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刘备大军路过济北国,汇合鲍信,自东平国南下,进入了山阳郡内。
鲍信这次并没有死在黄巾手上,这些年一直帮助曹操稳定济北国、东平国、任成国等几个靠近青州的小郡国,将所剩不多的人口集中起来,屯田种粮,为曹操提供粮草。
由于这些郡国面积很小,人口也不多,加起来总共也才二三十万人,而且靠近青州,中间有大野泽、东平湖、八百里水泊梁山等区域阻隔,吕布摄于刘备的兵锋以及地形极为不利于骑兵等问题,一直不敢攻打,反而让鲍信这两年非常安全,并没有遭遇什么危机。
等到了山阳郡昌邑县,本该是夏日农忙时节,旷野上看到的却是一片凋敝的景象,城外的农田里长满了杂草,许多村庄房屋皆已经荒废,就连官道沿途的亭舍,都已经破败不堪,生满了灰尘,里面早已没有亭中吏员。
刘备知道山阳是之前曹操和吕布打仗的前线,双方在这附近交战多次,虽然从兴武三年,也就是去年开始,兖州原本的蝗灾已经被平定,逐渐风调雨顺,但人祸还在,百姓依旧艰难。
当一行人骑着马来到了城外,曹操已经在城门口等着他们。
正是晌午,烈阳高照,炽烈的阳光仿佛将大地烘干,远处青山模糊不清,空气都变得扭曲起来。
远远地看到他们过来,曹操立即迎接上去:“允诚兄,玄德!”
“孟德。”
“孟德兄!”
三人哈哈大笑,紧紧地搂在了一起。
“玄德,数月不见了。”
曹操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远处官道上一望无际的刘备大军,笑眯眯地道。
“是啊孟德,不过是短短几月,这天下又平添几分乱象。”
刘备感叹了一句。
鲍信说道:“外面炎热,还是进去再说吧。”
众人就往城内走,边走边叙旧。
进入了府邸,曹操没有坐在主位上,而是将主位撤掉,三人同坐一张席。
就好像在洛阳那样。
等酒上来之后,曹操亲自给二人倒酒,感叹道:“可惜文台伯圭不在此,不然我等就又能共讨一番大事了。”
“无妨。”
刘备笑了笑:“此次南下,我们就与文台汇合,共击袁术。”
“嗯。”
曹操点点头,在刘备出发之前,就已经写信告诉过他,此次南下,他也会一同前去,毕竟一日不解决吕布,一日就是他的心头大患。
此次众人济济一堂,刘备鲍信曹操三人坐在上首,郭嘉戏志才曹洪夏侯渊,沮授田丰张飞典韦都分列而坐。
“来,喝酒!”
鲍信举起酒杯,众人便一饮而尽。
等第一杯酒之后,刘备环顾众人一圈,说道:“我之前只听闻文台重伤,袁术猛攻汝南,现在还不知南方局势,孟德以为我们该如何对敌?”
曹操便让手下送来舆图,在桌案上铺开,指着上面说道:“玄德请看。”
刘备凑了过来,看到曹操指的是汝南郡汝阴县。
“袁术消灭了刘繇,占据了江东,解决了后顾之忧,开始挥兵西进,北上进攻汝南。”
“当时文台与我共击吕布,虽将吕布击败,但文台亦被吕布射伤,现在还在养伤,他的兵马也都在梁国,汝南只有不到两万由他的儿子孙策率领。”
“袁术兵马众多,拥众十余万,占据江淮之地,分兵三路,一路北上取我广陵、下邳,一路杀入沛国,一路西进汝南。”
“其中汝南是主力兵马,达五六万之多,孙策不能抵挡,因而往北退守,他前两日已经给我来信,说是目前在固始县,袁术来势汹汹,恐怕固始也不能抵挡,此时的汝南,凶多吉少。”
“所以我觉得,先不用管沛国和广陵的袁军,而应该集中兵力,先破掉汝南袁术的主力兵马,如此其它两股部队,也会因袁术被破而自行撤兵。”
曹操将目前的形势分析给了刘备听。
刘繇被消灭,袁术就彻底没有了后顾之忧,所以兵分三路,除了老家在庐江防守刘表的那几万人马以外,几乎倾巢而动,目的就是为了同时进攻豫州和徐州。
其中攻打徐州和沛国的兵马,经过曹操派人侦查,两股部队加起来,也不过是四万人,并不是袁术的主力。
那么很显然,这只是侧翼,真正的主力显然是在西面,袁术的意图是要得汝南。
汝南袁氏毕竟根深蒂固,如果让袁术夺回汝南,必然实力大增,因此曹操认为,没必要去管广陵下邳一带的袁军,先与孙坚汇合,再去处理袁术主力部队方为正道。
“嗯。”
刘备点点头:“不错,正该如此。”
这是很常规的军事应对方式,敌人分兵,那你就迎头痛击,先集中兵力攻打敌人主力部队,等攻灭了敌人主力之后,再各个击破。
曹操就继续道:“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吕布。”
“吕布?”
“不错,就是吕布。”
郭嘉接过话茬道:“吕布如今新败,逃至陈留,我军本打算趁势将其消灭,但袁术北上耽误了我们的进程。我们猜测,这必是吕布与袁术再次联合在了一起,一旦我们进攻袁术,吕布从后方偷袭,恐怕不好办。”
“哈哈。”
刘备与沮授田丰等人互相对视一眼,顿时笑了起来。
曹操纳闷道:“玄德何故发笑?”
刘备笑着说道:“我四弟早已经猜到了这一点,因而让我二弟领兵两万南下,就是为了对付吕布。”
“哦?”
曹操也笑了起来,点点头道:“若是如此,那就万无一失了。”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这样就不用再怕吕布偷袭了。
洛阳的兵马也要南下?
而就在所有人都对击败袁术充满了憧憬的时候,唯有郭嘉听到这个消息,忽然皱起眉头。
刘备从前线已经调走了三万人,如果洛阳再走两万,那么青州与洛阳对冀州的兵力将会大大减少,冀州那边的正面压力,瞬间就会落到公孙瓒的头上。
虽然他们也知道袁绍已经废帝,向朝廷称臣,但傻子都明白,这是袁绍的缓兵之计,故意让刘备和公孙瓒放松警惕。
现在刘备大规模调兵南下,一旦袁绍忽然对二人动手,那北方的局势岂不是?
等会
以陈子归之才,怎么可能看不到这一点。
南方局势都成了这样,他居然没有亲自跟着刘备过来,那他这是在谋划什么?
故意设陷阱,还是
郭嘉坐在席上,双手笼在袖子里,低着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陈子归。
他到底想做什么?
“阿欠!”
陈暮打了个喷嚏。
总感觉现在有人在念叨着自己。
难道是老婆在家惦念,还是儿子想爸爸了?
“司命?”
侯栩看着陈暮用毛巾擦了擦鼻子,问道:“是不是伤风了?”
在古代夏天得热伤风是很常见的事情,因为没有电风扇和空调,空气过于闷热,会导致人身体失调,在古代中医里这叫“热极生风,所束不得发越所致”。
陈暮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思维还算清晰,就摇摇头道:“没事,并无大碍,刚才说到哪里了?”
“让我去冀州见一个人。”
“嗯,不错,此事事关重大,千万要小心行事。”
“见谁?”
“你应该问,在哪里见。”
“在哪里见?”
“廷尉府。”
“廷尉府?”
“不错。”
“我明白了。”
侯栩摸了摸下巴。
冀州之前设立三公九卿,全都是党人。
而这位廷尉,就是赵彦之子赵恭。
从平原县的国相府邸出来之后,侯栩就骑上马出了城。
城外早有人在等着他。
“子义。”
侯栩笑了笑,陈暮又派太史慈与他一起执行任务了。
太史慈则翻了个白眼:“好不容易做了将军,可以领兵打仗,还要跟着你一起去冀州。”
侯栩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是在军中领兵打仗,还是回军情司执行任务,都是为明公效力嘛。”
“好了好了,人在亭舍之中。”
太史慈摆了摆手。
侯栩就与他一起进入,到了里面,就看到了一老一青,两个人。
老一点的和侯栩有八分相似,面容普通。
青年人与太史慈长相有些不同,但身高差不多,如果稍微化化妆,或许能有几分相似。
“令史,曹史。”
二人见到他们进来,同时拱手行礼。
“嗯。”
侯栩摆摆手:“先坐下。”
二人便跪坐在了亭舍的厅堂里,四人相对而坐。
“令史,我目前的身份是邺城西街的一个小商贩,身份家世十分清白,家中只有长子,认识我的有左右邻居以及几个老顾客,平日里深居简出,遭遇盘查时,不会露馅”
老一点的详细地将他在冀州是什么身份,接触到哪些人,一五一十都告诉他。
这是青州培养司卫时的一种方法,如果需要重要人物前去敌对势力一方,那么他就必须有一个身份。
如今军情司势力虽然遍布天下,但随着人员结构多起来,各地也出现过叛徒,因此青州有军情司到处刺探情报的消息,很多诸侯都知道。
好在陈暮对于军情司下级采取的是单线联络,常常在某个敌人势力范围,一座县城内,有五六个军情司据点,他们互相之间却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因此哪怕有叛徒,对于造成的损失都不大。
侯栩和太史慈认真地听两个司卫将他们的资料和盘托出,牢牢记在心里。同时也将他们的资料重新编纂成册,认识哪些人,对方模样名字背景,平时有什么特殊习惯,都要牢记于心。
对于地下工作者来说,每次出任务,特别还是在敌人占领的区域,都需要小心翼翼,不能有一丝马虎。
在将这些信息全都收集整理归纳之后,第二日侯栩和太史慈就启程。
从平原去邺城肯定不能走清河国,只能绕道兖州,从濮阳北面进入魏郡,过内黄平阳城等地,进入邺城范围内。
这一走就是走了快十天,侯栩骑了一头驴,这驴是他取代身份的人平日里用来装货的,因为他的身份是个商贩,有一头运送货物的牲畜并不奇怪。
太史慈则牵着驴。
邺城郊外,漳水绕城而过,田园无数,青山碧翠,道路两旁长满了柳树,远处有桑池,来往无数农夫在田间耕作。
道路上不时有达官贵人的马车驶过,所有黔首纷纷避让,不敢拦在路中间。
在这个时代,平民百姓不算人,被贵族杀了也就杀了,特别是在袁绍的治下,很多受到袁绍器重的手下家中有随意杀人者,照样包庇,根本就没有法治可言。
等靠近城池边,看到了这座重新修葺的城市,邺城作为冀州如今的治所,与曾经的魏县相连,两地来往紧密,早已经成为了商业经济中心。
南来北往的商人无数,城门口排着队进去。直到靠近了城池,侯栩才看到了军队。
军情司对于冀州各地军队形势早就刺探得一清二楚,袁绍在邺城和魏县布下了重兵,二城互为犄角,城内储存的粮食无数,如果洛阳北上兵马突破了第一道防线,既荡阴林虑一带的守军,即便杀入邺城,也难以攻破。
然而侯栩看了眼城外的漳水,轻笑了一声,然后跟着人流,缓缓地开始往城内走去。
在交了户籍资料,证明了自己住在城内后,侯栩和太史慈顺利进城。
“周伯,回来了。”
还未到西街的家门口,正在往门外倒水的邻居就热情地打招呼。
除了侯栩以外,太史慈和那青年差别很大,但因为特意选了傍晚时分进城,光线比较暗,太史慈又缩着身子低头,除非特别亲近的人,不然一般人很难看出问题。
侯栩倒是和那老者长相有那么八分,再加上化妆,有接近九分相似,笑呵呵地说道:“是啊,回来了,阿四,最近生意如何?”
那个叫阿四的邻居有些奇怪隔壁周伯嗓子好像有点和以前不一样,不过他也只是有点奇怪而已,没有想太多,说道:“还凑合吧,现在到处都在打仗,粟米又涨价了,勉强够一家老小吃的。”
“呵呵。”
侯栩一边开门,一边随口应付道:“还好我家就我们父子二人,倒是不愁吃喝。”
他早在十多年前就40多岁,现在已经50多岁了,太史慈30岁,跟他扮演父子,倒并没有什么违和感。
二人闲聊了两句,侯栩正要进去。
身后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一个吏员和几名士兵快速走过来,他们是巡街的曹吏,负责每个街道的人口户籍资料。
在汉末这样人口少的世界,每个城市的人口户籍都要编纂在册,外来人口都要登记。
如果不冒用身份的话,直接进城很快就会被抓住审问。
所以侯栩才必须用全新的身份过来。
“你是此家主人?”
那吏员叫住了侯栩开口询问。
侯栩转过身,问道:“尊驾是?”
“我是新来的户曹令吏,前些日子要重新编纂户籍,你怎么不在家?”
那令吏问道。
“原来是户曹令吏。”
侯栩拱手道:“前些日子家中出了些事情,回乡了几天,这些都已经向之前的令吏报备过。”
“我新来就职,必须重新造册。”
“令吏尽管吩咐。”
“你姓什么?”
“周。”
“叫什么。”
“周”
二人你对我答,侯栩早就将资料倒背如流,倒是并没有遗漏。
令吏确认无误后,转头看向邻居阿四,问道:“此人可是你的邻居?”
“是啊,周伯都在这里住了四五年了。”
阿四回了一句。
“嗯。”
令吏点点头,说道:“好了,没问题了。”
确认无误,是本人。
“送令吏。”
侯栩看着他离去,微微一笑。
有全新的身份后,在邺城,就可以方便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