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金戈铁马入梦来

镇南城向北的驿道之上，一直都空空荡荡，行人极少。

一座略显老旧的驿站便坐落于此地。

这些年来，驿道之上几乎并无行人通过，路过此地的大都只是一些传令兵，以及一些散落的兵卒甲士，偶尔驻足此地，稍事休息便再度离开。

所以，这座驿站就多少显得有些冷清了。

守在驿站之中的，是一个年迈腿瘸的老头，以及一个中年默不作声的汉子，相依为伴。

时值正午，驿站之中罕见的迎来了一批客人。

人数不多，才仅仅三人，却足以让这座冷清之极的驿站有了些许热闹的气息。

三人年纪都不算大，只不过穿着打扮却显得有些怪异。为首一人，身穿着一袭略显老旧的灰色长袍，手中还拎着一柄漆黑的长剑，优哉游哉，嘴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另外两人就显得有些沉闷了，脸色没啥表情，却都穿着一袭精致无比的黑色长袍，紧随其后。

进入驿站之后，三个年轻人便选了一张临近路边的桌子落座。为首身穿灰袍的年轻人更是扯着嗓子道：“老板老板，来客人了！”

一直都冷清无比的驿站后厨，那负责看管驿站的瘸腿老头还在忙活着做饭，听到喊叫声不由得惊了一下，急冲着身边那还在烧柴的汉子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快速的放下了手头的事情，向外走去。

“来啦来啦。”

一瘸一拐的老头走出后厨之后，脸上满是笑意，皱纹满满，急忙道：“怠慢了怠慢了，三位客官想要张罗点啥？我这驿站虽说不大，可是东西也不少，准保三位满意。”

听闻此话，三名年轻人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老头略显尴尬，看着三人的穿着打扮，讪讪道：“但是约莫着，有些东西应该没有。”

三人轰然大笑。

老头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的搓了搓手，道：“不知三位想吃点啥？”

“吃的就不要了，有酒没？来点酒。”为首身穿灰袍的年轻人笑了笑，轻声道。

一听此话，老头立马来了兴致，哈哈道：“酒倒是不少。我这里啊，没啥好酒，可是都是那地道的土法子酿的酒，烈的很。”

“来一壶”为首的灰袍男子点头笑道。

老头急忙应了一声，然后一瘸一拐的跑到了后厨之中却端酒。

进入到了后厨之后，却发现刚刚那烧火的男人此刻站在后厨的门口，却始终没有出去，而是一脸平静的看着那走进来的老头，默不作声。

“傻站着干啥？来客人了，端酒去。”老头不由得白了一眼那闷不做声的中年汉子。

那中年汉子摇了摇头，依旧默不作声。

老头不由得呲牙咧嘴，就想动手，要不是因为打不过，估计多半就会动手了。

咒骂了两句，那老头便一瘸一拐的独自走到了后头的酒窖里。

那中年男子则是站在那里，透过窗户，看着坐在外面的三人，神色阴沉了下来。

前来此地的三人，自然不是别人。

身穿灰袍的年轻人便是刚刚在北边的山头之上处决了一个奸细的肖骁，身边的两人便是一直跟随肖骁而来的高阶守夜者陈泽和王琦。

只不过，三人坐在驿站之中，丝毫不觉得不妥，反而都很平静。

那一瘸一拐的老头很快便从后厨的酒窖之中捧来了一小摊子酒，气喘吁吁的抱到了那肖骁三人落座的桌子前，扑哧一下便将酒坛子放到了桌子上，依旧是一脸灿烂的笑意。

肖骁不由得哭笑不得，身边的陈泽也是一脸的新奇。

“我刚说了，只要一壶，老板你端来这么多，我哪里喝的完。”肖骁苦笑道。

那老头子也不客气，哈哈哈笑道：“三个年轻人有啥喝不完的？想当年我年轻那会，在军中谁不是个顶个的能喝？一坛子还不够我老头子一个人喝的。”

肖骁神色一动，轻轻拍开了封泥，笑道：“听出来，老板以前还是军伍出身？”

老头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便不再遮掩，笑哈哈道：“年轻那会的事情了，不提也罢。”

肖骁也不追问，只是轻轻摇了摇酒坛子，然后笑道：“老板，要不一起喝？”

“当真可以？”一听此话，那老头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一脸诧异道。

“酒钱算我的、”肖骁哈哈一笑。

那驿站的老板果真就不客气，直接坐在了椅子上，二话不说便给每人倒了一碗，然后砸吧砸吧嘴巴，眼巴巴的看着肖骁。

被这老头逗笑了的肖骁急忙端起酒碗，和老头碰了一下，便一饮而尽。

这酒果然如同那老头所说，入口极烈，整个身体都火辣辣的烫了起来。

喝了一口之后，肖骁不由得大呼痛快。

老头喝完自己碗中的酒水之后，转头呼出一口气，哈哈道：“这酒一般人可是消受不得，看样子这位客官也是性子耿直之人。”

肖骁不可置否。

两人一杯接着一杯，喝了足足有半坛子酒水。

那驿站老头的脸色也不由得微微发红，肖骁倒是看起来并无大碍。至于身边的陈泽和王琦两人，基本上只是当了个陪衬，并没有多喝。

打了个嗝之后，那老头才笑着看向了肖骁，伸出大拇指道：“看出来了，这位公子也算得上是好汉一位，喝这么多都不带眨眼的，老头子佩服！”

肖骁摇头，给两人倒满，道：“算不上，只是凭这家伙吃饭罢了。”

说着，肖骁还刻意拍了拍手中的长剑。

那老头愣了一下，终于呼出一口气道：“看出来了，公子也是军伍出身，最不济也是将种子弟。”

肖骁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听说又要打仗了啊。”老头喝了口酒，怔怔的看着南边，似乎瞬间来了情绪，道：“你说泰坦帝国咋就不安生呢，老打仗，得死多少人啊。”

“这一次，比之前还要严重。”肖骁轻轻笑了笑。

“唉，想必公子也看出来了。我这老头子也是军伍出身，不怕公子笑话，年轻那会儿，咱也是和蛮子拼过的人，只不过后来被流矢射中了大腿，被抬了下来，这才活到今儿个。”

一听此话，那老头子不由得有些黯然，一连喝了好几碗酒水，舌头都有些大了，这才缓缓道：“我活着，可是当初的那些个袍泽，可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在了我身边啊。狗日的！”

肖骁默不作声，轻轻滑动了瓷碗的边缘，酒水不断的转动。

“打仗就要死人，这个道理谁都晓得。可是，身边的人一个个的死了，却偏偏自己个活着，真不是个滋味啊。”

“不瞒公子说，这些年来，晚上我做梦都能梦见那轰隆隆的马蹄声，每一次我都恨不得跳起来拎着刀上前砍几个蛮子。可是每次跳起来之后，才发现是做梦，就觉得憋屈得慌。”

那老头端着酒碗，一口一口的喝着，却红了眼眶。看得出来，老头子已经醉的不轻了就在此时，那一直缩在后厨的沉闷汉子出现在了桌子前，轻轻落座，给自己也倒了一碗酒水，转头看着肖骁，轻轻道：“临走之前，喝一碗不介意吧？”

肖骁眯着眼睛，轻轻点头。

“啥意思？你要走了？”那本就醉意不浅的老头不由得愣了一下，看着这个沉闷的中年汉子，一脸掩饰不住的诧异，红着脸咋呼道。一口唾沫直接喷在了那中年汉子的脸上。

中年汉子擦了擦脸颊上的口水，一口喝完酒，这才转头看着那瘸腿老头，缓缓呼出一口气，笑道：“在这里待了有些年头了，想家了。”

瘸腿老头一脸震惊，失神了半晌，随即喃喃道：“是这个理。”

似乎怕肖骁等人不理解，那老头端着酒碗，看着那肖骁三人，轻轻道：“三位客官别介意，今儿这酒水啊算我头上。”

“这闷汉子是我五年前在路边上捡来的，当时身受重伤，差点没命了。我就把他给带回来了，这几年一直在这里给我帮忙，让我老头子也能有个说话的伴。”

肖骁三人都轻轻点头，默不作声。

老头子笑了笑，大着舌头缓缓道：“瞧我这脑子，你看这么些年来，我都快忘了，我这老头没有家，可是别人有的。”

“走吧走吧，在这里也待了不少年了，是该回家看看了。”瘸腿老头将最后一碗酒水饮下，醉醺醺的起身，摆摆手便晃着身子向着后厨走去。

只留下了肖骁三人，以及那神色平静的中年汉子。

“没想到堂堂的魔宗麾下谍子，竟然会隐藏在这里，当一个不起眼的酒肆打杂的。”

等到那瘸腿老头进入到了后厨之后，肖骁才缓缓开口，看着那沉闷的中年汉子，阴沉一笑。

“各有天命。”那中年汉子沉声道。

“好一个各有天命。”肖骁冷笑，指了指那破旧的驿站，道：“这份天命可不是他想要的。”

中年汉子默不作声。

肖骁缓缓起身，身边的陈泽和那王琦已经暴露了杀机，作势就要动手。

却见那中年汉子竟然只是转头，看着那破旧的驿站，怔怔失神了许久许久，才喃喃道：“天命到底是什么？”

驿站之内，那彻底醉了的老头子一头插在了床头之上，睡梦之中，轰隆隆的马蹄声响彻耳边。

熟睡之中的老头下意识的握了握手，仿佛攥住了一柄冰冷的钢刀。

多少老卒，金戈铁马入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