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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骆吹瞬也支持大爆炸宇宙论中, 有那么一个时期,宇宙体系是在不断膨胀的。

星系之间彼此日趋远离, 越来越难以触及。

他坚信人与人之间也是如此。

投湖时, louis两手空空。

遗书写在满是物理运算公式的草稿纸上,留给父亲和母亲的是“我能做的姐姐会做得比我更好”,而致骆安娣的却是简短的英文“love yourself as love e”。

他死之后, 原本就陷入困境的骆家更找不到出路, 本来由儿子接班的蓝图转眼化为空想。

悲剧已无法挽回,骆老板开始终日酗酒, 沉溺在悲伤中无法自拔。

骆太太四处奔走, 却也无济于事, 还债, 破产, 一切如顺水推舟, 从天堂跌落地狱也不过如此。

然而,祸不单行正是形容这种境况。

巴士上的乘客逐渐减少,最后去往墓地的只有骆安娣一个人。

她带了花束和饮料。

扫完墓以后, 骆安娣原路返回, 却并没有坐巴士直接回家, 而是在沿路停下来, 绕道走了二十多分钟, 去一家朝鲜冷面店吃了碗面。

那还是他们家以前的传统,虽然当时都是家里驾车, 远离路线也很方便。

爸爸妈妈都喜欢吃酸甜口, 加上冷食本身有祭奠的意思在, 所以每次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扫过墓,就一定会来吃。

骆安娣正在吃面, 手机振动起来。

她拿到桌上,边吃面条边查看,发现是苏逸宁发来的消息,询问她现在的位置。

随意回复了一下,没有想到,等她就餐结束踏出门外时,他竟然已经亲自驾车等候在门口。

“怎么了吗?”

她有点意外。

“本来打算和你一起吃饭,没想到你已经用过了。

所以想着至少来接你。”

他下车,为她打开车门,细心地替她掖好裙摆,微笑着告诉她道。

骆安娣没有想得太多:“谢谢你。”

他坐上车,然后才开始为自己上一次的叨扰道歉。

“对不起。

我当时喝醉了,也不知道怎么就真的联系了你。”

声音逐渐降低,苏逸宁自责地看向她,不论语气还是心情,完全都浸润在歉疚之情当中,“麻烦到你了吧。”

骆安娣笑起来,连忙宽慰他道::“不会……其实大部分也不是我做的。”

她就把齐孝川供了出去。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苏逸宁的态度从惭愧变成狐疑,由狐疑变得微妙,最后完全陷入无话可说的地步。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即意味不明地感叹:“哦,那个人啊——”

“他本来打算让你坐他的车,自己送你回去。

我看你的状态不太好,所以才叫的出租车。”

骆安娣娓娓道来,“不然其实会是小孝送你到家的。”

“他?

在我醉成那样的时候?”

苏逸宁不敢相信,反复确认,“主动要载我?”

齐孝川竟然是这种古道热肠的角色。

苏逸宁难以置信,骆安娣却也没必要为这种小事说谎。

诧异吞没了神经,与此同时又感到些许震撼。

倒是他对他管中窥豹,有所偏见了。

苏逸宁忍不住问:“齐孝川是这种外冷内热的性格吗?”

“嗯……这我也不太清楚,”骆安娣笑着想了想,“也许是吧。”

远在办公室的齐孝川大概在猛打喷嚏吧,光想想就感觉很有趣。

苏逸宁把骆安娣送到了店里,她直接上工,而他本来也该回公司的。

说实在话,苏逸宁在自家公司理所当然比不上齐孝川对他公司的重要性,忙碌程度也不可同日而语,他爸爸更是时常拿与苏逸宁年纪差不多的齐孝川敲打他——不论多大岁数,别人家的孩子永远不会过时。

他对齐孝川的反感并不全来自于这一点,然而,就这么突然听说他对自己亲切的另一面,倒也是非常奇妙的体验。

就之前的经验来看,齐孝川身上的标签本该是“脸臭”、“嘴巴贱得要死”或者“周星驰电影里的男主都没他草根没他猛”,没想到实际却是“乐于助人”和“刀子嘴豆腐心”。

这是什么反差?

这算什么人格魅力?

他以为他是《外来媳妇本地郎》里的大多数女性角色吗?

内心遏制不住胡思乱想,身体却还是开着车到了齐孝川公司门口,本来也没什么计划,正准备走,恰好遇到齐孝川走出来。

降下车窗,苏逸宁抛出笑容:“齐先生没开车吗?”

“你怎么在这?”

齐孝川一点也没掩饰嫌弃,也不回答他的提问。

他只是出来吃个饭,所以没叫司机,“苏总是打算在我公司写字楼面前建儿童乐园吗?

天天往这边跑。”

他其实猜到他是为了骆安娣过来,但正因此才更值得讽刺。

然而,齐孝川大概做梦都想不到,这回,苏逸宁是真奔着他来的。

果不其然,面对他的刁钻话术,苏逸宁果然有点噎,但还是很快询问:“吃了饭吗?

我要去那边的餐厅,要么一起?”

齐孝川向来很相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老话,因而戒备地看向他。

苏逸宁补充:“我在他们店的卡还差点积分,凑单更实惠。”

齐孝川心安理得坐上了车。

朱佩洁对手作没有兴趣,也没有关心这个的闲暇。

假如自己做针线活,那一定是送到裁缝店修补太昂贵,人生二三十年,欣赏工艺品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上回可能还要追溯到表姐的女儿参加幼儿园的美术展,做了一个简易水下潜望镜,假如那也算手作的话。

下班路上偶然被长得像外国人的男店员强行塞了试听课的券,拿回家里,被妹妹瞄到,随即约定好休息日一起去。

有双休日的公司并不愿聘用她,现在的岗位每周只有一天假,往常她习惯躺在床上,从早到晚刷一天短视频,又或者运气差一点,接到妹妹这样那样的要求,于是不得不为她奔波劳碌。

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安排过周末,朱佩洁翻出皱巴巴的衣服,将短发大剌剌用发箍压好,对着镜子垂头丧气一番,这才出门。

这间店名叫“天堂手作”,柔和的布置,温吞的灯光,静谧的氛围,在快节奏的城市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一开始,朱佩洁就很后悔。

她并不想做什么,不想给自己做什么东西,也没有什么想自己做了送给别人的。

没有那样的对象,没有那样的心思,没有那样对待生活的兴趣。

进去之后,提交了试听券,身边的妹妹倒是轻车熟路出示了购买过课程的会员卡。

“你这是什么时候办的?”

朱佩洁忍不住拧起了眉头,“你哪来的钱?”

每个月给妹妹零花的开销已经足够大,但她根本没听说过还有手工这回事。

妹妹满不在乎地咂嘴:“现在同学都来,我不来不就不合群了?

放心,用玩剑三的钱办的。”

依稀想起那是妹妹玩的一款游戏,每个月用去充值买各种各样电子商品的钱简直就像扔进水塘,听不见响。

不管怎么说,都也还是花钱。

朱佩洁忍不住啰嗦:“你多花点钱吃饭,长身体要紧,别减肥。

鞋子、游戏什么的都先放一放。”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两姐妹就要争论起来,却没想到店员已经来到跟前。

女人微笑着说:“请往这边来。”

朱佩洁不是刻意去看她的。

只是这名店员的确有种奇怪的吸引力,光是看到她的面庞,就不由得移不开眼。

她走在她们正前方,引导她们往里行走,安置她们坐下时又周到地询问“红茶还是绿茶”,完全不会给人任何不愉快。

那一节课,她们做的是编织饰品。

朱佩洁做的胸针,妹妹做的是发卡。

朱佩洁很快学会了使用钩针来编线,只是动作不够娴熟,只能慢慢地做。

倒是妹妹有些笨拙,几次绕错了圈,导致毛线打结。

朱佩洁见状,立刻放下自己的来帮忙,但自己的打到一半,就这么搁置了,又要帮妹妹拆开,越着急越容易出错,耽误了很多时间。

“我来帮忙吧。”

又是那位笑着的小姐,穿着店里的制服,轻轻俯下身,柔软而自来卷的发辫盘在脑后,微微漏下些许碎发。

接过别人手中的东西时,她既不会显得强迫,也不会让手指触碰到对方。

骆安娣转动着钩针,有条不紊地将毛线排列在一起,那些图纸上的花样对她来说信手拈来。

即便如此,也不会给人练习过许多次的印象,仅仅只让人觉得与生俱来,就像雨燕生来便会筑巢。

那枚樱花胸针被交还时,朱佩洁忍不住看呆了。

花瓣上甚至用蓝色的线装饰了水珠,精致到极点。

她伸出手去接,不小心碰倒了茶杯。

茶水顿时溅开来,弄脏了衣袖。

朱佩洁下意识挽起,却完全忘记了手腕上密密麻麻刀片划过的伤疤。

妹妹就在身旁,那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不愿暴露任何软弱的对象。

慌里慌张要遮挡,手帕忽然落到了手上。

骆安娣说:“非常抱歉,是我的失误。

到那边我帮您处理一下好吗?”

朱佩洁连忙起身,跟着她往休息室走,留下妹妹坐在原地,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

骆安娣将湿巾和吸水纸递过来,又拿来了衣物清新剂。

整个过程,她都没有贸然去搭手,给了朱佩洁充沛的安全感。

朱佩洁望着她,难堪地道着谢。

她却摇头。

“你的妹妹经常提到你呢,”骆安娣笑着,稍稍抿了抿嘴唇,“说姐姐为自己付出了很多,经常用自己的方式为家里付出。

我有个弟弟,所以很懂你的感受。”

朱佩洁望向她,终于能将衣袖安心地翻下去。

她试探着问:“你和你弟弟……关系好吗?”

“嗯,很好。”

“那还是不一样。

我和妹妹经常吵架,很多事,我也不想让她一个小孩去承担。”

骆安娣望着她,真挚而温热的眼睛目不转睛凝视她的脸:“但是,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有时候,可以的话,还是坐在一起聊聊天吧。

可能她不想领情,你也觉得很辛苦,这样下去对谁都不好。”

她先走了出去,给朱佩洁充沛的时间去收拾。

这一天结束时,妹妹那个皱巴巴、并不好看的发夹还是做好了。

她的脸皮比朱佩洁厚得多,一直坚持不懈缠着骆安娣要她帮忙改,终于调整得稍微能见人了才罢手。

送她们离开天堂手作店时,店员笑着说了“有机会再见面”。

朱佩洁问起来,妹妹才若无其事承认这是自己订购的最后一节课。

“我好像还是没什么天分啊,想着要给姐姐做个礼物的。”

小女生长叹一口气,“之前在展柜里看到一个大叔做的都比我好。”

朱佩洁本来只顾着往前走,听到这话,过了片刻才回过神:“什么?”

“送给你了。”

妹妹抛下礼物,毫无仪式感地说,“我用学生证订的课,其实没有很贵。”

“这是送给我的?”

“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就还给我!”

“没有没有……”很难相信,那个妹妹竟然有一天也会送她礼物了,朱佩洁把发卡攥在手心,忍不住说,“但是真不怎么好看。”

“那还是还给我!”

到了交班时间,骆安娣与值班同事打了个招呼,绕进去换下衣服,又摘下工作证,打卡之后才出门。

离开时经过隔壁房间,说是男休息室,但眼下店里也就只有仲式微一名男员工,所以算他专用。

她看到他正背对门坐着,聚精会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说学校该期末考试了,骆安娣走进去,原本是想寒暄一下,未料刚出声,仲式微就像撞见可怖的幽灵,手中的kdle便摔落在地,正面朝上。

呈现出的页面是一篇论文,白色背景上以小四号加粗字体清晰呈现出这样的段落:“白骑士综合症,孟乔森综合征的分支之一代理性孟乔森氏症候群的俗称——”

句子断在“满足个人的救助欲”之后,剩余的内容隐匿在翻页处,却给人平添想象空间。

骆安娣弯下腰,捡起电子阅览器,神色自若地起来。

她静静地浏览。

怎么办?

怎么做才好?

仲式微一时间化身为僵硬的匹诺曹,不知道是否该夺回,想要说什么,又怎么都绕口:“呃,这个,不是的……我是为了小组作业才在学习。

不是为了谁在调查,真的……安娣。”

她微笑起来,目光从字里行间抽离,然后把它还给他。

“真的不是因为你……不是的……”与人来往的经验并不充分,又是这种急需随机应变的场合,仲式微挣扎过,分明对方什么反应都没有,但他还是倒塌,“好吧……我只是觉得有点像。

对不起。”

骆安娣却摇头。

“没关系啊,可能是有一点,我自己也觉得。”

女人轻飘飘地说着。

像是一叶小船,不论是平静的池塘,还是激流勇进的瀑布,她都随遇而安,“况且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

很久很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久远到公主还居住在城堡里的时候。

有人这样问过她。

“你有需要别人的时候吗?”

齐孝川过着与她相差甚远的生活,他是无时不刻在为将来做准备的那类人,永远未雨绸缪,习惯动荡不安。

面对骆安娣的好,他不胜其烦,终于这样问她,“从大人那里听说了我的来历,所以帮我能实现自己的价值。

你的喜欢难道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