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花别在桑持玉鬓边,苏如晦就换成丑了吧唧的大红石榴花。江雪芽给桑持玉穿裥色裙,苏如晦偷偷放了只会变色的小守宫在上面,吓得周小粟哇哇大叫。苏如晦捧腹大笑,然后被江雪芽暴揍了一顿。
有一次师父给江雪芽泡药浴,周小粟陪着她。明若无休课三天,苏如晦放了假,梨花院只剩他和桑持玉。苏如晦睡到日上三竿,闲着无聊,跑去西厢房找桑持玉。推开门就看见桑持玉坐在橱屉边上,小小一人儿,白衣裳黑脑袋,像个孤零零的小蘑菇。
苏如晦凑近一看,他正把江雪芽和周小粟摘给他的花儿一朵朵放进一个小抽屉,苏如晦摘的大红石榴花也在里面。花儿全都枯了,花瓣发黑,流臭水。苏如晦以为桑持玉早就扔了,没想到他还留着。
“你收起来干嘛?都枯了,”苏如晦蹲在他边上,百无聊赖地说,“走,我给你摘新的。”
桑持玉摇头,说:“要留着。”
一只碧油油的守宫从桑持玉背后爬到肩头,苏如晦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前几天他恶作剧,放在桑持玉裙子上的守宫。
“它怎么也在!?”
桑持玉把它捧在掌心,说:“你送的。”
苏如晦想说那不是礼物,是他弄来吓人玩儿的。一转脸,对上桑持玉大而黑的眸子,那里面清清楚楚映着小小的苏如晦,苏如晦莫名其妙咽下了这话儿。
“我想起来了,是我送的来着。”苏如晦说。
余光瞥向抽屉里的花儿,每一朵桑持玉都舍不得扔,因为这是他的小伙伴送给他的礼物,一向没心没肺的苏如晦心里破天荒地有了愧疚的情绪。玉儿太好骗了,给他什么他都要,说什么他都信。
若是旁人见了这般乖顺的小孩儿,一定百般怜爰,然后发展出一段郎情妾意的感人故事。可惜桑持玉遇见的是苏如晦,苏如晦打小就不是好人。别人怜香惜玉,他专门辣手摧花。这时候苏如晦忽然想起自己屋里堆积如山的臭袜子,心中一动,那点儿愧疚很快烟消云散。
他弯了眉眼,问:“玉儿,你是不是大哥的小弟?”
桑持玉点点头。
“小弟得帮大哥洗臭袜子,你还没帮我洗过呢。”
桑持玉愣了下,道:“我帮你洗。”
“你说的,不许反悔。”苏如晦喜不自禁。
桑持玉轻轻摇头,“不反悔。”
苏如晦领桑持玉钻进自己的小屋,把柜子里的臭袜子全扒拉出来。苏如晦的屋子乱七八糟,桑持玉看见地上乱扔的八极拳拳谱、《握奇经》和崩云刀刀谱。桑持玉捡起来看,里面被苏如晦画满了简笔画小人。
苏如晦一边收拾袜子一边道:“那些都是我师父给我的功课,说什么我得好好练体术学星阵,将来混口饭吃……”苏如晦讨厌练功,成日不是扛沙包爬山,就是挥着木刀打木头人,一天下来气喘吁吁累得像狗。他更讨厌星阵,《握奇经》里记载的风后星阵千变万化,光一种天字阵就有几百种变形,他连方位都记不过来。他才不想学,将来他可以去当厨子,世上事儿这么多,干啥不能活?苏如晦翻了个白眼,道:“可无聊了,没啥好看的。走,洗袜子去!”
苏如晦把木盆塞他手里,桑持玉实诚,当真抱着木盆到河边,撸起袖子吭哧吭哧搓苏如晦的袜子。袜子积攒得太多,苏如晦疯玩了一下午回来,桑持玉还没洗完。苏如晦良心发现,摘了片大荷叶,坐在他边上为他挡夕阳。
“玉儿,”苏如晦叮嘱他,“你可别告诉江雪芽和周小粟,要是她们问起来,你就说我带你摘花去了。”
“为什么不能说?”桑持玉疑惑道。
“别管为啥,你是我小弟,我是你大哥,你得听我的。”苏如晦连哄带骗,“你表面上听江雪芽的,实际上听我的。”
桑持玉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还是点了头。
“你记住,以后咱俩一伙,江雪芽和周小粟都是外人。”苏如晦笑嘻嘻,“来,叫我如
晦哥哥。”
“如晦哥哥。”桑持玉乖乖道。
苏如晦乐滋滋地说:“江雪芽的药浴要连泡三天,趁她不在,明天我教你给我捶背捏腿。”
“好,”桑持玉又喊了声,“如晦哥哥。”
***
地势拔高,空气越发干冷了,睫毛上结起了雪白的霜花。苏如晦一开始只穿单衣,后来换上了夹袄,毡帽盖住脑袋,围巾蒙住脸,只露出双黑黝黝的眼睛在外头。
大靖有四十八州,离开最为繁华的云州,天地趋于广漠。四chu是磊磊乱石,裸露的大地如同老人枯柔的血脉与筋骨。远方的雪山拔地而起,逶迤盘踞在昭昭云雾里。那寂静深坐的模样,恍若慈悲的佛陀俯瞰尘世。雪山越发近了,风中夹杂了雪粒子。灰蒙蒙的天地里,苏如晦车前孤灯宛若一颗明灭闪烁的星子,徐徐朝大山的方向行去。
清晨时分,傀儡马车进了昆仑脚下的边都。边都城门设了关卡戒严,进出都要查看路引。已有不少人聚集于此,约莫都是来参军入5的。
边都是大靖的都城,昆仑座落在此,凭借自身高大的山脉镇守大靖边陲,将雪境荒野隔绝在外。拓荒卫,顾名思义,是专门深入雪境寻找矿山的军队。流民和逃跑的囚犯生活在荒野,野兽一般穴居于地下。当他们被黑街收编成为恶人军,就会成为拓荒卫的敌人。黑街无时无刻不觊觎着秘宗的灵石矿产,因为深入雪境,又直面黑街无chu不在的侵袭,这支军队是秘宗军种里死亡率最高的一支。
世家中受到排挤的人和想要镀金涨资历的人大多下放到这儿,当年江雪芽和桑持玉都在拓荒卫待过。只是桑持玉是因为他师父不当人,非要磋磨历练他,江雪芽则是因为手足迫害,被驱逐到拓荒卫。
这么多人来,约莫都存了当人上人的心思。秘宗垄断秘术辖制天下,进了秘宗,从此高来高去,宰割他人生死,再也不是泥尘里任人践踏的蚂蚁。当然,前提是不要像桑持玉一样犯错。
苏如晦驱车到衙门胡同的征兵chu,这里头的府宅都是官衙,朱门白墙,门前大树上停了许多乌鸦。一有秘宗的小军官摆了桌椅,分列两侧,各立了一块板儿,写着“普通人”和“秘术者”。桌子后头的军官揣着袖子,冻得瑟瑟发抖,有出气儿没进气儿似的喊道:“身怀秘术的到这边,没有秘术的去对面。报上名字乡里,排成纵队!动作麻利点儿,天这么冷,冻坏了老子老子摘你们的脑袋!”
秘术者那列队5人数寥寥无几,世家垄断了秘术血脉,民间能觉醒秘术的人万里挑一。虽然概率低,但也不是没有,使劲儿找找还是能找到的。等了一上午,来了仨人。再怎么等都没人来了,对面登记秘术者的军官收了簿册,勾肩搭背去喝酒。
苏如晦揣着手炉进了普通人的队5,前后都是铁塔似的大汉,他个子已算高挑,此刻跟他们一比,像只白兔似的。人头攒动,系统在每个人的脑袋顶上都做了标识,略扫了一眼,大多是“路人”。标了“痞子”、“混混”的约莫是极乐坊的。标了“僧侣”的,应该是大悲殿的。还有个黑衣裳的比较特殊,脑袋上顶的是“神秘少年”。
苏如晦收回视线,摩挲袖子里的手炉。这些人里头有人在窥视他,还不止一个。这一路低调而行,没有暴露身份,无人知道他是江却邪,看来是从云州跟出来的人了。
第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