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年，正月十五元宵家宴。

四皇子像是开窍了似的，在向裴曜和方玧敬酒之时，主动提出，自己也该议亲成婚了。

做爹娘的自然是高兴，可细心如方玧，还是发现儿子的笑容之下藏着几分落寞。

晚宴结束，裴曜喝多了酒，被洪正先送回玉璋宫歇息了，方玧便以陪着她消消食，留了四皇子在宫中与她走了一段路。

“你藏得倒是好。”方玧道。

四皇子装傻，“母妃说什么呢，儿子在您面前能藏什么。”

他这么说，却只引来方玧的一记白眼。

“本宫从前急着为你办婚事，没曾细瞧，今日你忽然反常，倒是终于叫本宫发现了端倪，说吧，是不是有心仪的人？”

“没有。”四皇子打哈哈，“儿子要是有喜欢的姑娘，那肯定立马带回宫里给您瞧！”

“还不肯说实话，本宫看啊，是姑娘愿意吧。”

方玧停下脚步，一语道破。

到这会子，四皇子面上的伪装才慢慢退去，笑的有些伤心无力，垂眸道。

“母妃都已经猜到了，就不必再问是谁了，儿臣已经答应，不会逼迫她的，儿臣知道，身为太子，任性这几年已经是足够了，今年，儿臣会好好娶妻生子的。”

成了太子、皇帝，自己的生活已经不全属于自己了，天下人都看着呢，婚姻、子嗣，一样都不能少。

方玧看着儿子的落寞，心中也是不忍，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四皇子的肩膀。

“霁儿，当年母妃便想到过或有今日你烦恼的时候.”

“母妃不要自责，儿子并不后悔做太子。”四皇子抬头看向他，眼里的情绪散去，透出坚韧来，“儿女情长所困，只是一时罢了，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事事如愿，谁都有不可得，但人是要向前看的，儿臣已经心思明了，过去的，就过去吧。”

见到他如此，方玧一颗心才放下来，勾起唇角，点了点头。

“好孩子，你自己能想通就好。”

其他的话，多说也无用、无益。

四月，京都办了一场小选，为太子选妻纳妾。

最后选出的太子妃，竟还是陆家的嫡女。

算起来，这是皇后的侄女，其父便是当年陆家三房名满京都的探花郎陆祈安。

想到当年皇后和自己那番没做成的‘交易’，方玧心中一时到有些怅然，这还真不知道是缘分使然，还是什么别的缘故。

但这陆家姑娘的确是出挑，样貌自不必说了，其他的也都极好，气韵端庄，大气稳重，举止得体，才情更是出众的，性格上比起当年的皇后更要跳脱一些，所以稳重却不沉闷，心思更是敏捷。

是四皇子亲自定下的。

另外还有一个侧妃，两个良娣，自然也都是家世不错的。

两个良娣，小选一个月后，便进了东宫，侧妃迟半个月，太子妃进府的日子是大婚，自然要隆重筹办，所以是十月里，才大婚。

足足筹备了半年，当然了，还有自四皇子满十五岁起，就开始准备的功夫，要不然，这半年也不够用。

总之，四皇子还是一切按规矩来了。

叶家虽不能回京赴宴，但送礼是不能少的，叶堇棠也送了，是一对玉如意，称作和合如意。

也是这一回，四皇子才知道，叶堇棠也已经订婚了，是北地的一个高门，姓祁。

上阳国还在时，这祁家便是堪比皇室的世家高门，可以说上阳国的读书人，六成都是祁家门生，后来上阳国被大齐吞并了，祁家自然也归顺。

按理，祁和齐同音，应该改姓，以示避讳，朝中大臣也有议论此事者，但裴曜特意下旨，允许祁家保留姓氏，并直言有祁家鼎力相助，大齐必将愈发昌盛。

这一番话也是叫祁家人深受感动，如今在北地，也是十分忠君卖力的。

叶堇棠嫁入祁家，自然是门当户对。

挺好，彼此算是都有着落了，四皇子默默想。

可又觉得不对，他希望叶堇棠与他不同，得到的，是真正想要的。

但仔细一想，那样的姑娘，肯定是不会将就，自然如今的一切，都是她想要的。

收敛心思，四皇子踏入了洞房，接过喜娘递来的金秤，揭开了太子妃的红盖头。

烛光之下，少女的面上如染了云霞，一双美眸含羞而又带着期盼。

“殿下。”太子妃低声轻唤。

四皇子执起她的手，“往后，孤与你就是夫妻了，自当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你记住，孤的名字，叫裴言霁。”

太子妃轻轻点头，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后来啊，京城中无人不称赞，太子和太子妃是一对神仙眷侣，太子殿下对太子妃十分爱重，太子妃也贤惠良善，将后宅打理的井井有条。

再后来，四皇子三十岁的时候，裴曜主动退位，四皇子登基，太子妃成了皇后。

后宫里的女子渐渐多起来，可皇后的地位始终未曾动摇。

其实皇后自己也很奇怪，这么些年，她能感觉到，皇上待她虽好，可两人之间又根本不像是外界所传言的那样深情似海。

更多的时候，皇后觉得皇上待她是敬重。

不过不止是她，皇上待后宫的每个嫔妃都是淡淡的。

像裴曜在位的时候，如方玧那样的宠妃，在如今四皇子的后宫里从未出现过，可以说，皇后就是最得宠的了。

只是这种相对的得宠，也真是算不得什么。

但正是因为四皇子对整个后宫的女人都如此，未曾有什么偏爱，他的后宫倒是十分安稳，不曾像裴曜当年那样，遇到各种腌臜事。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有方玧这个圣母皇太后在，替他看着了一二。

但总的来说，四皇子的后宫确实平静很多。

哪一个都不是他打心里想要的，自然不存在太多偏爱了。

倒是难得，正因为事事都按规矩来，四皇子这一朝，立了嫡子为太子。

皇后自然是高兴的。

她只觉得，自己比姑母当年要幸运许多。

只是她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幸运，源自于四皇子心里头，对另一个姑娘的不可得。

大约是一种淡淡的执念吧，四皇子总想着，做不到一生一世一双人，也该对嫡妻多些爱重，多些维护。

这或许对皇后不公平，但确实，四皇子是将责任尽到了。

再说了，这世间又哪有那么多的公平呢？

后来，四皇子也曾再次见过叶堇棠，只是那时候叶堇棠和祁家公子也已经生儿育女，过的幸福美满。

挺好的，至少她是真的高兴了。

四皇子想，等下辈子吧，这辈子终是有缘无分。

但除了未曾和心爱的女子相守一生，四皇子这一辈子还是过的幸福的。

有疼爱他的父母，有贤惠的妻子，安宁的后宫，平顺的朝政，还有一群与他和睦了一辈子的兄弟姐妹。

人这一辈子啊，总不能事事如愿，能占其中多数，就已经是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