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陈大石也没找着勺子，他‘瞎’嘛。

吴映莲的勺子还是周荷花递给她的，随后她也没再麻烦陈大石，自己在汤锅里折腾，并且依照‘医嘱’，热了就自己动了动，要是实在太热了就喊一声，陈神医自会把电磁炉火力调低些。

但事实上，那些药汤虽然一直在冒泡，看上去已经烧沸了的样子，可一直都只是温热的，泡在里头除了感觉粘稠些之外，跟泡温泉并没有太大区别。

周荷花帮吴映莲递完勺子之后也没有走回去，而是绕到小姑子那边去帮忙，有她给钱小红浇药汤，陈大石也空出手来退到一边去，嘴里还不忘吩咐道：“感觉有什么不对记得说一声啊，可别真的煮熟了……”

见他退下来，安老太太也凑了上前：“这个‘煮汤浴’我见过不只一次，他们可都没有你轻松，就是你师祖常昊，当年都得小心翼翼守在锅炉旁边，一刻都不敢放松。”

陈大石闻言轻‘啊’了一声，我去，老太太，您一开口连我师祖都出来了，我这有点接不住啊。

他当然知道安老太太不是在唬人，他家师祖，也就是他小姨的师父，也的确是叫常昊。

据说这位师祖从小体弱多病，习医之后虽然有所好转，但最终也没能活到五十岁。

关于这一点，小姨的说法是：病入膏肓，药石难治。

但陈大石总觉得，那位常师祖之所以会短命，多半是被他那个亲传女弟子给气的。

以老太太这等身份，以前接触过医神一脉的传人可一点都不稀奇，也不用不着编谎话来吓唬一个小辈。

于是愕然过后，陈大石嘿嘿一笑：“那不一样，‘煮汤浴’最难控制的就是火候，以前用柴火烧，哪怕是个有着十年经验的老道烧火工，都很难精确控制得了火候，稍有不慎就会真的把人给煮熟。”

“但现在不一样。”

陈神医笑得很欢快：“这不有电磁炉嘛，两个按键就解决了难度最高的环节。”

“你小子懂得变通，知道与时俱进，很对我老太婆的脾气。”

老太太笑了笑，接着道：“你特意定制鸳鸯锅应该也是为了安全吧？同一个锅，两边温度差不多，但凡有一个人感觉不舒服，你马上就可以作出调整，出问题的概率一下子降低了一半。”

此言一出，陈大石微微一愕，显然他也没想到老太太居然能够看明白这一点，他因而大笑：

“安奶奶，您可真是我的知己啊，可惜我姑就不这么想，打从她进院子到现在，我感觉到她至少瞪了我五次，指不定现在心里还在骂我故意整她呢，唉，枉费本神医一片苦心啊。”

“哼，谁叫你以前做事太恶劣？我能不先入为主吗？”

吴映莲在锅里接口道，虽然因为母亲的点醒，她明白陈大石弄出个鸳鸯是为了安全着想，心里也生不起气，可口服跟心服毕竟是两回事。

钱小红躺在另一边的汤上也跟着凑热闹：“姑姑，我支持你，他就是个流氓、无赖。”

陈大石长叹一声，摆出一副你们‘有眼不识金镶玉，我懒得跟你们多说’的模样。

安老太太却拍了拍他肩膀：“没事，这次老太婆站在你这边，你这个小子有进取之心，有破旧之心，好，很好……”

她话说着语气一转，又道：“去年我见过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医，因为私下砍伐林木被捉，他之所以砍树，理由是要熬药，我知道他家底颇丰，就问他，为什么不用电炉，用天然气，用煤炉，他回答我，说祖制不能废，熬中药就得用柴火。”

“当时老太婆我气得差点赏他两巴掌，哪个祖宗说过这话？以前用柴火熬中药，还不是因为没得选择？哪知道这些死脑筋居然给当成祖制，一辈子墨守成规，不思进取，岂不知，就算老祖宗当真说过这种话，这话也未必就是对的。你想啊，倘若老祖宗说的都对，那还要改革做什么？没有改革，又哪里来的进步？”

安老太太一通好侃，这次是真把陈大石给侃的一愣一愣，心道老太太该不会是聊的太激动，把他这个小辈当成下属，上起政治课了吧？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事有蹊跷，老太太也许是真的喜欢聊天，问题是这会儿她亲闺女正在鸳鸯锅里炖着呢，老太太心再大，应该也没心情找他侃大山吧？

难不成，她是意有所指？

当下陈大石便多留了个心眼，却听安老太太接着道：“随着社会发展，一些不适应时代的文化终将被淘汰，比如三从四德，比如指腹为婚……”

听到‘指腹为婚’四个字，陈大石忍不住被呛了一下。

好啊老太太，您绕了半天，敢情要说的是这个呀？

当下要不是鸳鸯锅里还煮着姑姑跟小红，他都想找借口开溜了。

这下子他算是明白，老太太为何会特别挑在这个时候跟他说起此事，分明就是看准他脱不开身，吃定他了。

安老太太好不容易才绕到正题，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他，她拉着陈大石，笑得很是慈祥：“大石啊，对于这个问题，你怎么看呀？”

“奶奶，您说的对，都什么年代了，还三从四德？简直就是胡扯，如今讲究的是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

陈大石一脸愤愤然。

老太太神情未变，缓缓问道：“你觉得我在意的是这个问题？”

“呃，嘿，嘿嘿嘿……”

陈大石明白自己避重就轻终究还是避不开去，只能干笑。

老太太继续道：“你小子滑溜得很，我要是再跟你绕弯，你多半也会跟我绕弯，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对于指腹为婚，你觉得合理吗？”

“嘿，奶奶，这个事情我一个小辈说不好，您别为难我呀，要不您等我爸来了，再跟他好好聊聊？”

陈大石继续回避。

老太太瞪眼，你小子还想耍花招？我老太婆要是找得到你爸，还用得着来找你？

她可没打算放过这小子，当下继续道：“可我现在就想听听你的意见。”

“嘿，奶奶，我没意见啊，你们长辈之间的事你们自己决定就是，我能有什么意见？”

陈大石陪着笑，他这是一推六二五，不管他爸跟吴姑姑的婚事日后能不能成，他都不打算背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