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梦里相会

大栓婶的话绝不是信口胡诌，也不是幻觉，她昨晚真的见到了张大栓。

女人疯疯癫癫这几天，全都被张大栓看在了眼里，也急在心上。

张大栓又在红薯窖住了半年。

半年前，四妮将大栓婶拉城里，家里没人了，只剩下张大栓自己。

诺大个院子，偌大个屋子，偌大个土炕，让张大栓逍遥快活了五六个月。

最近大栓婶回来了，张大栓只能再次住红薯窖里去。

女人几天几夜不觉，有时候发呆发愣，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不弹。

她脸也不洗，饭也不吃，也不喝，话也不说，疯病又上来了。

神也极度恍惚，看啥都是虚幻的，看啥又都是真实的。

第四天的半夜，张大栓心媳妇，又从土窑里了出来。

他到厨房打了蛋汤，烙了两个饼，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到了女人面前。

“他娘，你吃点吧，不吃东西咋办？会伤的。”

大栓叔看着女人，一行老泪滚滚落下。

这是他同共枕了三十年的女人，也是他一生的伴侣。更是他唯一的牵挂。

女人变成这样，都是他害的，他害了女人一生。

从大栓婶嫁给他那天起，就没有过上一天好子。

当初家里穷，家徒四壁，粮食也不够吃，饿一顿饱一顿，可女人从无怨言。

再后来，张大栓一之下勇闯都市，终于杀出了大梁山人自己的一片天下。有吃的了，也有喝的了，可男人常年在外，大栓婶只能独守空房。

他在城里混迹了十年，女人守了十年的空房。

好不容容易儿子长大了，可以接班了，大栓叔想回家陪陪女人，可哪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王海亮利用巧计，将他送了监狱里。

在监狱一过就是七八年，七八年的时间，大栓婶依然是孤苦的。

子熬熬，再后来开放了，山里有路了，子富裕了，男人也从牢里被放了出来。

蛮以为自己会补偿女人，拉着她的手，陪她走完下半生。可哪知，一把大火烧毁了四个村子，大栓叔又成为了通缉。

最后为了救出张大，他跟狼奋勇搏斗，掉了山谷里，从此成为了活死人，在土窑里一躲又是七八年。

三十年的岁月，在大栓婶的上完全蹉跎，他没有给她带来幸福的生活，反而让她跟着自己遭遇诸多磨难。

张大栓的心里有亏，真不知怎么补偿女人。

蛋花汤冒着丝丝热气，烙饼也冒着丝丝热气。

大栓婶却没有过来接，反而问：“你是谁？”

屋子里没开灯，张大栓的子只是一条白影，白褂子，白子，白头发，白胡子，白眉。

那手掌也是白的，好像被开侵泡过的爪。

张大栓说：“是我，他娘，是我。”

“你到底是谁？”女人又问，眼光还是散的。她没有感到恐惧，也没感到疑。

张大栓大哭一声：“是我，我是大栓，你的大栓回来了。”

大栓婶说：“你骗俺，俺见过你，去年俺上山摘果子，你搀着俺的手，走了好长一段路，你不是俺家大栓，你是白玉老公，是神仙。”

张大栓说：“我真是你男人，你的大栓回来了，他娘，你看看我，看看我，我没死，一直在你边……。”

大栓婶摇摇头，本不相信，张大栓就抓了女人的手，在自己的脸上。

他感到女人的手是厚实的，温暖的，热的。

他完全可以感受到她的温度，感受她的苦楚跟意。

“你我的脸，再我的手，他娘，我真是大栓，我没死。”

大栓婶果然出来了，脸上的皱纹，棱角，胡子，不是大栓，还会是谁。

但是她没有，甚至没有任何表。

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在梦里跟男人相会。

“他爹，大栓，真是你吗？”

“是，是我，他娘，我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你打我吧。打我吧。”

张大栓抓着女人的手，在自己的脸上刮。大栓婶却把手了回来。

“他爹，快十年了，你去哪儿了？那边好不好？子难不难过？牛头马面有没有难为你？”

“没有，他们没有难为我，对我很好。他娘，你要强起来，别颓废，别灰心。

你还有大把的好子过，你要看着儿子醒过来，看着咱孙女长大，考上大学，将来对象，结婚，成家立业，你还要帮着天天看孩子，抱你的重孙女。”

“他爹，四妮要出嫁了，离开俺了，她不要俺了，你说咋办，咋办？俺想你，不如，俺陪你走吧，到那边跟你会合。”

张大栓：“不许胡话，他娘，你别想不开，四妮是好孩子，她不会丢下你不管，也不会丢下二狗，丢下天天，更不会丢下这个家。

闺女太苦了，应该找个男人跟她一起分担，孩子有孩子的路要走，咱们还是放开她，让她飞吧，飞到她想去的任何地方。

她是风筝，这个家是牵扯风筝的线，别管四妮飞多高，多远，也飞不出这个家的。”

大栓婶的目光还是那么呆滞，抓着张大栓的手：“他爹，你是说，让四妮再嫁？”

“是，听我的，没错，四妮再嫁，是我答应的，也是我提议的，不怪她，要怪你就怪我，都是我不好，没考虑你的感受。”

“，那现在，我咋办？”

张大栓说：“现在你吃饭，吃过饭好好一觉，醒来就没事了，一切都会变好，听话，我喂你。”

张大栓端起了饭碗，拿起了汤匙，将蛋花汤到不凉不热，才送到女人的巴边。

大栓婶很乖，没有反抗，听话极了，男人喂一口，她就喝一口。

大栓婶喝了一碗蛋花汤，吃了半个烙饼。

张大栓不敢让她吃那么多，女人的脑子不好，不知饥饱。吃多了怕着。

喂过女人，他让大栓婶躺倒了，帮她盖上了被子。

大栓婶的手还是拉着他的手：“他爹，你别走，俺怕，真的好怕，俺不敢，担心一闭眼，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张大栓说：“我不走，就在你边，哪儿也不去，我拉着你的手，看着你。”

大栓婶闭上了眼，她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

此刻的她是满足的，也是充实的。

她知这是做梦，她不想这个梦早点醒。

可她真的太累了，眼皮沉的很，怎么也睁不开。

趁着女人着，大栓叔松开了她，呆呆瞅了她很久很久。

女人瘦了，也更老了，满头的白发凌乱不堪。

她饱经风霜，材佝偻，每一条皱纹都是他对她的亏欠，每一白发，都是她对他的思念。

他们咫尺天涯，却本无相见，他们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

大栓叔着女人的老脸，着女人的一头白发。眼泪滴答在被窝上，也滴答在女人的脸上。

他打来一盆，蘸了巾，将女人脸上的污垢洗得净净。

然后又拿起梳子，把女人的乱发梳得溜光。

他又换了一盆，帮着女人洗了脚。

三十年来，这是他第一次为女人洗脚，也是第一次为女人脸，梳头。

这就是他欠她的，而且欠她的不止这些，还有那些蹉跎的年华，虚度的青，这辈子都无偿还。

大栓叔忙活完一切，再次回到了红薯窖，他在红薯窖了嚎啕了半天。

他知女人有病，几天几夜没觉，一旦醒过来，就会把所有的一切当做梦。

她已经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在潜意识里，大栓婶早就当他死了，十年前掉了谷，再也没回来。

果然，王海亮第二天赶到，大栓婶见面的第一句话就说：“你大栓叔回来了，俺昨天梦到了他，他还陪着俺说话，喂俺吃饭……。”

大栓婶一觉醒来，意识恢复了很多。她的眼睛里显出了光彩。

虽然她的头发还是七拱八翘，脸上还有少许的污垢，但比前几天净了很多。

王海亮立刻明白，大栓叔上来看过女人。两夫又见面了。

只不过大栓婶神颓废，将看到男人的景当做了梦。

海亮说：“婶儿，这就对了，还是大栓叔开明，四妮真的很苦，你把她当闺女看，也不想自己闺女受苦对不对？”

大栓婶说：“俺只听大栓的，是大栓托梦给四妮，让她再嫁的，他同意，俺就同意。海亮拜托你了，俺不想亏欠了孩子，把四妮的婚事办的……风光点。”

女人的态度一百八十度改变，让王海亮松了一口气。

他知这是大栓叔的功劳，大栓叔解开了女人的心结。

他说：“你放心，我会跟嫁自己亲妹子那样，把四妮嫁出去，以后二狗就是她亲哥，她会伺候二狗到老。小梁如果敢对二狗不好，我就打断他的！”

王海亮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的确把四妮当做了妹妹，为了四妮跟小梁的婚事，他跑来跑去。

距离小梁跟四妮成亲的子越来越近了。婚礼所用的一切全都在有条不紊行着。

几天以后，大栓婶拉着天天再次回到了z市。

这一次回来，大栓婶没有回家，而是住在了医院里。

她不想看到四妮，因为看到四妮，自己的心里就会难过，觉得是对儿子的亏欠。

大栓婶在医院，守护在儿子二狗的边。

她说：“二狗，娘对不起你，你成了这样，半死不活，娘只能把四妮嫁出去了。多个人照顾你，也是好事。

你别怪四妮，要怪就怪娘吧，娘也难……。”

大栓婶抱着儿子哭，小天天也抱着父亲哭。

元旦这天，四妮的家里非常热闹，女人穿戴一新，再一次嫁人了。

俗话说好女十八嫁，四妮的婚姻真是波折重重。

从第一个男人小猫子，再到小武生，张二狗，最后到小梁，前前后后她跟过四个男人。

这一次可以说是明媒正娶，大大办，现在有钱了，她要对得起自己。

小梁也十分慷慨，包办了一切。

女人穿戴一新，打扮一番，再走出房间的时间，看不出一点中年妇女的样子，反而像个二十多的大姑娘。

所有的朋友都来帮忙，素芬，带娣，三嫂，小燕，全都从大梁山呼呼啦啦赶来，簇拥着女人，众星捧月一般。

女人的脸上是幸福羞涩的微笑。