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凌统军四万主力,挺进成武邑的方向,日行百里,在距离成武邑五十里处,一片平坦的开阔地扎下了大营,大军扎营一丝不苟,因为是行军扎营,没有立营栅,而是以战车、马车布在外围,车前挖浅沟、埋鹿角,并每隔数十步竖立起一座高高的哨塔,车围后插上密集的马矛、长枪,防止敌军骑兵突营,中间才是军营帐,另有闲余营帐,放置杂畜等物。
数百营帐整齐有序,过道清晰区分,各营有校尉、裨将率军巡逻,两班轮换,每个细节都一丝不苟。
同时派出了许多火队的斥候,东南西北,四面八方,都散出去,以营地为轴心,三十里为大圆,十里为中圆,三里为小圆,斥候密布其中,来回交替巡视,以防有敌军前来偷袭,或者敌军斥候渗透过来侦察。
辰凌自从上一战察觉到斥候营的作用后,知己知彼,而敌军知己不知被,胜券自然倒向他这一边,现在扩大斥候营的人数,发挥了斥候兵作用,一改以往,只派斥候去探路,人数少,范围窄,军营附近只靠不同守卫巡逻,动辄就被夜袭、伏击。
历史上真正大规模发挥出斥候兵作用,是隋唐时期,府兵制等基本确立,对于行军打仗有了更多详细的要求,兵种增多,如果在三国时期,也派出大量斥候巡逻,密探特工遍布四周百里之内,还会有那么多诸侯,每次一打仗就被火烧粮草、动辄就被伏击的悲剧吗?
辰凌亲自出营巡查一番,对于各营地的基础防御设施,都比较合格,这与他治军有方,赏罚分明很大关系,他每一道严格的军令,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麾下将领。
此时一抹晕红的夕阳,垂洒在天际,漫布的霞光,映照着营地数万张年轻的脸庞。
巡逻中,他亲自走到士兵群中,跟他们交谈,平易近人,问了许多士兵的贯籍、名字,问他们为什么要当兵?
有的说要建功立业,有的说要报效国家,有的说这是男儿的归宿。
但更多人都有一种缄默,都道出了苦衷,上战场,为的是替家人服徭役,立功能为家人增添一些土地,如果战死沙场,也能获得一份抚恤,都是为了亲人,自己只有咬牙坚持在战场上。
还有一个原因,这时代,没有医院,没有好药,预防药、消炎药等都没有,即便是一国之君,动辄都染病去世,病疾没到春秋交季,总会有风寒感冒流行,那村子都要死掉一些人。
很多家里,能诞下十来个孩子,但是最后真正能活到二十岁成人的,也就几三四个了,许多少年从军,十五六就进入军伍,都是担心自己活不过成年,与其病死,还不如战死沙场,给苦役的家庭,争取一些土地和抚恤。
听到这些,辰凌内心被触动,一阵默然,看着这么多年轻热血的青年,都是十七八到三四十岁之间,冲锋陷阵时候那样的果断、坚毅、不畏死,内心中还有这么多苦难。
辰凌没有在农家田舍真正逗留过,回到战国,也是从战场直接进入侯门,从小阶级,跨越到大阶级,与农户百姓隔离很远,今日他与低层甲士一交谈,对于沙场男儿,军人本色,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
一名校尉说道:对我们而言,死亡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对于军伍士卒,能死在战场上,也是一种荣耀和庆幸,可以给家人带来抚恤,给哥嫂弟弟们带来些土地,可以让父母很骄傲地对村里人说,我儿子是战死在沙场上,说实话,我宁可死,也不愿伤残归乡,成为父母的累赘,拖垮家庭,生不如死……”
听到这些,辰凌眼眶莫名的打湿,多么朴实的话,多么淳朴的面孔,毅然赴疆场,像不要命地冲锋,到头来,明知自己必死,是想要为家里人赚取一份死亡金而已,用命来换!
辰凌点着头,看着眼前战士们年轻黝黑的面庞,眼中充满未知的荣耀,不知是否因为跟主帅请近距离交谈,感到很荣幸,因为士兵们绝对,一个主帅,还是名动列国的名将新秀,能如此心平气和地跟他们交流,这样的将领,肯定也会把他们的命看重一些,不会当成一文不值,铺路前程的草芥!
“你们都是好样的,努力吧,有了自己的理想和意志,有生存的信心,将来才能完成心愿,本帅支持你们!”
“大帅!大帅!大帅——”
呼喊声此起彼伏,如洪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迅速传荡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士们都在热情高涨地喊着大帅,热血激荡,拥戴之情,溢于言表。
就在这时,有斥候飞奔入了军营:“报——”
有亲卫检验过斥候的腰牌和令箭后,核对了身份,确定不是奸细冒充后,领到了主帅身前,格外仔细、谨慎。
“启禀大帅,发现了沈铮、滕虎两位校尉的踪迹,他们正带来两百多骑,从西南丘陵地带向这边赶来。”
“两位校尉可曾负伤?”辰凌一动,担心起两人的生死?
这名斥候,是一纵队的火长,冷静道:“回大帅,两名校尉似乎缠着绷带,但是看气势和策骑的速度,腰腿有力,整个人应该没有受到重伤。”
“好,再探,抵达十里之外时,回来禀告。”
“遵命!”斥候火长立即出营。
辰凌得知两个袍泽兄弟没有战死,仍然健在,放心下了。
直到掌灯时分,斥候火长回报,两位校尉已经抵达十里外了。
辰凌、柳岩亲自带人出营迎接,不一会,马蹄声响起,在夜色苍幕之下,从朦胧的月色中,驰来一队人马,出征前有一千骑,二百多斥候,回来加起来,只有二百多人了,可知这次任务的激烈程度,危险系数。
按军规,例行检查后,由亲兵亲自接管这些人,来到军营前。
“大帅来迎接咱们了。”这个消息不翼而飞,活着归来的士兵们,一阵兴奋与骄傲。
但想起这次任务的艰巨,战死的那些袍泽战友,都忍不住热泪盈眶,他们死了,连尸体骨灰都没有得到保存,自己却活下来,接受主帅的亲自迎接,一时悲喜交加。
“将士们,你们辛苦了,这次能大破雄关,你们都是首功,所有战死的将士,一律追加烈士,请朝廷赐给首功抚恤金!”
抚恤金在战国时期就有了,不过跟后世不大一样,通常是一些钱币和粟米,不等级别和任务,获得的抚恤金不同,更有很多士兵,在败退时候被斩杀,或者战争失利,朝廷是不会发放给那些死亡的败兵的,只有每次胜利,才有资格为战死的将士们,申请这笔死亡奖赏,不可理的地方非常多。
沈铮、滕虎等活着回来的士兵,全都下马,单膝半跪在地上,神色激动,热泪盈眶,抱拳朗声道:“谢大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