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珉自知又说漏嘴了,便干脆和盘托出:“上次秣州见面会,我在包间外面不小心听到你和宁导聊天了,听你的语气,你应该很在乎那个人吧。”
他还记得贺闻逍提起那人时,口吻中一闪而过的甜蜜,也记得贺闻逍叮嘱宁导,说自己不想上热搜。
他说完,顿了顿,心中忽然起了一丝没来由的烦乱,便道:“算了,不聊你的私事了。来谈谈你今天录节目的疏忽吧,虽说综艺属于真人秀,但说白了就是场即兴表演,你当然可以直言不讳,但也不必每个问题都回答得如此详细,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
借屋内微亮,贺闻逍晦暗如墨的目光缓缓描摹着楚珉清逸的面容。
那张形状姣好的唇开开合合,声色动听,语气温和,完全不加吝啬地传授经验。
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前辈。
却也是贺闻逍最不需要的那个身份。
这次真人秀,他是临时起意来的,因为得知飞行嘉宾里有宋呈。
尽管宋呈纯属一厢情愿,但他还是无法容忍一个对楚珉有企图的男人待在楚珉身边,说到底,也是他基于六年前的印象对楚珉的不信任。
他原本是来盯紧宋呈的,但同行的这两天里,无论是楚珉时不时对他倾注的关照,还是楚珉对宋呈明显的客气,都让他躁动不安的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抚慰,像是春光的偶尔照拂,哪怕流失了六年养分的土壤实在过于贫瘠,开不出遍地花朵,也能就此被一点点覆上新绿。
于是他松懈了。
觉得宋呈不过如此了。
然而,就在刚才,楚珉煞有介事替他编排感情的那一刻,所有的新绿都瞬间枯萎了,蠢蠢欲动的生机潮落般凋零,重新暴露出他内心那片狰狞的荒芜。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楚珉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将他推向别人,不遗余力斩断与他相爰的可能性。
相比之下,人家宋呈可比他要幸运多了。
倘若他不知道自己在楚珉心中一直爰慕他人,从何煦再到不知名的某某,他今晚一定还会因为楚珉关心他事业而感到窃喜吧。
贺闻逍缓缓吐出一口气,无声地笑了。
夜色掩藏了一切,楚珉并不知晓贺闻逍内心的暗涌,以为贺闻逍突然不吭气了,是在认真听他说话,心道孺子可教,便喝了口茶,将刚才说的那些做了个总结:“喜欢拍戏,想在这个圈子里走得长远,不是有钱有资源就一定能做到的,凡事还要多个心眼才行。”
“你以为我在乎这些吗?”
贺闻逍打断楚珉的话。
楚珉一愣,察觉到贺闻逍语气几乎失了全部温度,缥缈得仿佛天外来音。
贺闻逍唇边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如果不是某个人在娱乐圈,这个圈子于我而言,半点女干引力都没有,什么风评、流量,通通都不重要。”
楚珉蹙紧眉头,有些难以理解贺闻逍刚才那番话,他心思电转,问:“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吗?”
“是啊。”
贺闻逍语调忽然变得悠长,胸口的起伏也平稳了下来,却又好像有什么东西终于解禁失控了。
他笑着问楚珉:“你昨天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浪费时间接这档综艺吗?”
贺闻逍话音轻飘飘落下,月亮缓缓探出云层,微凉的光在贺闻逍布满阴霾的眼中骤然聚拢,颤动片刻后,迅速蔓延至整张俊朗惑人的脸上,如同盖下一层清列的薄雪,衬得那唇边的哂笑愈加沉冷。
贺闻逍低哑至极的声音如鼓锤般敲在心头,楚珉终于慌了起来,从藤椅上站起身,几乎下意识想要和贺闻逍拉开距离,却没发现身后是死路,反倒自投罗网般被贺闻逍轻而易举堵在墙角。
“你听好了,楚珉。”贺闻逍盯着楚珉,眼中森然莫测,却用最冷静的声音一字一顿道,“我如今站在这里,没别的原因,只是来讨回原本属于我的一切,包括你。”
第34
章“你好像还挺得意。”
其实早在最初,楚珉就察觉到贺闻逍的出现带有很强的目的性。在他看来,贺闻逍大概率是来讨债的,报复他当年毫不留情地分手,让阔少的自尊心受挫。
他按兵不动,一直在等待贺闻逍失去耐性,对他露出獠牙的那一刻。
在此期间,他也假设过许多贺闻逍回击他的方式,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动用势力,让他在这个圈子待不下去,可没曾想,真正迎接他的,却是他从未料到的局面。
贺闻逍的确是要讨债,但却是要把他整个人都讨了去。
铺天盖地的震惊中,楚珉条件反射动了一下,贺闻逍立刻伸出一只手,“砰”的撑在他身旁的墙上,袖口惯性向臂弯垂落,露出发力时绷紧的手臂线条,肌肉轻微颤动的样子,好像是用了很大的克制力才没有直接摁在他身上。
随着阴云飘远,月光更盛,楚珉抬起头,错愕的目光一寸寸扫过贺闻逍锋利的眉骨、直挺的鼻梁、绷紧的下颌线,从贺闻逍无比严肃的神情中,他似乎看出了几分焦躁。
到底是在最魔幻的圈子里见过风浪的人,很快,楚珉疯狂跳动的心脏逐渐回归了正常。
他有些好笑地反问:“如果我拒绝呢?”
贺闻逍冰凉的视线在他脸上逡巡片刻,薄唇吐出两个字:“请便。”
下一秒,楚珉感觉两片柔软微凉的东西贴在了自己唇上,他睁大双眼,几乎本能般一口咬了下去,他强行忍住扇巴掌的冲动,双手用力推开了贺闻逍。
贺闻逍这会儿全凭本能办事,完全没有防备,后背狠狠撞上阳台的铁栏杆,皱眉“嘶”了一声,用指腹摸了摸刺痛的下唇,没有见血。
他看着一米之外,楚珉毫无杀伤力的警戒动作,倒是没再上前,散漫地靠在栏杆上,“如你所见,我本就不是来征求你同意的。”
楚珉呼女干一窒,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简直比他想象的还要不讲道理。
然而很快他便发现,贺闻逍分明嘴角带笑,口吻也强柔到嚣张的地步,可那双黑沉的双眸却仿佛寸草不生的荒地,在月色的映照下空濛一片,看不到任何希冀,也不知刚才肆意侵犯别人的混蛋到底是谁。
楚珉心脏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忽然不愿再看贺闻逍的眼睛。
他不记得自己是以怎样的姿态走出这间小阳台的,或许就像六年前,他和贺闻逍最后一次见面那样,无论表现得有多决绝冷淡,内心也早就乱得不成样子。
快步离开时,他再度路过贺闻逍房间里装满卫生纸团的垃圾篓,这一次,他忽然明白了贺闻逍刚才躲在屋子里做了什么。
*
没人知道,看似被众生偏爰的楚珉,其实是个极度缺爰的人。
自记事那天起,他便清楚地感知到,他最爰的母亲,早就把半生的情感都供奉给了那个骗她的男人,由于始终无法放下过去,随着年岁推移,便越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常无意识地忽略他。
他就像一株生于荒地的植物,得不到足够的关怀作为养分,徘徊在枯萎边缘,只好向外界寻求关注,自我拯救般频繁与人恋爰,借此换来丁点杯水车薪的满足感。
他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会出现贺闻逍这样一个人——让他心头那片无论多少甜言蜜语、痴缠追捧都填不满的天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