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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来的乡巴佬, 竟然这么口无遮拦?
!
女人恼羞成怒,气血上涌, 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你……你这就不算多管闲事了吗?
你怎么不去找个电子厂上班啊?”
本以为也算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 齐孝川却不以为然,继续哂笑着回答:“我不是说了吗?
你充其量也就是个副厂长,厂长是我。”
“你这人怎么这么缺德啊?”
他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我又不是你爸爸, 凭什么对你和蔼可亲细致耐心啊?”
“你你你你!气死我了!”
眼看着女宾客马上就要不顾形象扑上来用指甲挠人, 为了顾全父亲宴会的大局,高洁当即跳出来, 抓住齐孝川就往后拉:“快走吧, 那边他们在找你——”
“谁在找我?”
结果不知道齐孝川是真傻还是装傻, 竟然不领情地反问, “我刚和他们都打过招呼了。”
高洁难得摆脱那张引以为傲的名媛面具, 保持微笑从牙缝里挤出催促来:“少废话!走吧你!”
终于脱身, 高洁自认为也算是替齐孝川解围了,没想到齐孝川看了眼壁钟,直接低声自言自语说着“这么晚了”转身就走, 堪称无差别扫射, 气得高洁都强压怒火。
她问他说:“你是骆安娣什么人?”
“你们好像一天天的就知道‘骆安娣’这‘骆安娣’那, ”齐孝川嘲笑别人, 心中全然不觉得自己与他们是同类, “无不无聊?
”
高洁抱起手臂,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透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感, 她说:“在这世界上, 遇到一个想要真心相待的人都不容易。
和她在一起,我就是忍不住围着她转, 那又怎么样?”
他原意是想继续奚落,但话语说出来就变味,挖苦讽刺好像心理医生收费谈心:“搞不好是太累了,一个劲想被治愈,所以就身不由己了吧。”
快步走下阶梯,司机已经在外面等待,坐上车,他并不打算回家,而是计划转战公司办公室。
内心毫无波澜,仿佛把人气到哑口无言也只是家常便饭,转眼就抛到脑后,根本没有让人耿耿于怀或是耀武扬威的资格。
乘车出去,结果在半路看到正步行离开的骆安娣。
她把头发盘得很高,正与负责核对来宾的安保人员微笑致意。
骆安娣就是这样,谦和大方,彬彬有礼,不会因身份高低或财富多少高看任何人。
她朝外走,然后就在拐角处遇到他。
齐孝川说:“我送你一程吧。”
“你要回哪里?”
骆安娣问。
他如实回答,随即看见她笑着摇头。
骆安娣轻轻靠过来,笑容满面,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公交很方便,我家不顺路。
这么晚了,也让司机先生早点休息吧。”
她退开一步,道谢后道别。
不是客气,也没有拘谨的意思,骆安娣只是愿意为他人着想罢了。
齐孝川在公司休息室过夜,隔天换了衣服直接去开会。
提出了问题,一大屋子的人却迟迟提不出好的修改意见,啰里八嗦浪费时间。
这几年来他的脾气已经有所收敛,周翰耀成还在的那时候,他几乎是动不动拍案和同事吵架。
假如只动嘴皮子还好,偏偏他在打嘴仗上骨骼精奇,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把人气得脑溢血,效果还不亚于下午的一杯一点点奶茶,硬生生能让你精神到半夜两点,躺在床上还气得脑内编排如何还击。
遇上暴脾气的,一时冲动跟他打起来也有可能。
然而这就更糟了。
和那些坐办公室的老板不同,齐孝川可是亲力亲为到四十度高温跑现场监工兼上手的实干派。
别人先动手,那他自然也二话不说就奉陪。
打到最后进派出所,说是双方责任都没人信,警察苦口婆心隔着铁窗教训他,小哥,你对照你俩伤情看看,这能算互殴吗?
别再混社会,九龙城寨都拆了,还想当大佬咋地。
长得人模人样,尽早金盆洗手吧。
一通媲美岳母刺字般的劝告,硬生生让齐孝川把“我是良民”四个字给咽了下去,无可奈何地点头反讽:“好,我不干了。”
“这才好嘛,回头是岸!”
人家民警根本听不出来,两眼一亮,激动地拉住他的手,大概很久没见过这么好做思想工作的社会闲散青年了,“回去跟你妈咪团聚吧!”
以至于一旁来保释的周翰耀成捏了把汗,生怕他再来个袭警罪名。
但最近,齐孝川的脾气好了不是一星半点,遇上会议这种状况也只兀自起身,给了时限,懒得苛责,几乎让人私下猜测齐总是不是去练了养生瑜伽,要么就是在哪间教会被感化了,不然实在很难解释这突如其来的良心发现。
他走出去,却出乎意料接到秘书知会,周翰耀成的妻子过来公司了。
“我已经让人过去了,我也马上去帮忙。
你先回办公室吧,暂时别到会客室那边转悠。”
秘书贴心地做出了安排。
齐孝川略微颔首。
说实在话,内心也快对这种状况感到麻木。
公司的确是他和她丈夫共同的心血,如今也变成大部分员工一并努力的成果,于公于私,他当然也不愿接受周翰耀成猝然长逝,但当时公司登顶只差临门一脚,他的确有所受益。
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
已经不想再面对双眼通红、抱着他朋友遗像前来静坐的女人。
她曾经也在他去周翰耀成家时帮忙煮过宵夜,系着丁香花图案的围裙走来走去,脸上总是带着包容的笑。
就是那样美丽而温柔的女人,最后却变成声嘶力竭质问他晚上睡不睡得着、心虚不心虚的恶鬼。
他也回答过一次,似乎是在医院大厅。
齐孝川说:“睡不太好,但不是因为他。
单纯压力有点大而已。”
语气舒缓,神情平静,仿佛对方只是在关心他生活状况的嫂子。
本来就要按照最恰当的安排回避,手机收到信息。
他正在往办公室走。
打开时,他看到骆安娣发来的照片。
是他给她的那盏琉璃灯。
骆安娣把它装饰在了家里,穿过灯泡悬挂,灯沿着彩色的灯身散步开来,柔和而安静。
附带的文字内容是:“非常谢谢你的礼物,我已经用上啦。”
本来想要叹息的咽喉忽然平寂下来,齐孝川回复了说:“喜欢吗?”
发送出去后又很想撤回,然而对方已经已读,好在他很快补充了“猫它”两个字。
骆安娣懵懵懂懂读了一遍才理解这个倒装句,回复他说:“猫它很喜欢!”
之后是黑猫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的写真,以及她笑着抱住亚历山大麦昆的自拍。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平白无故对猫不爽,低声抱怨“真是会装可爱”,下一秒存储第二张照片。
等回过神来时,自己竟然正在设置壁纸。
齐孝川收起手机,侧过头去张望落地窗外。
外面艳阳高照,有些人却执着于顶着这样的烈日赶来。
身边人逝去,妻子的伤心比起朋友只会少,不会多。
他沉默了一阵,无缘无故,忽然想起昔日骆安娣坦然自若承认自己喜欢他时的情形。
而他现在在这做什么呢?
畏畏缩缩,躲躲藏藏,懒得解释,单纯不愿影响企业形象,不知道究竟想要糊弄谁——
他用座机拨给秘书:“老周的太太还在吗?
我现在过去……嗯,没关系。”
挂断后又等待了好一阵,他再次掏出手机,在同一个文本框里输入了三个不同的问题,分别是“你在做什么”、“今天可不可以见面”和“你有男朋友吗”。
视线在它们中间反复逡巡,他长舒一口气,暗骂自己真是疯了。
然后就不小心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