顾及我在不在场。
有一次，父亲在外边喝了酒。
他回来的时候很高兴，抱着弟弟逗个不停。
边逗边说：「我们大宝以后有福气啊，有两个姐姐，以后不愁吃不愁穿，什么都有姐姐给你挣，姐姐给买大房子，姐姐给买小轿车，姐姐给娶新媳妇……」
他说这话的时候，六岁的我正蹲在院子里洗衣服。
母亲看了一眼我，见我没什么反应便没说什么，又往屋里探头看了一眼，姐姐不在屋。
我明显能感觉到她松了一口气。
她走到父亲身边，轻轻拍了他一下，「以后说话注意点，孩子们都大了，能听懂话了。」
父亲毫不在意：「那怕什么，都是我生的，我说几句以后还能不管我了？」
说着又笑着去逗弟弟：「我们大宝就是有福气，有两个姐姐替他出力，还能得两份彩礼，等以后咱俩老了也不用他操心，有两个闺女轮流照顾，你说是不是呀，哎哟，我们大宝是个福娃娃呢……」
我反应慢，但记性好。
将这些话暗暗在心里记下，没事的时候就反复琢磨。
在我七岁这年，我终于想明白了。
4
那天是我的生日。
父亲说要买只烧鸡回来。
我特别高兴，期待了一整天。
那时候的我很馋肉，一想到晚上可以有烧鸡吃，干活都特别起劲。
后来，父亲回来了。
自行车后座上坐着弟弟。
还有被他啃得七零八落的鸡骨头。
没有烧鸡。
他只买了两只鸡腿。
在回来的路上已经被弟弟啃得差不多了。
他将弟弟手中基本只剩骨头和鸡皮的鸡腿塞到我手里。
「赶紧吃吧。」
「你弟饿了，路上啃了几口，你当姐姐的不要在意，大方点。」
我没憋住眼泪，很快哭花了脸。
有看热闹的邻居过来围观。
母亲见状脸上有些挂不住，拿起扫帚就打我屁股。
「哭什么哭！你的眼泪就那么不值钱！你弟吃两口咋了！没个姐姐样！当初就该把你送走！没良心的白眼狼！不缺你吃不缺你穿！就那么馋那口肉！没出息！」
她越打我就哭得越厉害。
母亲更生气了。
晚上，她直接把我关在了大门外边。
我最怕黑。
后来我拼命拍着门，嘴里不断大喊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她才开门放我进来。
她看着我问道：「以后还小气不小气？还跟弟弟抢东西吗？」
看到我摇头，她才满意地点点头。
「听话就好，不然我有的是办法治你。」
那天晚上，我没有饭吃。
父亲说这是为了让我长长记性。
我饿着肚子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我跟姐姐住一间屋子，姐姐住校，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住。
每次睡觉前，我都是把灯关上然后飞速缩到被窝里。
我怕黑，怕一个人睡。
很羡慕弟弟，他可以一直跟父母一起睡。
我不到两岁就开始自己睡了。
缩在被窝里很闷，隔一会就得透透气，反复上几次就可以慢慢睡着了。
可是这次我饿得睡不着，透了好几次气还是不行。
后来，我干脆不睡了，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然后我就听到了隔壁卧室里的欢声笑语。
弟弟叫嚷着要吃雪糕。
母亲哄他，都大半夜了哪来的雪糕，明天再给你买。
他哭闹着不依。
没多久，我就听到了父亲的脚步声，还有开门声。
再过会，父亲已经带着雪糕回来了，脚步声、关门声、还有弟弟的欢呼声顺着门缝处的光亮传到被窝里，被微微闷出汗的我的耳中。
一切尽在不言中。
刚满七周岁的我突然就明白了一切。
像是突然被打开了久闭的窗户，我一直以来的钝感力在那一刻消失不见。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5
所有人都说我变得「厉害」了。
母亲炒了肉菜的时候，我不再因为他们说了什么话就停下筷子。
弟弟吃什么我就也吃什么。
母亲再试图阻止我，说我太胖的时候，我就眨着眼睛回她：
「可是班上的同学也跟我差不多啊，她们家长还嫌她们瘦，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总是让她们多吃点肉，妈妈你这样说是不想让我吃了吗？」
母亲张了张嘴，没再说话。
只是悄悄把盘子往弟弟的方向挪了挪。
我够不着，便站起身来去夹。
父亲狠狠敲了下我的脑袋，「像什么样子，饿死鬼投胎一样。」
我捂着脑袋看他，「妈妈把菜挪走了，我够不着。」
母亲不防我说得这么直白，有些尴尬。
直接把菜怼到了我面前，「给给给！都给你吃！」
我没哭也没恼，继续往自己碗里夹肉吃。
那晚过后，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如果我自己不去争，那永远也不会有其他人为我争取。
所有想要的东西，都要靠我自己去拿去抢。
6
姐姐显然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总会因为我和弟弟多吃了几块肉而暗暗生气难过，觉得父母太可怜了。
我跟她说：「等我们长大了再给他们买更多的不就好了。」
她不理我，说我没良心，不知道心疼父母。
每次盛饭，母亲总会给姐姐的碗盛得满满的。
因为她知道，姐姐一定会将自己碗里最好的分给她和父亲。
从无例外。
父亲会一脸抗拒地说自己不要，甚至会生气，然后恶狠狠地将姐姐夹给他的东西一口一口吃掉。
姐姐每次都要好言好语哄他半天。
母亲会假装很无奈，一副拿姐姐没办法的样子，她自己会吃掉一小半，剩下大半都夹给碗里已经堆得冒尖的弟弟。
姐姐捧着已经不剩多少饭菜的碗笑得一脸幸福。
她说这才是家的感觉。
我盯着她碗里稀稀的菜汤看了半天，给她夹了一片肉。
她愣了下，看我一眼，然后慢慢地将那片肉吃了下去，吃得很慢很珍惜。
原来，她也是喜欢吃肉的。
至于我，我已经学会自己去盛饭了。
我会直接跟母亲开口：「妈妈，你给我盛的我吃不饱，我想自己盛。」
母亲狠狠一噎，碍于面子也不好说什么。
有的时候，我很庆幸这一点。
他们要面子，我便有争取权利的空间。
我不要，这玩意儿一点儿也不顶用。
尤其是在饿肚子的时候。
7
姐姐的口碑一直很好，大家都夸她懂事、孝顺。
她成绩也不错。
父亲最喜欢领着她出去跟人炫耀。
「我们家大闺女这次又考了第一名，哈哈哈。」
她还会从自己的生活费里挤出钱给父亲母亲准备生日礼物。
父亲每次给她钱，她都会只拿一部分，说上次给的还没花完，这次少给点就行了。
她是周围所有邻居都羡慕的「别人家的孩子」。
与此同时，我恰好是她的反面教材。
我成绩不好不坏，也算是说得过去，但远远达不到能让父亲拿出去炫耀的程度。
我牙尖嘴利，他们一旦对我不好，我就到处叫嚷他们偏心不公平，这对于十分要面子的父亲来说很是管用。
我从来不亏待自己，不会从生活费里抠出来钱满足他们的虚荣心。
每次母亲试图旁敲侧击，希望我能像姐姐一样的时候，我就看向弟弟：
「弟弟不是也没送吗？他甚至都记不住你们的生日。」
不像我，我还知道说一句生日快乐。
弟弟什么样，我就学着什么样。
父亲带我们出去的时候，有人打趣他，「老陈啊，你这是养了两个儿子哇。」
父亲只能尴尬地笑笑，然后转头恶狠狠地瞪我一眼。
回去的时候，他一有试图教训我的倾向，我就开始哭天喊地的往外跑。
哭喊声总会引来看热闹的人，人一多他们就不好意思对我怎么着。
只能不痛不痒地骂上几句。
「一个女娃娃怎么跟个皮猴子似的！没一点儿样儿！我怎么生了你这个玩意儿！就不能跟你姐学学！」
「活该是个多余的！就不该要你！」
8
姐姐大学谈了个男朋友。
那个男生对她很好，人也体贴，两人感情很好。
只有一点，男生家里是外地的。
他拎着一堆礼物来家里的时候，父亲母亲全程黑着脸。
通过聊天，他们得知男生家里的经济条件并不是很好，这下更不满意了。
当场就逼着姐姐跟他分手。
「我们家闺女不嫁外地的，你们赶紧分了吧。」
那男生立即表态，可以在女方这边买房子定居。
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姐姐。
姐姐也很感动地看了他一眼。
父亲母亲还是不满意，直接抛出了要求。
「三十万彩礼，少一分都不行。」
男生愣住，「叔叔阿姨，我刚毕业，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
父亲直接开始轰人，「拿不出就赶紧走，别耽误我家女儿。」
男生走后，姐姐一直在哭。
母亲在一旁劝她。
「闺女，我跟你爸这都是为你好啊，你想想，他家要钱没钱，要房没房，还是个外地的，你要嫁过去多吃苦啊。」
「不要那么多彩礼？那怎么行！这是他必须得拿出来的诚意！不然你嫁过去了婆家会看不起你的，别人也会笑话咱们家，白送人家一个大闺女，不成了倒贴的吗？」
「你要相信爸妈，我们一切都是为了你着想，我跟你爸就盼着你能过上好日子呀。」
「你听话，咱这边条件好的可多了，妈一定给你挑个最好的。」
他们把姐姐关在了家里。
那个男生来过几次，都被父亲赶走了。
姐姐天天哭。
我跑过去问她：「姐，你真喜欢那个哥哥吗？」
她点点头。
我又问她喜欢他什么。
她想了一会，跟我说，那个男生会在她不舒服的时候给她送红糖姜茶，每天都会叮嘱她要好好吃饭，她不开心的时候还会想办法逗她开心，一起吃饭的时候会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夹给她……
我只听进去了他肯把自己的鸡腿分给姐姐。
愿意把鸡腿分给别人的人，应该不会坏到哪里去吧。
我问她：「你跟他在一起会很幸福吗？」
姐姐想了想，点点头：「我觉得会。」
我从背后拿出被母亲藏起来的户口本和姐姐的身份证。
「姐，给你。」
9
姐姐很震惊地接过我手里的户口本。
「多多，你……」
我小声道：「嘘，小点声，我从妈那屋偷偷拿出来的。」
姐姐一脸复杂地看着手里的户口本和身份证。
「你不怕爸跟妈打你吗？他们要知道你偷东西肯定会生气。」
我朝她笑笑：「没事，他们一打我，我就跑，跑出去他们就不打了。」
我接着道：「姐，我晚上给你打掩护，你提前收拾好东西。」
姐姐犹豫了一下。
「可是……爸妈知道了肯定要很生气。」
我问她：「那你愿意跟他们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结婚吗？」
爸妈看中的相亲对象比姐姐大了快十岁，家里是做生意的，很有钱，有好多套房子，他们家相中姐姐年轻漂亮，还是个大学生，主动把彩礼提到了五十万。
爸妈高兴得不行，当场就答应下来了。
姐姐想了很久，抓着户口本的手紧了紧。
「我现在就收拾东西。」
10
过程比我想象得还要顺利。
只不过在我把姐姐送出去后，转头就看见了在一旁盯着我的弟弟。
不知道他在那儿看了多久。
我心头一惊。
强装镇定地跟他说：「陈大宝，我警告你，不要多管闲事。」
他瞥了我一眼，冷哼道：「谁乐意管你们的闲事。」
便趾高气扬地回屋去了。
我在屋里忐忑地等了半宿，见没什么反应才安下心来。
陈大宝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没去告状。
不枉姐姐平日里对他的疼爱。
他的衣服鞋子游戏机基本都是姐姐包办的，平常的功课也是姐姐给督促。
姐姐几乎包揽了母亲一半的职务。
可是，纸毕竟包不住火。
第二天早上，我就被鸡毛掸子打醒了。
父亲母亲把我拎起来，边打边问我姐姐去哪儿了。
我咬死牙关不承认。
问就是不知道，昨晚很早就睡着了，我也没看见姐姐去哪里了。
母亲跑到自己屋里翻找，发现户口本和身份证都不见了。
她疯了一般掐着我的脖子问是不是我偷的。
我被掐得喘不过气，父亲怕真给我掐死了才起身拦住了母亲。
两人坐在屋里愁得不行。
眼看到手的五十万就这么飞了。
他们边气边骂。
我跪在院子里，被罚不准吃饭。
陈大宝端着母亲给他炖的排骨汤蹲在我面前。
「啧，真香啊。」
我抬手就去抓他的饭碗。
被他轻巧地躲开。
「胆子真大，居然敢抢我的饭，信不信我去告诉妈，是你把姐姐偷偷放走的。」
我冷冷的盯着他。
「要是敢说你就死定了。」
他来了脾气：「我有什么不敢的！我还知道是你偷的户口本！要是我告诉爸妈，他们肯定把你打死。」
我不吭声，恶狠狠地盯着他。
过了会，他抱着碗走开了，「嘁，真没劲。」
11
陈大宝没去告状。
可是姐姐还是很快回来了。
她走了后，母亲天天给她发信息打电话，说自己有多难受，多后悔。
说不该逼她太急，该慢慢商量着来。
又说他们这样都是因为怕她被坏人骗了，万一拐骗到穷山沟沟里回不来了可咋办。
不断给姐姐发信息说他们有多担心她。
还说她和父亲后悔得食不下咽，心脏肠胃哪哪都不舒服。
说父亲半夜里悄悄掉眼泪，天天蹲在家门口张望，想着姐姐能什么时候回来。
我默默看了眼又去添了半碗饭的父亲。
这红烧肉可真下饭呢。
姐姐孝顺，最受不得父母受苦。
这一套亲情攻势下来，她自然招架不住。
很快就拎着行李回了家。
姐姐到家的时候，母亲红着眼眶去抱了抱她，姐姐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父亲也慈爱地拍拍她的肩膀，「回来就好。」
姐姐回来后，他们连着几天都给她做她爱吃的饭菜，母亲甚至还给她端进屋里，言语间尽是嘘寒问暖。
也似乎不再提相亲的事情了。
只一脸惆怅地跟姐姐说，「我们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啥都管不了了。」
姐姐一听他们这样说就心里难受，感觉自己让父母担心，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她哭着跟父母道歉，说自己不懂事，害他们担心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父亲母亲如愿听到了他们期待很久的「正确答案」，满意地拉着姐姐的手，说她长大了。
三人抱成一团，互相感动得眼泪汪汪。
一旁的我和陈大宝冷眼看着这充满温情的场景。
我不理解姐姐为什么还要回来。
陈大宝只觉得烦，耽误他打游戏。
母亲非要他在一旁看着，「要好好陪陪姐姐。」
父亲母亲在陈大宝身上投入的最多，但得到的反馈却最少。
似泥牛入海，但显然他们乐在其中。
他常常觉得爸妈很烦，吵着让他们滚开，别影响他玩。
偶尔还会跟父亲动手。
但父母浑不在意，甚至觉得自己的儿子有出息、有悍气，以后肯定能当大老板。
姐姐回来了，我偷户口本的事情自然瞒不住。
母亲扬起手就给了我一巴掌。
她还要继续打，被姐姐拦住了。
姐姐如今是母亲的心头宝，她给我说情，母亲便罢了手。
「再有下次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母亲离开后，姐姐问我疼不疼。
我摸了摸脸，还好吧，挨了这么多年打，这个已经算轻的了。
「但是你回来，我这顿打算是白挨了。」
我这话一出，她瞬间红了眼圈。
我一看她又要哭，赶紧摆摆手。
「算了算了，你自己愿意就行。」
往后，我再不多管闲事了。
姐姐主动跟那个男生提了分手。
我问她：「你不喜欢他了吗？」
她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吐出一句话：「喜欢也不一定就要在一起的。」
12
婚礼上，陈大宝拿着新郎官给的大红包，笑得牙不见眼。
不知是什么晦气习俗，姐姐结婚，弟弟不送礼就算了还要给他包一个大红包。
听说等弟弟结婚的时候，姐姐还要拿更大的礼。
父亲母亲也笑得很开心，宴席上一边跟亲戚们夸耀姐姐懂事孝顺，一边不断给陈大宝夹好吃的。
我看了一眼满面油光的新郎官。
凑到姐姐跟前，悄悄问她：
「姐，你后悔吗？」
姐姐愣了一下，轻轻低下头：
「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都是结婚过日子嘛。」
「这样也好，离家近，也方便照顾爸妈。」
我犹豫了下，还是没忍住说了出口：
「姐，其实有的时候你不要太过考虑别人，毕竟是你自己的人生。」
没想到姐姐却有些恼怒。
「你怎么能一点都不考虑爸妈！他们生你养你，这是天大的恩情！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呢！」
她瞪了我一眼，似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多多，不是姐说你，你不能再这样只考虑自己了，这样太自私了，你看爸妈他们养活咱们三个多不容易，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地供咱们上学，咱们得知道感恩，这是为人子女的责任。」
我没再说话。
13
姐姐结婚后变了很多。
她渐渐有了母亲的影子。
对我也愈发挑剔起来。
比如，一起吃饭的时候，会数次提醒我多吃点面前的蔬菜，别老夹肉。
明明以前母亲这样说我的时候，她偶尔会帮我说说话，说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也没事。
弟弟不愿意洗碗做家务，我有的时候气不过，也丢着不做的时候，她也会说我。
「爸妈都白养你了！你现在又不能给家里赚钱，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帮帮爸妈都不行吗！净知道吃！」
我反驳说弟弟也没做。
她会瞪我一眼，「你就不会跟好的比！他就是个指望不上的，你还指望他？」
姐姐每次回来，都会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
大部分都是给父亲母亲买的营养品，还有些日常用品。
她总会心疼地反复叮嘱母亲：「别都给大宝吃，这是特意给你们买的，托人从外地带回来的，老年人吃了对身体好。」
母亲每次都乐呵呵地应下，然后转头就喂到她宝贝儿子的嘴里。
以前，她偶尔会跟我凑到一个被窝里给我讲讲她在学校里的趣事。
那是我在家的时候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可现在我稍微收拾得好看点，她便带着责怪的语气说我是去学校学习的，打扮得这么花里胡哨干什么，影响学习。
她跟我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了。
14
姐姐的婆家离得很近，她隔三岔五就回来一趟，看看家里缺什么少什么，及时给补上。
周围的邻居都很羡慕父亲母亲，夸他们生了个好闺女。
父亲每天背着手在村里转来转去，高兴了就跟人一起打打牌。
母亲最喜欢和一堆大妈奶奶们坐在一起聊天，出现频率最高的就是众人对姐姐的夸奖以及姐姐婆家有多有钱。
母亲每次都聊得心满意足，像是捡了钱一样。
父亲会拍着陈大宝的脑袋笑道：「以后你找不到工作就让你姐夫给你安排！」
陈大宝从姐姐的婚礼上尝到了甜头。
嘻嘻哈哈地指着我问到：「等二姐结婚我是不是还能拿个大红包？」
母亲笑得一脸宠溺：「那当然，等你结婚的时候，你两个姐姐还得给你上大礼呢！」
父亲笑得得意：「我看得叫她们一人给套房子。」
陈大宝听到欢呼一声：「我想快点结婚！」
父亲母亲闻言，笑得更高兴了，「傻儿子，还早着呢，得等到你长大。」
从那以后，陈大宝时不时就恶心我几句。
「陈多多，你别上学了，赶紧嫁人给我赚彩礼去。」
「你想好没有到时候给我拿多少钱啊？」
「爸妈说了，家里的房子都是我的，等你结婚了要对我好点，不然以后不让你回娘家。」
我从不惯着他，听见一次打他一次。
他打不过我，转头就去找母亲告状。
于是我或多或少还得再挨顿打，或者挨几句骂。
但次数多了也有些效果。
母亲嫌烦了会对着陈大宝发牢骚：「你没事惹她干啥，她脑子有毛病，你别搭理她。」
15
姐姐第一胎生了个女儿。
她公公婆婆不是很高兴，让姐姐回娘家坐月子。
姐姐刚出院就一个人抱着女儿回来了。
母亲问她姐夫怎么没送她。
她沉默了一下，说他最近太忙了，没时间。
母亲明明看出来姐姐有事瞒着她，却假装没听出来，附和道：
「忙点好，男人都是这样，忙了证明他有能力，你看你爸，想忙还没得忙呢。」
姐姐白皮肤大眼睛，生的女儿却没遗传到她的好基因，眼睛小皮肤黑不说还是个塌鼻梁。
我听到母亲暗地里跟父亲吐槽，这闺女咋生得这么丑，一点没都随姐姐。
女儿肖父，大概是姐夫的遗传基因太过强大。
姐姐白天晚上都一个人带孩子，熬得受不住，请母亲帮忙给带带。
母亲满口应下。
然后她帮忙带了两晚后，就明里暗里说自己腰酸背痛，晚上熬得太晚心脏怦怦乱跳。
姐姐沉默地将孩子接了过去。
坐完月子后，姐夫将姐姐和孩子接了回去。
回去没多久，两人就吵了一架。
姐姐发现他在外边聊骚小姑娘。
两人闹得很凶。
姐姐直接抱着孩子回了娘家。
以往姐姐回来，父亲母亲都很高兴，这一次，我头一回在他们脸上看到了不欢迎。
姐姐的注意力都在怀里的小婴儿身上，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等她抬头的时候，爸妈脸上早已挂上了笑脸。
母亲总是在逗孩子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劝说姐姐。
「哎哟，我们的小宝宝怎么哭了，是不是想爸爸了？」
「宝宝现在住在外婆家，等过几天，爸爸就来接你回家了，到时候外婆再去你家，好不好啊？」
姐姐不是傻子，当然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
她跟母亲说：「妈，我不会回去的，我要跟他离婚。」
离婚这话一出，母亲立马急了。
「这丫头，瞎说什么胡话，呸呸呸，离什么婚。」
姐姐皱着眉，「妈，我是真的跟他过不下去了，他太过分了，这是底线问题。」
母亲叹口气，坐在姐姐的床边。
「丫头，你别钻牛角尖。」
「男人年轻的时候都是这样的，你以后得学会怎么管他，等年纪大了就好了。」
「我看姑爷平常对你还是挺好的，你就原谅他这一回，让他保证以后不再犯了。」
「再说了，他不就只是跟别人聊聊天，又没实际做什么吗？你大度点，原谅他这一回，他以后肯定记着你的好。」
姐姐很震惊地看着母亲，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妈，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母亲有些责怪地看她一眼。
「那不然呢？你闹一闹脾气，在家里住上几天等他来接你，全了你的面子，这还不行吗？你还想怎样？难道一直在娘家住下去吗？让别人笑话！」
「你嫁出去了，就是人家的人，哪能一直住在娘家呢？」
「你要是离婚了，你住哪儿？家里以后还要给你弟弟去媳妇呢，谁家新媳妇会愿意有个离婚的大姑姐一直住在家里！你不能太自私了！得为你弟弟着想点！」
说到后边，母亲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些，像是借着音量体现自己的「正确性」。
母亲走后，姐姐愣了很久。
之后几天，父亲也表现出了不满。
他没有直接说什么，但总是在吃饭的时候摔摔打打，脾气也越发暴躁。
偶尔对着我指槐骂桑几句。
姐姐嫁了有钱人家一直是父母觉得最骄傲的事情，如今却一直住在娘家，村里人难免会多嘴八卦一些。
这对于十分要面子的父亲来说，是很难以忍受的事情。
他不在村子里逛了，牌场更是不敢沾边。
生怕别人朝他打听些什么。
16
没多久，姐夫过来了。
没看出他有什么认错悔改的迹象。
他抽了口烟，睨了一眼姐姐，语气十分不耐烦：「走不走？」
无所谓的态度，仿佛只是来完成一个任务。
后来得知，这的确是他父母给他下的任务，把姐姐接回去，否则就停了他的卡。
姐姐抱着孩子没什么反应。
母亲和父亲却兴高采烈，对他的到来表示十万分的欢迎，又是递烟，又是端茶倒水，又是给削水果，忙得不亦乐乎。
母亲见姐姐不说话，抢着帮她答道：
「走！当然走！欢欢跟我念叨好几天了，她跟孩子都可想你了，就想着你啥时候来接她们娘儿俩呢。」
父亲推搡了一下母亲：「还不快去给丫头收拾东西。」
母亲连声应下：「哎，我这就去。」
姐姐沉默地任由母亲将她推进姐夫的车里。
汽车远去后，两人同时舒了一口气。
父亲继续往牌场逛去。
母亲转头就扎进了村里的八卦堆里，跟众人炫耀女婿来接女儿了，开的车有多好多好。
17
从那之后，姐姐回来的频率少了。
母亲给她打电话，她说孩子太小了，走不开。
母亲便又开始她那一套亲情攻势，能从姐姐出生讲到她工作，历数她和父亲的辛酸和不容易。
姐姐一听就心软。
隔天就拎着大包小包回来。
母亲望着那些包裹笑得十分开心，嘴上还要道：
「回来就回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真是的，真拿你没办法。」
我知道，等姐姐走后，她会挨个把礼物都拆开，评头品足一番，看看哪个是能说出去炫耀的，哪个是不值钱的便宜货。
她从不忌惮我会看见。
因为，她觉得这辈子都指望不上我。
对于我的所有期待，大概就是指着我结婚的时候好好收一笔彩礼。
她不指望从我身上收获情绪价值和养老依靠。
我从七岁那年就开始事事跟她对着干。
无论挨打挨骂都改不了，她早就对我死心了。
出去跟别人聊天时，姐姐是她对外炫耀的工具，我就是那个拖她后腿的存在。
别人向她表达羡慕之时，她一边享受一边又适时地表现出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恰好可以平衡掉外人的嫉妒。
「嗨，别提了，我们家那个老二都快愁死我了，眼看着也长这么大了，一点事都不晓，天天跟我吵架，跟个犟驴似的，不知道哪个婆家敢要她！」
「她要是能有她姐姐十分之一，我就知足了。」
「唉，也怪我，当初或许就不该把她留下，就是个多余的。」
有人宽慰她：「哪能都跟欢欢一样那么懂事孝顺，哪有那么好的事。」
她感叹道：「要是都跟欢欢一样，就是生十个闺女我都愿意。」
有人开玩笑：「那把你家大宝也换成跟欢欢一样的，你愿意不？」
她立刻就黑了脸：「你家儿子才变成闺女呢！」
瞧，千好万好的闺女在她眼里比不上儿子的一根脚指头。
18
我高考的时候超常发挥，考了个还不错的大学。
但是他们不太愿意让我去读。
「太远了。」
「女孩子没必要读那么多书，上个高中就差不多了。」
我的成绩一直不温不火，他们之前一直觉得我考不上大学。
我说我可以申请助学贷款，等毕业了自己还，不花家里的钱。
父亲和母亲一直犹豫着，不愿意给我签字。
我已经做好了出去大闹一场的准备。
实在不行，就去找亲戚借钱。
可陈大宝无意中的一句话，让他们改变了主意。
他指着我问父亲：「她要上了大学，以后彩礼钱是不是可以要得多一点？」
父亲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夸他脑子好使，聪明。
老家那一块，女孩子的学历高点，嫁人的筹码就多点，彩礼也会比平常给的高点。
姐姐就是例子。
父亲盯着我看了半天。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想把我变得跟姐姐一样，找个有钱的夫家来帮衬弟弟。
但显然，他觉得我不如姐姐好控制，所以他在考虑。
最终，或许是高额彩礼的诱惑打动了他，他决定让我去读大学。
「说好了，我给你签助学贷款，剩下的生活费你自己去赚。」
我点点头，本来就没指望他给我生活费。
大学期间，我一直过得很忙碌。
总是在不停地兼职，什么能赚钱我就去干什么。
室友常说我像个神秘人物，除了上课基本见不到我的面。
姐姐听说我打工兼职后，试图给我钱，但我没要。
她现在过得也不是很好。
婆家让她辞了工作，安心在家备孕二胎，最好一举得男那种。
她的钱都是从姐夫手里拿，给爸妈买了东西后就不剩下多少了。
况且我大概能猜到，她这钱拿得应该不是很容易。
姐夫在外边风流债不断，且有越来越过分的趋势。
婆家那边指着她生孙子，暂时还能对姐夫有所压制，就是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19
陈大宝没考上大学，父亲想让他再复读一年，好歹混个本科。
他不愿意。
「爸，你不是说了，我跟着我姐夫混就行了吗？」
被他闹得没法子，父亲去找了姐姐，让姐姐跟姐夫说说，带带陈大宝。
姐姐很为难，她实在不想去求他。
父亲急红了眼：「你就看着你弟弟在家当个混子！你是他姐姐！你不管他谁管！你这是要我死了都不安心闭上眼呐！」
不出所料，姐姐又妥协了。
我放假回去的时候去看过她，她的气色越来越不好了。
我说：「姐，你要多注意身体啊。」
她点点头，笑得很疲惫：「我知道的，就是最近没什么胃口。」
她怀了二胎，挺着大肚子，手里牵着的大女儿还一直不停地闹她。
说着说着，她话锋一转：「多多，你也差不多到岁数了，也该试着谈谈恋爱，别老叫爸妈操心。」
我盯着一直缠着她的女儿若有所思，「姐，你结婚过得幸福吗？」
她看着我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
末了，吐出一句，「都是过日子嘛，都一样的，有什么幸福不幸福的。」
这话，不知是在开解我，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20
陈大宝在姐夫手底下混了几年后，终于结婚了。
姐姐二胎如愿得了一个儿子，在婆家的地位一下子上去了。
公公婆婆甚至给了她一部分经济大权。
所以陈大宝结婚时她出手很阔绰，给了一大笔钱。
这极大的满足了父亲母亲的面子。
姐姐生下儿子后，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她似乎并不在乎姐夫在外边的花花新闻了，只专心养儿子，服侍公婆。
公婆对她很满意，只要不跟姐夫发生大的矛盾，他们一直都是站在姐姐这边的。
爸妈对当前的生活状态很满意，除了对我。
我大学毕业后连家都没回，直接跑去了外地。
专心打工还贷款。
他们的电话我能不接就不接，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会跟他们报个平安。
陈大宝结婚的时候我正在外地出差，根本没回去。
当然，就算不出差，我也不会回去的。
我才不是冤大头。
电话那头，我只一句话，「没钱，贷款还没还完，要不你先借我点。」
我特别庆幸，我的父母都是极重面子的人，我清楚他们不会真的跑来逼着我出钱，最多在所有亲戚朋友面前痛骂我一顿，说我如何如何不孝，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21
陈大宝结婚后，母亲开始有点嫌弃姐姐回娘家太频繁了。
「你弟媳不高兴你总是回来。」
姐姐心疼母亲，回来的时候看到是母亲在做家务，而弟媳躺着休息的时候心里不舒服，偶尔会阴阳怪气地说上几句。
说多了，弟媳心里不舒服，转头就跟陈大宝闹。
陈大宝便去埋怨母亲。
时间久了，母亲心里也隐隐对姐姐有所不满。
姐姐听了这话后，心中气愤，便不怎么回去了。
可母亲总是隔三岔五给她打电话诉说她跟弟媳之间鸡零狗碎的婆媳矛盾。
说得姐姐心里恼火，只觉得自己的父母受了天大的委屈。
姐姐现在有钱，气势也足，直接杀到娘家大骂弟媳一通。
听说闹得人仰马翻。
母亲一开始还劝架，后来不知怎么又挡在弟弟弟媳身前指责姐姐管得太多。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不要总管娘家的事！惹人笑话！」
姐姐当场就懵了，怎么就自己成了坏人？
她不是来给爸妈撑腰的吗？
怎么两边都不落好。
此事过后，弟媳跟母亲的感情反倒更好了。
姐姐寒了心，决定再不理会他们这一大堆事了。
她打电话跟我诉苦。
「多多，你说妈怎么能这样？我明明是去帮她说话的，她怎么反倒跟外人站在一边呢？」
我心想，估计在妈心里你才是那个外人呢。
但我没说出口。
「陈大宝那么大了，该学着自己去解决这些矛盾，你不要总是帮他出面解决，这本来就是他应该处理的问题。」
姐姐不听还好，一听我说这话就不高兴了。
「陈多多！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那是我们的亲弟弟！我们不管他谁管他！你这人怎么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自私无情！」
「你都不知道心疼爸妈的吗！亏他们把你养大，还供你上学。」
我及时打断她的碎碎念，「他们供的是你，可不是我，我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自己打工挣的，这不，我到现在贷款还没还完呢。」
说罢，我就挂了电话。
骗他们的，我的贷款早就还完了。
但在他们面前，我主打一个穷鬼人设。
拼死拼活打工依然攒不到钱的那种。
只要我提到想要问他们要钱，他们就说不出什么，只骂上几句诸如大学白上了之类的话。
不出意料。
没过多久，姐姐就跟母亲和好了。
我实在不想去了解两人说了些什么，能做到摒弃前嫌，继续母慈女孝的。
一想就觉得恶心。
22
当然，他们肯定不会放弃催我结婚这件事。
陈大宝等着拿我的彩礼呢。
他们几乎发动了身边所有的亲朋好友来劝说我，企图通过道德绑架来逼我就范。
我丝毫不买账，电话过来一个就拉黑一个。
陈大宝拿户口本威胁我。
「你户口在我这里，你要是想结婚就必须经过家里的同意，休想自己在外边随便找个穷小子结婚。」
我理都不想理他：「那你好好拿着吧，拿到进棺材。」
我根本不打算结婚。
后来实在太烦了，我就给父母去了个电话。
「我想通了，我准备找对象了。」
电话那头，两人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激动地跟我说：「我们给你找！找个离家近的！条件一定比你姐还好！」
我点点头，道：「我也这么想，不过我喜欢女孩子，你们遇到合适的可以给我介绍。」
电话那头沉默很久后，传出来怒骂。
「你个神经病！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丢人的玩意儿！我怎么生了你这个货！」
「你是不是有毛病！你就是个变态！精神病！」
我把电话拿的远远的，等骂声停了后才拿过来，很平静地跟他们说：
「我没跟你们开玩笑哦，是认真的，你们要是不愿意给我介绍就算了，等我找到合适的带回去给你们看看。」
「国外同性也是可以登记结婚的，到时候我结婚了也要回老家摆个宴席，你们记得一定要出席啊。」
我还没说完，那头就已经挂了电话。
没过几分钟，姐姐的电话就过来了。
问我怎么给爸妈气得那么厉害，还试图让姐姐劝劝我，姐姐一头雾水，不知道要劝什么。
估计是他们觉得丢人说不出口。
然后，我 P 了一张图发给了他们。
附上文字：【这是我的前女友，照着这个标准给我找就行。】
母亲收到图片，又打电话过来骂了我一通。
我回了她一句话：「听说我二姨现在在做媒婆，她手里是不是有可多资源，妈你把她电话给我，我问问她有没有合适的？」
骂声顿消。
隔了很久，那头才发过来一条消息。
【你还小，先不着急结婚，等等再说。别给你二姨打电话，也别跟其他亲戚说你那个事。】
我笑了笑，关上了手机。
这么多年以来，姐姐给他们带来了那么多可以炫耀的资本，本就极为重视面子的两个人更加珍视这一点了。
享受惯了亲戚对他们的吹捧，他们现在听不得一点儿坏话。
亲戚之间关系非常微妙。
明面上亲着、捧着，背地里的攀比心又无时无刻不在作祟，就等着什么时候抓住你的小辫子，狠狠嘲笑一番。
他们很清楚，那些所谓的亲朋好友都在等着看他们的笑话，千方百计地想要把他们拉下去，即便他们事实上也没有过得多幸福。
谁也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二姨是家里最八卦的人，她知道的事情肯定会宣扬得全世界都知道。
与此同时，她也是母亲多年以来的炫耀对象。
二姨的孩子没有姐姐嫁得好，也没有姐姐听话孝顺。
她羡慕母亲，也嫉妒母亲。
母亲明明知道这一点，却总会故意在她跟前炫耀。
两人明面上是亲亲热热的好姐妹，背地里却都在互相较劲。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二姨在盼着看母亲的笑话。
她曾试图鼓动姐姐离婚，但未果。
手机关上没多久，母亲又发来了一条。
【千万千万别给你二姨说！别给她打电话！】
果然。
这一招确实有用。
同他们较量了这么多年，我清楚地知道他们的弱点在哪里。
他们害怕失去维持了这么久的「光环」。
23
再后来，听说陈大宝生了一对双胞胎，母亲忙着带孩子，真的累得腰酸背痛了。
但也没办法，弟媳说：「生之前你们说好的，我只管生，都有你们来养，现在我要好好休养，不要把孩子抱来吵我。」
父亲自然不会插手这些琐事。
陈大宝嫌上班累，早就把工作辞了，天天窝在家里打游戏，美其名曰帮媳妇「带孩子」。
实则所有活都是母亲包揽了。
姐姐心疼母亲，总是回去帮忙，又是拿钱又是买东西。
却不怎么落下好。
母亲总是向她倾诉苦水，但等姐姐为她出头的时候，又反过来劝她不要小题大做。
长此以往，姐姐总是自己生闷气。
她便学着母亲，将这些问题倾诉给我。
但我可不吃这一套，一听她要说起家里的事情，就立马挂电话，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她试图「教育」我的时候，我也是立马就挂掉电话。
时间久了，她就不怎么跟我说这些事情了。
我也乐得轻松。
24
后来，母亲累病了。
姐姐一个人在医院照顾她。
她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自己还有那么个小女儿。
便打电话求我回去看看她，语气十分可怜。
我回去了一趟。
刚进病房，就听到她的「安排」。
「你姐姐白天来，你晚上来给我陪床。」
我问：「陈大宝呢？他怎么不来？」
母亲一僵，嚷嚷道：「你跟他比什么！他忙着呢！」
忙着在家打游戏吧。
姐姐也道：「照顾爸妈本来就是闺女的任务，你怎么老提大宝。」
我看了她一眼，她现在也变得张口闭口就是任务了。
我又想了想，毕竟十月怀胎，生养我一场，我该照顾她几天，权当尽孝了。
遂同意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 母亲开始旁敲侧击，打听我有多少存款。
「你在外边那么多年，应该存了不少钱吧，你别担心，妈不要你的钱, 妈就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外边够不够花。」
我躺在陪护床上, 道：「之前确实存了一点。」
母亲眼睛亮了一下。
我接着道：「你知道的，我换女朋友比较勤。」
我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给他们新的合照。
他们每次都吓得不行：「别给别人发！也别发在你朋友圈里！」
时间久了, 他们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甚至可以接受我不结婚，随便我在外边怎么玩都行, 只要别突然带着人回老家就行。
看得出来，他们实在是珍惜自己的面子。
我每次都十分惋惜地表示：「这样么？你们不愿意见她吗？她可想跟你们说说话呢。」
那头的两人连声拒绝：「不需要！千万别回来！」
母亲听到我说起女朋友, 立刻皱眉，试图阻止我继续往下说。
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
但我没理她，接着道：
「之前谈了个女朋友，说愿意跟我结婚。但没想到她居然是个骗子, 我的钱都被骗光了, 她还诓我贷了款, 现在利滚利，差好多钱呢，我一直在外边不回来, 其实也是怕追债的找上门来。」
她愣了一下。
我拉着她的手，眼神温柔, 「妈，工作真的太累了, 我一天要打三份工, 你能不能先借我点钱, 让我先把这个月的还上。」
母亲抽回手，笑得十分僵硬, 「妈哪里有钱，妈的钱还是你姐接济我的。」
她怕我再说出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赶紧翻身睡去。
确实, 他们一大家子现在都是靠姐姐接济过活的。
所有人都在吸她的血。
听说姐夫因为她常常接济娘家，老是跟她吵，还多次提出离婚。
但现在不愿意离婚的人变成了姐姐。
两人三天一小吵, 五天一大吵。
日子过得鸡飞狗跳。
两个孩子夹在中间，天天面对选爸爸还是选妈妈的问题。
所幸她的公公婆婆觉得她十分贤惠孝顺, 坚定地站在她这边，不肯让儿子离婚。
只不过公公婆婆说喜欢多子多福，还想再要个孙子。
所以她现在在努力拼三胎。
我听着就觉得头疼。
但姐姐觉得这就是生活, 酸甜苦辣有滋有味的生活。
她跟我说一家人这样吵吵闹闹过一辈子才是最幸福的事情。
我劝不动她，只能祝她继续「幸福」。
病房里的其他病人听见我说「女朋友」后看我和母亲的眼神都不太对劲, 带着好奇和打量。
母亲显然受不住这样的眼神，再加上我企图找她借钱的事情，她第二天就把我赶走了。
「你工作忙, 以后没事就别回来了。」
我临走前又挣扎了一下：「妈, 你手里真的没钱吗？少借我点也成。」
她企盼我赶紧离开的眼神又炙热了几分。
从那以后，他们再也不主动联系我了。
后来听说他们视我为家族耻辱，恨不得跟我断了亲子关系。
连关于我的一个字都不想听, 更别说催我回去。
他们恨不得我死在外边才好呢。
正好，我也求之不得。
我这个生来就多余的人终于彻底从那个家里摆脱了出来。
至于姐姐，她应该是甘之如饴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