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地远离了圣域，当行至一片荒无人烟的密林时，伊谛普斯终于一个踉跄，正面栽倒在一个浅坑里。

然而，他并没有一丝爬起来的意思。

如他所愿的，与初代圣女的交谈完全解答了他内心的全部疑惑。

万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灾厄的真相，母亲的目的以及……自己诞生的理由。

在今天之前，他一直对自己的诞生抱有一种迷茫。

能以一己之力将整个精灵族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母亲比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强大，这样的她为什么要专门操控一个分身与一个平平无奇的人类男子结合，又为什么要生下自己。

【神不宣己名】——是了，这就是答案。

不知以何种方法操控了整个精灵族之后，母亲的存在固然被证明了下来，但全体精灵族只有她一个意识，而她无法向别人宣扬自己。

所以，她需要一个全新的、可以独立思考的新生命，给他合适的暗示、给他恰好的机会，慢慢引导他走向真相，而后将真相连同她的存在传播出去。

没错，全部是母亲计划好的。我只是她手中一个自以为有意识的傀儡，甚至连这份看似叛逆、想要搞清楚真相打倒母亲的心情也是她给的。

面具在刚刚触地的撞击中发出了咯嘣的崩裂声，然而，伊谛普斯却像毫无所觉似的，只是空洞地注视着眼前的黑暗。

“——原来你在这里呀。”

再然后，像是为了让他坠入更深的黑暗似的，一个翠绿的传送门突然在伊谛普斯身边旋转成型，紧接着，蕾西利薇绝美的身形就从中轻巧地跳了出来：

“伊谛普斯，我来接你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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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一年再次回到精灵圣地，这里却没有发生一丝变化。

以一个种族的聚集地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态。但一想到全体精灵都只是空有外貌的棋子，这一点又不是那么难理解了。

“……看来你已经知道真相了。”

从伊谛普斯死寂的眼眸中读懂了一切，像是一位安慰孩子的母亲一样，蕾西利薇踮脚揉了揉他的头发：

“很了不起哦，寻常学者即使经过好几代都不一定能触碰到边的真相，你居然只用短短一年就通晓全部了。这一年中，你一定很努力吧。”

“……”

沉默了许久，伊谛普斯才用极尽沙哑的嗓音询问道：

“……你是怎么从【行动代号·加法】的封杀中继续存在的？”

“加法？哎呀，原来那个危险的小把戏还有这么有深意的名字。”

毫不在意地将万年前那场巨大的牺牲称为【小把戏】，蕾西利薇围着世界树绕了一圈，最终伸手点了点树干上铭刻的法印：

“答案其实很简单。知性的本能是寻求生存，哪怕最理智的人也很难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更何况是彻底抹去自己存在的【加法】呢。”

“所以，这个行动从头到尾只流传在零星几个人的耳朵里。他们对外宣称加法的目的是建造歼灭炮，在吸引余下所有人注意力的同时、也有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可以将那个时代的人才、智者与成就都聚集起来的机会。”

“最先被摧毁的自然是作为歼灭炮主建造阵地的天空城。上一秒还怀抱着一丝乐观的希望、相信自己的努力一定能击落灾厄之星的人们转眼间就迎来了无尽的恐怖。想要建造什么十分困难，但将其摧毁却异常简单。不得不承认，被选中成为计划中心的那只龙拥有着仅在我之下的暴力，只是一瞬，那个时代绝大部分的辉煌就连同无数生命泯灭于黑焰之中。知性的荣光就此陨落。”

“之后是精灵圣地。不像浮空国度人人都可以学习、存在于方方面面的知识，精灵族的法印唯有通过世界树的力量才能施展。因此，那只龙的目标就专注于世界树上。虽然拥有着接近永恒的生命，但世界树显然也承受不住黑焰的灼烧，轰然坍塌倒地。原初的生命就此终结。”

“最后是海底的王国。深海咏唱甚至比炼金技术与生命法印还要难解决。精神已接近极限的龙无力也不愿将全海族屠杀殆尽，所以，祂永远封印了海族的声音，仅保留其内部交流的权利。大海就此陷入沉默。”

“不得不承认，制定这个小把戏的人的心思真的很缜密。炼金、法印、咏唱，这三项技术中包含着我存在于此的绝大多数证明。精准的拔除掉这三颗钉子后，我的存在迅速变得稀薄。”

“经过整整五十年的发展，我已经和这个世界形成了密不可分的关系。如果说之前的我们是一个完好的圆球，那当属于我的存在慢慢褪去之后，这圆球很快变得坑坑洼洼，露出无数孔洞——有些通向虚无，有些通向其他世界。”

“再然后，如同和那条龙事先商量好似的，世界迅速召唤出了来自异世界的勇者。理解现状的勇者先是与龙并肩将这些破烂的孔洞一一封印、形成后世所谓的【迷宫】。而后又像扫垃圾一样扫**了一遍【加法】遗漏的残留。最后，他们真的拼尽全力地打了一场，以【勇者封印了恶龙】的美好结局为这个彻头彻尾的阴谋与悲剧做了最好的粉饰。”

“……只是，包括龙在内，所有人都算漏了一点。”

突然笑了一声，蕾西利薇指了指身边花纹繁复的【原初法印】：

“浮空国度的学者们渴求知识，我就给予他们知识。海底的住民追逐乐理，我就赐给他们乐理。”

“然而，精灵法印的一切都源自这枚【原初的法印】。身为精灵的他们若想得到我的恩惠，又该怎么做呢？”

“……”

伊谛普斯并没有吭声，但一个可怕的猜测在他的内心逐渐成型。

与各种学派百花齐放的其他文明不同，精灵族从出生到力量都以世界树作为开头。他们的发展轨迹是一幅枝繁叶茂的树形图，而唯一的根基就在世界树上。

既然能找到自己的起源，精灵族自然就要比其他种族更轻易地得知升华自己的方法。

“对，没错，伊谛普斯。”

欣然看着伊谛普斯愣住的样子，蕾西利薇微微一笑：

“正如你所想的，在最最开始的时候，这枚【原初法印】仅仅是一个最简单的【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