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晓飞是歪打正着,他让熊嫂各家各户去送东西,按道理来说,这些东西,他回村的时候就应该送,仙家坝有个风俗,出山在外头闯荡过的人回村,都得带礼物,给街坊四邻意思意思,先前苗晓飞从省城回来,除了车票钱,兜儿里一个大子儿没有,他想买,也没那个钱。
现在他比刚回来的时候强的多,想着正好趁着去县城,把该买的礼物都买回来,给各家各户分一分。
他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落在丁广平和丁贵眼里,他这个礼物,那是别有用心,你看他一进村委,屁股后头呼呼啦啦跟着半个村的人,他这哪是买礼物表心意,明摆着就是收买人心嘛,临阵磨枪。
院里四个使了眼色,刘大喜就站出来,他耐不住性子,要打头阵:“一队的,你带着俺们二队三队的人,来干啥?”
根顺说:“对啊,俺们队还有一大堆事呢,得装粮食,你把俺队人带过来,你们一队给俺们干活?”
你去看苗晓飞身后头,可不是,跟的都是二队和三队的人,他们听说苗晓飞要高价收粮,给村里谋秋收,他们都要跟苗晓飞攀亲,好像挨着他走,就能沾到光。他们一路上喜滋滋,结果等到了地方,他们各队的队长,反倒要刷苗晓飞的面子,当中胆子小的,脸上的喜气早没了,他们悄悄地往后潲,生怕自己队的队长,瞧见他们跟苗晓飞走的近,回去找他们的麻烦。
苗晓飞也不顾他后头的人咋想,他往前走,站到台阶底下,还得仰头看着台阶上的四个人,他先找丁贵:“贵叔,秋收的事,我已经谈好了,把粮食运输山,过秤立马给钱,四毛七一公斤,这事,你没跟大家打招呼?”
丁贵说:“没说没说,没说呢?”
苗晓飞“哦”了一声,他去看刘大喜和根顺。
这俩人一个白脸,一个红脸膛。
俩人不看他,一个把头撇到一边,一个闷头抽烟。
苗晓飞心下就明白了,丁贵没跟他们透底,那是不可能的,根顺和刘大喜这俩人,都没出过二十里山路,他们没见识,更没别的出路,秋收的一季收成,是他们下半年全部经济来源,四毛七的粮食价,叫一个往年只卖三四毛粮食的庄稼汉听见,能没反应吗?
可是,根顺和刘大喜就没反应。他俩没反应,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对四毛七的粮食价,并不惊讶,更不觉得比往前赚的多,为啥呢?那还用想吗,肯定是丁贵和丁广平这俩人,趁他没来,和刘大喜、根顺说了啥不三不四的话。
苗晓飞心里有了大概,但他还是要把话说到明chu:“大喜、根顺,你们二队和三队的,是在我这里卖,还是另外卖?”
刘大喜心里没主意,他也吃不透丁贵到底是啥意思,他去看丁贵,丁贵不理他,他心里正骂娘呢,刘大喜啊刘大喜,你咋是个脑瓜子不开窍的呢,这种时候,你他娘的咋能看我,你看我,那不证明你跟我是一伙的,不是证明我教唆你吗?
刘大喜看丁贵把头撇到一边,那分明对他的话没有异议,他胆子大起来。
“不卖,俺队的粮食,俺另外卖!”刘大喜脖子一梗,底气十足。
根顺一看,我这时候,得明确立场啊,他就赶紧跟着刘大喜说:“就是,俺队也不卖,你说的怪好,四毛钱?那不是天价了?哪一年的粮食,能卖这么高的价?我怕你是叫人骗了,你都还不知道哩,不卖不卖,俺还是按往年的老规矩,全凭村长和副村长做主。”
丁广平多石更猾,他可不能明面上得罪苗晓飞:“哎呀,咋能这么打击人家哩?不过说的也是,根顺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晓飞,四毛七哩,这么高的价格,你八成是叫人家骗了吧?”
其实丁贵今儿一大早,就给丁桃打过电话,他现在是知道内幕的。
他大侄女在电话里,回给他的消息是,兆丰粮油给的价是四毛二,他现在一听丁广平说话,立马就觉得苗晓飞,肯定是叫人给骗了,一公斤多五毛钱呢,傻子买?但是他不会点透苗晓飞,他巴不得苗晓飞吃上一亏呢。
你看他老神在在,沉吟了一下才开口:“咋能这么说呢,人家是文曲星,脑子抠出来上称,都比咱们多二两,晓飞啊,二队和三队的不跟你卖,那就不卖呗,你卖你的,他们卖他们的,两不耽误嘛。”
苗晓飞听出来了,丁贵这话说的轻巧,听语气好像偏向他,其实这是讽刺他。
他咬碎了牙,脸上还很平静:“秋收的价,的确比往年高,都是咱自己村的,我当然希望这个钱,大家都能赚。我的意思是,你们再回去商量商量?”
“他们不愿意卖,那就不卖,你在这里当好人,他们拿你的好心当驴肝肺,做什么,非要热脸来贴他们的冷屁股?”罗雁一股风的走进村委大院,她声音利的很,女人身后还跟着熊嫂,她本来是要来听听,粮食怎么个卖法儿,怎么个运法儿,结果一进来,就听见他们正拿捏苗晓飞,她是什么性格?岂容别的队,给他们一队难堪,她气呼呼的看苗晓飞:“咱们一队的事,你还忙不过来呢,跟他们搀什么事?队员们都等着你,看看怎么运粮食呢?”
罗雁一双丹凤眼瞟过台阶上的四个人,她可不给他们面子,任凭你是哪个,欺负他们一队的,那就不行,她是嘴里吃辣椒,说话呛人,有人不乐意了。
“我说,宝来家的,你是怎么说话的?大家不都是为了村里好?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们憋着法儿,跟你们一队的过不去似的?”杨秋兰在外头把苗晓飞夸了个天上少有,地下全无,她本来不想搀言,可是罗雁的话说的刺耳,她往丁贵跟前一横,嗬,还叉起腰赖了。
别人怕杨秋兰,罗雁可不怕,她也不给杨秋兰好脸,俏脸寒霜的睨着她:“我什么意思,你们心里还不清楚?你们要是不清楚,那就没人清楚了,打量人家都是傻子,不知道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好,今天来村委院,我有句话要替我们队长说,我们队长面皮薄,有些话没那个脸面说出口,怕伤和气,我是个女人,我可不怕伤和气,伤脸面。你们不是不相信我们一队吗,好办,这回秋收后的选举,我们一队百十家,先持保留意见。”
好厉害的女人!
这女人是一颗七巧玲珑心,她早就看透苗晓飞心里所想,她这话说出来,正好恶心恶心丁贵和丁广平,他们别想过舒坦,苗晓飞这次谈了四毛七的粮食价,又不是为自己谋私,他是为全村出力,这两个人倒好,非但不支持,反要从中作梗,这口气,苗晓飞暂时能忍耐,她可咽不下。
罗雁一席话,说的丁贵和丁广平先变脸色,说的杨秋兰哑口无言,接着整个大院跟过来的男女老少,也都变了脸色,要是一队的选举票暂时不投,那他们可咋办?
他们现在是往丁贵这边靠,还是往丁广平这边靠?
苗晓飞这时候就不能不开口了,他干脆就坡下驴:“既然你们二队和三队,不愿意跟着我卖,那你们还按照往年的规矩,卖你们的粮食,贵叔说的也对,咱们各卖各的,互不耽误,只有一点,今天我主动找你们,我给的价格是四毛七,明天你们自己找上门来,那就不是这个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