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站仓库的办公室中,王言拆开盖有密压的信封,拿出里面的几张信纸,一张张的翻看起来。
好一阵过后,他没来由的哈哈大笑。
沙发上坐着的石长兴跟顾永诚对视了一眼,识趣的开口捧哏:“言哥,红党那边说什么了,给你乐成这样?”
王言甩着手中的信纸,笑道:“咱们要有麻烦了,不过咱们也要发大财了。你们俩也看看吧,还得是搞科学技术赚钱啊……”
石长兴跟顾永诚俩人头对头的看过了信,顾永诚问道:“言哥,这上面说的准么?真有那么厉害?”
“你也跟红党接触不少了,他们什么样你还不清楚?没把握的事,人家那是从来不开口。现在人家念着我们跟他们这么多年良好的合作基础,把这种宝贝交给我们转卖,那就一定是真的。既然东西到了咱们这,我想过不了几天,他们就该发表声明了。研究出了这么好的东西,他们肯定要打出名声去,让世界都知道,他们手里有更好的消炎药,让那些洋鬼子赶紧去找他们买,给他们送钱、送物资。”
说话间,王言打开了放在桌子上的一个大皮箱,掏出了填充的草絮破布,那里面码放着六百多小玻璃瓶装的片装药出现在眼前。
瓶子上贴着标签,上面毛笔字遒劲有力,龙飞凤舞,写的三个大字是,青霉素。
经历了半年多的时间,在有着详实资料的基础上,延安的专家学者们终于走过了研发、实验,达成了量产。尽管相对于庞大的需求来说产量稀微,但是总算有了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能够救治伤员、大发横财的利器。
其实这个消息,王言早就知道了,当然是美男子跟他传达的。有了青霉素,以后他再是单方面往苏区贩送物资,而是有来有往,能够更加大规模,同时也更加安全。因为货多了,往来数目大了,账就不好算了。而且此次来信中也说过了,钱财都是次要的,他们需要大批量的粮食、钢铁、布料等等物资,可以借着他这条线做更多的事。
当然,他什么都‘不知道’,知道他知道的,只有美男子,以及其他的红党高层。如果非要说的话,还有美男子随行的电讯工作人员,他掌握着密码本,知道所有往来的情报。但能到美男子身边工作的,一般情况下,不可能有叛变的机会,出现一起,就是红党倾覆的大灾难。
红党不是国民党,后期打仗的时候都能达到红党制定作战计划,红党执行计划,红党在前线打仗的地步……因而光头慨叹曰‘天下何人不通共’,那是内部跟筛子似的,他还没办法的无奈。
“言哥,这东西卖的不能比磺胺便宜吧?”石长兴拿起一瓶药放在耳边晃荡,听着药片碰撞的哗啦声。
见王言看向自己,顾永诚也拿起一瓶把玩着,他说:“我觉得卖的跟磺胺一样价钱就行,毕竟磺胺都是从外面来的,这青霉素却是出自延安,少了很多周折,供货也快。卖的太高了,反而让磺胺卖的更好,青霉素就砸手里了,不好。”
石长兴不是很理解,耿直发问:“不是说青霉素的效果比磺胺好吗?卖的贵不是理所当然?”
“傻小子,这么多年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王言一巴掌呼到他后脑勺上,指着一边瘫沙发上抽烟的齐四:“阿四,你来说。”
齐四眼珠子一转,想了一下,嘿嘿笑道:“不管是效果好,还是效果差,前线打仗的大头兵都很难用的上。”
“哎……”王言欣慰的点了点头:“让你多读书,多思考,你就是不听,看看,都不如阿四的脑子好。”
“行啊,小子,跟言哥身边这么长时间有长进呐。”石长兴跑过去对着齐四的后脑勺呼了一巴掌,眼见齐四翻身起来就要跟他练练,他淡定的抱着肩膀,挑着眉:“你想好了,能不能打过我不说,可别怪哥哥我不带你出去潇洒。”
齐四的狗脸瞬间变了讨好的笑:“看你这话说的,石哥,我怎么能跟你动手呢,来,快坐,我给你捏捏肩膀,言哥都说我手法好,还说我开店能赚钱呢。”
王言没搭理石长兴跟那逗傻小子玩,他对顾永诚说道:“信虽然写了很长,但关键的没多少。这两天你联系一下延安那边,跟他们具体的商讨一下能给咱们留多少的利,还有确定一下他们需要的物资,拉个单子出来,我们也好针对性的去谈。另外你再联系一下英国人、美国人、还有苏联人,一方给他们送两瓶,我去找法国人还有日本人,一个是我端着饭碗的,一个是要我命的,可得伺候好了……”
顾永诚点了点头:“好,一会儿我就去办。”
王言拿起桌子上的电话,直接打到了岩井公馆,岩井英一一般情况都在那里,这种事儿他得找岩井英一谈,南田洋子不够格。
电话接通,简单的说了几句有的没的之后,说有要事相商,跟岩井英一约了中午吃饭。
联系过了岩井英一,王言拿上几瓶青霉素,叫上跟那卖力给石长兴献殷勤的齐四,出门坐车回了捕房。叫上艾格去找了尤迪特,拿出两瓶青霉素给他们,让他们试验一下药效,之后返销欧洲。
这种时候,虽然欧洲没打仗,但青霉素又不是专治伤兵的。它是抗生素,别的毛病也能用,疗效好,这不是磺胺能比的。弄到欧洲,一样大卖。
忽悠过了两个洋鬼子,时间差不多也就快到中午,王言带着齐四去了虹口,还是一家日料店。岩井英一把他当牲口驯呢,跟他吃饭从来都是吃日料,从来都不去租界内,也是怕死的厉害。
人人都怕死,但偏偏他王某人是上海滩出了名的贪生怕死的大笑话,这就是人的贱病。包括岩井英一这个日本领事馆的副总领事也是如此,毕竟这小鬼子就是靠的威胁王言的性命,才又赚钱,又搞各种珍惜古董。
被人引着进去,岩井英一还是那样,早都一身和服的跪坐在那里喝着茶了。王言脱了大皮鞋,走过去盘膝坐下:“抱歉,岩井先生,来的晚了一些,让您久等了。”
岩井英一笑着给王言倒茶:“王桑,你我之间不必如此。你是大日本帝国的朋友,更是我个人的朋友,不必如此见外。否则的话,我会以为你不想跟我们做朋友。”
王言点头称是:“您说的对,那我以后可就不客气了。”
“就是要你的不客气,哈哈哈……”岩井英一发着日本人特有的难听的笑,转而问道:“你说找我有要事,是法国人有什么动作吗?”
“不是。”
在矮壮小鬼子不解的眼神中,王言从兜里掏出两瓶青霉素放在桌子上,对他伸手示意了一下。
岩井英一不理解的看着王言,随即拿起一瓶药,转着圈看了起来。尽管这时候还没有健全的标准,但瓶身贴着的纸上还是写了适应症以及注意事项的。
岩井英一在中国二十多年,当然认识中国字。他蹙眉看了一遍,又打开盖子拿出里面的药片捏在指尖端详着。
他问:“这上面写着延安制药厂,是红党研究出来的?”
“是的,岩井先生。事情是这样,因为生意往来的原因,我们永华实业在延安是有一个办事处的。这点我要跟您承认,延安的办事处,有红党身份的员工,也有不是红党身份的员工,现在那些不是红党身份的员工,是不是红党,我就不清楚了。而且我掌控的青联银行,也在那边开设了分行,里面的员工除了一部分上海派过去的,剩下的就是延安的红党成员。他们……”
“这些情况我都清楚,生意需要嘛,没关系的,说正事。”
岩井英一摆了摆手,很是不在意。王言是个没有秘密的人,他们对王言的情况掌握的很清楚,这种事他们当然清楚明白,甚至还有一些他们的人呢。王言唯一的秘密,就是他们不清楚到底有多少钱,但这一点他们十分相信,王言自己也不清楚……
王言点头,从兜里又掏出早上的那封信:“他们让我的手下从延安给我带回来的,今天早上才到,这是信,您可以看一看。里面详细的介绍了这个青霉素,而后表示他们愿意让我做除了国民党之外的,所有势力与个人的生意。这一点,我还是比较欣赏红党的,他们顾念旧情。我这么多年来,卖了他们许多物资,他们投桃报李,给了我这么大一个财源,说心里话,岩井先生,我受宠若惊。”
岩井英一笑呵呵的看着信上的内容,对王言的态度满意极了。他并非神通广大,所以他还没有收到消息,但用不上两天,他一定会知道。现在王言自觉的过来,甚至连红党的信都给他看,王桑是大大滴朋友哇。
他从头到尾的仔细看了一遍信件,抬头看向对面跟那滚三滚绕三绕的品着茶的王言:“你觉得这药的可信度有多少?”
“十成。红党做事严谨,素来说到做到,不准确的话他们不会拿出来的,尤其还是给我。毕竟我跟他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是苏区物资的主要供应商,他们不可能坑我。”
“那么你想怎么卖?卖给谁?”
“这就是我来找您的目的,初步的定价是跟现在市面上的磺胺一样价格,具体还要跟红党那边联系,要听他们的意见。至于卖给谁,那当然是谁买就卖谁。您也清楚,这是红党研究出来的,接下来继续对他们限售药品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意义。所以又有谁是不能卖的呢?
来之前,我已经见了我的上司,冯·尤迪特署长,并且还让手下的经理约了英国人、美国人、苏联人,还有其他的什么国家的人,争取把这青霉素卖到全世界。岩井先生,你是清楚的,垄断才是最赚钱的。现在只有红党能生产,但等过上一段时间,万一被别的国家研究出来了,赚的钱可就少了太多啊。当然大头是红党的,我跟着赚些辛苦费。不知道大日本帝国,有没有想法?”
“王桑,你不是认识驻沪的陆军将军么,你应该直接去找他们,而不是来见我。”
“岩井先生,我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您刚才还说,我们是朋友,那么既然是朋友,我当然要为您考虑。再说,当初也是您带我结识的那些陆军、海军的将军,没有您,又如何有王某的今日呢。吃水不忘挖井人,这种事,还是您来推动比较好。”
岩井英一高兴的哈哈笑,他越来越喜欢王言了,懂事儿上道,说话好听,肯使钱,看的清形势。
因为他如果推动采购青霉素,是有功劳的,还不小。即便这是给红党送物资,给前线的帝国武士制造困难,但世界就是这样,他们总不能不用。所以前线打仗,后方互相做生意,也没什么不行。毕竟之前就在做,只不过这一次可能规模要更大罢了。军方的人,只会感谢他,而不会埋怨他。因为他们也急缺消炎药品,而一些有身份的人参与战争受伤,磺胺很多时候都不顶用,要是上了新药,未必没有可能好转,那么就跟这些人的后台建立了联系。
总之,转了一圈,还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只有前线的小鬼子死的惨。
“那么你想卖我们大日本帝国什么价格?”
“您清楚,这是独一份的药品,虽然我说着是跟磺胺卖一个价钱,但是最后的价格必定会高出很多。但是因为我们是朋友,也因为我们要在日占区通行运输,所以我认为,就跟磺胺一个价格是再好不过了,您认为呢?”
“路掌握在我们手里!”岩井英一说的很肯定,很霸气:“所以价格当然由我们来定,否则就算你卖出去再多的东西,物资运不到苏区,那也是一场空。钱,是最没用的东西。所以我认为,这个价格还可以再降一降。”
“那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这一点,我需要回去跟红党那边的人联络,就此事再做商议。岩井先生,希望您能理解。”
“当然,你的为难我一直都清楚。好了,这些事等过两天再说吧,吃饭。”
岩井英一拍了拍手,门向两侧滑开,穿着和服的日本娘们端着菜品鱼贯而入,而后走人。
跟王言喝了酒,岩井英一问道:“之前我送你的十四代喝的怎么样?”
“很不错,还要麻烦岩井先生,托人再弄一些日本的好酒过来,当然是双份的,我请您喝家乡的好酒。”
“喜欢就好,哪里用你请我啊,还是我送你。下个月吧,我让国内的朋友把日本所有的名酒都拿来一批。”
“那就多谢您了,我再找一找古董,过两天让人给您送来。”又出了血,王言转而问道:“刚才来的时候,看您心事重重,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被你发现了。”岩井英一摇头笑道:“当然还是汪兆铭的事。”
“他不是在河内呆的好好的么,又怎么了?”
“就在昨天,他遭遇了刺杀。不过因为行动的人认错了人,杀了他旁边的人,让汪逃过一劫。不过汪也受到了惊吓,这两天很不好过。动手的是军统的人,叫陈恭澍,这个人想必你也不陌生吧?虽然没有红党的裴旻那么大的名声,但也很有名号,别人给起了外号,叫什么辣手书生,是戴雨农手下的得力干将。除了他,还有军统的十八罗汉,都是王牌杀手,他们仍在河内寻找机会。”
“汪兆铭的命真大,这么多人都没杀了他。”
对于王言看热闹的话语,岩井英一只是严肃的瞪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大日本帝国当然不会看着朋友陷于危难,影佐祯昭大佐已经带人亲自去河内营救汪,很快就会有消息了。不过这一次,河内是呆不下去了,他可能要先来上海了……”
王言没有说什么,主动岔开了话语,再说多了,该成了他故意打听。他对汪兆铭没兴趣,毕竟他又杀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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